孫紹宗忙吩咐快將人領進來,不多時就瞧見李賢那稚氣未脫的身形,小跑著穿過了門洞,剛下台階便噗通一聲雙膝跪倒,顫聲道:「小子何德何能,敢勞動大人相迎」
其實孫紹宗之所以在院子里,是因為剛送走了薛蟠。
不過眼見李賢感激涕零的模樣,他也樂得將錯就錯,上前伸手將李賢從地上拉了起來,笑道:「我迎你不為別的,只為你小小年紀便有替父申冤的勇氣。」
說著,又關切的問道:「你父親的傷勢如何了」
「托大人的福,家父的傷口已經開始結痂了,大夫說日後雖出不得大力氣,行走坐卧卻是無礙的。」
說話間,孫紹宗將他領到了客廳之中,正待吩咐他落座,誰知李賢瞧私下里無人,卻忽然壓低嗓音道:「學生今兒前來,出來拜謝大人的恩德之外,其實還有一事要向大人稟報。」
聽他說的頗為神秘,孫紹宗也不由提起了幾分興致,指了指下首的太師椅,道:「不急,且坐下說話來人啊,上茶」
那李賢鄭重謝了座,行事果然不慌不忙起來,直到送茶的丫鬟退出門外,這才又拱手道:「說來這事兒也是學生偶然撞見的,那日我去給父親抓葯,恰巧」
卻原來前兩日李賢到葯鋪給父親抓葯,結果正趕上葯鋪里缺了一味補血益氣的主葯。
李賢正打算去別家轉轉,那葯店的掌櫃卻先惱了,喊過店伙計大發雷霆的喝罵了幾句,又吩咐伙計趕緊去商行把那味葯補齊了。
那店伙計被罵的面如土色,領了葯錢便連忙奔了出去。
而李賢聽了他們的對話,揣摩著商行里的葯材肯定會更便宜些,便一路跟在了那店伙計身後。
起先那店伙計只顧著往前趕,倒沒發現李賢就在後面跟著,一路上碎碎念著,不斷的抱怨葯店老板刻薄,早晚被他那偷漢子的婆娘給害了。
李賢因聽他說的有趣,不覺便離得近了些,結果被店伙計給抓了正著。
那伙計生怕他把自己的話告訴老板,又見他不過是個半大孩子,便沉著臉好一番嚇唬。
可李賢小小年紀,就能在公堂上鎮定自若,替父親洗脫罪名,又豈會被一個葯店伙計給嚇倒
只笑著表示自己只圖抓葯便宜,但凡能省下錢,才不管旁人家的閑事兒呢。
那伙計一聽這話,忙拍著胸脯保證,會幫他從商行買些便宜的好葯材。
兩人由此便結伴而行。
那伙計大約是憋得狠了,又覺得反正已經被李賢聽了去,再說些細節也不打緊,故而路上便繪聲繪色的,向李賢描述了老板娘偷人的奇聞軼事。
這年頭的店伙計很多都是包身學徒,吃喝拉撒都在店里解決,這名喚作王二狗伙計也不例外,平日就住在葯鋪後面的柴房之中。
卻說那葯店的老板娘,約莫三十出頭的年紀,生的人高馬大胸聳臀碩,雖然膝下無子,卻還是把丈夫管束的服服帖帖。
王二狗向來也怵她三分,因而十幾天前半夜起來上茅房時,瞥見老板娘在院里溜達,就硬是憋著沒敢出來。
原是想等老板娘回屋之後,再去茅房方便不遲。
誰成想就在此時,外面忽然傳來兩聲貓叫,然後就見老板娘打開後門,引進個帶著斗笠的雄壯漢子。
眼瞅著老板娘同那漢子,在門口耳語了幾聲,又悄默聲的摸進來前面葯鋪里,黑洞洞的連個燈都沒點,王二狗就把眼睛瞪了個溜圓。
奸情,這肯定是奸情
當時王二狗還想著摸過去瞧瞧來著,可是礙於老板娘素日里的積威,終究還是沒敢動作,甚至連尿都憋了大半夜,直到天亮才敢去茅房方便。
這之後,王二狗就留上心了,三更半夜里但凡有個風吹草動,就爬起來悄默聲的往院里打量。
結果還真就又讓他撞見了兩回
有一次他還隱隱聽那奸夫說了些什么,具體內容沒能聽清楚,但肯定是外地口音。
而李賢聽了這一路桃色新聞,原本也沒太往心里去。
到了商行里,他裝成是王二狗的弟弟,跟著一起進去買葯時,卻又聽那商行的伙計表示,月初的時候,王二狗所在的葯鋪已經采購過這種葯了,而且分量足夠賣上小半年的。
這怎得還不到一個月,就又要過來買了
王二狗也是一頭霧水,直說這些日子生意也沒見怎么好,可葯卻下去的挺快,也不知是被那家耗子給偷了去。
正是聽了這番對話,李賢才陡然間便起了疑心。
「孫大人。」
李賢略有些局促的道:「回去的時候,我特意向那王二狗打聽了一下,他家葯鋪莫名變少的葯材非止這一味,還有另外幾味葯材,也都是常用來治療創傷的。」
說到這里,他抬頭看看孫紹宗的臉色,又小心翼翼的抿著嘴道:「我家就在清虛觀左近,前些日子有人拘捕,殺的血流成河的事兒,也也聽人提過幾句,所以就想著,這其中會不會有什么干系」
這人跟人果然是不一樣
自己十二歲的時候,貌似還在沉迷街機游戲呢,哪曾有這般縝密的能力
孫紹宗聽到這里,心下已是贊嘆不已,面上卻不動聲色的問道:「何以見得」
李賢顯然早就打好了腹稿,一聽孫紹宗發問,立刻脫口答道:「那婦人三更半夜的,引著人進了前面鋪子里,卻並未點燈,顯然是想避人耳目。」
「可根據王二狗所言,那葯鋪老板當時正在屋里安歇,並未外出這便有些奇怪了,那婦人半夜從屋里出來的時候,難道就不怕驚動了丈夫么」
「這顯然有些說不通」
「所以學生就想著,或許那婦人引外地人進去,並不是要行苟且之事,而是瞧瞧的拿了葯材給他」
「可若是一般人要拿葯材,又何須這樣鬼鬼祟祟遮遮掩掩的」
「因此學生就想到了,那些與官差械斗的賊人身上」
說完之後,他巴巴的瞧著孫紹宗,想從孫紹宗的表情上,推斷出自己所言,能否得到孫紹宗的認可。
卻見孫紹宗先是面無表情,等到李賢開始忐忑不安時,才忽又沖他展顏一笑,開口問道:「李賢,你可願拜我為師」
李賢先是一愣,繼而忙跳起來,在孫紹宗面前屈膝跪倒,朗聲道:「恩師在上,請受李賢一拜。」
說是一拜,卻是足足三拜九叩才算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