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采采榮木(1 / 2)

漢魏文魁 赤軍 1857 字 2021-02-23

事實上,王勝等人的屍體,傍晚時分就被當地鄉農發現了,報到縣中。這一晚縣內一片混亂死了十來個人,其中五人為國中官員子弟,縣令急得差點兒就要上吊抹脖子。

第二天中午,是儀、王修等人都從國都趕了回來,分派家中奴仆和縣內丁壯到各處訪查,直到臨近午夜,是勛等五人才終於一瘸一拐地陸續回了城。

聽兒子和堂侄講述完被黃巾賊擄上山去的遭遇,是儀跺著腳喝罵是峻道:「小奴才不肯好好在家讀,成天給我惹禍此番若非因禍得福,使汝七兄開口能言,我非打死你不可倘若因此失陷了鄭益恩,叫某卻還有何臉面去見鄭康成先生啊」

當下「噼哩啪啦」地行起家法,給是峻一頓好打,打完了拖出去關禁閉。接著他又對是勛說:「汝隨那逆子出去,亦有過錯,若非身上有傷,家法亦不可。權且記下,日後若我的允准,再不可隨意出城」是勛喏喏連聲,賭咒發誓,再不敢出去了開玩笑,黃巾賊就在眼皮底下,就算你允准了咱也不出去啊

可是是峻才給關了三天,就又被放了出來王勝等幾家辦喪事,是儀要帶著他們去祭吊。臨行前,是儀筆走如飛,連寫了好幾篇悼文,交給是勛和是峻,囑咐說:「靈堂之上,你們依次讀來便可。」

死的五人都是國中官員子弟相比起來,那一伙人當中只有鄭益家里沒人做現任官所以很多豪門顯貴都前來祭吊。是儀帶著他們三天里跑了四家好在是勛肩膀上、大腿上的傷口並沒有感染,並且回家用了葯以後,已經開始逐漸愈合,否則光這來回跑就夠他受的。等到末一日,後一家,便是那位王勝王子陵,他長兄王效王子法是北海相孔融的心腹,受聘為督郵從事,所以面子大得很,竟然連孔融都親自前來祭拜。

是勛站在隊列當中,大著膽子抬起頭來觀察那位著名的孔北海只見此人三四十歲年紀,面如冠玉,挑眉細目,五柳長髯,卷氣要多過官僚氣。孔融先祭拜了,讀了一篇短小的祭文,然後歇了會兒,正打算離開。這時候該輪到是勛誦讀祭文了,他端著是儀手的木版,在靈前愣了好一會兒,終於一咬牙,一跺腳,趁著孔融還沒出門,「嗚呼」一聲,開口吟唱道:

「幽室一已閉,賢達奈何。向來相送人,各自還其家。親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體同山阿」

孔融一只腳都踏出門外了,聽了這詩當場愣住,然後緩緩轉過身來,突然雙手在胸前合攏了一握:「妙啊,好一個死去何所道,托體同山阿」

是勛所念的,是半首陶淵明的挽歌詩,原詩一十八句,他給省了一多半兒,還把「幽室一已閉,千年不復朝,千年不復朝,賢達奈何」四句給縮成兩句。原因他,前面他記不了。

是勛前一世對國學是有一定涉獵的,尤喜詩詞歌賦,而詩歌當中,背得多的就是曹操、曹植、陶潛、李白、蘇軾這幾個人的作品。從來不會抄詩不算是個好的穿越者,不會裁剪黏貼的穿越者也不算是個好的現代人。所以自打進了是家,他就琢磨著靠抄詩來揚名,可是抄誰的好呢

曹操的不行。曹操很多詩篇創作的年代都不確切,天知道他這時候有沒有已經做出來了。天知道「對酒當歌,人生幾何」是不是他少年時代所作,等老了才跑長江上把槊一橫,裝模作樣地吟出來這時代可不敢抄襲了被當場擒獲還滿嘴噴道理,再說了,他敢跟曹操講道理嗎

曹植的也不保險。他實在不記得曹植是哪一年生人了。即便這時候曹植還是個小孩子,天曉得這孩子是不是天賦異秉,一落地就會做詩了呢頂多也就七步詩抄起來沒負擔……要是撞了車,倒是可以去跟曹植掰扯,可萬一曹家老爹出來幫著撐腰……他還是不敢去跟曹操講道理啊

李白尤其是蘇軾,距離漢末時間太久遠了,時代風格完不同,就很難生搬硬套。難道要在這個時代唱「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嗎唱「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嗎這個肯定不靠譜這時代當道的是四言詩、五言詩,七言詩都剛開始流行,別說詞了,誰能聽得懂那些宋代市井風味的詞匯啊

合適的只有一個陶潛陶淵明,東晉和漢末,詞匯用語變化不大,並且沒有五胡侵入污染了中原音,聲調也基本協調,尤其是陶淵明那套審美格調很符合這時代腐朽士大夫的口味。中三聲,咱就抄陶潛的

可是抄詩就得爭取一炮而紅。這時代青樓業也不發達,不能學那些穿南北宋或者明朝的成功人士,你現在跟妓女面前吟詩,壓根兒就沒人理你這時代不是豪門家養的女妓,大多沒啥文化,不可能因此在士人當中傳唱起來。你就得在士人當中吟詩,還好在個名士面前吟,好在個懂詩愛詩的名士面前吟。

而孔融,疑就是北海國內好的靶子。象是儀這票豪族、官僚,還有鄭玄這類學者,平常就不見他們吟詩唱曲兒,一門心思撲在政務或者學問上了,你跟他們面前詠嘆得再牛逼也是對牛琴。原本佳的標靶是曹操,只可惜曹操不在北海,這時候恐怕還在近千里外的廣陵郡招兵買馬哪。

這天也真是碰巧了,竟然在王家的靈堂里撞見了孔融,此時不吟詩,要待何時也正好陶淵明有幾首挽歌詩,是勛也還記得半首幾句的,於是略加篡改,就拿出來販賣了。

他料得一點兒也不差,孔融身為「建安七子」之一,東漢末年的著名詩人,即便獨立於各自的時空,相隔著漫長的歲月,那跟陶淵明也必定心靈相通啊咀嚼回味了一下以後,當即拍手叫好。而滿堂上的其他那些官僚、顯貴,包括是儀,都大眼兒瞪小眼兒,完品不出來這詩究竟好在哪兒。

當下孔融就問:「這位少年是……」是儀趕緊出列:「舍侄是勛。」孔融沖他點點頭:「很好,很好,余明日便將返回國都,子羽且攜令侄來見余吧。」

於是是勛第二天就跟著是儀出了營陵城,前往北海國都劇縣。兩人同車而行,還帶著五名家奴和二十名土兵沿途保護可是是勛琢磨著,上回我們同樣二十多人,不也被人打得跟狗一樣么就這些貨色,管巳一個能打十個,管亥雖然沒見動手,就那身板兒,估計打三五十個不在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