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東京亂象(2 / 2)

漢世祖 羋黍離 2330 字 2021-10-14

仔細想想,李少游所說,還真不是無的放矢。估計,劉知遠自己都在疑惑,他所做,與以往新朝建立,並沒有多少不通,想當初,石敬瑭那個兒皇帝入洛陽,基本也是這般做的,何以效果有如此差異。

究其緣由,也許因素復雜,但有一點很清晰,那個時期,中原百姓沒有被契丹人這么犁地一般地禍害一遍,石敬瑭需要收拾的攤子也不似這么爛。不過,凡事總有利弊,中原乃至整個國家被大打爛了、揉碎了,卻是有利於重塑,只是這新生的漢朝,顯然做得不到位,連自身尚且梳理不清,而況於重整山河了。

「軍隊,為何會亂?」壓下心頭那點有些按捺不住的急躁,劉承祐問。

「河東那干驕兵悍將的習性,你又不是不知道,之前被壓制著還好,入汴之前,在軍法面前,尚能做到秋毫無犯。自入了中原,輕易打入東京,卻是藐視一切,將校驕怠,士卒也有樣學樣,官家對他們的管束也不似過往那般嚴格......」

李少游說著:「自入汴之後,收攏的前朝禁軍加投靠的節鎮兵馬以及募集的新兵,兵力足足翻了三倍。這新舊禁軍之間的矛盾,可是一點也不小。官家需要河東的元從禁軍彈壓一切,故一直多加放任。」

「這段時間,禁兵的軍紀是越來越差,我是看到不少人,招搖過市,橫行霸道。這戰斗力,只怕已是急劇下降。」

劉承祐眉頭鎖得更緊,忍不住打斷他:「史弘肇作為侍衛軍都指揮使,他治軍不是一向叢苛從嚴嗎,他這個禁軍統帥,擔的什么責?」

「史弘肇治軍嚴酷,這是不假。」李少游說,「譏諷」二字就差直接寫在臉上了:「那是對外人,對親近心腹之人,他是從來包庇護短。可以說,眼下東京城中最猖獗的禁軍官兵,一定是史弘肇的人!」

「就因為史弘肇處置不公,斷罰偏私,引得內外軍士憤慨,前段時間差點鬧出械斗來。」

劉承祐抽了口涼氣:「父親,難道就無動於衷,無所作為嗎?」

「怎么會,正是因為官家大怒,處置了一批犯案軍官,方才有所收斂。但是,只要統兵的將領還是那些人,軍中的浮絝之風,就難以消除。聽說,官家都被氣病了。最近,正在籌劃整飭禁軍,重新編練諸軍.......」

敲在膝蓋上的手指,點動的頻率極快,良久方才停下,身體朝後,靠在車廂上,劉承祐幽幽道:「軍亂若此,這政亂,又是個什么亂法?」

「說是政亂,實際還是臣亂!」李少游說。

劉知遠入開封之後,雖然留用了大量的前朝晉臣,比如趙上交(原名趙遠,避諱改字為名)、邊蔚、王景崇等人,但政事實則盡付於「二蘇」。

蘇逢吉與蘇禹珪這二人,雖各有長處,但性格上的缺陷極其明顯,且基本都是嘴炮,治一州一縣都不一定能做好,而況於秉執一國之政。有近一個月的時間,東京朝野是烏煙瘴氣,甚至不如當初李從益那個短暫「隆德朝」來得安寧。而這二蘇,還在爭寵爭權。

直到楊邠與王章自太原帶來了劉知遠原本的那套霸府班子,迅速地填補入中樞,將樞密、財計之權,重新控制在手。而劉知遠,顯然也是支持楊、王的,畢竟那么多年了,一直是這二者秉其政事。

王章繼續苦巴巴地,掌握著新朝那干癟的錢袋子,愁白了頭發,要增加帑藏。說他是個實干家,倒也不為過,眼看京師靡費甚多,上表條陳十數條,罷不急之務,省無益之費。事實上,王章對劉承祐是心存感激的,至少從契丹人手中奪回的那些財貨,作用當真不小,否則他還會掉更多的頭發。

但是,窮有窮的過法,富有富的過法,哪怕從外邊補得再多,還是不夠用,這大漢國庫仍舊空虛得緊,「用度克贍」這個詞,只存在於奏章的設想中。作為朝廷的計相,仍舊得苦心孤詣地增加財富。但是,王章雖然常年管著錢袋子,但這個人於「理財」之道,卻不是特別擅長,他更擅長的是,搜斂......

至於楊邠,這個人性格強勢,有些傲,作風也強硬,不怕得罪人,眼睛里也進不得沙子。成為帝國宰相,秉政之後,便大力整頓朝政,厘清政務,任免官員。

上報劉知遠,罷免了數十名無能官員,並以瀆職之罪處置了好幾人。這下子,可徹底得罪了二蘇,尤其是蘇逢吉。

在他執政期間,干了一堆爛事,其中一條,便是「賣官鬻爵」。還沒入開封,便已允出去了大小數十個官職,到了東京,一一兌現。楊邠所罷免的,大部分都是這些靠賄賂謀取職位的官員,極具針對性。

原本就因為權力被侵占,而不滿,這下更是惹惱了蘇逢吉。然後便開始針對楊邠的人,進行攻訐了,這個時期的官員,誰人屁股底下擦得干凈,包括楊邠自己,以權謀私的事情,同樣干了不少。

「這個蘇禹珪,在我印象中可是個醇厚長者!」劉承祐嘴角直抽抽。

「這個醇厚長者,如今在東京城內外,可置有不少產業。此人卻也聰明,爭不過,干脆不爭,前兩日,還派家仆去救濟難民。」李少游說。

瞟了劉承祐一眼,繼續道:「至於這個蘇逢吉,蘇相公,廣置田宅,不說東京,聽說在西京那里便占了四五座庄園,田上百頃。如今再想收買他,二郎啊,你拿十萬錢上門,只怕僅能見個面......」

聽完,李少游的匯報,劉承祐的表情已然自閉得不行了。

「這哪里是帝國初建的興盛氣象,分明是亡國之兆!」沉默良久,劉承祐突然壓抑著嗓子怒聲道,雙目中分明泛著殺意。

「二郎,這話可不能亂講啊!」雖然難得見劉承祐這么激動,李少游倒是嚇了一跳,趕緊勸道。

「在河東的時候,一干文武,還是嘲笑契丹人不習我國情,必不能久有中國。看看這干河東英傑,又干了什么,比契丹人,能強到哪兒去?」劉承祐語氣中透著憤懣,他難道有這么情緒化的時候,只是覺得自己在河北的奮戰,似乎有些不值得......

「倒也不都是這樣。」此時,李少游有點不敢直視劉承祐的眼睛,訕訕道:「比如郭副樞密,便一直約束屬下,勤勞王事。官家賞賜,也多分發部卒,以安人心。」

聽他提起郭威,劉承祐眼睛下意識地眯了下。

李少游則繼續說著:「最近的情況,比起之前,可要好太多了。亂,應該是亂不起來了。已經入秋,再熬一熬,等秋收結束,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但願吧!」掀開車簾,劉承祐朝外望去,看著外邊,天高雲闊。

談話間,開封城已進入眼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