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氏抓起那葯瓶子,裝模作樣地一擰開,遞給吳九看一眼:「你是吳府的老人了,見多識廣,你說說看,議兒這藏的是什么寶貝?」
吳九登時大驚失色:「這……這莫不是砒霜?」
見眾人皆是神色一震,他忙不迭地往地上一磕,悄悄一抬腦袋,眼里光閃過:「老奴人老眼花,怕不是看不准,要不然夫人著人請春林堂的大夫來看看?」
砒霜,春林堂。
吳議指尖觸電似的微微一動,已經把江氏這一行的目的摸了個透。
看來他對江氏的評價還是太客氣了,他這位嫡母可不是手下留情,而是等著秋後算賬呢。
江氏把玩著手里光滑細膩的小葯瓶,瞧也不瞧吳九一眼:「此事關系重大,你親自去請春林堂的沈大夫過來,議兒……」
她目光一轉,反而和顏悅色起來:「我知道你素來是個好性的孩子,定不會做出不孝不義的事情,可所謂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咱們吳家上上下下幾百口人個個都往咱們母子幾個身上看著,我今天要把這事擱過去了,明天指不定就從那個房里又搜出點別的,這事兒不容輕視,少不得委屈你一點。」
吳九在一旁腆著臉皮笑道:「容老奴插一句話,常言道身子不怕影子斜,今天要是夫人袒護過去了,才是平白給人家落下了話柄……」
「多嘴!」
吳九話沒說完,就被江氏反手一個耳刮子扇到臉上,清脆刺耳地一聲響,如晴空猛地一道霹靂,劈得在場諸人無不心驚膽寒
「讓你去你便去,主子的事也容你嚼舌頭了?也不怪議兒不敢答話,我是嫡母,他是庶子,我來審理這事,自然是不能服眾的。」她指桑罵槐、夾槍帶棒地呵斥一頓,暗暗遞給吳九一個眼神,「再差個人請老爺去前廳,此事得老爺親自定奪。」
吳九得了指令,只做出委屈含恨的樣子,捂著臉哆哆嗦嗦地應了一聲,便飛也似的跑去請大夫了。
等這對主人紅臉白臉地唱完戲,整個屋里哪里還有人敢多說一個字,都屏著呼吸大氣也不敢出一個。
初秋的涼風自苔痕青青的地面掠到足下,掀起一陣徹頭徹腳的涼意。
江氏一番情不由衷的陳詞不僅把自己撇的干干凈凈,更給吳議下了一個進退兩難的圈套進,就是布好的天羅地網;退,就是做賊心虛、自證其罪。
好一招請君入瓮。
江氏領來的一圈下人里,除了愛嚼舌根的幾個老太婆子,就是身強力壯的粗莽漢子,看來早做足了准備,軟的不行來硬的,非要把吳議從這所偏遠的院子里連根拔起,置之死地。
而能不能後生,就很難說了。
起碼江氏是肯定沒打算再給他一條生路的,這一遭縱然不是刀山火海,也一定是死去活來了。
見他半響不語,江氏緩緩一頷首,將一切機鋒斂於溫婉一笑:「既然議兒也無異議,那我們就去前廳再說話吧。」
這還算吳議第一回正兒八經地走在自己的「家」里。
袁州雖然人遠地偏,卻藏了個金玉錦綉的大宅,吳府極盡奢華之能事,雕欄畫棟,玉砌金鋪,恨不能用銀票糊在牆上顯貴。
吳績不過是個破落州縣的刺史,家宅已經窮奢侈靡至此,難怪後來權傾朝野的皇親貴族個個金山銀山,安樂公主更幾乎把昆明池設做自己的後花園。
繁花似錦的盛世內里早已暗暗滋生出腐朽的一角,一點點蠶食著看上去風光無兩的大唐王朝。
吳議在心底暗嘆一口氣,與其擔心這個還能撐個快兩百年的傳奇王朝,倒不如擔心他這條不知能不能活過今天的小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