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席面的最後一道菜,是一碟子醬姜,菜剛端上桌,言朗神色一動,伸筷子夾了一塊送進嘴里,路遠見他沒有任何表示,也跟著夾了一塊,發覺那姜辣得很,是整個席面上唯一沒有被桂花香氣蓋掉味道的菜。
姜還是老的辣,咀嚼著那辛辣,言朗心道,這提醒可真是委婉到家了啊。
深夜,言朗走上台階,在原地住了腳,看著唐家祭台中央的人。
月光下唐乾背影仍舊挺拔,只是看上去已經不如記憶里寬厚,言朗深吸了一口氣,走到離唐乾三步遠的地方。
沉默良久,那背影轉過來,是那不怒自威的一張臉。唐乾開口的時候那張臉帶給人的壓抑感才稍稍散開一些,他的聲音比白天聽起來要蒼老些:「可還記得獵人一族祖訓是什么?」
言朗像是嘲諷般輕哼一聲,而後無所謂地答道:「記得。」
一直都記得,在他還是陸濯纓的時候,幼年在草叢中第一次聽見,直到現在,整整一千年,未曾有一時忘記過。
但記得不記得,也不用你來提醒我。
唐乾看著他,不著痕跡地挑了一下眉:「念給我聽聽。」
言朗面無表情地立在原地,良久才開口,聲音重了一些:「斬盡天下妖邪。」
唐乾沉默半晌,道:「我當你那斬妖刀都不要了,於是連帶著獵人的職責也忘了。」
言朗冷笑一聲:「我當你只知道拉幫結派殺妻害子,於是連帶著獵人的職責也不知道了。」
唐乾也不惱,只淡淡地說:「當年你要走,我給了你兩個選擇,要么娶了儀蘊以後做族長,要么留下斬妖刀再也別回來。如今,我仍然給你這兩個選擇。」
言朗在唐乾面前倒是頗有些耍無賴的天分,他輕嗤一聲,一字一字說得清晰:「唐儀安聽見這話可要氣瘋了。總之呢,儀蘊我是不會娶的,族長我也不會當,斬妖刀也是我的,憑什么留給你唐家?因為你生了我?從我媽死的那天起我跟你好像就沒什么關系了吧?我叫言朗,我不姓唐。」
「若我殺了那小子呢?」
言朗搖搖頭:「先殺了我倒是有點可能。」
言朗知道唐乾離開很久了,卻始終立在祭台上一動未動,風從耳畔刮過,在耳蝸內留下嗡嗡的聲音,讓心里的聲音更加清晰。
清晰的雜亂聲。
斬盡天下妖邪嗎?很久很久以前,有人不是這樣告訴他的。
那是千年之前莫予離開的時候,他提刀立於湖畔,蒙了布的眼前一片黑暗,他用耳朵聽見生命的消散,只覺得心里留下了一個空空的大洞,風不住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