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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公英的種子被清風吹散了,接著,沖天的烈焰吞沒了整艘飛船!

「啊哈,中招了!」

暗夜仕女號的指揮室里,胡安娜額手稱慶。這種機雷敏感得就像貓一樣,一點兒輕微的干擾就能讓它們炸毛。爆炸的閃光接二連三亮起,女海盜不禁遺憾起這是在真實的宇宙空間里,無法聽見爆破聲,要知道在電影中,不僅爆炸,連發射激光束都能發出biu biu的聲音呢!

在艦橋內,她能聽見的只有來自六個控制台的報告聲,控制員不停交換著對敵方損傷的評估數據,確定下來的內容則會全頻道通告。現在船長知道一艘主力艦和兩艘護衛艦沉沒,另有一艘護衛艦受了輕微損傷,正以全速朝帝國軍本陣方向逃竄。

這是個天大的捷報,不僅給了敵方重創,還能鼓舞己方的士氣。但是胡安娜的喜悅沒有持續多久,很快笑容便從她臉上褪去。

帝國軍中計了?帝國軍真的被引入機雷區了?這說明什么?說明帝國軍根本不曉得他們前方有什么在等待,他們沒有第二死亡星海的地圖!但是他們明明安全無事地穿過了第一死亡星海,這又是為什么?難道他們得到的情報不完整?難道達雷斯·貝葉斯莽撞到想憑不完整的情報殺進米蘭圖?

不不,這不可能。貝葉斯才不會冒這種險,他一向不打無准備之仗。那么帝國軍又是怎么得到第一死亡星海的地圖的呢?基地里有內奸?不不,就算有內奸,他向帝國軍發送的信息也絕對會被雷歐攔截,在這方面胡安娜有百分百的信心。達雷斯究竟有什么自信,可以憑不完整的地圖進入米蘭圖呢?

……進入米蘭圖?

「糟了!」胡安娜猛拍指揮席的扶手,猛地起身,「中計的是我們!」

「怎么了船長?」雷歐的全息影像出現在她身邊。

「達雷斯根本就不需要進入米蘭圖,因為他已經在那里了!」

六名控制員一齊看向胡安娜,眼中帶著震驚和不解。

「該死!該死!該死!」女海盜恨不得抓禿自己的頭發,「我太大意了!竟然中了這種幾千年前就被用爛的計謀!銀色琴弦號!它根本就不是商船,上面載滿了帝國士兵!沒錯,這就是帝國軍為何能渡過第一死亡星海,卻不知道第二死亡星海地圖的原因!銀色琴弦號一直在記錄自己的航道,然後發給帝國軍,但是第二死亡星海周圍設置了量子干擾儀,所以他們才不知道那里的地形!這他媽就是個超巨大的特洛伊木馬,而我竟然高高興興地把它拖回家了!我是白痴!!!」

她大吼了一聲,氣急敗壞地下令:「所有單位回撤!不要和帝國軍糾纏,立刻回援米蘭圖!」

「遵命!」控制員們轉回自己的工作上。

船長對雷歐道,「聯絡米蘭圖,讓他們務必保住指揮塔,格殺一切可疑人員!」

雷歐鞠躬:「遵命!」但是他很快皺起眉,「……船、船長,不好了……」

「怎么?」

「無法聯絡米蘭圖,通訊渠道被切斷了,有黑客入侵米蘭圖的中樞電腦,奪走了管理權限!」

第四十三章

「差不多是時候了。」

達雷斯·貝葉斯抬起頭,茶色雙眸中映出監房大門灰色的影子。他的室友點了點頭,立刻躺到床上,抱著肚子大聲慘叫,還左右打起滾來,演技逼真到讓人幾乎以為他真的胃病犯了。

達雷斯按響門上的鈴,不出一會兒,特殊玻璃便被調成了透明色,兩名看守手持槍支謹慎地站在門前。

「出什么事了?」其中看上去年紀大一些的看守問道。

「我的室友,」達雷斯努力讓自己不擅長做出表情的臉擺出急切的神情,「他的胃病又犯了,好像很痛苦。你們能叫醫生來嗎?」

室友大叫一聲,聲音比殺豬還慘。看守似乎有些動容了,他示意同伴在門外等候,接著打開牢門,走進牢房里,蹲在床邊察看。達雷斯瞄了一眼那較年前的看守,之間他雙手端著槍,很緊張地將槍口對著牢房,兩名俘虜若有什么輕舉妄動,他便會立刻射擊。

「他犯病有多久了?」蹲在床邊的看守問。

「呃,我不大清楚,大概二十分鍾吧。本來以為他只是老毛病犯了,你知道,平時他疼個幾分鍾就好了,但是今天不知怎么了,好像特別嚴重。」達雷斯按照事先套好的說辭道,「你們能叫醫生來嗎?或者把他抬到醫務室去?上主啊,他看起來情況不妙。」

那名看守仔細觀察著室友的表情,似乎想從他蒼白的臉和滿頭冷汗中判斷這是不是偽裝。但這只是徒勞,最後看守還是被惟妙惟肖的表演欺騙了。

「現在是特殊時期,」他轉向達雷斯,好像後者是病人家屬一樣,「暫時找不到醫生。我去醫務室看看有沒有止痛葯,你先忍忍。」

「什么?止痛葯?」達雷斯眉頭緊擰,「要是止痛葯管用,那還要醫院干什么用!快去請醫生來!你們這些可惡的海盜!」

看守一副「懶得跟你廢話」的樣子,轉身走出牢房,對他的同伴說,「你在這兒看著他們,有什么情況向我匯報。我去一趟醫務室。」

「我……我和你一起去。」年輕看守似乎很不樂意接這差事。

「你留下來看著他倆。防止他們耍滑頭。」年長些的看守斬釘截鐵地拍了拍同伴的肩膀,朝走廊另一端走去。

被留下來的看守局促地看著兩名犯人:「你們別急,再忍一忍。」

達雷斯原地站了一小會兒,聽見走廊上的腳步聲消失,然後對抱著肚子打滾的室友道:「你再堅持一下,葯馬上就來了。」

這是他們約定好的暗號,意思是:計劃進入第二階段。

室友突然又發出一聲慘叫,全身抽搐,還不時干嘔。

「你怎么了?沒事吧?」達雷斯關切地問道。

回答他的是破碎的呻吟。

「嘿!你!」達雷斯朝門外的看守比了個手勢,「你能不能去看看,葯什么時候才能拿來?我朋友都快死了!」

看守猶豫,「可是我……」

「要不然這樣,咱們把他抬到醫務室去。就算沒有醫生,至少也能動用一些醫療器械,還方便找葯什么的。」說著,達雷斯托起室友的肩部,「你來抬他的腳!」

「呃,你們……」看守躊躇不已,但病患的慘叫聲最終讓他動了惻隱之心。他將手里的沖鋒槍斜背在身上,上前抬起病患的雙腿。

「你小心點兒!」達雷斯囑咐道。

「少、少啰嗦……」看守咕噥了一聲。他們合力將病患抬起來,小心翼翼地朝門外移動。

他們剛挪出牢門,進入走廊里,達雷斯突然放開了手!

看守因為重心不穩,差點一個趔趄倒在地上,慌忙中他松開雙手,病患「哎喲」一聲摔了下去。達雷斯跨過室友的身體,一拳將看守擊倒在地。接著病患爬起來,奪過看守的武器,扔給達雷斯。

「抱歉了。」少將將槍口對准看守的腦袋,扣下扳機。然後他恢復了淡漠的表情。表演已經結束了。

「竟然沒在監獄里裝監視器,這群海盜果然是傻瓜吧。嗯,卓達?」達雷斯提著槍問。

「監獄的電腦和外面似乎屬於不同的系統,啊,不過這也是必然的吧?因為可以防御來自外部的黑客襲擊。不過來自內部的攻擊能讓他們瞬間土崩瓦解。」他的室友卓達在看守的屍體上翻翻找找,最後從他脖子上解下一只銀色的通訊終端,「聽說胡安娜的艦隊里每個人都配備了一台這樣的終端,可以直接和他們的人工智能鏈接。真是太方便了。」

「胡安娜的人工智能可厲害了,」達雷斯慢悠悠地朝走廊盡頭走去,他猜測醫務室應該在那的方向,剛剛較年長的那名看守就是往那邊去的,「他能瞞過五個中端人工智能,控制赫卡提的中樞電腦,你一個人能搞定嗎?」

「慢慢來,總能完成的。首先是釋放病毒,切斷和外界的聯系,然後分析米蘭圖中樞電腦,竊取管理權限。如果我沒猜錯,那個人工智能是搭載在暗夜仕女號上的,只要切斷它和米蘭圖之間的鏈接就可以了。」卓達面帶愉快的微笑,擺弄著小巧的終端,「畢竟再厲害的人工智能也是人類造出來的嘛。」

達雷斯的身影早就消失了。不一會兒,走廊盡頭傳來幾聲槍響。同時,卓達破解了監獄電腦的密碼,搖身一變成為了管理員。走廊上的大門一扇扇打開,偽裝成俘虜的帝國士兵們兩兩走出,不需要任何命令,自動排成一列長隊,在少將的副官萊布尼茨的監督下開始清點人數。

「全員到齊!」萊布尼茨一掃從前的憂郁,神采飛揚地看著這群追隨少將深入敵後的敢死隊員們,感到由衷的自豪,仿佛勝利就在眼前了。

「別高興的太早。」收拾完落單的看守,達雷斯·貝葉斯扛著槍自走廊盡頭緩緩走來,「要是因為一些小小的收獲就得意忘形,豈不跟那群沒大腦的海盜一樣了?」

「您說的沒錯!」萊布尼茨向少將敬了個標准軍禮。

少將嘴角微挑,露出諷刺的笑,「繼續按計劃進行吧。卓達,接下來我們該往哪兒走?」

「監獄已經被封閉了,但是地下留有一條備用逃生通道,通往宇宙港附近的一個地下停車場。我現在把它打開了。」

「那地方離米蘭圖指揮塔遠嗎?」

「就在指揮塔邊上。」

「非常好。」少將歪了歪頭,「走吧,小伙子們,咱們去攻占指揮塔……啊,當然,首先得弄點兒武器。」

接下來的十分鍾里,監獄軍備庫遭遇了一次慘無人道的洗劫。

作者有話要說:總覺得我把海盜團的智商寫低了……………………

第四十四章

「各單位注意!各單位注意!立即回歸母艦!立即回撤!」

揚聲器里傳來的雷歐的命令,讓阿洛伊斯大吃一驚。「為什么?」他不禁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重復一般!立即回撤!不要和敵人周旋糾纏!這是命令!」

雷歐的聲音染上了平時罕見的緊張和嚴厲。

到底怎么了?現在的戰局明明是我方占優勢,敵人的前鋒部隊遭到了慘重打擊,而更多的部隊不明就里,依舊在往第二死亡星海深處行駛,只要稍加引誘,就會進入布滿機雷的高危區域。為何要在形勢一片大好的時候撤退?

阿洛伊斯很想問個究竟,但此刻是在戰場上,根本沒有這樣的閑暇。況且不論身為軍人還是海盜,服從上級的命令乃是職責所在,他只好調轉機身,從帝國軍的一艘巡洋艦旁邊掠過,飛向母艦暗夜仕女號的方向。

大概敵人也被這突如其來的撤退嚇了一跳吧。很快,兩架帝國軍的戈多二式改出現在雷達上,追在阿洛伊斯身後,像猛犬的牙齒一樣緊咬著不放。如果是在我方不利的條件下撤退,還可以理解為佯裝失敗,實則誘敵深入。但是在有利條件下突然撤退,怎么看都太不正常,只能理解為海盜的內部出了什么問題吧。不在這時追擊就是白痴了。

如果換做阿洛伊斯是帝國軍的指揮官,也會在派戰機追擊的。畢竟先前的損失太慘,如果不在海盜們徹底溜的無影無蹤之前扳回一局,戰績就實在太難看了。背後的兩家戈多二式改也卯足了勁兒,一副不擊落朵露誓不罷休的樣子。

阿洛伊斯調出地圖,找到了暗夜仕女號的位置。她巧妙地隱藏在了一簇隕石叢里,偽裝成一塊大隕石,就在不遠的地方。但是阿洛伊斯實在無法直接回歸母艦。敵人攆得太緊了,稍微跟進一些就能發現暗夜仕女號的位置。就算飛船上的激光炮能在瞬間轟飛那兩架戰機,但貿然攻擊也會暴露飛船的位置。

阿洛伊斯恨恨地咬牙,又繞了一圈,飛往戰場的方向。倘若甩不掉那兩個討厭的尾巴,那么就干脆干掉他們好了!

「拉格朗日!你在磨蹭什么?!」這回揚聲器傳出的是緹忒拉的聲音,「快點回撤!不要和敵人糾纏!甩掉他們!」

「他們跟的太緊了,我甩不掉!」說罷阿洛伊斯按下發射鍵,導彈襲向一架戈多二式改,但是它輕松避開了,並且游刃有余地擊毀了導彈。爆炸的火光和煙霧里,另一架戰機宛如沖破雲霄一般飛了出來,靛藍色的光束仿若破空的利劍襲來。

阿洛伊斯急忙拉起機體,才險險避過了光束。能有這樣高超的操作技巧,敵人大概也是帝國軍里數一數二的王牌機師吧。這樣想著,阿洛伊斯心里涌出了一股微妙的嫉妒感。

揚聲器里傳來一聲尖銳的噪音。緊接著胡安娜的吼聲以震動駕駛艙的響度傳了出來:「拉格朗日!不要戀戰!立即回撤!」

與此同時,雷達上亮起了六七個代表敵人的紅色光點,正迅速往朵露所在的位置靠攏,形成一個包圍圈。當阿洛伊斯想要甩掉那兩架陰魂不散的戈多二式改時,雨點似的靛藍色光束截斷了他的退路,將他往包圍圈的中心步步緊逼。

「阿洛伊斯,我們來幫你!」緹忒拉的聲音傳出。

「不要!你們別過來!」

更多的紅點冒了出來。帝國軍意識到海盜們是真的要撤退了,不能讓他們消失在茫茫星海中,就算一架也好,至少要擊落一架海盜的戰機,要不然這場突襲就是真真正正的慘敗了。

「船長!你們先走!我隨後就到!」

「說什么混賬話!你是讓我們丟下你一個人逃跑嗎?」

「不是逃跑,是戰術性後撤啊。」

阿洛伊斯又發射了一波導彈。這次他故意朝目標的左右兩邊發射,當帝國戰機朝一邊躲避時,卻剛好撞上了導彈。但即便如此,損傷也不甚嚴重。它朝後方退下,更多的戰友補齊了它的空位。

「阿洛伊斯,」這次胡安娜叫了他的名字,「打不贏的話就投降吧,帝國軍一向優待俘虜。」

「這不用你說我也知道。」

「混賬東西!」胡安娜的憤怒里帶著深深的無奈,「在我去救你之前,給我好好活著!」

「這……不用你說我也知道!」阿洛伊斯大聲回答。

接下來揚聲器陷入了靜默之中。雷達上顯示包括暗夜仕女號在內的所有飛船正在有序撤退,因為開啟了屏蔽力場,加上第二死亡星海中漂浮物的掩護,海盜們靜悄悄地從戰場撤退了。帝國軍似乎想追擊,但是在地形復雜的星海前又望而卻步。

阿洛伊斯射出了最後一波導彈。彈葯已經全部耗盡了。他關閉了和母艦的通訊頻道,打開全域通訊,對帝國軍廣播:「拜格雷爾艦隊朵露號,現在投降。請依照星際法給予戰俘待遇!」說完之後阿洛伊斯覺得這番通告簡直臉皮厚到家了!帝國軍的機師們此刻大概恨不得把他從駕駛艙里拖出來槍斃一百遍吧。

他的投降宣言很快得到了回應。「請解除武裝,由我方回收機體。」

阿洛伊斯在控制儀上劃出一個大大的x號,這是機師啟動逃生自毀系統的標志。屏幕變成了一片血紅色,駕駛艙內開始變形,座位下陷,上部合攏,形成逃生艙的狀態。屏幕持續閃動了幾秒,接著逃生艙被彈出了機體。

控制儀已經不在眼前了。逃生艙中除了必要的生存機械和通訊儀器外什么也沒有。很快它就被帝國的船只攔截回收了。不過留在太空中的機體則沒那么好運。所謂的「逃生自毀系統」就是在機師不得不逃亡,又不願機體被敵人奪走時才會啟動的系統。逃生艙彈出後,機體也隨即化作一團火焰,在高溫中燃盡了自己。

就算胡安娜會因此嚎啕大哭,阿洛伊斯也絕對不會改變心意。把機體和其中的資料留給敵人這種蠢事他連想都沒想過。「才不讓你們拿到呢,我的朵露。」他帶著驕傲的語氣自言自語道。

第四十五章

米蘭圖指揮塔大門緊閉,守備機器人在門口巡邏,隨時准備朝一切可疑人物開槍。達雷斯·貝葉斯率領部下從地下車庫爬出來的時候,機器人們圍攏上來,雙眼閃爍著紅燈,表示自己已進入攻擊狀態。達雷斯看也沒看它們,扛著一把沖鋒槍徑直走向指揮塔大門。接著機器人眼睛上的紅燈熄滅了,轉而亮起綠燈,表示攻擊狀態解除。

留在地下車庫里的程序員們互相豎起拇指。

這次乘坐銀色琴弦號混入米蘭圖的士兵里有一半都是技術人員,起初萊布尼茨還抗議這太危險,現在他深深地敬佩起少將的深謀遠慮來了。

少將站在指揮塔大門前,輕按耳朵上的通訊器:「卓達,能打開大門嗎?」

「正在破解指揮塔中樞控制程序,請稍等個幾分鍾。」

「沒空。」少將對背後的士兵比了個手勢,他們立刻上前在大門上安裝了小型反物質炸彈,接著眾人撤回地下車庫,尋找掩體庇護。一陣隆隆的震動後,少將再度回到地面。指揮塔的大門已經變成了一攤焦黑的廢墟,冒著滾滾濃煙。

更多的守備機器人從塔中涌出,但沒有一人開槍。程序員們已經奪取了它們的控制權。

少將一路橫行無阻地走進塔里。迎接他的是留守地面的先遣隊的槍口。

「射擊!」隊長下令。

然而,在隊員們扣下扳機之前,就先被倒戈的守備機器人放倒了。

達雷斯踩著他們的屍體走進升降梯,一部分士兵站在升降梯門前把守,另一部分則沿著蜿蜒的樓梯向上層搜索。

「主控制室在哪兒?」

「從指揮塔的能源配布來看,應該在五樓。」

達雷斯瞄了一眼角落里的監視器,抬手把它打碎。「讓可愛的機器人們先進。」說著他走出升降梯。機器人代替他涌進來,達雷斯按下了五樓的按鈕,退到門外。

升降梯上的數字從1變成了2,接著是3,4,最後停在了5上。達雷斯等了一會兒,耳機里傳來了搜索隊隊員的聲音:「報告少將閣下,五樓控制室中已經沒有活人了。」

「在那里待命。」

「是!」

達雷斯這才悠閑地讓升降梯降下來。

「主控制室?奇怪,沒有回音。」

約書亞·普朗克站在廣場,他所負責的哨崗上。剛剛一直給他們傳遞情報的主控制室突然間終端,不論怎么搜索都聽不見一絲聲音。他甚至無法和同伴們取得聯絡。耳機和通訊終端里都只有一片沙沙噪音,仿佛整個世界都對他沉默了。

主控制室肯定出了什么問題,他心想。

約書亞將手槍上膛,在心里向隊長說了聲抱歉,因為他要擅離崗位了。

主控制室里幾乎血流滿地,升降梯門口堆滿了守衛此處的先遣隊員的屍體,而導航員直到生命最後一刻都在盡職盡責地工作,現在他們背對著達雷斯趴在主控制儀面板上,鮮血順著面板一路淌到地板上,匯成一條曲折的河流。

達雷斯踩著屍體走到控制儀前,在胸前劃了個十字,為死者告了冥福,接著將死去的導航員粗魯推開。

「少將閣下,您已經到達主控制室了嗎?」耳機中傳來卓達的詢問。

「是的。」

「那么,請按照我的指示操作電腦。」

「……真應該讓你自己來。」

「哦,不是您吩咐讓所有的技術人員都藏在掩體里的嗎?勤快點兒,我們也沒什么空閑。首先請您連結通訊終端和電腦……」

約書亞眯起黑金色的眼睛,盯著焦黑的指揮塔大門,以及在門口無所事事的守備機器人,立刻猜到了主控制室里發生了什么事。

這種情況,通訊不中斷才有鬼。他心想。特洛伊的木馬。究竟是該說古人的智慧一直煥發著光輝呢,還是人類的智商幾千年來都沒什么進步呢?

敵人恐怕早已監控了米蘭圖的所有通訊頻道,也許正發布著錯誤的指示,指揮先遣隊往他們的陷阱里走呢。

約書亞扔掉了耳機,卸下背後的狙擊槍,蹲在一尊塑像背後,將槍械的零件一枚枚組裝起來。當初帶它出來真是明智,這么快就派上用場了。

組裝完畢後,他抬頭估算了一下守備機器人的射程。他正好位於射程之外,但只要有哪個機器人再前進十米,就能將他納入掃射范圍。

不過殺手悼亡人絕對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

「少尉,外面好像有點不對。」

留守指揮塔一層的士兵不安地望向他們中軍銜最高的少尉。少尉抬起一只手,示意所有人戒備。方才還能聽見守備機器人運行的機械音,但在一陣嘈雜的碰撞聲後,大門外便一片靜默。由於廢墟的阻擋,少尉無法看見門外的情況,如果想一窺究竟,就必須走到廢墟前面。

「愛德華中士,去看看發生了什么事。」少尉命令道。

愛德華中士吞了口口水。帝國的軍人一向絕不違背上級的命令,即使這命令是讓他們去送死。因此中士只能猶猶豫豫地走向焦黑的大門。

少尉端起槍,在瞄准鏡里看著中士的背影。那年輕人站在大門前,顯然怕極了,有些畏首畏尾。這種人怎么會獲選進入敢死隊呢?參與這次行動的人員都是忠於貝葉斯少將的死士,他們中沒有一個人會貪生怕死。愛德華中士平時表現也很勇敢,今天這是怎么了?

瞄准鏡的十字准星移動到了中士的後腦勺上。如果他膽敢退縮,那么便就地正法,以儆效尤!少尉心想。

愛德華中士一直盯著門外,仿佛看見了什么史前猛獸一樣。他突然回過頭,雙目圓瞪,嘴巴大張,似乎想向同伴們發出警告,但是從他嘴里流出來的只有鮮血。

十字准星移到了廢墟上方。有個人踩著焦黑的金屬走了進來。濃重的硝煙襯托著他白銀般的長發,反令其奪目無比;漆黑的雙瞳中迸射出黃金的光芒,仿若在地獄中燃燒的火焰。

少尉突然明白愛德華中士在懼怕什么了。他們的確從不貪生怕死,但是在死神面前,人類惟有獻上敬畏之情。

達雷斯·貝葉斯少將終於進入了米蘭圖中樞電腦的數據庫,從各種繁雜的信息中調出了第二死亡星海的地圖。只要將這份地圖發送給艦隊,那么擊潰胡安娜·拜格雷爾也不過就是彈指間的事情了。

背後的士兵們一陣騷動。

「有入侵者!」

「少將閣下,請小心!」

「呃啊!」

「射擊!快射擊!」

達雷斯沒有回頭,而是看向了一旁的監視器,它們一刻不停地將指揮塔內的情景顯示出來。其中一個畫面是黑色的,達雷斯心想那是被他打壞的那個升降梯里的監視器。它右邊的數個畫面里顯示的是五樓的情形。他的部下們正在迎擊敵人,從最外圍的房間一路後退到主控制室。

「不要慌張,」達雷斯對部下們說,「敵人數量有多少?」

「只有一個!」

監視器畫面里出現了一個男人,他單槍匹馬沖了進來,動作敏捷得如同獵豹,又輕盈得像是飛鳥,一邊躲開向他射來的鐳射光束,一邊用自己的手槍為敵方帶來死亡。他穿過一個畫面,進入另一個畫面中,第三個畫面則以另一種角度拍攝了他的樣子。

達雷斯近乎贊嘆地欣賞男人的英姿。

「不愧是殺手悼亡人。待在胡安娜·拜格雷爾手下實在太屈才了,你要不要投奔我?」他看著最後一格畫面,監視器從正上方拍攝主控制室。幾具屍體躺在畫面邊緣,銀發的殺手站在門口,手中的槍正指著他。

達雷斯依舊沒有回頭。他張開雙手道:「我是達雷斯·貝葉斯,帝國少將,我能開出的條件絕對比胡安娜·拜格雷爾好。你考慮一下吧?」

他聽見殺手悼亡人笑了一聲。

「一個死人,他是少將還是新兵,對我來說有區別嗎?」

第四十六章

達雷斯·貝葉斯一動不動,脊背綳直地像一道凌厲的刀鋒。約書亞一步步走到他身後,將槍口抵在他後腦勺上。

「把你的手從面板上拿開。」

「我以為你會直接斃掉我的。你這是在猶豫嗎?」達雷斯挑起嘴角,「果然還只是個殺手啊,如果你上過戰場就會知道,一瞬間的猶豫能要你的命。」

監視器的畫面動了動,第三個人走進了主控制室,手里也舉著一把槍。

「束手就擒吧,海盜!」約翰·萊布尼茨厲聲道,「負隅頑抗是不會有好結果的!」

達雷斯微微側過頭,不知是在瞄約書亞,還是在瞄突然出現的副官,「你來的還真慢,萊布尼茨。」

「抱歉,少將閣下,我只不過中途去上了個廁所而已,結果回來之後發現大家都死了。」

「你遲到的正好。暫時不追究你擅離職守了。」

「萬分感激。」

萊布尼茨也走到約書亞背後。殺手感到一個硬邦邦的物體抵在自己頭上,約書亞·普朗克從來沒被人拿槍指著超過一秒種,這令他涌起一陣深深的煩躁感。

「你以為你在威脅誰?」

達雷斯比了個手勢:「開槍,萊布尼茨。別學這個磨磨蹭蹭的殺手。」

副官的呼吸一滯。

「盡管試試,英勇的萊布尼茨先生,」約書亞說,「看看是你的手快還是我的手快。」

達雷斯的手指懸在確認鍵上方,只要輕輕一按就能把第二死亡星海和米蘭圖的全部地圖都發送出去,「這不是一樣的道理嗎?」

「我想也許不太一樣。」約書亞的手絲毫不動,依舊緊緊搭在扳機上,隨時可以扣下,「萊布尼茨先生,你親手殺過人嗎?不是坐在控制室里按幾個鍵,也不是下幾句命令,而是親手殺人,親眼看著鮮血飛濺,看著人的表情永遠凝固在死亡的一剎那……」

「你想說什么,海盜?」萊布尼茨打斷他,「倘若想靠花言巧語說服我,我勸你還是別做夢……」

約書亞沒搭理他,繼續自顧自地說道,「看樣子你是沒殺過。但是我不一樣。我親手殺過幾百人,殺人對我來說就跟呼吸一樣簡單。最重要的是……」他頓了頓,「我愛死殺人的感覺了。」

「你!」

「死亡是我的領域。別在這方面挑戰我的耐性。」【注1】

萊布尼茨咬牙切齒。

三個人互相威脅著,卻沒有一個人采取行動。

一陣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音自主控制室上方傳出來,從皮膚上爬過,像被一只蜥蜴的冰冷舌頭舔過一樣。約書亞打了個寒顫,恨不得自己沒長過耳朵這種東西。

「米蘭圖地面指揮塔!米蘭圖地面指揮塔!」刺耳雜音中夾雜著一個模糊的女聲。那是胡安娜異常嚴肅的聲音。不一會兒雜音消失了。「現在跟你們說話的是胡安娜·拜格雷爾!」

總算趕上了。約書亞心想。

胡安娜低聲說了些什么,大概是「雷歐快點接通主控制室監視器!什么?暫時無法接通?無能!」之類的怒罵。

達雷斯冷笑。

「笑什么笑?」胡安娜敏銳地聽見了他的譏嘲,「腦袋被人用槍指著還能笑出來,你是太放松還是神經太粗了?」

「那請哭吧,拜格雷爾。」達雷斯頂回去,「達摩克利斯之劍已經懸在你頭頂了,再不哭就來不及了。」

「咱們彼此彼此,貝葉斯。我還有三個小時就能回到米蘭圖,也可以立刻通知地面部隊殺進指揮塔宰了你。」

「在那之前我就先把地圖發送給我的艦隊了。」

「我的人工智能會攔截下它的。」

「你不如問問他能做到嗎?」

暗夜仕女號艦橋上,胡安娜輕擊面前的全息操作面板,關閉了和米蘭圖的通訊。

「雷歐,你有百分百的信心攔截米蘭圖的信息嗎?」

雷歐納德雙手攏在袖中,咬著自己蒼白的下唇,「米蘭圖服務器一直受到攻擊……我想……大概……成功的可能性大概五成吧。」

胡安娜眨了眨眼睛,仔細打量著人工智能的臉。她認識雷歐有十年了,在她的記憶中,雷歐永遠自信滿滿,做什么都游刃有余,絕少露出如此茫然無助的表情。

「好吧。」船長打開通訊,「貝葉斯,你贏了。約書亞,干掉他。」

「遵命船長。」

「等等!」達雷斯提高了聲調,「拜格雷爾,就算我死了,我的副官也一樣會把地圖發送出去。而你不但暴露了基地的位置,還會損失一名精銳部下。」

「沒關系,大不了咱們同歸於盡。」胡安娜懶懶地說,「雖然你大業未竟身先死,好歹也能得個為國捐軀的名聲,還干掉了可惡的叛徒、宇宙海盜胡安娜·拜格雷爾,哦,太感人了,我都要為你熱淚盈眶了!」

「你就算這么威脅我也沒用,」達雷斯道,「如果你真打算拼個魚死網破,也沒關系。拿米蘭圖所有人來陪葬吧,帝國也有不想優待俘虜的時候。」

胡安娜干笑了幾聲,「數年不見,你長進了,貝葉斯。敢跟我對著干了。」

「能得到您的誇獎,我倍感榮幸。」

「好吧,我們開誠布公。說說你的條件。你可是達雷斯·貝葉斯,帝國最年輕有為的將領,野心勃勃,你肯定不想死在這顆無人知曉的偏僻邊境行星。」

「我的條件很簡單,放我們所有人安全離開米蘭圖,我會撤軍,並且保證一年內不再打米蘭圖的主意。」

「你們帝國軍?」

「只有我。不過想必別的人也沒用膽子敢和胡安娜·拜格雷爾對抗。」

「可以,我能保證讓你們安全回到艦隊里,但是必須由我的人工智能導航,以免你們拿到米蘭圖的地圖。」

「可以。」達雷斯同意,「我相信你的信用。那么也請你保證,一年之內停止一切海盜活動。」

「你讓我喝西北風啊?」

「我不是送了一船寶石給你嗎?」

「哦,我還以為你要把它們拿回去呢。」

「貝葉斯家還不至於連這點錢都出不起。」達雷斯轉過身,瞪著約書亞,「最後,這個逃犯我要帶回去。千里迢迢來到米蘭圖,損失慘重,不帶一點兒戰利品回去,我怎么向帝都交代?」

約書亞扯了扯嘴角,「我管你怎么交代。」

胡安娜說:「貝葉斯,我的王牌機師已經落到你手里了,現在連悼亡人都想要走?」

「我還不知道這事呢。你的王牌機師是誰?」

「另一個逃犯。」

約書亞黑金色的眼睛瞪了一眼天花板,似乎在質問「你是怎么指揮的?竟然讓阿洛伊斯被敵人俘虜了?!」可惜胡安娜看不到他憤怒的眼神。

達雷斯露出燦爛的笑容,「啊,是我的拉格朗日學長。」

約書亞放下槍,甩出一個眼刀,「我跟你走。」

【注1】約書亞大概很喜歡看康奈利的《詩人》。=w=

第四十七章

「歡迎您歸來,少將閣下!」

吉爾伯特·高斯上校向從穿梭機上走下來的少將敬了個禮,努力保持冷靜的表情,以便掩飾自己的慌張。

少將回禮,茶色眼睛像兩顆玻璃珠一樣不帶絲毫感情。「真高興看見你平安無事,上校。」他的語氣里一點兒高興的意思也沒有,「聽說你的座艦沉沒了,你乘著逃生機逃過一劫?」

「是!」上校臉色蒼白,「非常抱歉!請您原諒!」

「我也沒資格原諒你。去向女王陛下和你死去的部下請求寬恕吧。」少將略帶嫌惡地揮了揮手,「對了,俘虜呢?」

高斯上校挺起了胸膛:「您是指那個海盜的機師?」雖然艦隊損失不小,但好歹也有收獲,對此高斯上校還覺得挺自豪的。「他被關在第七艙。需要帶他來見您嗎?」

「不。我去見他。」少將微微一抬下巴,「帶路。」

「是!」

高斯上校殷勤地領少將一行向第七艙走去。他注意到這一行人中除了少將及其隨從外,還有一個陌生的銀發男子,沒穿軍服,雙手被拷在背後,兩個士兵一直緊緊跟在他後面,好像武裝警察押送重刑犯一樣。高斯上校立即明白,這男子八成是少將從米蘭圖抓回來的俘虜,還可能是個重要人物。

這時男子抬起頭來瞄了高斯一眼,只不過是隨意地環視了一下四周,並沒有特意在他身上留下多少注意力,但是高斯上校瞬間被他的眼神懾住了。冰冷的,卻又如同火焰,沒錯,那就是火焰,是在半掩著的地獄之門後熊熊燃燒的烈焰。

還有男子那美麗不可方物的容貌,搭配上那么一雙妖異的眸子,讓他整個人都具有了一種不可思議的懾人魔性。

高斯上校呆立當場,大腦像燒糊了一樣無法思考。直到少將呼喚了好幾遍他的名字,他才反應過來,自己方才是多么失態。

心懷惡意的人總喜歡用最大的惡意揣測他人。高斯此刻冒出了一個大不敬的邪惡想法:難怪少將要帶這么一個俘虜回來,原來他也不是表面上看起來那么清高嘛。

第七艙和與之相鄰的第八艙是士官宿舍。俘虜阿洛伊斯·拉格朗日之後,士官們討論了半天才決定將他關在這里(為此還特意騰出了一間艙室),理由是這里人多,即使俘虜妄圖逃跑也得考慮隨時被發現的可能性。事實上大多數同意如此的士官都畢業於帝都軍事學院,他們做出這樣的決定只不過是想近距離圍觀一下傳說中那位以全a+成績畢業的校友(「他連帝國史那么無聊的課程都能得a+!帝國史耶!」)。阿洛伊斯被關進來之後,已經有好幾撥人借著「巡查」之名來探監了。而且他們的問題都大同小異,無非是「你到底怎么做到在帝國史課上不打瞌睡的」一類話題。得到「那課其實挺有意思的」回答之後,大家看他的眼神立即轉為崇敬。

所以當艙室門打開時,阿洛伊斯以為又一波校友來聊天的。他勉強驅走午睡被打擾後的不快和困意,從床上爬起來,抓了抓亂糟糟的頭發。

門口的家伙看起來可真眼熟。他心想,說不定在學校見過呢,是哪個班的同學啊?

「你倒是逍遙自在啊,學長。」門口的家伙用惱人的口吻說。

原來不是同屆,而是學弟。阿洛伊斯坐在床上思考了一會兒,接著打了個寒顫,困意頓時煙消雲散。

「不記了我了?學長還真是貴人多忘事。」

「貝葉斯?」他難以置信地問。

「還能是誰?」

眼前的家伙無疑就是達雷斯·貝葉斯本人。阿洛伊斯和他大概兩三年沒見面了,乍一看差點沒認出來。貝葉斯比從前成熟了,頭發留長了些,肩上的肩章也華麗了許多,那雙鷹隼似的眼睛倒和從前一模一樣,若說有變化,就是變得更銳利了,像一柄無形的刀,能切開人的外表,剖析內在的靈魂。

阿洛伊斯於事無補地整理了一下衣襟,讓自己不至於看起來那么邋遢,然後讓出點兒地方,「坐吧。」

貝葉斯站在他面前,沒動,居高臨下地俯視他,讓阿洛伊斯錯以為自己是被老鷹盯住的兔子。

「學長總是出乎我的意料。」貝葉斯說,「竟然能從監獄星逃出去,還加入了海盜團。兩年前的時候也是這樣。知道傳聞里是怎么說的嗎?」

「怎么?不是溫內特公爵陷害我?」

「曾經有傳聞,」貝葉斯的眼睛閃了閃,「說你暗戀王子殿下,因為嫉妒殺了他的情人。」

阿洛伊斯張大嘴巴:「這種傳聞沒人會當真吧?!」

「我就當真了。」

阿洛伊斯啞口無言。

「幸好後來證實只是傳聞。不得不說學長你的人緣不錯,不少同僚都想營救你出來,可惜斗不過溫內特那只老狐狸。」貝葉斯雙手一攤,「但是這些都無所謂了,你現在已經逃出赫卡提了,我也不會無聊到再把你關回去。

「你想干什么?」

「加入我吧,學長。」貝葉斯伸出一只手,做出邀請的動作,「從前我就一直夢想著你能做『女王之劍』號的機師。你也願意駕駛戰機,不是嗎?我可以給你一個全新的身份,改名換姓,重新活下去,等我打倒了溫內特,就給你恢復名譽。我會讓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帝國的英雄,你為國家作出了多么大的犧牲。」他的聲音低了下來,「成為軍人,然後功成名就,這不是學長的夢想嗎?」

阿洛伊斯怔怔地看著他,「聽起來很誘人,但是……」

「如果一時拿不定主意,也沒關系。」貝葉斯彎腰按住他的肩膀,「你可以慢慢考慮。如果想通了,就告訴我一聲。我可以等的。」

他直起身,走到門前,手指懸在開門按鈕上,「對了。另外一個逃犯,殺手悼亡人現在也在船上,就在你隔壁。如果你們願意一起投誠,我也歡迎。」說罷他按下按鈕,艙門升起,門邊荷槍實彈的守衛士兵向少將敬禮。少將點點頭,說了幾句犒勞的話。

艙門落下。

第四十八章

阿洛伊斯爬回床上,覺得頭疼無比。貝葉斯的話一直在他腦海里回盪,一句是「殺手悼亡人現在也在船上,就在你隔壁」,一句是「如果你們願意一起投誠,我也歡迎」。該死,誰想投誠了!尤其還得向這個死小鬼俯首稱臣!

阿洛伊斯至今還記得他第一次和貝葉斯見面的時候,那是在軍校時必修的野外生存訓練,一般由一名高年級同學帶領一個低年級小組,若干小組在帝都某座荒僻的山上彼此競爭。阿洛伊斯不幸成為了貝葉斯的組長,在長達一周的時間里一邊忍受他的冷嘲熱諷和目中無人(不僅愚不可及還喜歡自作聰明),一邊幫助他們在競爭中取得優勝。其間阿洛伊斯不止一次想把貝葉斯推下懸崖偽裝成意外事故,但最終人類心中的光明面戰勝了黑暗面,讓他沒有下此毒手。現在看來這真是個殘酷的錯誤。

雖然他承認貝葉斯的提議很有誘惑力,讓他有那么一咪咪動搖,然而也僅僅停止在「動搖」的地步而已。現在他非常喜歡胡安娜的海盜團,很鬧騰,但絕不會讓人厭煩,自由自在,無拘無束,比赫卡提或者皇宮中的生活好得多。他安於現狀,暫時不想改變。如果將來有機會,他會親自向溫內特公爵復仇,讓他跪在地上懺悔自己的罪行。但那也是將來的事,現在暫時不用考慮……

當啷!

通風管道口的蓋子掉在金屬地板上,發出一聲巨響。阿洛伊斯從床上跳起來,抓起枕頭自衛,卻發現一只長著四條腿的小機器人從通風口掉了出來,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無助地轉動了幾圈,想爬起來,卻最終失敗了。於是它發出「唧」的一聲,好像在表達憤怒,接著縮起四條腿,變成了一個金屬方塊,然後從下方伸出兩個輪子,繞著s型向阿洛伊斯滑來。

滑到他腳邊,機器人又發出「唧」的一聲,頭頂冒出一個小小的全息影像發射器,一條字幕從發射器中升起:「3:40分准時用你的通訊終端開門,打倒守衛,跟我匯合。」

阿洛伊斯一愣,從口袋里摸出自己的終端。他被俘虜的時候終端並沒有被沒收,這是帝國軍里不成文的規定,畢竟現在有些人使用的是植入式終端,要沒收的話就必須把身體的一部分切除,更何況終端除了通訊外還是重要的娛樂工具,他們總不能連俘虜這點樂趣都剝奪。房間里加裝了干擾儀,無法和外界取得聯絡,但是誰能阻止一只會變形的終端機器人從通風管道里爬出來傳遞消息呢?

「噢,雷歐,你真是太偉大了,感謝科技造福人類!」阿洛伊斯將終端平放在床上,屈起食指,用指關節敲了敲它的蓋子。終端像個魔方一樣層層展開,又層層縮起,變成了四條腿的機器人,臉上掛著傻兮兮的表情。它跳下床,跟他的兄弟打了個招呼,後者一顛一顛地滑回通風口邊,變形成蜘蛛狀爬進管道里。

阿洛伊斯急匆匆地正了正衣襟,用手指梳理了一下頭發。上主啊,約書亞就在隔壁,他可不希望待會兒見面的時候他看起來就像剛剛打過架一樣。

「現在幾點了?」他低頭問道。

小機器人頭頂冒出一串數字——3:32:14。

還有8分鍾。

只要一想到過一會兒能和約書亞見面,阿洛伊斯就像個膩歪的小女生一樣心里小鹿亂撞。明明和約書亞分開沒多久,卻仿佛離別了好多年一樣。約書亞為什么會被貝葉斯帶到飛船上來呢?被俘虜了?還有別人嗎?這么說胡安娜戰敗了?

這些問題困擾著阿洛伊斯,使他困獸般焦躁不安。時間飛速流逝,小機器人准時跑到門邊,用兩條細棍似的機械臂拆下門上的智能鎖。阿洛伊斯貼在門邊的牆壁上,撫平自己的呼吸。

「咔噠」一聲,智能鎖解除,小機器人連滾帶爬地溜到一邊,把自己縮成一個小方塊,盡量不顯眼。

「發生了什么事?」門口兩名持槍士兵面面相覷,不明所以。「艙門出故障了嗎?怎么自己打開了?」「不知道,進去看看,防止俘虜逃跑!」

一名士兵的腦袋探了進來,阿洛伊斯揪住他的頭發,將他粗魯地拽進艙房里,再往後腦上狠狠一擊,把他撂倒在地。另一名士兵發現情況不對,立刻舉起手里的鐳射沖鋒槍。然而不知從哪兒跳出個古怪的機器人,像只猴子一樣攀住槍管,放射出強力電擊。士兵立即將槍扔掉,一聲小小的爆炸音表明能量匣被電擊毀壞了。

「有人要逃跑!」士兵大叫一聲,希望能引起附近同伴的注意,他掏出隨身的手槍,還未來得及扣下扳機,便有一只手從背後勒住他的脖子。阿洛伊斯劈手奪下他的手槍,接著只聽見「咔嚓」一聲,士兵的脖子被擰斷了,像折斷的花枝一樣軟綿綿地垂在肩膀上。他被輕輕地放在地上,沒有發出一點兒聲音。

「約書亞!」阿洛伊斯扔掉手槍,緊緊抱住半路殺出的悼亡人。手臂環住對方的肩膀,他迫不及待地吻上約書亞的嘴唇。約書亞也深情回吻,但只是短暫地纏綿了一下便迅速分開。兩人都明白現在不是親熱的時候。

「你怎么到這兒來了?」阿洛伊斯問,「胡安娜戰敗了嗎?」

「沒有。」約書亞撿起地上的手槍,「她和貝葉斯少將達成了協議,我作為戰俘被帶上了船。」他給昏倒的那名士兵補上了一槍。

「那還有別人嗎?別的戰俘?」

「沒了,就我們倆。」約書亞收起槍,示意阿洛伊斯從屍體上搜把武器出來。青年喃喃念叨著「願你的靈魂在慈悲上主的懷中安息」,從屍首腰上摸出一把鐳射手槍。

「咱們走。」約書亞拉起阿洛伊斯的手。

「去哪兒?」

「逃出去。」

暗夜仕女號如翱翔於黑夜的飛鳥,航行在無垠的宇宙中。她隱藏身形,緊緊跟在帝國艦隊後面。

艦橋中,雷歐納德立在指揮席後,不停咬著手指。要不是知道他是個人工智能,胡安娜真擔心他把手指給咬斷。

「已確認『女王之劍』號的位置!」一名控制員報告。

雷歐雙眼一亮,「切入信號!」他命令道,「開始進行數據控制!」

胡安娜靠在柔軟的座椅上,等待一場黑客戰爭開始。雷歐因為被人侵入米蘭圖系統而自責不已,發誓一定要扳回一局。船長相信雷歐絕不會只是嘴上說說。

「全速前進!」她下令,「整備庫,讓『吟游詩人』准備出擊!」

第四十九章

吉爾伯特·高斯上校接起通訊終端。「通知各單位,」終端里傳來飛船搭載的人工智能的聲音,「戰俘普朗克和拉格朗日越獄逃跑,目前正沿第三十二通道前往第四艙。請位於第三十一、第二十九通道的戰斗人員立刻前往支援。務必活捉。重復一遍,務必活捉!」

「收到。」高斯上校關閉通訊,朝幾名部下比了個手勢,「走,咱們玩貓抓老鼠去。把那兩個家伙抓到貝葉斯面前,然後狠狠嘲笑他一番!」

部下們露出心照不宣的微笑。他們都是吉爾伯特·高斯的心腹,有幾人甚至還是某位身居高位的大人物派到上校身邊保護他的。他們絕不會把剛剛那一番話泄露給達雷斯·貝葉斯少將知道。

「我們去哪兒?!」

約書亞拉著阿洛伊斯在狹窄的通道中飛奔,終端機器人變形成一輛小車,在前面領路。

「飛船的停機庫。」約書亞說,「我們可以偷一架太空梭逃走。」

阿洛伊斯真心覺得用「偷」來形容他們的行為實在不太妥當,說「搶」還差不多。他們鬧出的動靜太大了,殺手好像不知道「低調」兩個字怎么寫,恨不得讓全船的人都知道他們出逃了。剛才他們碰見一隊路過的士兵,約書亞搶在他們反應過來之前就擊斃了這些人。

小機器人大概有意選擇避開人群的通道,穿過了好幾道閘門,他們都沒再遇到敵人。偶爾能聽見嘈雜的喊叫聲和急促的腳步聲,但都被巧妙的避過了。

轉過一個又一個轉角,穿過一條又一條回廊,終點仿佛近在眼前,卻永遠也無法到達。

阿洛伊斯想起了他們逃離赫卡提的時候,當時約書亞也是這樣緊緊拉著他的手。不論那時還是現在,掌心的溫度和指尖的力道沒有任何改變。他們好像一直都在不斷地逃亡,從一個地方逃到另外一個地方。

但是,即便永遠這樣,兩個人一直這么逃亡下去,似乎也不錯……阿洛伊斯握緊了約書亞的手。殺手回頭看了他一眼,他報以安慰的笑容。

警報聲在通道里回響,阿洛伊斯猜測這八成是專門為他們而鳴響的。前方的一扇閘門轟然落下,截斷了去路。

小機器人奮勇當先,滑到門前,接著變形成機械蜘蛛,爬到門旁的智能鎖上,拆下外殼,將自己的電極接入智能鎖,開始解碼。

「不能換條路嗎?」阿洛伊斯問道,不知道是在問約書亞還是在問忙碌的小機器人。

「看樣子是不行。」殺手背靠閘門,將槍口對准通道另一端,隨時防備敵人來襲。阿洛伊斯也有樣學樣,結果遭到了一個鄙薄的眼神。

「一邊兒去。」約書亞嚴肅地說,「別給我添亂。」

「干嘛用那種眼神看著我!」阿洛伊斯抗議,「我有練習過!不會比你差的!」

殺手的表情充分表現出他的不信任。

「在那邊!」通道盡頭傳來喊聲,「是那兩個逃跑的俘虜!」

「抓住他們!別讓他們跑了!」

約書亞想也不想便扣下扳機。最先進入通道的士兵不幸喪生在鐳射光束下。後面的人意識到危險,不敢輕易前進,而是退入另一條通道中。

「敵人火力強大!出動武裝機甲!」

「武裝機甲集結完畢!」

「非機甲部隊人員立即撤退!清空道路!彈葯填充!射擊准備!」

阿洛伊斯攥住約書亞的衣角:「糟了,他們要出動機甲部隊。別硬拼,就算你有九條命也不是武裝機甲的對手。」

殺手「切」了一聲,望向忙碌的小機器人,督促它快點兒解除閘門的禁制。小機器人發出「嗡嗡」的顫音,在主人黑金色眼眸的注視中加快了動作。

武裝機甲龐大的身影出現在通道彼端,裹著黑色甲胄的頭顱幾乎頂到天花板,一條粗壯的機械臂上鑲著鋒利的刀刃,另一條則是黑洞洞的炮口。阿洛伊斯知道帝國軍一般只有當敵人侵入飛船內部或進行登陸戰時才會出動武裝機甲。看來他們這次真的惹毛貝葉斯了。

「唧!」小機器人抽出電極,輕巧落地。閘門緩緩升起。

「我們走!」約書亞拽住阿洛伊斯,回頭穿過閘門。沒跑兩步便猛然停下。阿洛伊斯剎車不及,撞在約書亞後背上。

「怎么了?」他揉著額頭。

越過約書亞的肩膀,他看見吉爾伯特·高斯上校由六名部下護衛著,堵住去路。

「逃啊。」上校囂張一笑,「看你們還往哪兒逃!」

阿洛伊斯後退一步,感覺踩到了什么堅硬的東西,低頭一看,原來是可憐的小機器人。

「唧!」機器人的眼睛閃了閃,把自己縮成蜘蛛,飛也似地爬回閘門另一邊,躥回智能鎖旁,歪了歪腦袋,伸出一只爪子,插|進智能鎖里,切斷了通道的照明線路。

眼前頓時陷入一片黑暗。阿洛伊斯一時反應不過來,只能憑借腦海中最後印象,茫然地向前靠去,希望能碰到約書亞。手指剛觸到對方的衣襟,就被一把捉住。

「這邊走!」

有人拉著他飛奔起來!

「當心!他們要逃走了!」

「備用電源呢?快打開備用電源!」

「線路受損!」

「攔住他們!快!」

阿洛伊斯什么也看不見,只能跌跌撞撞地跟上,好幾次險些摔倒,但都在即將倒下去的瞬間被扶了起來。耳邊充斥著嘈雜的人聲和武裝機甲行動時的蜂鳴噪音,以及自己激烈的喘息和心跳。有明亮的鐳射擊破黑暗,交織成爍目的光網。在那短暫的光明里,阿洛伊斯看見了領著他逃跑的人——是約書亞。他背影瘦削,卻比誰都值得依靠。

人聲漸漸遠去了。鐳射光也不再時不時掠過頭頂。頭頂的照明在幾次閃爍後重新亮了起來,看來帝國軍修復線路的速度倒是一等一的快。

繞過一道走廊,約書亞的腳步慢了下來。他粗魯地將阿洛伊斯推到一邊,自己靠著金屬牆壁,慢慢滑坐到地上。

阿洛伊斯躬身按著自己的膝蓋,連氣都喘不上來。好不容易舒了口氣,他擦了擦額上的汗水:「約……約書亞?」

殺手垂著頭,沒有說話。

「你……你受傷了?」

約書亞一只手捂著腹部,暗紅色的血液洇濕了一大片衣服,還從手指間不斷滲出來,趁著蒼白的皮膚,有種觸目驚心的殘酷美感。

「帝國的武裝機甲還真他媽先進,」殺手低聲說,「竟然自帶紅外感應器。」

「別說話!」阿洛伊斯半跪在他面前,撫上他沾血的手指,「必須……必須先處理一下傷口……」

約書亞猛然抬起頭,「讓開!」他抓起手槍,一躍而起,指著走廊盡頭。

一台武裝機甲正邁著沉重的步伐走來。接著是第二台,第三台。「既然知道有紅外感應器,也該知道我們還有熱量追蹤器吧?」

第一台機甲的駕駛員通過外置揚聲器說道,「弄壞照明系統真是個悲劇的錯誤,悼亡人。我真想宰了你,可惜上面說了要活捉。」

雷歐曾經囑咐過,終端機器人的ai非常低。現在看來果然不假。

第五十章

達雷斯·貝葉斯坐在通訊室里,一通來自帝都的即時通訊將事務繁忙、日理萬機的少將從會議室里拽了出來,按在通訊室的轉椅上。

少將雙手交疊膝上,一副冷靜自若的模樣,其實心里正翻著驚濤駭浪。安諾特王子給他發即時通訊來了!他們已經好幾個月沒通過話了,更遑論親眼相見!

「你看起來氣色不錯,達雷斯。」王子溫和的聲音穿越了千萬光年的距離,通過量子裝置傳到了達雷斯耳邊。

「托你的福。」達雷斯緊綳著臉。

安諾特王子露出一個戲謔的表情:「咱們才多久沒見,你就學會跟我客套了?」

「我……我很好。」達雷斯低聲說。

「聽說你親自帶人潛入了宇宙海盜的基地?」王子問,「這可真是太冒險了……你沒受傷吧?」

達雷斯點點頭,心里卻涌起了一陣暖流。安諾特一見面就先關心他的身體!那么在乎他有沒有受傷!這差點令達雷斯激動地跳起來,但他的自制力使他繼續保持著鎮定的表情。

「有不少人犧牲了。」達雷斯盡量保持平鋪直敘的口吻,「艦隊也有一些損失。但我沒受傷。」

「你沒事就太好了。」

達雷斯猛地抓住轉椅的扶手,將自己的激動心情轉化為摧殘扶手的力量。「對、對了,您是否還記得阿洛伊斯·拉格朗日?」

王子略作思考:「怎么會忘掉呢?他好像還是你在學校時的前輩吧?」接著他的神色黯淡了下來,「都是我害了他,如果我不讓他去保護萊雅……」

該死!干嘛要提起這個話題!安諾特肯定又想起他那個小情人了!他看起來都快哭了!達雷斯恨不得抽自己嘴巴!叫你多嘴!叫你多嘴!

他趕緊岔開話題:「那個……拉格朗日學長他逃獄了,之後加入了海盜團,現在他被我俘虜了,就在船上。」

「是嗎?」王子似乎稍微從憂郁的情緒中恢復了一些,「要是能見一見他就好了,前幾天阿爾薇拉才跟我提起他來著……」他望了望天,沉默了幾秒,「達雷斯,你要多久才能回到帝都呢?」

「如果航行無阻的話,大概兩周之後吧。」達雷斯意識到王子欲言又止,「發生了什么事嗎?」

安諾特嘆了口氣:「其實也沒什么……最近萊厄庭的新兵工廠建成了,本應該有一位王族前去視察,阿爾薇拉打算代替我去,但是溫內特公爵卻非要『護送』她,我……我真擔心他會對阿爾薇拉下毒手。如果你能早些回到帝都……」

達雷斯面色一凜:「我一定盡快趕回去。」阿爾薇拉是帝國的公主,安諾特的妹妹,達雷斯也一直把她當成自己的妹妹看待,怎么能讓溫內特那只老狐狸靠近她呢!

通訊室的門嗡嗡打開,「報告!」萊布尼茨的聲音傳來。

達雷斯回過頭:「什么事不能過會兒再說?」他難得和阿諾特見一面,如果這樣都要被人打擾,那也太不幸了。

王子卻不了解他這份心思。「是不是還有工作啊,達雷斯?」

「不要緊的……」

「我肯定打擾你了,你明明這么忙……」王子垂下頭,「今天就暫且說到這里吧,超光即時通訊費可是很貴的,別把預算浪費在這種地方啊。」接著他露出一個如晨霧般稀薄的微笑,「下次見面可就是在帝都了。」

達雷斯很想挽留他,但是王子的善意卻讓人無法拒絕。「我們……我們帝都再見吧。」他依依不舍地關掉通訊。

全息熒幕暗了下去。

少將站了起來。

「發生了什么事?」他頭也不回地問道。

「剛剛兩名戰俘企圖越獄逃跑,但已經被我軍官兵制伏了!」

「既然如此還有什么好報告的!」

萊布尼茨副官不由得脊背一涼:「那個……那個,傷亡情況……」

「還有傷亡?就兩個俘虜還能造成傷亡?」達雷斯語帶怒意,「寫成報告明天給我!」

「是!」副官緊張地敬禮,想以最快速度離開盛怒的少將。

「等等!」少將叫住他,「俘虜受傷了嗎?」

「約書亞·普朗克受傷了,不過暫時沒有生命危險。阿洛伊斯·拉格朗日沒有受傷。」

少將揮了揮手,「那沒什么好說的了。下去吧。」

「是!」

「滾進去吧!」

全副武裝的士兵將約書亞丟進房間里,手下絲毫不留情。事實上也不該留情,哪有人能對冷血殺害自己同伴的人溫柔的起來呢?約書亞蜷縮在地上,剛剛止了血的傷口又不幸裂開了。士兵們好像沒有叫醫生的意思,有個士官上前來冷冷檢視了一下他的傷口,咕噥著「死不了的」,便離開了。

他們對阿洛伊斯的態度要客氣不少,雖然也很冷淡,但至少沒有把他丟出去,只是把他一只手銬在了牆上,還收繳了他的通訊終端,防止他耍花招(另一個終端機器人在大肆破壞飛船線路後被惱羞成怒的機甲部隊用電磁炮轟成了宇宙塵埃)。

「快點叫醫生來,你們這群混賬!」阿洛伊斯對看守吼道。後者把他的話當成了耳旁風。約書亞一聲不吭地蜷在角落里,安靜得像一具死屍,如果不看他仍在起伏的胸膛和時不時因為疼痛而抽搐一下的手臂。

他沒因痛楚而發出一點兒聲音,倒是阿洛伊斯心疼的不得了,恨不得受傷的是自己。他寧可自己承受千百倍的痛苦,也不願讓約書亞受一點傷。

房間的門升起來,一名士官領著幾名持槍的部下走了進來。阿洛伊斯以為他們終於良心發現去請醫生了,結果看見來者後他嫌惡地皺起了眉。

吉爾伯特·高斯上校,就是剛剛負責抓捕他和約書亞的人。阿洛伊斯之前也聽說過此人的名號,在皇宮時愛好八卦的侍女們時常聊起那位花心的親王殿下,以及他數不清的私生子女。吉爾伯特·高斯是其中比較有出息的一個,他母親是一名有貴族頭銜的富商的女兒,大概很以這個流著皇室血統的私生子為傲(這想法實在令人不解),還將他送進軍校深造,親王殿下也很提攜他,為他在軍隊里謀了個不錯的職位。阿洛伊斯因為受王子潛移默化的影響,對親王沒什么好感,還常常惡毒地心想:幸好高斯念的不是帝都軍事學院,不然他肯定動用自己的關系整死這熊孩子。

然而,現在的情形是高斯上校比較想整死面前的兩個俘虜。

第五十一章

「膽子倒是不小嘛。竟然敢逃跑,也不看看這是誰的地盤。」他帶著陰冷的笑容走到約書亞面前,用腳一踢他腹部的傷口,引來殺手的一聲悶哼。阿洛伊斯用殺人的目光瞪著他,像要在他身上燒出個洞來。

上校轉向阿洛伊斯:「失敗者還敢用這種眼光看人?嗯?」他又踹了約書亞一腳,「不可一世的殺手悼亡人,還有傳說中帝都軍校的高材生,也不過爾爾嘛!」

上校的部下們驅走了原本的看守士兵,關上門,自己擔負起守門的重任來。這架勢阿洛伊斯在監獄里見多了,就跟圍毆似的,有權有勢的犯人帶上自己的狗腿子,買通獄卒,把看不順眼的人堵在洗衣服、澡堂或者其他什么地方,接著上演一場血腥動作片。只要不鬧出人命,獄卒們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有時還像興奮的觀眾一樣恨不得拿著爆米花前來圍觀。

看來帝國軍人也跟監獄里的罪犯沒什么兩樣。

高斯揪著約書亞的頭發,將他拽起來,玩味地欣賞著他痛苦的表情。殺手雙眉緊蹙,蒼白的臉孔上汗水漣漣,微眯的雙眸中卻仍然閃著金光,毫不退縮地瞪著上校,像在挑釁。

眼神還真是不錯。上校舔了舔嘴唇。他一向喜歡床上火|辣的男男女女,最好性子倔一點,這樣才能滿足他的征服欲。悼亡人非常符合他的口味,不僅外表艷麗,更重要的是那種不服輸的眼神讓他油然而生一種想要將之狠狠踩在腳下、施|虐|蹂|躪的沖動。越是美麗的東西就越讓人想破壞。高斯明白這個道理。

況且,他還帶著一點小小的報復心理。座艦沉沒的恥辱和達雷斯·貝葉斯對他的羞辱讓他在同僚之間抬不起頭來,現在急需一個發泄口,還有誰能比來自海盜團的戰俘更能讓人宣泄怒火呢?

高斯惡意地抬起約書亞的下頜,「長的這么漂亮,放著實在可惜,不如給我玩玩……」

話尚未說完便被打斷了。「混賬!」阿洛伊斯吼道,「把你的手拿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