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上就好
卻
霎那又倒落下去。
不是他。
「銷魂公子,你怎么在這里」秀錦停住腳步,愣了刻。
我如旱漠中的魚,雙唇張合,似要說什么卻又無聲。
不容秀錦走過來,我已撒氣般掌拍在地上,撐起半身仰天嘶鳴。
聲入蒼廬
忽而,斗轉星移,月華收,朝日啟。
束菊光滲透重雲,正落在顛巒至高的縫隙間,如灑仙籽沐天泉,丹嬈蘇醒,展瓣荼糜,血樣的嬌骨在長風中激舞,震碎無數冥頑心中的結石。
怒放
高處不勝寒,卻如此驕傲地享受著世間第抹晨光,染醉身邊荒蕪孤絕的風景動人是為它,卻不止於它;它不要,誰都可向它施與,然不知,貪享間它已報答了韶華。
合眼,原是這樣。
「孤寵」後趕來的秀帛突然叫了聲。
「銷魂公子倒是有福之人。」秀錦說著已向我走來。
我依舊盯著那艷懾天涯的丹株不動。
秀帛打量我半天,道:「秀錦,你是說要把孤寵給」
秀錦笑笑,徑直朝那丹株走去,個翻身便單臂勾住險顛角,伸手便要摘來。
「住手」我與秀帛竟異口同聲喝道,而後各自驚訝,又都看向秀錦。
秀錦遲疑,暫沒有下手,又扭過頭,道:「這東西與他有緣,本就該給有緣人。」說完,巧手斂,那碗口大的紅香便捻於掌中,隨輕盈的身子飛落下來。
秀帛綳著臉不再多話;秀錦走過來,看看我,道:「這花叫孤寵,非遇極日極月極時才開,能祛百毒養根本,今日你在此遇著,便應了那孤寵迢迢難期,若妍字為緣的宮令,而今你可拿這個化解身上的殘毒了。」
抬頭看著秀錦手中的丹株,我竟還能僵著身子起來,只是動作得萬分狼狽:「孤寵」聲如弱燭,若有若無,風欺我,遍卷殘音。
於是,吸氣默然,向天問:孤寵
「孤寵」陳松的身子隨馬車顛,眉頭也皺了起來:「可是平鴻宮傳說的聖物」
我微微詫,回過神,問:「你怎么知道」
陳松笑了:「不過是道聽途說,本來以為是騙人的玩意兒,沒想到竟真有這東西。據說,那是好幾朝以前」剛說到這兒,馬車突然停住。
我身子稍震,忍不住挑簾,向那護衛長滋問:「又怎么了」
「七少爺」
不等護衛長說完,我的眼神卻凝住了:「啞仆,你怎么在此」我不解地問。
啞仆滿臉是汗,不知這路是怎么來的,渾身上下臟的厲害;見了我竟有些壓不住的欣喜,又跪下磕了個頭,便疾步走來;可還未到近前卻被兩個護衛攔住。
「你們放他過來,不礙的」見狀,我忙吩咐道。
啞仆再次上來,從懷里抽出封信遞給我。
我略停擱,接過,打開細看。
原來這啞仆唉,算了,既然裘瓮澈都為他求情於是我思量片刻,嘆口氣,道:「好吧,你既願跟著,那就跟吧;不過」
跟著我,你可不定能安享太平。
啞仆立時顯得局促,張丑臉抖了抖,紅的不見本色。
我只得作罷,見他兩手空空,又問:「你沒別的什么東西了」
啞仆搖搖頭我卻點頭,道句「也好」,便催促眾人,又往郡州均赫王府去了。
「七少爺」新來的丫頭碧桃在屋外叫了聲。
「什么事」我頭也沒抬問道。
「休維寒休先生在外頭求見呢。」
我這才停了手中的書信,回身看去:「休維寒他不是跟王爺去長都見駕了嗎」
「休先生說他辭了官,所以早回來了。」碧桃垂首道。
「那你先請他到中堂坐坐,我會兒就去。」
「是,七少爺。」碧桃答著退下了。
我隔窗看她直出了院門才溜煙跑了,終究覺得有些好笑。
回到「均赫王府」已經個多月,又快到盛夏時節。
千雲戈幾乎造了個模樣的「銷雲閣」給我,只是他自己卻直沒有回來。
不知他跟下人們交代過什么,大家見了我都像見了判官似的,順從固然順從,可實在無聊透頂。
郡州總歸不比長都繁華,但也是西南重城。只是沒了昔日舊友和那些相邀相樂的時光,認識的不過幾個王府老人兒,於我多少有些寂寞。
不過,好在寂寞中我倒開始籌劃著自營些生計箍弄古玩字畫。
郡州雖稍偏,文士風氣卻重,我若開了行當,得利還在其次,主要是又能交上幾個彭輿昊之徒作朋友。
這事我只在信中對彭輿昊說過,他卻問,有千雲戈還不夠嗎
答是:並非不夠。
我們多少磨難都經過,彼此分量如何早有定數;但過去年多的樁樁件件也越讓我明白,人和人的感情同樣需得松快些,太緇縷必究只會更傷了大家。
如我的心重刻薄如千雲戈的霸道自負如我的多疑刺探如千雲戈的擅妒好怒,極至是太易碎的東西,我們偏偏想守著心里的人長長久久輩子。
我不敢說此前那些生離死別是否敢再過回,但僅是想想,都覺得心驚膽戰讓我看他受苦或讓他憑我落難,我們都承擔不來,所以為這份廝守,必得學著妥協包容。
另外,我們此生都已做不成尋常人,所以倒不想強求,依舊我是原來的我他是原來的他,順其自然,適其本性,也不違背天意和彼此的情意了。
「休先生,到底是要到朝堂外去尋自在了」我把著個朱玉屏扇賞玩,悠然道。
想起幾次和休維寒相見,都是各藏陰謀,從未像今天這樣愜意過。
休維寒搖搖頭:「談不上什么尋自在,不過不找麻煩罷了。」
我忍不住笑了:「也有讓休先生怕成這樣的麻煩,那我得聽聽到底是什么了」
「銷魂」休維寒看著我,目色溫煦。
銷魂呵呵,倒是休維寒第次這樣叫我。
「王爺大概再有五六天也回來了我本想讓厄瀾同在郡州安定下來,可還是覺得」
我對上他略有窘色的臉,揶揄道:「這也不用跟我說,哪有兒子管娘的,倒是送出去的娘親潑出去的水,休先生跟娘商量就行了」
休維寒愣了刻,竟有些慌亂:「這我跟厄瀾我們根本」
我不懷好意地等他出糗,他倒不說了,於是眼神轉,又道:「休先生到現在都沒娶親,不會還是個」
「銷魂」他喝了聲站起身來。
好玩兒,也有讓休維寒驚惶成這樣的事,以後拿捏住他,倒可占多少便宜。
休維寒又平靜下去,落座,面無表情道:「若說,真有什么非讓我躲著的麻煩,你必是第個」
「哪里哪里,休先生抬舉我」我敬謝不敏。
休維寒看我片刻,眼神沉著許多:「銷魂,你就沒什么要問我問王爺嗎」
「王爺和休先生就沒什么要告訴銷魂嗎」
他無奈地笑了,默念:「你哪里像厄瀾的兒子算了,我不多說,有什么你還是去問王爺我這就先去了。」說完,起身准備離開。
「休先生」我叫住他:「你和娘還是要落居廣陵」
「是,厄瀾在那里住的習慣,離郡州也不遠,閑了往來下倒很方便。」
不遠,這便是我此生與娘親最好的距離不遠,但也不能太近。
於是了然點頭,我又問:「休先生這是要回去見我娘吧什么時候動身,我也好去送送」
「罷了罷了,你不刁難已經感激不盡」休維寒服輸般抱個拳,而後道別離去。
我算計著千雲戈回來的日子,叫人把府上收拾了,又在外面買下座不大的別苑,只帶了啞仆個並些自己的東西,便搬了進去。
接連幾天,也直忙著開珍寶苑的事,滿郡州跑了個便,來選鋪子,二來聯絡行家,三來借機認識些同道朋友,日子過的緊緊巴巴。
這日晌午,我正在城南書院街的泊舟館里與幾個士子討論回魏晉書法,正在興頭,館外突然陣吵嚷。
大家稍停,決定歇息片刻把那馬蚤擾捱過去,哪知四五個官家打扮人突然闖了進來,士子們都慌忙站起來,簇成堆,我在人群中向外望去為首的,可不就是那盛氣凌人的均赫王爺。
我也不言語,只等他在人群里搜尋,看見我,冷哼聲攢著臉便過來了。
「銷魂公子,別來無恙啊」他咬牙切齒道。
「托王爺福」我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