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部分(2 / 2)

錯幣 未知 6133 字 2021-02-13

龔梅拿起了電話:「小譚嗎?把保險公司留下的材料送到我這兒來!」

譚白虎沒想到美女行長這么快就召見自己,趕緊問一聲:「現在嗎?」

「對,現在就拿過來!一會兒,我還要下戶(注:意為下企業)呢。」

材料是老康以他博士的分析水平寫出來的,簡直像一篇博士論文。題目叫作《論治愈阮大頭老母對拉存款的必要性》,論點是:滿足阮大頭的孝心是存款公關的最佳選擇;論據有十幾條,條條中肯。但是,龔梅看來看去,只記住了關鍵的一句話,就是:諸葛秀的全身瘙癢症只有用土方醫治;土方在江南雲霧山下雲霧鎮一個土郎中的手里;土郎中的名字叫:馮百利,據說是個瘸子。

龔梅終於笑了,抬起頭,問一直焦躁不安地坐在自己對面的譚白虎:「小譚,保險公司從我們這里拿走多少錢?」

「每人一份一千元的人身意外險!總共三萬六千塊!」

「值!值呀!」龔梅見譚白虎望著自己的眼光游離叵測,便補充道,「我想,你是最清楚的,我並不是有意照顧老康的這單生意!」

譚白虎想起曾經聽到過的美女行長在夜晚伴隨著王傑《回家》之歌的嗚咽之聲,趕緊點頭哈腰,不懷好意地說:「那是!那是!這一點我門兒清兒!你和老康本來早就要離……」

龔梅見譚白虎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臉立刻又晴轉多雲了:「要什么?要離婚?是吧?」

譚白虎見美女行長又冷不丁兒莫名其妙地y沉了臉,心懷鬼胎的他,紅了瘦臉,言不由衷地支吾道:「我是說,老康喜歡聽王傑的《回家》,您離開了老康,不是也還一樣能聽嗎?」

龔梅心說:「我連一個窩都沒了,還往哪里回呀?!還哪里來的心氣兒,聽這歌?!」望一眼尷尬萬分的譚白虎,她沒好氣兒地「哼」了一聲,也言不由衷地答了一句違心的話:「這個世界誰離開誰都能活!」

龔梅當然不曉得也想不到譚白虎心里的小九九,見譚白虎額頭上窘出了細小的汗珠,便像母親,又像大姐一樣,嘆口氣,無比深沉地說:「小譚,你還年輕。感情的事情,復雜呀!一句話說不清楚!」

譚白虎聽自己心中的美神跟自己談感情,瘦胸里藏著的一顆賊心不禁「砰砰」地狂跳起來,繼續紅著瘦臉,居然一時語塞,竟沒說出話來。

龔梅見譚白虎沒支聲,以為他已經把自己的話當成長輩的教誨暗記在心了,便從辦公桌前站起身,走到飲水機旁,准備給自己接一杯水,可按了幾下卻沒有水,瞥見門邊的水桶,突然想起了譚白虎要換水被自己呵斥出去的事情,明知自己不妥,可又不好意思現在就給這個小保安出身的小業務員道歉,只好溫柔了自己美妙的嗓音,問:「小譚,這幾天,你手頭有什么事情嗎?」

譚白虎似乎沒聽到龔梅的話,卻在龔梅打水而無水的過程中仿佛找到了自己的價值,立刻起身走到飲水機旁,拔出了空水桶。帶著幾分歉意說:「龔行,我先給您換水!」

龔梅見譚白虎這樣一副傻呵呵的樣子,氣不得、腦不得的,想起在阮大頭危及自己貞潔的時刻,譚白虎突然出現、奮不顧身的樣子,不禁有了幾分感動。她這次沒高聲大嗓地呵斥,而是伸手攔住了譚白虎:「以後,這換水的活兒,是現任保安的事情!你的工資是保安的三倍,再管這事,簡直是浪費銀行資源!」

譚白虎被龔梅攔住了手,倒不知所措了,只得在一只瘦瘦的大手里纂著一只空水桶的把手,木呆呆地站在龔梅的面前;他那一對細小的眼睛不敢瞧美女的臉,也不敢不看行長的臉,目光游離著,始終不曉得應該放在啥子地方。

龔梅在情場上一直屬於簡單而春風得意的人,本是飽漢不知餓漢飢的境界,當然體會不出只會意y加暗戀之人的尷尬與齷齪,更是不會分出一星半點兒的愛意給譚白虎這個小可憐兒,甚至就連半句安慰或同情的話都沒有。她無聲而漫不經心地笑了,繼續著剛才的話題,親切地問:「小譚哪,你還沒出過差吧?」

尷尬的譚白虎不知其意,瘦臉依然紅著,回答:「是……龔行……我啥子地方也沒去過!」

龔梅重新坐回老板椅里,一邊低頭看著辦公桌上老康的材料,一邊繼續著和小職員譚白虎的對話:「明天,你和我去一趟安徽,怎么樣?」

譚白虎聽說到外地出差,無異於像聽到派自己出國考察一般;再聽說要和美女行長同去,又無異於在出國考察的基礎上又聽到了獎勵美元一樣!他的尷尬立刻沒有了,代之而來的是眼前頓現了霞光萬道一般的燦爛和鼻前飄逸著玫瑰花一樣的芬芳,由於尷尬而尚未消退的一臉緋紅,又因興奮而加重了紅的顏色,他結結巴巴地點頭答應著:「成成成!!」只是他現在連自己都說不清楚,這結巴是由於緊張,還是由於興奮造成的。

「你也不問一下,去干什么?」

譚白虎結巴著回答:「您讓干啥子,我就干啥子!」

「這樣不對!你要學著多動腦子,這樣才能進步哪!」龔梅不是黑老大,雖然不喜歡左忠堂式的懷才不遇,但也看不上不假思索的一味愚忠,她希望自己的手下先有頭腦,再服從自己的領導。見譚白虎一副絕對服從的樣子,她嘆口氣,「我們到安徽找一個土郎中,叫馮百利,是個瘸子。只有他的葯,才能治好阮母的病,我們也才能控制住那個臭流氓!」

「難道這個馮瘸子是個半仙嗎?」譚白虎小心翼翼地問。

「也許吧!這世界上人類沒搞明白的事情,多著哪!」

由於美女行長的抬愛,譚白虎不但有生以來第一回因公出差,而且還第一次坐上了飛機。當飛機從跑道上急速滑行而後驀然升空的瞬間,譚白虎驚得心都要浮出嘴巴並隨飛機一樣升空了;當飛機進入平飛狀態的時候,譚白虎的手心里,依然濕漉漉的全是冷汗,像剛捧過水一般;當空姐送來小點心之後,龔梅已經是一杯咖啡下肚、小點心全無的時候,譚白虎卻依然望著手中的食品,遲遲沒動嘴。

龔梅望著身邊的小職員,睜大了一對杏眼。她以為譚白虎暈機,便很關切地問:「怎么?你身體不舒服?」

聽了美女的話,譚白虎仿佛如夢初醒,不覺一怔,趕緊把手里的食品盒遞給美女行長,做出豪俠大度的樣子,說:「龔行,您吃!您吃!」

龔梅卻一副大惑不解地樣子:「我哪里吃得下!」她由於整日圍著企業轉,北京市的大小賓館已經有如出門入室一般熟悉,為了讓企業滿意,什么山珍海味沒陪著吃過。吃這些小點心對她來說,也是在飛機上閑得無聊,借此打發光y罷了。

譚白虎望一望被龔梅一掃而光的食品盒,以為龔梅客氣,便故作聰明地揭露道:「瞧瞧!您這么快就吃光了!您明擺著愛吃!您吃!您再吃!」

龔梅看一眼譚白虎,推開他遞過來的食品盒,以玩笑的口氣說出了自己的實心話:「你不喜歡吃,也不能像我們家老康賣保險一樣,強行推銷、讓我的胃難受呀!」

譚白虎卻以為龔梅依然是客氣,便堅持著說:「您不吃,我也不吃,那不是糟蹋了嗎?」

龔梅見推托無效,便不經意地出了主意:「東西是人家的,胃可是自己的。東西又沒法兒帶,你實在不喜歡吃,就放椅子兜里,讓空姐處理吧!」說著,見身前的衛生間沒人,就把一只纖細的小手伸向譚白虎,說,「正好,我要去洗手間,要不我幫你送給空姐?」

譚白虎現在才發現美女行長原來真是這樣對待美味點心的,於是,把一對細小的眼睛睜得老大老大的,驚愕道:「您真要處理了它?」

龔梅無動於衷地點點頭。

譚白虎仿佛發現龔梅的小手是火鉗子一般滾燙的物件,趕緊把拿著食品盒的手縮回去,支支吾吾地說:「那,還是我自個兒吃了吧!」

龔梅不解地望望譚白虎,看他迅速地揭開食品盒的蓋,真的准備自己吃了,就搖搖頭,笑了笑,徑直去了洗手間。沒過五分鍾,當龔梅重新坐回座位上的時候,卻發現譚白虎並沒在吃什么,他手里的食品盒也早已不翼而飛了。龔梅以為譚白虎最終還是把食品盒按照自己的想法處理掉了,就不解地問:「怎么?最後,還是想明白了?」

譚白虎點了點頭,沒支聲。

龔梅贊賞道:「這就對了!這就等於救了自己的胃!省了胃葯就等於省了錢!」見譚白虎一副低頭不語、不置可否的樣子,就接著問:「東西放哪里了?」

譚白虎倒詫異了:「我沒扔啥子呀?」

龔梅又對譚白虎睜大了眼睛:「沒處理?那你剛才不想吃的一盒東西呢?飛啦?」

譚白虎見龔梅這樣問,剛恢復常態的瘦臉又紅了,老老實實地招供道:「我早就吃了!」

「可我走了沒幾分鍾呀!這么快?」

譚白虎沒好意思支聲,瘦臉依然紅彤彤的。

龔梅忽然感覺,在身邊這個小職員的身上,似乎總有一種讓自己琢磨不透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她越發詫異地問:「那裝食品的盒子呢?」

譚白虎的臉更紅了,紅的幾乎與豬肝別無二質。在龔梅眼光的迫下,他終於慢吞吞地從腳底下拉出了他的行李包,從行李包里很不情願地拿出了一個空空的食品盒。

「你要它干什么?」龔梅驚異萬分。

譚白虎低著頭,活像一個犯了錯誤的小學生:「點心,早就吃了;我以為這空盒,是可以帶走的!」

龔梅似乎曉得了什么,趕緊把譚白虎手里的空盒重新塞進他的行李包里,小聲說:「這盒,飛機上沒說讓帶走,也沒說不讓帶!你裝著就是了,不會有誰說你什么!」說著,她竟當著空姐的面若無其事地幫助譚白虎把一只空盒子重新裝進了行李包里。

飛機平飛了很久,譚白虎見龔梅一直閉目養神,沉默不語的樣子,便暗啞著聲音,小聲解釋說:「龔行,您不曉得。我家是個超生戶,孩子多,窮得您連想也想不出來。我打小開始,所有好吃的東西都舍不得自個兒吃,全拿給幾個妹妹吃了!」

龔梅心里仿佛被譚白虎的話深深地觸動了一下,她睜開眼睛,直直地看著他,用玩笑地口氣反問:「這么說,剛才我也享受你妹妹的待遇了!」

譚白虎自然曉得自己小職員的身份,慌忙解釋:「不是不是!好東西我媽吃了,我也舍不得……吃!」

龔梅「咯咯咯」地笑出了聲:「看,你又把我和你媽一樣對待了?那就更不對了!」

二十四、古鎮新發現

龔梅與譚白虎一下飛機便打了個出租車,直撲雲霧山。雲霧山位於九華山附近,樹大山高,雖是暮冬時節,這里卻依然林木蒼翠,奼紫嫣紅。

山色雖美,可龔梅的心情卻不佳。因為,她們千里迢迢的趕了來,結果在馮瘸子的門診室,只拿了個「外地二十一號」!馮瘸子的老婆熱情洋溢地告訴兩位遠道而來的求醫者:「後天再來,二十一號就排到哩!」

譚白虎不解其意,大驚小怪地問:「你們家抓號,為啥子還分外地、本地?」

「是照顧外地人哩!」馮瘸子的老婆是一個黑臉膛的駝背女,膛音洪亮,皮膚有幾許粗糙的褶皺,但卻沒有顯示衰老的細紋;腿腳靈便,行動迅捷,以至於無法斷定她的年齡。

「本地人要多得多吧?」龔梅對馮瘸子一家半農半醫、不仙不俗的勁頭很感興趣。

「本地人早就抓到三百多號哩,咋說也要排到下個月去哩!」

雲霧山下是雲霧鎮,雲霧鎮是在兩座大山之間、一條大河之側的平壩上修建的千年古鎮。在蜿蜒的石子路上,一座座歷經千百年的漢白玉貞潔牌坊,在雲霧中依稀可見;在白牆青瓦的院落旁,溪流隨處就在眼前;溪流上架起的土石結構的拱橋,倒映著青年村婦的倩影,宛如仙境、美輪美奐!

龔梅只得與譚白虎一起在雲霧鎮住下了。她們的住宿地,是一棟木制結構的小樓。這棟小樓的後面,緊挨著一座呈七十五度角陡峭而上的小山。龔梅讓譚白虎住在了自己隔壁的房間。譚白虎欣喜若狂起來,因為這兩間房之間只隔著一塊不厚的木板,他不但成了美女行長的守護神,而且成了美女行長聲音的竊聽者!

剛一安頓好了,龔梅便招呼對自己忠心耿耿的小職員,逛街去了。

「龔行,您咋曉得這里有啥子土郎中呢?」譚白虎見慣了家鄉的窮山惡水,一顆沒經過藝術熏陶的心,也在這夢幻一般的美景里頓悟了啥子是美感。

「還不是用三十六張保單,從保險公司換的!」龔梅在雲霧鎮一條蜿蜒的商街上,慢慢地走著,她不時地走進農家狹小的店鋪,欣賞與玩味著民間工藝品。

「可老康又是從啥子地方曉得這個土郎中的呢?」譚白虎在美女行長身邊呆得時間一長,對美女的甜蜜情感多了,對行長的畏懼之心就等量地少了。

龔梅仿佛在一門心思地玩味著雲霧鎮的土產漆器,沒說話。其實,她的心里也在惦記那個陌生人的鬼祟之事。他為什么要給老康提供消息?是這個陌生人神經不正常,還是老康有意撒謊?

在蜿蜒商街的盡頭,是齷齪的垃圾場;在垃圾場的旁邊,有一間用竹干作支柱,用土、草作牆,用茅草和塑料布作頂的茅草屋。茅草屋的四壁斑駁,房頂烏黑,慘境與江南小鎮的秀麗極不協調。遠遠的,還能聽到從茅草屋里傳來的呻吟之聲。

一個賣安徽茶葉的店鋪小老板告訴龔梅:「這家是撿破爛的!幾年前從山里下來,守著破爛堆,就不動窩哩!」

「政府不管嗎?」龔梅問。

「咋樣管哩?一個殘疾女人,五十多歲,再帶一個七十多歲老娘,鄉政府哪里找錢,養她們嘛?」小老板一臉苦相。

譚白虎很不客氣地問:「她們偷東西嗎?」

小老板搖搖頭:「她們倒是規矩人!只是命不好!人家都說,嫁漢嫁漢,穿衣吃飯。可殘疾女人的老公不但不管她們吃飯,反而帶著一個豁嘴兒子到北京上大學去哩!」

龔梅對小老板的話不肯苟同,提出了不同的想法:「會不會殘疾女人為了兒子有出息,心甘情願地犧牲自己呢!?」

小老板做出不屑的神情,說:「她兒子上大學也不會有啥出息!她是瘸子,她的兒子生下來就是豁嘴哩!考上京城大學,還是交了錢,學校才要的哩!」

譚白虎越聽越覺乎著這個京城大學的豁嘴學生像自己撿槍那天晚上來銀行兌換錯幣的馬苦苦!他趕緊好奇地問:「這家人姓啥子?」

「我們這里的女人,姓是沒人曉得的!」

「她男人呢?姓啥子?」

小老板停下手中的活,思索著:「她男人姓馬,叫個啥子東西我還真的不曉得哩!」

「女人的兒子呢?叫啥子?」

小老板回答得很干脆:「馬苦苦!他這名字,好怪好怪否?」

譚白虎立刻驚喜了瘦臉,對龔梅小聲說:「原來,這家人的兒子就是上次來咱們銀行換錯幣、申請助學貸款的豁嘴大學生!」

龔梅早已經忘掉了這碼子事情,不是很上心地問:「最後,兌換錯幣和貸款的事情,怎么處理的?」

「您不是說,不放這類貸款的嗎?您那天交待完了,我特意到左忠堂那里去了一趟,把您的想法告訴他了!他還說,那錯幣比一般的錢還值錢呢!」

龔梅不動聲色地點點頭,沒支聲。其實,此時此刻,她的心情很復雜。她對那張錯幣的價值是不是高於真幣沒有興趣,只是覺得按照銀行規避風險的原則,不給豁嘴大學生貸款的決定雖然沒半點錯誤,但是,面對著江南美景下這間破草房和破草房里那一定是困苦不堪的兩個女人時,她忽然為自己的決定感到了汗顏和內心的酸楚,她仿佛感覺自己欠了這家窮人的良心債。這一對艱難活著的女人,可以舍棄自己的一切來支持馬苦苦讀書,而自己卻在國家政策准許的情況下,為了自己規避風險,竟不肯讓向馬苦苦伸出援助之手!她在心里不斷地問自己:「當時是怎么想的!?怎么會做出這樣不盡情理的決定!?自己在什么時候,變成了一個鐵板一塊、不盡情理的人!」

「以後,我們支行也對真正的窮學生開辦助學貸款!」龔梅說這話的時候,聲音很低,聲調暗啞極了。

譚白虎猜到美女行長一准兒是觸景生情了,便終於聰明了一回,用事實來安慰自己心中的美神:「龔行,您甭為難!當時,您也不知道這個馬苦苦的真實情況!而且,馬苦苦後來,壓根兒就沒再來!」

小老板見兩個外地人都動了惻隱之心,自己倒笑了:「要是這社會上的人都像你們二位一樣有同情心就好哩!聽馬苦苦的殘疾娘說,京城大學因為馬苦苦交不起學費,已經不准許他考試哩!你們想,一個學生連考試成績都沒有,還咋畢業?一個畢不了業的學生上大學,還有啥用?前幾天,看報紙上說,有個大學生叫馬加爵。因為自卑,犯了神經病,把同學殺了好幾個!馬苦苦這孩子,脆弱又虛榮,自卑得很,跟那個馬加爵差不多,是一個不是自殺,就是殺人的殃子!我看這一家人的辛苦,算是白費哩!」

龔梅終於沒有忍心去看馬苦苦的殘疾母親和七十多歲的姥姥。她不想把別人的困苦當成自己獵奇的材料;也不想通過當眾排出兜里的一點兒人民幣而消除自己欠了豁嘴學生的良心債。當她遠遠地看著那間破草房的時候,仿佛已經聽到了兩個女人飢寒交迫的痛苦的呻吟;她忽然感到那兩個貧困交加的女人的靈魂,似乎正在那間毛草房里升騰,她們變得異常美麗、異常高大,因為,她曉得,這是兩個為了別人的好日子,甘願讓自己下地獄的高尚的靈魂!在那個時刻,她的眼睛模糊了,淚水從那一對秀麗的杏眼里,像腳下的潺潺小溪一樣,無聲地流淌出來。

就在那天的晚上,在垃圾場旁邊那間破草房下,借著朦朦朧朧的月色,有人看到了一個嬌小玲瓏的身影。那個身影沒有敲響破草房的門,只在破草房下蹲了片刻,就像影子一樣,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第二天,雲霧鎮的大街小巷里,流傳開了一個美妙而神奇的故事。說有一個仙女悄然下凡了,她長得嬌小玲瓏、美貌無比。她順著月光飄然而下,給雲霧鎮帶來了真情的關愛。她乘著月色的翅膀,給雲霧鎮最困苦不堪的一家人,給那一殘一老兩個老婦人,如雪中送炭一般地悄悄撒落了人民幣:一千元!

在雲霧鎮挨到了第三天,龔梅和譚白虎終於見到了土郎中馮瘸子。這個人間半仙的外形卻沒有半點仙氣,瘦小枯干的身板兒,獐頭鼠目的長相,一口長而黃的齜牙咬在下唇上。他的皮膚呈古銅色,幾乎沒有一點兒皺紋,長發茂密而油黑,像個道人一樣盤在頭頂,比他的老婆更難判斷年齡。

龔梅趕緊按照老康的書面材料,把阮大頭老娘的瘙癢症描述給馮瘸子聽。譚白虎倒是會開動腦筋了,將信將疑地問:「不號脈,能行嗎?」

馮瘸子不動聲色地閉目聽著龔梅的病情敘述,譚白虎疑慮的話音未落,就用一只古舊的毛筆,在安徽土產宣紙上龍飛鳳舞地寫了一味葯方,對門口的駝背老婆招呼道:「他娘,抓葯!」

龔梅讒巴巴地望著葯方,遲疑著問:「這方子……」

馮瘸子立刻明白了龔梅的意思,打斷了她的話:「一副三包,只吃一副,可以好一個月;二副連著吃了,可以包好!俺給你們開三副葯,這樣即便是病人吃了一副之後,沒連著吃,再犯之後,只要再連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