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部分(1 / 2)

就在這個時候,有人來到劉公館,登門拜訪了。

晚飯之後,女佣去開門,見是一個陌生的年輕人,身上穿著杏色的長袍,手里提著個禮盒,和氣地問道:「可是劉南一小姐府上?」

「是啊。」

「汪明月小姐也在?」

「汪小姐也在。」!

「麻煩您通報一聲,我是汪小姐的叔父。」

劉生劉太聞訊出門相迎,顯瑒被引進屋子里,看見明月和南一。南一垂手而立,規規矩矩地說道:「叔叔好。」明月站在鋼琴邊上,低著頭也不叫人,一只腳勾在另一只腳的後面。

劉太太親自去沏茶,取點心。顯瑒也只當明月是空氣,安安穩穩地坐下來跟劉先生說話。

「明月朋友不多,南一是最好的一個,承蒙她在學校里幫助和照顧明月。」

「南一嘛,嘻嘻哈哈的,跟她姐姐一樣,從小就愛拉幫結友。」

「劉先生做哪一行?」

「不才,在報館做編輯。」劉先生說著遞上名帖。

顯瑒拱了拱手:「交友不多,沒有准備這個。」他將劉先生的名帖接過來看,「過幾天,『大磊醬園』公審,貴報可會報道?」

「城里大事,當然得報。」

「劉先生在業內工作,對結果可有預測?」

「『大磊醬園』已經逮到真凶,證據確鑿,可是罪名怎么定,刑罰是輕是重,讓人難以預料。」

「只怕到頭來,最多是一場鬧劇。」顯瑒道。

劉先生略沉吟:「何出此言?」

「您比我還明白呢……精心策劃的事情,關系龐雜,利益重大,政府的槍都是從日本人手里買的,那什么給人家定罪呢?到最後抓幾個鬧事的年輕人當倒霉蛋兒,以儆效尤。」

劉先生留意到顯瑒手上的碧玉扳指:「……閣下是旗人?」

顯瑒微微一笑:「老百姓一個。咱們都一樣。只不過家里丟過太多東西了,知道什么保得住,什么保不住。反正管好家里的小朋友比什么都重要。」

他的話是當著南一和明月的面說的,南一心里還不服氣,撇了撇嘴巴,顯瑒哈哈笑道:「南一我們打個賭。事情如果不是這樣,你隨便要點什么都好,叔叔送給你。可是事情要是果真如此,你跟明月以後一定要老老實實。」

沒一句話都入了為人父母的劉生劉太的耳朵,進了他們的心,劉太狠狠地剜了一眼南一,仿佛在說:你個沒事找事的笨蛋。

顯瑒又坐了一會兒才起身告辭,此時方走到明月的身邊,開口跟她說道:「走吧?」

幾天之前那個隨時准備好要大吵大鬧的明月已經泄了氣,低著頭跟顯瑒離開了劉家。

這個夜晚她睡得踏實了,只是半夜里喉嚨發干,咳嗽起來。閉著眼睛翻了個身想要將就著再睡過去。卻被他拽起來,盛了水的杯子放到她嘴巴邊上。她還是閉著眼睛,捧著水喝干了。又倒下去,臉朝著外面繼續睡。

可是不一會兒,她轉過身來,縮手縮腳地鑽進他懷里,手摟在他的腰上,眼睛仍閉著,但已經淚流滿面,好長時間,重重地抽了抽鼻子。他摟著她,在黑暗里親她的頭發和腦門兒,親她的眼睛和淚水,卻發現那里像打開的水龍頭一樣,越流越多。他笑起來:「不想上學了,是不是?明兒你這樣,同學們得把你給笑話死……哦我明白了,你是覺得對不住,是吧?你自己寫了悔過書,冒充我簽字的賬我都沒有跟你算,現在感激涕零了,對吧?」f

她的整張臉蠻橫地擠在他的胸膛上,用力搖頭,眼淚和鼻涕把睡衣前襟弄濕了好大一片,方才過了癮,漸漸安靜了。一聲不響。像只小貓一般乖巧可愛的伏著。顯瑒這才貼著她耳朵慢慢嚴肅地說道:「我念你是初犯,再不追究了。但我今天在劉家說的話,你給我仔細記得,看我說的是對還是不對。」

日子平靜了好幾天。明月和南一各自在家里受到了或軟或硬的訓誡,被削掉了銳氣,在學校里面再不敢大談特談運動的事情了,規矩老實地念書學習,做功課。

十天之後,「大磊醬園」訴日本人井上三郎投毒一案開庭審理。中日商界人士,學生市民代表,還有媒體記者們出席旁聽。誰知道案情居然發生了戲劇性的變化,井上三郎當庭翻案,拒絕承認自己投毒,堅稱收了浙江商會的好處,在這里當替罪羊,本來不知道罪責如此重大,如今知道了,堅決不認!「大磊醬園」老板和經理都傻了眼,開始語無倫次,前後矛盾。結果庭審三日,最後得出結論:「大磊醬園」之前的官非未消,如今又添上「欺詐」一條,數罪並罰,多人入獄,永不翻身。!

彩珠帶著兵兵在街上玩,買了報紙號外看到這一條消息,當時愣了半天,心里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得,中國商人弄巧成拙,給了日本人更大的把柄,學生們可是白游行了。

兵兵第一次上街,見什么都是熱鬧,用力掙開丫鬟的手,湊到街邊看老工匠叮叮當當的修理一只半高跟的皮鞋。

修鞋匠跟這位客人蠻熟:「前掌補好了,我在里面再給你墊一個半墊,這樣穿著舒服。」

鞋子已經舊的不能再舊了,可是客人的腳上穿著一雙整潔干凈的白色襪子,她是一個貧窮卻有自尊的女孩。

年幼的脖子上長著一顆紅痣的兵兵倒是不會知道這些,她只是看了看女孩的臉,然後說:「你怎么不回家?」

吳蘭英怔了一下。

彩珠把兵兵抱起來:「亂走亂說話。」

第十七章

九月二日早晨,張明權同學像往常一樣提前二十分鍾來到教室,想在老師來之前預習一下功課。第一節課是宋史,老師今天要講解的一章是王安石變法。同學們三三兩兩地來了幾個,各自在座位上百~萬\小!說。從門口忽然進來了一個個頭不高,看上去很壯實的男人,三十多歲樣子,穿著白衫子和黑色的緊腳褲。這個男人在教室里面東張西望地轉了一小圈,慢慢走到他座位旁邊,低聲叫了他的名字:「張明權?」

張明權本能地「嗯」了一聲,隨機抬起頭來。男人笑了笑,什么都沒說就走了。張明權心里納罕,不知道是個什么情況,低頭想了一會兒,把課本放裝回書包,離開了座位。可是他剛從教室門口出來就被三個男人擋住了去路。

師范大學歷史系三年級的學生張明權從來沒有缺過課,可是從這一天開始,他的同學們都沒有不再見到他。他是「大磊醬園」事件學生游行的主要策劃和發動者,也是向軍閥呈遞請願書的六位學生代表之一。同一天的幾乎同一時間,全市六所高校的十數名學生被帶走。事情在暗中進行。

而吳蘭英卻僥幸逃脫。她那天沒有去上課,而是去郊外的工廠去看弟弟蘭荃。

十八歲的蘭荃個子高了也壯實了一些。固定的工作做了整整三年:滾熱的膠皮輪胎被投到冰水中冷卻定型,他就站在冷卻池的邊上,弓著腰,用帶著手套的右手把輪胎撈起,摞在一邊。由於長時間從事同一種勞動,他的背有點駝,右側的肩膀和手臂比左側的粗壯。一眼看上去,就知道他這個人有點不正常,木訥的臉孔,不多言語,一只眼還是瞎的,走路時間長了會偏向一側,但工頭和工友們都不討厭他,蘭荃干活兒熟練准確,不惜力氣,性格又沉默老實,從來沒話,是個守得住秘密的人。

工頭認識蘭英,把蘭荃從車間里面叫出來見他姐姐,工頭會替他干一會兒。姐弟二人坐在一個土堆旁邊,蘭英對弟弟說,我想要回家一趟。為啥?想爹娘了,回去看看。啥時候走?過兩天走,實習之前還得回來呢。什么實習?就是我畢業之前,正式工作之前,要找個差事練練手,有點像你們學徒的時候……蘭英正解釋「實習」是個怎么回事兒,看見弟弟眼睛發直,然後站起來就跑了,過了好一會兒,蘭荃才回來,將手里的一個麻布包塞在蘭英手里。

蘭英翻開來一看,里面是九枚銀元。

「怎么這么多?」

「帶給爹娘。」

蘭英心里計算了一下弟弟為了要辛苦工作多久,要省吃儉用多久才能攢下來這么九枚音樂,當時就流眼淚了,低著頭半天不說話,直到蘭荃說道:「姐你走吧,我還得上工。」

蘭英不知道的是,蘭荃只攢了四枚銀元,一直藏在他床鋪下面一大堆廢舊的手套的某個指頭筒里面。蘭荃聽說姐姐要回家看爹娘了,忙跑回去把這點繼續找出來,扒拉一番,怎么數都覺得太少,便問在另一邊的床上養病不上工的才叔再借一枚。

才叔說你干啥?讓我姐帶回去給爹娘。要多少?一個。才叔給他拿了五個。這下把蘭荃給難住了,看了半天那五枚銀元,沒動彈。跟工頭說自己腰疼的才叔看上去身手靈活,也沒什么大礙,跳下床竄過來拍拍他肩膀:你有急用就拿去,不白拿,以後幫我辦一件事兒就好了。蘭荃二話沒說,拿上就走了。

天擦黑的光景,吳蘭英從郊區徒步走回城里。她在一個小攤就著白水吃了兩只燒餅,身上添了些力氣,這才回學校的宿舍。走到開水房遇到住在隔壁的劉月,劉月說你一天沒露面,有人找了你三回呢。吳蘭英問是誰。劉月說不認識,沒見過,幾個男的,三十多歲,白衫黑褲的。吳蘭英聽了就去沒再往宿舍奔,她去找機械系的祝新梅,新梅是在學校附近租了房子住的,吳蘭英摸進那個二樓的小屋,借著走廊的光,只見一片狼藉。錯愕之中,有人拍了拍她後背,回頭一看,是不知來意的陌生人。

「你認識住這里的丫頭?」陌生人問。

「……不,不認識。」

「那你來干什么?」

「我媽讓我來催房租。」

陌生人看著她,正揣度這年輕姑娘的話兒有幾分真幾分假,仄的走廊里那一盞y暗的小燈忽然吱吱啦啦的熄滅了。

吳蘭英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推了對方一把,撒開腿跳下樓梯,拼命逃走,身後傳來叫罵和槍聲。她慌不擇路,也不知瘋跑了多久,終於確定沒有人追上來之後,雙腿一軟,貼著牆根蹲下來,這才發覺自己的肩膀上傳來尖銳的疼痛,上面正有鮮血汩汩流出。

明月吃完了早點就要騎車上學,顯瑒放下筷子:「今天哪也別去了,就留在家里。」

她納悶,摸了摸書包的帶子:「為什么?」

「幫我整理一下我阿瑪的詩詞手記。」

「我,我得上學啊。非要今天整理嗎?」

他忽然就變得極不耐煩:「你哪來那么多問題?我現在說話不好用了,是吧?」

明月詫異顯瑒怎么會突然翻臉,接著她便開始強烈反彈了,也不去爭辯,抬腳就往外面走,眼睛瞪得像只被挑釁的小牛犢子,嘴巴緊緊閉著,牙齒咬的發疼。可是她腳還沒有邁幾步呢,就被顯瑒拽住了胳膊,一把抻過來:「我告訴你今天不許出去。你聾還是我說外國話了?」

明月要把胳膊從他的掌握中抽出來,用盡力氣,身體像條上岸的活魚般亂扭,忽然之間,覺得耳朵上一聲巨響,然後整個左側臉頰又腫又熱地疼痛起來。

——小王爺狠狠抽了明月姑娘一個嘴巴,屋子里面所有正在伺候的下人們個個低頭斂聲,不敢出半點動靜。

明月捂著臉,徹底呆住,眼睛的焦距放在小桌上面放著的一個景泰藍花瓶上,只覺得金光四s之後,那里一會兒紅一會兒綠。

他還沒完,揪著她白色小褂的前襟把她給拎到卧室里面,一把推在床上,怒氣沖沖地低聲喝道:「慣得你不成樣子了,不知死活的東西!你今天不想死就哪也別去,老實呆在家里,吃飽等睡覺!別指望誰,也別求誰放你出去,誰幫你,我就打折他的腿!聽明白了!」明月跌在床上半晌沒動,鎮定下來,明白下來再撲出去,房間的大門被從外面死死鎖住。她叫了幾聲,兩個婆子在外面裝聾作啞。

顯瑒在自己的書房里面呆了好一會兒才看了看自己那只剛剛打了明月一耳光的手,真用力氣啊,自己手上到現在還發麻呢,明月的臉當時便又紅又腫,嘴角也破了。他搖了搖頭,他不會把她耳朵給打壞了吧?他忍她已久,剛才那一刻就怎么都沒再忍住,不過打聾了也好,打聾了,她心里面還能靜一點,再用不著四處亂跑,傻子一樣地跟著人家起哄助威了。他從治安會的朋友那里得到消息:軍閥來了後勁兒,要對鬧事兒的學生動手了…

汪明月被打腫了半張臉,鎖在家里不能上學的同時,劉南一在學校里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

頭一天晚上,她溫書溫到很晚,從房間里面出來找東西吃,忽然聽見大門口有響動。女佣早就睡下來,在自己的房間里嘟嘟囔囔地抱怨了一聲要出來開門,南一拿著牛奶說:「阿姨你睡吧,我去看看。」

她穿過庭院,把大門打開一道小縫,剛看一眼就嚇得不敢動彈了:「無量天尊,我乃天上老君麾下二童子轉世,誰也,傷,我不得……」

臉色蒼白,渾身血污的吳蘭英用盡最後一點力氣道:「南一,南一,幫幫我……」然後她癱倒在地。

吳蘭英被南一架進自己家的地窖里,那里除了劉太太囤積的食物外還有一張舊床和不用的舊被褥。南一早上上學之前送了些牛奶和餅干下去,然後便跑去了學校想要跟明月商量要怎么辦才好。結果為人蔫吧卻頗有主意的汪明月那天沒來,南一越想越害怕,沒吃午飯就從學堂里面跑了出來,直奔雨露街二十八號,明月的家。

地址是她偶爾聽明月提過的,她從來也沒有來過這里。一來明月沒有邀請過,二來南一自己也沒有要求過。南一對於明月的身世和家庭多少有一些好奇和敬畏,這其中絕大部分的原因來自於明月的叔叔,南一覺得他有點怪。很多地方都怪。太年輕,太富有,忽冷忽熱的太乖戾,再說他當叔叔的如果是一個旗人,那么明月的爸爸也應該是旗人,可是明月是漢人啊。當南一站在那扇朱紫色的大門前不得而入的時候,他忽然覺得住在這里的,自己的好朋友明月其實也是怪異的。

第十八章

那天發生的事情有許多暗藏的巧合。

顯瑒要去市中心的洋行辦事兒,鎖好了明月就離開了家。

快過中秋,王府里面有幾處庭院要修繕,工匠是管家的侄子帶來的一幫兄弟,五六個爺們兒,工程進展到要往房頂上抹泥添瓦的階段,伙計們發現原來配的琉璃瓦顏色不對,臨時又從作坊買來不少,因而王府的偏門是一直打開的,方便他們來回運送材料。

看門的羅頭兒前一天晚上喝多了酒,說是看門兒,卻一直在牆根兒下面的y影里一下一下地點頭打盹。

南一就是這樣跟著運送建材的工匠們從偏門混進了王府。可進去了又犯了難:院子太大,哪里是明月的地方?她摸摸索索地進了一處小花園,這里種著兩株碧槐和一大片密實的月季,老綠色的葉片上托著無數個深紅色的骨朵,美得濃郁華麗。石子鋪就的甬路在花園里面轉了個圈通向延廊,中間的平台上擺著白色的,鏤著花案的桌椅,圓拱形的腳,南一在畫報上面見過的。她在這一處所在正不知何去何從,一個頭頂上團了兩個小髻的女孩從月牙門里走了出來。

孩子的脖子上戴著金項圈,金絲籠里鎖著一枚綠光流動的玉,她身上穿著一套暗紫色的綢緞褂子,上面綉著大朵大朵的白玉蘭。南一從來沒有見過衣飾如此華麗的小朋友,更有趣的是,當她走近了看那小孩,發現竟是一個小明月。南一心里想,哦原來他們家人長得都像。

女孩先說話了:「找誰?」

南一蹲下來對她說:「你可認得汪明月?她是不是住在這里?」

女孩點點頭:「跟我來。」

南一跟在她後面,在重重疊疊的宅院里走過,一路目之所及,皆是雕梁畫棟,花團錦簇,卻不聞人聲不見人影,仿佛寂寞天空里的神仙d府。南一留了心眼,一路留心記憶所有經過庭院的花草特征,以免等會兒自己出來會在這里迷路,比如某處一方井口,被茂盛的雛菊覆蓋了半邊兒,只露出青魆魆的嘴。

她終於被小女孩領到一個圓形小院,坐北朝南的方向有一個兩層小樓,不必說也是精美非常,但奇怪的是二樓一樓所有門窗都緊閉上鎖,南一跟小姑娘說:「真是這里?我,我要找汪,明,月。」

她話音沒落,只聽「撲棱」一聲,繼而有人叫她的名字:「南一?!是不是你?!快!快救我出來!」聲音是從小樓里面傳出來的,她果然被鎖在那里!南一撲上去:「是我!明月!我是南一!怎么救?怎么救你出來?」

「把鎖砸掉!快!把鎖砸掉!」

南一四處散目,看見柱子下面放著一個舊花盆,還剩半盆土在里面。南一把花盆搬起來,照著門上的卡頭就砸了下去。一個老婆子從外面跑進來,吼叫著上去把南一攔住:「干什么你?你是誰啊!你要搶劫啊?!」

明月在里面大喊:「別管她,南一!快砸!使勁兒啊!」

南一狠狠推了一把那老婆子,回身繼續砸鎖,她腦袋發熱,渾身是勁兒,眼前閃動的是剛才看到的那口井。她從小就聽人講過宮里的故事:不聽話的妃子和宮女被結結實實地捆住手腳,大頭朝下扔到窄小的井里,連個彎兒都不拐,直挺挺地浸死,她們的鬼魂飄到哪里都是濕漉漉的,袍子下面沒有腳,經過的地方淋一串水漬。她的好朋友被鎖在這個前清大宅里,她會不會也被直挺挺地投進井里呢?她會不會也變成一個濕漉漉的鬼魂呢?南一越想越害怕,越怕就越有了救人的力氣。她得把明月救出來,一定要把明月救出來!

木頭門上的銅卡頭松動了,明月在里面用力一撞,居然跌了出來。南一把她拽住,兩人來不及說話,撒腿就跑。那被南一一把推開,頭撞在柱子上的婆子清醒過來之後,明白自己居然沒有給小王爺看住明月姑娘,活生生地被她跑了,不由得哭喊起來:「出,出人命了!」

明月和南一跑出王府,跑出雨露巷,一口氣跑得遠遠遠遠了,踩在馬路牙子上坐下來,她們渾身大汗,氣喘吁吁,費了半天勁才把氣給喘勻了。她們相互看看,南一這才看見明月腫著半張臉,她用發抖的食指指了指明月:「你,你怎么了?」

明月轉過頭去:「有人打我。」

「誰啊?」

「……」

南一想了想:「你叔叔?他,他比我媽還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