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反詰。
[跟你說了,對方只是朋友。]
[只是朋友有需要那么殷勤?你就從來沒有對我那么諂媚過。]
[我哪有!你不要無理取鬧好不好?]春夏簡直不可理喻。鄭關昭好說歹說說
到嘴巴都快干了,她還在那邊挑骨頭。他對她都這么小心翼翼了——他心頭一驚,
突然才出息識自覺到,他和春夏這已經[越出界]的關系。
春夏不滿的瞅他一眼,走過去,揪住他襯衫,手指點點他胸膛,仰頭直視他,
說:
[外頭的枝枝草草一大叢,型男一大堆等著我挑,我可是選了你哦,鄭關昭。
你不要太花心,不然我就休了你,把你給甩了。]
一路吵鬧過來,偶爾有些曖昧的暗潮,但兩人之間從來沒有像這般公開明白的
宣言,春夏這話,不啻是一顆小核彈,震得空氣轟隆。
但這么直接明白,鄭關昭一下子不能面對,說:
[小孩子別胡說八道!]
[現在又說我小了!剛剛不才說我不是小孩了?我這么好這么完美,哪點讓你
看不上?你說!]
鄭關昭哪能說啊?!就算他心中有過什么曖昧模糊的念頭,他也從來沒有好好想
過,仔細去面對、分析過。他一直告訴自己春夏還是個小鬼頭,就算小鬼頭變成大鬼頭也還是個鬼頭,要他明白直接地承認他心中那隱隱、潛伏得不清不楚的游離狀
的東西,有點,呃,為難。
[不要再鬧了!]他甩開春夏的手。
[干么?]春夏偏拽住他。[我又沒得麻瘋。這么大一個人,還怕我把你吃
了?]
[春夏,]鄭關昭轉向她,表情嚴肅,[我是很正經的,不是在跟你說著玩。
不、要、再、鬧、了。聽清楚了沒有?]一邊強硬拿開春夏攀住他的手。
[我可不是在跟你鬧著玩,我也是很正經的]春夏沒有退縮,退縮了就不是
連春夏了。[本來我是想兔子不吃窩邊草,怕把窩吃塌了。可是那根臭草偏偏不識
相邀請別人去吃它,我干脆自己把它給吃了。]
[我不想聽你在這里胡說八道!]鄭關昭猛地掉頭走開。
[鄭關昭!]春夏追上他,[你干么逃開?有點出息好不好!]
[你]鄭關昭猛然停步腳步,狠狠瞪她。
[我都說我挑上你了,所以你也可以喜歡我。你在怕什么?]春夏挑釁地,斜
斜臉龐,仰了起來。
這個連春夏!
鄭關昭悶哼一聲,推開礙路的她,大步走開。
鄭關昭從來沒對人解釋過他和春夏的關系。一來沒必要,二來太麻煩,三來沒意願。他們的關系太復雜,不是三兩句可以簡單說明。像那天,遇見那兩名女郎,他只是介紹了春夏的名字,糾糾葛葛的關系根本說不清,他也實在懶得對別人澄清。
這是他的想法。但對別人而言,比如阮雪菁,春夏和鄭家,與鄭關昭的關系再簡單清楚不過。春夏不過是鄭旭陽死去好友的女兒,被鄭家收養,而成為鄭家一份子的小妹妹罷了。
鄭關昭不知道,他心里頭這下意識將他與春夏關系的[復雜化],其實暗藏一種潛伏的出息念。這個意念,將他與春夏再簡單不過的關系弄得不清不楚,暗地里蓄積曖昧的伏流。
但現在,一切都被戳開了。
鄭關昭優秀的腦袋卻無法有效的思考,腦袋瓜里深處的反應器似乎總有著什么
障礙。
就這樣,他們同在一個屋檐下,同屋不同夢。兩個人互不說話,冷戰了一個禮
拜。
說冷戰也不確切。春夏時而會有一種挑釁的眼光打量他,心里不知在打什么鬼
主意。雖然互不說話,但他們各自會對牆壁、對空氣說話,再由牆壁彈回來,所以
兩個人都知道對方對牆壁說了些什么。
[欸,牆壁,你今天表情有點臭。還有,領帶打歪了。]第八夭,早餐桌上,
春夏就這么邊喝牛奶,歪著脖子對牆壁說話,正眼不瞧坐在他對面的鄭關昭。
[你今天很羅嗦,桌子。沒你的事少管。]鄭關昭也不搭理春夏,對著桌子一
臉沒好氣。
春夏回過頭來,瞪他一眼。
鄭關昭回她一眼,不痛不癢,若無其事。
總算止目正眼瞧她了。春夏勾勾嘴角。
[牆壁,]她又喝口牛奶,[我天天在外頭吃飯都吃膩了,今天晚上我想吃咖
哩飯,你要煮給我吃。]拿眼角去覷鄭關昭。
鄭關昭悶悶吃著烤土司,沒有對桌子說話。
春夏不死心,又說:[牆壁,我說的話你聽到沒有?我要吃咖哩飯哦。]
鄭關昭起身站起來,收拾好東西,拿起公文包,一言不發走了出去。
[什么嘛!]春夏生氣的把盤里的土司丟向牆。[臭老頭!對我說一句話會死
啊!]
鄭關昭當然聽不到這抱怨。他坐在車里,雙手c控著方向盤,像在掐住誰的脖
子一樣,音響開到最大,根本在干擾思考。
他根本不需要思考了。這幾天他的腦袋一直不靈光,一向條理分明的思路完全
打結。他知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順其自然不會自自然然,船到橋頭也不會自然
直。
[該死!干脆一頭撞沉算了!]他詛咒一聲。
既然都戳開了,他不正視也不行了。但他還需要一點時間想一想。大膽包天的
春夏年紀小小就不怕丟臉的四處追男生,現在居然追到他身上他不禁勾起嘴角泛起笑。
意識到自己這個不自覺的笑容,鄭關昭忍不住搖頭,換成苦笑。心里的反應這
樣的誠實。唉!
小鬼頭說晚上要吃咖哩飯。沒辦法了。今天晚上他就下廚煮咖哩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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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會變成這樣?
鄭關昭瞪著穿著圍裙,在廚火前忙碌煮咖哩飯的阮雪菁,不明白事情怎么會變
成這樣!
算一算,他有好一陣子沒跟阮雪菁見面了。從關春夏禁閉之前他就沒再打電話
給阮雪菁。他知道他必須做出某種決斷,這當口自然更不會去找阮雪菁。
但他下班時,阮雪菁卻找上來。
然後,就變成這樣了。
盡管他婉言拒絕,阮雪菁還是相當殷勤。他想想,也不必拒她太過於千里之
外,就不堅持了。
不過,現在,他有種不好的預感。他覺得,他似乎是做錯了……
[怎么了?在想什么?想得都出神了。]阮雪菁忽然蹦到他面前,對他明媚的
笑著。
[沒什么。]鄭關昭趕緊收回神。
阮雪菁又笑一下。[可以去叫春夏了,咖哩已經好了。]
鄭關昭點頭。
他回來時發現春夏在睡覺,沒有吵醒她。睡夢中的春夏顯得十分溫馴,頑劣的
性子都收起來不見,應該讓她就那么一直睡下去的。
他才站起身,客廳那頭傳來啪踏的聲響。春夏已經起來,人還在半樓中,但顯
然已聞到咖哩的味道,邊跑邊高興且興奮的叫說:
[鄭關昭,你回來了?你煮了咖哩飯了!怎么不叫我]叫聲嘎然斷掉,斷
得非常突兀,不舒坦。
鄭關昭下意識轉頭。春夏赤腳站在廚房門口,白白的小臉結著霜,還殘凝著一
些來不及褪去的興奮的腓紅,卻和她表情的冷冰錯愕,形成極大的沖突反差。
[你這是什么意思?]春夏掃一眼穿著圍裙的阮雪菁,神情僵硬地瞪住鄭關
昭。
[你醒了?春夏。]阮雪菁笑說:[關昭說你想吃咖哩飯,所以我就幫忙做了
一些。]
春夏充耳不聞,只是瞪著鄭關昭,惱怒極了。
[你肚子餓了吧?來…]心里那點預感證實了。鄭關昭放低姿態,過去拉她
的手。
[你自己留著吃吧!]春夏甩開他,掉頭沖出去。
太可惡了!居然又把阮雪菁帶回家!她要是忍下這口鳥氣她就不叫連春夏!
[春夏!]鄭關昭追一聲。春夏當然沒理,就那么赤著腳沖出去。
阮雪菁取下圍裙,明知故問說:[是不是因為我的關系?春夏不高興了?]
鄭關昭沒力氣回答,還是勉強開口:[她就是這樣,沒事就鬧脾氣。]
[我去找她回來好了——]
[算了!]鄭關昭搖頭。[隨她去,別理她了]累了,餓了,她自己自然會
回來。
阮雪菁看看鄭關昭二心里不是沒懷疑。事情太明顯了,她又不是笨蛋。她到底
太小看了連春夏。
她丟下圍裙,說:[你是不是希望我離開?]
鄭關昭抬起頭。[對不起。]意思很明顯。
阮雪菁點個頭,拿起皮包往外走。
這情況,她再待下去也沒出息思。她吃虧就吃虧在年紀大了一些、成熟一些,有
教養有風度一些。不比連春夏,仗著年紀小,隨便就撒野鬧脾氣。
鄭關昭坐著沒動。他是必須要做出決定,必須結結實實去面對了。
他耐心等著,始終沒動。
時間分分秒秒過去,空氣中的咖哩味由濃而淡繼而變得漂浮。鄭關昭終於站起
來,走過去將咖哩倒掉。
他想他是不是又一步做錯了。那時他應該追出去的。
他耐心地等著。九點,十點,十一點——一直到時鍾上的指針他看起來都變模
糊,他才總算聽到一陣汽車的聲響。
他沒猶豫,立刻沖到門口。
春夏站在門下,雙手勾著一個高大很有型的男孩的脖子,熱烈地擁吻著,吻得
嘖嘖作響;還伸腿勾住男孩的腿,腳下系著一雙細跟的銀色亮面高跟鞋。[春夏!]鄭關昭一股氣往腦門沖,憤怒極了。[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接吻嘛!還能做什么?]春夏掃他一眼,又攀住男孩的脖子,吻得嘖嘖作響
起來。
[你給我過來!]鄭關昭一把扯過春夏鐵青著臉下逐客令:[你馬上給我離
開!]
男孩笑了笑,對春夏送個飛吻,流氣說:[那我先走了,小夏。下次再來找
我。]自以為很瀟灑的擺擺手。
鄭關昭將春夏拖進屋子里,用力踢上門。口氣凶惡說:[看看你這是什么樣
子!穿這是什么!馬上給我脫掉!]對那雙銀色細高跟鞋極是厭惡反感。
[我干么要聽你的?!我才不要。我喜歡這雙鞋子。]春夏自然不聽。[這是傑
米買給我的,很貴的哦,我——]
話沒說完,鄭關昭已經滿額青筋,硬是將春夏抱上桌子,粗暴地脫掉那雙一高跟
鞋,丟進垃圾桶里。
[鄭關昭,你憑什么?]春夏高聲抗議,跳下桌子要去撿高跟鞋。
[憑我是鄭關昭!]卻被鄭關昭一把拽住,[以後你要再敢像剛剛那樣胡來,
我一定一定不饒你!]想到那畫面,鄭關昭氣得咬牙切齒。
春夏冷笑。[憑什么?就只准你自己跟別的女人卿卿我我,我就不能跟看得上
眼的男孩子約會?笑話!]
[反正我說不准就不准。別忘了,這個家由我在管。]
[由你在管?你管得也太寬了吧?我都十八歲了,談戀愛是很正常的,就算是
鄭叔,也不會反對我和男孩子約會談戀愛。]
[我不是我爸!]鄭關昭跳起來。他深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你
這么胡來,究竟想怎么樣?]
[這是我的事,你管不著。]
[你的事我每件都要管!我不管你多少歲,總之,以後沒我的同出息,不准你再
在外頭逗留到那么晚,也不准你跟任何男孩子來往!]
春夏昂起頭,目光生猛。[那你也不准帶女人回家;不准在外頭逗留到那么
晚,甚至不回家,故意把我一個人丟在家里;更不准你請些莫名其妙的女人吃
飯!]
[大人的事,小孩不能管。我有我的社交活動。更何況,雪菁原來是我的女友,不是什么女人]
[你!]春夏就是聽不得阮雪菁的名字。也不把鄭關昭的話聽完,惡狠狠瞪他
一眼,轉身便沖了出去。
[春夏!]鄭關昭要攔,撲了一掌空。
但這一回,他不假思索,一且即追了出去。
[春夏!]他邊追邊喊。
春夏全然不理,死命的跑。光腳被碎石子刺得陣陣竄心的痛她也沒停。這一刻
她不想再看到鄭關昭,心中的氣翻攪不息。
時間晚,天色濃暗,不知怎地,春夏竟跑進人家的後巷。她想回頭,鄭關昭叫
聲已追上來。她不想被追上,看見牆旁架靠著的梯子,沒有多想便爬了上去。
那梯子長年風吹日曬,又是木頭做的,已經有點腐朽,春夏每爬一階,它就吱
吱嘎嘎的叫,隨時會被踩斷似。春夏顧不了那么多,一逕往上爬。
[春夏!]鄭關昭追來了,看得大驚。這小鬼忘了她自己有懼高症,居然爬那
么高![快下來!太危險了!]也管不了是否會吵醒別人,不斷大叫。
這一帶多是像鄭家那種獨立式別墅洋房,春夏這一爬便要爬上人家的屋頂。鄭
關昭急得大叫。不過,這家主人似乎不在,屋後鬧了嘎嘎響,也不見有什么動靜。
[春夏!快下來!]
[你走開!]春夏卡在二樓和三樓間,回頭大叫。
不回頭還好,這一回頭,完了!
忽然[發現]自己爬在[半空]中,春夏的臉猛然白慘起來,停在半空中,不
敢再進一步。
[千萬別往下看,把眼睛閉起來,我馬上上去!]鄭關昭大聲喊叫。
春夏聽話的閉上眼睛。感官全部靈敏起來。耳邊風聲咻咻,腳下木梯震動的吱
嘎聲,她手掌緊握的那腐朽的觸感,還有一股泥土草木和潮濕混淆的氣味……
[關昭哥!]她驚慌起來,使勁咬住自己嘴唇。
[別怕!我來了!]鄭關昭急忙爬上去,一邊安撫她。
隔一會,鄭關昭終於爬到春夏的高度,伸手攬抱住她的腰。感到鄭關昭手臂的
力量,春夏心中一寬,這才睜開眼睛。
但還來不及開口,突然[喀]一聲,腐朽的木梯承受不了兩人的重量,忽然斷
裂,兩個人往下栽了下去。
[啊!]春夏驚呼一聲。
鄭關昭動作很快,驚險之際,把春夏整個人納入自己的雙臂里,以自己的身體
保護著她。
還好底下是柔軟的草坪,又沒堆亂七八糟的雜物,加上木梯牽絆,多少有一點
阻力,減緩了些沖擊,樓層的高度也不是很高,痛雖然免不了,但總算沒什么大
礙。
饒是如此,春夏還是嚇得一時說不出話。
[你沒事吧?]鄭關昭先爬起來,扶她坐起來。
春夏默默搖頭。
[站得起來嗎?]鄭關昭伸手拉她。
春夏想起先前的氣,拍開他的手。
[你怎么還——]鄭關昭搖頭,簡直不敢相信。發生了這種事,一般女孩心有
余悸都還來不及,春夏居然還有心思鬧之前的脾氣!
但看她臉色那么蒼白,他不禁心軟起來,嘆口氣說:
[你究竟要生氣到什么時候?看你剛剛莽撞得,我心跳都快停了,你可知道我
有多擔心?!]
春夏不禁嗔他一眼,蒼白的臉總算染了一些紅暈,伸手摟住鄭關昭的腰。說:
[你真的擔心我?]
[當然。我不擔心你,擔心誰?]
[我哪知道!你又沒告訴我。]
[你不要再跟我鬧脾氣了,你明知道我舍不得你。]
這話讓春夏眼睛亮起來,但她還不滿。[誰叫你要帶阮雪菁回家!]
鄭關昭苦笑說:[你總不能都不讓我帶朋友回家吧?]
[就那個阮雪菁不行。]
[春夏,]鄭關昭想了想,終於說:[我大了你十三歲,你想過沒有?]
春夏瞪眼。[我都沒賺你老,你敢嫌我小!]
她明知道他不是那個意思的!鄭關昭還是笑了,伸出手揉亂她的頭發。
[你又來了!]春夏又瞪他。
[這是我的特權。]鄭關昭又伸出手。
春夏將他的手打開,大手順勢一滑,攬住她的腰。
春夏順勢勾住他的脖子,說:[我從來沒有追男生追得這么辛苦,差點把命都
丟追了。鄭關昭,你要好好感動才是。]
[是是。]鄭關昭唯命是從,將她抱起來。[回家吧。]
[不能光說不練。]
[你要我怎么做?]
[讓我想想]春夏勾著他脖子,突然臉色一沉。[對了,那鍋咖哩呢?]
[我倒掉了。]
y沉的表情又開起來。[這還差不多。]把臉埋進鄭關昭的頸窩里。
耳邊風聲咻咻。春夏突地抬起頭,說:[欸,關昭哥]
呴,叫他關昭哥了。
[怎么了?]鄭關昭好心情的笑了。快到家了。
[我跟你說,]春夏很鄭重:[我不是小孩了。]
[我知道。]
鄭關昭俯下臉,深深、深深吻住她。
他什么都知道。他的小鬼頭任性、脾氣差,又不會煮飯,而且討厭人家揉亂她
的頭發,又害怕高的地方。
還有,他的小鬼頭不愛小美人魚,十分的滑頭,還會跟蹤好看有型的男人,倒
追看順眼的男生。
這一些,他完全都知道。他的小鬼頭不馴又狂野,恐怕非常的難伺候,他的日
子也許不好過。
還有,最重要的,他的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