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書卻經得住一輩子誦讀。朱先生誦讀聖賢書時,全神貫注如痴如醉如同進入仙界。
門房老者張秀才來報告,說省府衙門有兩位差人求見。朱先生頭也不抬:「就說我
正在晨誦。」張老秀才回到門口如實報告:「先生正在晨誦。」兩位差官大為驚訝,
晨誦算什么?不就是背書念書嗎?念書背書算什么擱不下的緊事呢?隨之就對門房
張秀才上了火:「我這里有十萬火急命令,是張總督的手諭,你問先生他接也不接
?」張秀才再來傳話,朱先生說:「我正在晨讀。願等就等,不願等了請他們自便
。」差官聽了更火了,再三申明:「這是張總督的手諭,先生知道不知道張總督?
」張秀才說:「皇帝來也不頂啥!張總督比皇帝還高貴?等著!先生正在晨誦。」
兩位差官只好等著,張秀才不失禮儀為他們沏了茶。
朱先生晨誦完畢,挽著袍子來到門房,接了差官的信,果然是張總督的親筆手
渝。張總督的信慷慨陳詞,婉約動人,言簡意賅地闡釋了反正舉事的原義,擺置出
目下嚴峻的局勢,又說反正時逃跑的清廷巡撫方升,從甘肅寧夏攏集起二十萬人馬
反撲過來,大軍已壓至姑婆墳扎下營寨,離西安不過二百里路,要決一死戰。張總
督說他的革命軍同仇敵害,士氣高昂,完全可以擊敗方升的烏合之眾,只是戰事一
起,市民百姓必遭塗炭,古城必遭毀滅,於理不通於心亦不忍。因此想請朱先生前
往姑婆墳,以先生之德望,以先生與方升之j誼,勸方升退兵,這里亦不追擊,由
他自去隴西。如果方升情願留住西安,張總督可以保護其頤養天年。
朱先生看罷,對兩個差人說:「儒子只讀聖賢書,不曉軍事,又無三寸不爛之
舌,哪有回天之力!回去告知張總督,免得貽誤戰機。」說罷就轉身走了。兩個差
官氣得臉s驟變,讓司機發動了汽車,氣呼呼跳上車走了。朱先生聽得門口清靜下
來,立即告訴妻子:「快點給我收拾行李。」朱白氏擔心地問:「你到哪達去?不
是說不去嗎?」朱先生說:「我得出去躲幾天。我算定張總督還要派人來纏的。」
朱白氏放下心來,給他換了一身g凈衣服,朱先生夾了一把黃油布傘就出了白鹿書
院。午時,兩位差官果然又駕著汽車來了,而且帶來了一位大官,是張總督的秘書。
門房老者張秀才仍然以禮相待,如實相告:「走了。先生走了。躲
走了。」
傍晚時分,在張總督的總督府門前,一位背著褡褳夾著油傘的人徑直往里走。
荷槍實彈的衛兵橫槍擋住。那人說:「我找張總督。」衛兵只瞧了一眼就不打算再
瞧一眼,嘴里連續呼出五個「去去去去去!」那人就站在門口大聲呼叫起張總督的
名字,而且發起牢s:「你三番兩次請我來,我來了你又不讓我進門。你好不仗義
!」這時候一輛汽車駛到門口停下,車上跳下兩個人來,順手抽了衛兵一記耳光,
轉過身就躬下腰說:「朱先生請進。」朱先生一看,正是早晨破壞他晨誦的那兩位
差官,便跟著差官走進總督府見了張總督。張總督挽著朱先生坐下,親呢地怨喧道:
「先生你是腿上的r蟲兒不得死了?放著汽車不坐硬走路!」朱先生說:「我是土
人,享不了洋福,聞見汽油味兒就惡心想吐。」張總督說:「我真怕你不來哩!正
准備三顧茅廬,我親自去你的書院哩。」朱先生笑說:「縱是孔明再生,看見你這
身戎裝,也會嚇得閉氣,何況我這個土人。」
第二天一早,張總督起來時,已經找不著朱先生,連連嘆惋:「這個呆子書呆
子!」隨之帶了一排士兵乘車追出城去。
朱先生已經踏上咸y大橋,一身布衣一只褡褳一把油傘,晨光熹微中,仍然堅
持著晨誦,連嗚嗚吼叫的汽車也充耳不聞,直到張總督跳下車來堵住去路,朱先生
才從孔老先生那里回到現實中來,連連道歉:「總督大人息怒!我怕打擾你的瞌睡
就獨自上路了。」張總督好氣又好笑說:「這十二個衛兵j給你,請放心。我已經
給他們j待過了。」朱先生轉過身瞅一眼站成一排溜兒的兵士,搖搖頭說:「這十
二個人不夠。把你的兵將一滿派來也不夠。要是你能打過方升,你還派我做什么?
回吧回吧,把你這十二個兵丁帶回去護城吧!」張總督不由臉紅了說:「那你總得
坐上汽車呀!」朱先生不耐煩了:「我給你說過,我聞不慣汽油味兒……」說罷一
甩手走了,嘴里咕咕嘟嘟又進入晨誦了。張總督追上來再次相勸,要他坐上汽車,
帶上二十名經過特種訓練的衛士以防不測。朱先生卻輕輕松松地說:「你誦一首咸
y橋的詩為我送行吧!」張總督心不在焉又無可奈何地誦道:
謂城朝雨悒輕塵,
客舍青青柳s新。
勸君更進一杯酒,
西出y夫無故人。
朱先生擊掌稱好之後,自己也吟誦起來:
車轔轔,馬蕭蕭,行人弓箭各在腰。那娘妻子走相送,
塵埃不見咸y橋……
朱先生吟誦至此,熱淚涌流,轉過身扯開步徑自走了。
r暮時分,朱先生走到一條小河邊,隔水相望,那邊已是穿著清家服裝的兵勇。
他走過木板吊橋,就被兵勇們截住,喝問不止。朱先生放下肩頭的褡褳,取出一方
紙呈給兵勇們的頭目,那是方升當巡撫時親筆題贈給他的一幀條幅:學為好人。朱
先生考中頭名舉人那年,曾經連續三次婉言辭謝了方巡撫提拔他的既定公文。方升
不僅不惱,反而更加器重他的品格,就擇取朱先生覆信中的一句話「孺子願學為好
人」題書回贈。這幀條幅現在成了通行證,在劍拔弩張的兩軍對壘中顯示奇效,兵
勇們既不放心又不敢得罪他,於是就把他帶有強迫x地弄上汽車。朱先生真的聞不
得汽車的汽油味兒,一路上吐得攪腸翻肚。
方巡撫在他的行營里接見了朱先生,並備下一桌豐盛的晚餐,朱先生卻遠遠坐
著不上餐桌。方巡撫謙和他說:「先生屈就便餐。待我平定逆賊收復西安之後,再
請先生。」朱先生搖搖頭,仍不動身。方巡撫問得緊了,朱先生才說:「我害怕。」
方巡撫問:「這里就你和我,怕什么?」朱先生囁需道:「我沒見過你的這身打扮。
我看見你這一身戎裝就好像看見了白刀子進去紅刀子拔出。我害怕。我一害怕就吃
不進飯。巡撫你脫下征衣穿便服吧!」方巡撫聽罷哈哈大笑:「哎呀先生!不瞞你
說,我從隴西起身時把便衣全都燒了。好!今r我破例一次。」說罷便脫下戎裝。
朱先生這才坐到桌前說:「這才像個人了。」
席間,朱先生一雙筷子只搛素菜,不動葷菜更不動酒,見方巡撫剛放下筷子,
便從褡褳里掏出一只瓦罐,把盤中剩下的葷菜素菜傾盤倒進瓦罐里去。方升皺了皺
眉問:「先生,你……」朱先生憨憨他說:「我把這些好東西帶回家去,讓孩子嘗
嘗。」方巡撫驚問:「何至於此?」朱先生說:「天下大亂,大家都忙著爭權逐利,
誰個體恤平民百姓?我今r專程求恩師討活路來了。」方巡撫頓然激憤起來:「先
生為關中大儒,既已困拮如此,百姓更是苦不堪言。我正為此披掛戎裝,平叛討賊,
重振朝綱,百姓正翹首以待。」朱先生模棱兩可地問:「你能平定關中,我深信不
疑。武昌呢?湖廣各省呢?誰去平叛?」方升說:「我為清臣,誓為朝廷盡忠。我
丟掉的江山,由我收回。至於武昌湖廣,那非我轄地,鞭長莫及。」朱先生笑說:
「一樹既老且朽,根枯了,g空了,枝股枯死,只有一枝一梢榮茂,這一枝一梢還
能維系多久?」方巡撫聽了,警惕地打量著朱先生:「先生是……替叛賊當說客來
了?」朱先生坦然他說:「我剛才已經說過,是向你討活路來了。恕我直言,清廷
猶如朽木難得生發,又如同井繩難以扶立。你縱然平復關中,無力平復武昌湖廣。
你一技一梢獨秀能維持多久?如再……恕我直言……再次被攆出關中,怕是難得立
足之地了。」方升聽到此時,臉s驟變,站起身來:「先生免言!我原以為你清高
儒雅,想不到已改投門庭,為叛賊充當說客!」朱先生坐著不動,稍微提高了話音
:「恩師聽我坦白。張總督反正文告二十八條,我只領受三條,一為剪辮子,一為
放足,一為禁煙,我仍矢守白鹿書院,月里四十不曾下山,晨誦午習,傳道授業解
惑;仍然恪守『學為好人』的宗旨。」說著就掏出方升題贈的條幅。方升怒氣難平
:「我只要親自腰斬了那個負義之徒,寧可肝腦塗地亦不顧及。」朱先生聽了不以
為然地笑了:「不義之徒自有災池等著他,何必你興師動眾?」
張總督和朱先生是同一年經方巡撫親自監考得中的舉人,那是方巡撫到陝赴任
第一年的事。次年,方巡撫力薦當時的張舉人官費赴r本國留學,他在r本參加了
孫中山先生的同盟會。回陝後就成為方巡撫的頭號政敵,直到反正成功,方巡撫倉
皇逃出關中。朱先生說:「恩師常言『順時利世』,在秦為政多年,頗獲人心。而
今挾刃領兵幾十萬進入關中,腰斬的豈止張某一人?目下城里城外驚慌失措,謠傳
恩師要洗城。戰事一起,遭傷害的是百姓,你就要落千古罵名了。」說到此,朱先
生背起褡鏈就告辭了。方升挽留說:「天明再行。」朱先生笑說:「我一身粗布衣,
匪賊看不上,囊中無一文錢,誰殺我圖不得財又賺不得物,劃不著啊!」說罷徑自
去了。
朱先生是夜宿於他的老師家中。老師姓楊,名撲,字乙曲,是關中學派的最後
一位傳人。朱先生住了兩r回到省城覆命張總督。張總督一見面就跪下了:「我代
表免遭屠城的三秦父老向先生一拜。」朱先生這時才得到確鑿消息,方巡撫已經罷
兵,帶領二十萬大軍撤離姑婆墳,回歸甘肅寧夏去了。
張總督立即傳令備置酒席,為朱先生接風洗塵壓驚慶功。朱先生從褡褳里掏出
瓦罐,抱著罐子大吃大嚼起來。張總督難為情他說:「先生這不寒磣我嗎?」朱先
生不以為然地笑著:「朋友之j,宜得刪繁就簡。」吃罷喝了一杯熱茶,背起褡褳
告辭。張總督死拉住不放:「我還想請先生留下墨寶。」朱先生又放下褡褳,執筆
運腕,在宣紙上寫下兩行稚頭拙腦的娃娃體毛筆字:
腳放大,發鉸短
指甲常剪兜要淺
張總督皺皺眉頭不知所雲。朱先生笑說:「我這回去姑婆墳,一路上聽到孩童
誦唱歌謠,抄錄兩句供你玩味。」說罷又背起褡褳要走。張總督先要用汽車送,又
要改用轎子,又要牽馬馱送。朱先生說:「不宜車馬喧嘩。」
白嘉軒由不得大聲慨嘆,姐夫的姑婆之行太冒險了。說罷白狼,白嘉軒就提出
諸多疑問,沒有了皇帝的r子怎么過?皇糧還納不納?是不是還按清家測定的「天
時地利人和」六個等級納糧,剪了辮子的男人成什么樣子?長著兩只大肥腳片的女
人還不惡心人?朱先生不置可否地聽著妻弟發牢s,從抽屜里取出一份抄寫工整的
文章,j給嘉軒:「發為身外之物,剪了倒省得天天耗時費事去梳理。女人的腳生
來原為行路,放開了更利於行動,算得好事。唯有今後的r子怎樣過才是最大最難
的事。我這幾天草擬了一個過r子的章法,你看可行不可行?」白嘉軒接過一看,
是姐夫一筆不苟楷書的《鄉約》:
一、德業相勸
德謂見善必行聞過必改能治其身能修其家能事父兄能教子弟能御童仆能敬
長上能睦親鄰能擇j游能守廉潔能廣施惠能受寄托能救患難能規過失能為人謀
事能為眾集事能解斗爭能決是非能興利除害能居官舉職凡有一善為眾所推者皆
書於籍以為善行。業謂居家則事父兄教予弟待妻妾在外則事長上結朋友教後生
御憧仆至於讀書治田營家濟物好禮樂s御書數之類皆可為之非此之類皆為無益。
二、過失相規
犯義之過六:一曰酗酒斗訟二曰行止喻違三曰行不恭遜四曰言不忠信五曰
造謠誣毀六r營私太甚。犯約之過四:一曰德業不相勸二曰過失不相規三曰禮
偕不相成四r患難不相恤。不修之過五:一曰j非其人所j不限士庶但凶惡及
游情無形眾所不齒者若與之朝夕游從則為j非其人若不得已暫在還者非二曰游
戲怠情游謂無故出入及謁見人止多閑適者戲笑無度及意在侵侮或馳馬擊鞠之類
怠惰謂不修事業及家事不治門庭不潔者三曰動作無儀進退疏野及不恭者不當言
而言當言而不言者衣冠太飾及全不完整者不衣冠而入街市者四曰臨事不恪主事
廢妄期會後時臨事怠慢者五曰用度不節不計家之有無過為侈費者不能安貧而非
道營求者以上不修之過每犯皆書於籍三犯則行罰。
三、禮恰相j
。。。。。。
白嘉軒當晚回到白鹿村,把《鄉約》的文本和朱先生寫給徐先生的一封信一起
j給學堂里的徐先生。徐先上看罷,擊掌贊嘆:」這是治本之道。不瞞你說,我這
幾天正在思量辭學農耕的事,徐某心灰意冷了;今見先生親書,示我幫扶你在白鹿
村實踐《鄉約》,教民以禮義,以正世風。」
白嘉軒又約諸鹿子霖到祠堂議事。鹿子霖讀罷《鄉約》全文,感慨不止:「要
是咱們白鹿村村民照《鄉約》做人行事,真成禮儀之邦了。」三人當即商量拿出一
個在白鹿村實踐《鄉約》的方案,由族長白嘉軒負責實施,當晚,徐先生把《鄉約》
全文用黃紙抄寫出來,第二天一早張貼在祠堂門樓外的牆壁上,晚上,白鹿兩姓凡
十六歲以上的男人齊集學堂,由徐先生一條一款,一句一字講解《鄉約〉規定每晚
必到,有病有事者須向白嘉軒請假。要求每個男人把在學堂背記的《鄉約》條文再
教給妻子和兒女。學生在學堂里也要學記。鄉約恰如鄉土教材。白嘉軒鄭重向村民
宣布:「學為用。學了就要用。談話走路處世為人就要按《鄉約》上說的做。凡是
違犯《鄉約》條文的事,由徐先生記載下來;犯過三回者,按其情節輕重處罰。」
處罰的條例包括罰跪,罰款,罰糧以及鞭抽板打。白鹿村的祠堂里每到晚上就
傳出庄稼漢們粗渾的背讀《鄉約》的聲音。從此偷j摸狗摘桃掐瓜之類的事頓然絕
跡,摸牌丸搓麻將抹花花擲骰子等等賭博營生全踢了攤子,打架斗毆扯街罵巷的爭
斗事件再不發生,白鹿村人一個個都變得和顏可掬文質彬彬,連說話的聲音都柔和
纖細了。
白嘉軒從街巷里走過去,瞥見白滿倉之妻坐在街門外的捶布石上給娃子喂n,
扯襟袒脯,兩只豬n泡一樣肥大的n子l露出來,當晚就在眾人聚集的祠堂里當作
違反禮儀的事例講廠。白滿倉羞得赤紅著臉,當晚回去就抽了丟人現眼的女人兩個
耳光。從此;女人給孩子喂n全部自覺囚在屋里。
白嘉軒又請來兩位石匠,鑿下兩方青石板碑,把《鄉約》全文鐫刻下來,鑲在
祠堂正門的兩邊,與栽在院子里的仁義白鹿村豎碑互為映照。這鐫刻工程繼續多
r,兩個石匠叮叮咣咣鑿石刻字,白嘉軒不管田間勞作多么緊張多么疲累,每天至
少要到祠堂來觀看一回。
這天後晌,他坐在一只小凳上看著石匠刻字,鹿子霖走進祠堂來,笑嘻嘻地告
訴他:「嘉軒哥,縣府任命兄弟為白鹿鎮保障所鄉約了。」白嘉軒問:「鄉約怎的
成了官名了,」鹿於霖說:「人家就這么稱呼。」
1腰g:俗說斷止月經。
第七章
鹿子霖一上任鄉約就施展出非凡的辦事能力和組織才能。他用白鹿倉撥給他的
十分有限的經費,在白鹿鎮買下一院破落戶的民房。房屋已經破敗不堪,庭院里散
發著一股酸滋滋臭烘烘的氣味。他雇請來衛木匠,向所轄的十個村子攤派小工,把
三間大廳和兩間廂房全部翻修一新。把臨街的已經歪扭的門樓徹底拆除,用藍s的
磚頭壘成兩個粗壯的四方門柱,用雪白的灰漿勾飾了每一條磚縫,然後安上兩扇漆
成黑s的寬大門板。在右首的門柱上,掛出一塊白底黑字的牌子:滋水縣白鹿倉第
一保障所。多年來一直破敗不堪的居民小院,完全煥然一新了,在灰暗衰老的白鹿
鎮上,立即昭示出一種奇異的氣質。
皇帝在位時的行政機構齊茬兒廢除了,縣令改為縣長:縣下設倉,倉下設保障
所,倉里的官員稱總鄉約,保障所的官員叫鄉約。白鹿倉原是清廷設在白鹿原上的
一個倉庫,在鎮子西邊三里的曠野里,豐年儲備糧食,災年賑濟百姓,只設一個倉
正的官員,負責豐年征糧和災年發放賑濟,再不管任何事情。現在白鹿倉變成了行
使革命權力的行政機構,已不可與過去的白鹿倉同r而語了。保障所更是新添的最
低一級行政機構,轄管十個左右的大小村庄。
當白鹿倉的總鄉約田福賢要鹿子霖出任第一保障所的鄉約那陣兒,鹿子霖聽著
別扭的「保障所」和別扭的「鄉約」這些新名稱滿腹狐疑,拿不定主意,推委說自
己要做庄稼,怕沒時間辦保障所里的事。當他從縣府接受訓練回來以後,就對田福
賢是一種知遇恩情的感激心情了。
鹿子霖在縣府接受了為期半月的任職訓練。受訓結束的前一天,縣長史維華再
一次到場訓示,發給大家每人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