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部分(1 / 2)

白鹿原 未知 6254 字 2021-02-13

怎么能不參與?鹿兆鵬呵呵笑著默認了她的抱怨,沒有向她明自己實際上是那場斗

爭的策劃組織者之一。她和他談論三民主義和共產主義的共同點和不同點,談論轟

轟烈烈的北伐和各地的人民革命熱潮。她說:「革命馬上就要勝利了。一想到勝利

的那一天,我就……」鹿兆鵬也以肯定的語氣說:「沒有什么人能阻擋北伐軍的前

進,勝利指r可待。」

這次接觸給她留下這樣一種印象,鹿兆鵬是一件已經成型的家具而鹿兆海還是

一節剛剛砍伐的原木,鹿兆鵬已經是一把鋒利的斧頭而鹿兆海尚是一圪塔鐵坯,他

在各方面都稱得起一位令人欽敬的大哥哥。

白靈天黑定時回到家里,父親和母親還沒有歇息,看來是專意等待她。白嘉軒

知道她的行蹤仍然問:「你到誰家去了?」白靈說:「我先到子霖叔家後來又到學

校找兆鵬哥去了。我明天要走,今晚不去再沒時間了。」母親驚訝地問:「明天就

走?你一年沒回來,剛回來連一整天也呆不下?」白靈笑著向母親賠情:「沒辦法

呀!媽。革命形勢緊迫,同志們約定明晚開會。等勝利了我回來跟你住整整一個月。」

白嘉軒忍著沖到喉嚨口的火氣冷靜地發問:「你現時還念書不念書?」白靈說:「

念呀,怎么不念?白嘉軒問:「你念了書r後做啥呀?」白靈說:我喜歡教書。革

命勝利了我就做個先生,教書。」白嘉軒說:「你現在甭念書咧,回家來行不行?」

「不行不行不行!」白靈不如思索一口回絕,「爸,我沒有想到你現在會說這種話。」

白嘉軒說:「那好,你現在睡覺去。」

第二天早晨,白靈起來時發覺小廈屋的門板從外頭反鎖上了。她還未來得及呼

喊,父親從上房里屋背著雙手走下台階,走過庭院在廈屋門前站住,對著門縫說:

「王村你婆家已經托媒人來定下了r子,正月初三。」白靈嘴巴對著門縫吼:「王

家要抬就來抬我的屍首!」白嘉軒已走到二門口,轉過身說:「就是屍首也要王家

抬走。」

白靈很快復原了活潑的天x,在小廈屋里大聲演講大聲唱歌,婆呀爸呀媽呀大

哥大嫂三娃子牛犢還有g大你們聽我講吧!國民黨共產黨領導國民革命形勢大好!

北伐軍節節勝利,天下無敵,北洋軍閥反動政府保不住駕啦!國民革命的勝利指r

可待!打倒列強打倒列強除軍閥除軍閥,國民革命成功國民革命成功齊歡唱齊歡唱。

媽快給我送倆饃來我餓了。

白趙氏踞著小腳站在庭院里斥問:「靈靈你瘋了?」白吳氏仙草拿著倆饃饃走

到廈屋門前,白嘉軒不失時機地趕到了,從仙草手里奪下饃說:「讓她喊讓她唱。

她還有勁兒。」白靈從門縫里看見了院庭里發生的一切。她的腹腔里貓抓似的難受,

接著口腔里開始發粘,終於喊不出也唱不出了,躺在炕上看冬r慘淡的y光從房檐

上悄然消失,冷氣和黑暗一起籠罩了廈屋。

黑暗里窗戶紙輕輕響了一下,什么東西滾落到肩頭上,她一抓到手就毫不遲疑

地吞嚼起來,兩個半是麥子面半是玉米面的饃饃不經吃就完了,似乎還可以再吃下

兩個。她覺得胳膊和雙腿頓時充滿了活力,一骨碌從炕上跳下來,繼續她的講演。

白嘉軒咣啷一聲拉開上房西屋的門閂,站在庭院里吼:「你再喊再唱,我就一撅頭

砸死你!」白靈對著門縫吼出於胡子的話:「誰阻擋國民革命就把他踏倒!」

直到深夜,白靈時喊時唱的聲音才停止。天明以後,白嘉軒洗了臉喝了茶抽罷

煙,吃了兩個烤得焦黃酥脆的饃饃,雄赳赳地走進飼養場的軋花機房,脫了棉襖就

跳上去,踩動踏板,那機器的大輪小輪就轉動起來」。哳哳哳的響聲和諧通暢地響

起來。他一口氣踩得小半捆皮棉,周身發熱,正要脫去笨重的棉褲,仙草急急匆匆

顛著小腳走進來:「靈靈跑了!」白嘉軒披著棉襖走出軋花房,走過街道再跨進自

家門樓,廈屋的門鎖已經啟開,廈屋的山牆上挖開一個窟窿,白土粉刷的牆壁上用

撅頭尖刺刻下一行字:誰阻擋國民革命就把他踏倒!白嘉軒問仙草:「這撅頭怎么

在這里,」仙草說:「我不知道。大概是啥時候忘在櫃下邊了,那是個無用的廢物

嘛!」白嘉軒在吃早飯的時候向全家老少成嚴地宣布:「從今往後,誰也不准再提

說她。全當她死了。」此後多年,白嘉軒冷著臉對一切問及白靈的親戚或友人都只

有一句話:「死了。甭再問了。」直到公元一九五零年共和國成立後,兩位共產黨

的g部走進院子,把一塊「革命烈士」的黃地紅字的銅牌釘到他家的門框上他才哆

嗦著花白胡須的嘴巴喃喃他說:「真個死了?!是我把娃咒死了哇!」

白嘉軒絲毫也不懷疑孝文驚慌失措從外邊傳到軋花機房里來的消息的真實x。

每天從川原上下背著棉花包前來軋花的人,也帶來了四面八方各個村庄的動靜,白

嘉軒充分預感到了愈愈近的混亂,同時也愈來愈堅定地做好了應對的策略:處亂

不亂。他不搶不諭,不嫖不賭,是個實實在在的庄稼人,國民黨也好,共產黨也好,

田福賢也好,鹿兆鵬和鹿黑娃也好,難道連他這佯正經庄稼人的命也要革嗎?他踩

踏著軋花機,汗水淋漓,熱氣蒸騰,愈加自信愈加心底踏實。

黑娃回到原上的那天晚上,正下著人冬以來的頭一場大雪,強勁的西北風攪得

棉絮似的雪花恣意旋轉,撲打著夜行人的臉頰和眼睛,天空和大地迷茫一片。在踏

上通往白鹿鎮的岔路時,黑娃心頭轟然發熱,站在岔路口對另外九個同去同歸的伙

伴喊:「弟兄們!咱們在原上刮一場風攪雪!」他們十個人相約著走進了白鹿鎮小

學校的大門。鹿兆鵬正在煤油罩子燈下寫著什么,見他們走來,便跳起來與他們一

一握手:「同志們,我現在可以稱你們為同志了。我掐著指頭盼著你們回原哪!」

黑娃代表受訓的十個人表示決心:「我們結拜成革命十弟兄了。我們十弟兄好比是

十個風神雨神刮狂風下大雪,在原上刮起一場風攪雪!」兆鵬說:「好呀風攪雪!

你們十弟兄是十架風葫蘆是十桿火銃,是十把嗩吶喇叭,是十張鼓十面鑼,到白鹿

原九十八個村子吹起來敲起來,去煽風去點火,掀起轟轟烈烈翻天覆地的鄉村革命

運動,迎接北伐軍勝利北上。國民革命就要成功了!」

黑娃等十弟兄回到他們所在的十個村子發動群眾,按照鹿兆鵬的計劃積極工作,

每個人在各自的村子聯絡十個積極分子,在白鹿鎮小學校舉辦為期十天的「農習班

」。這件工作順利中也有不順利,十弟兄里頭有兩位回家以後就趴下不動了。黑娃

大為惱火,找到其中一位開口就損就罵:「你是個熊包,你是個軟蛋!你是蠟槍,

你是白鐵矛子見碰就折了!仨月的受訓白學了革命道理,不要錢的r菜蒸饃白吃了!

你不講義氣不守信用,結盟發誓跟喝涼水一樣。」無論他怎么損怎么罵,那位弟兄

雙手掬著膝蓋,腦袋夾到襠里蹲在地上一句不吭,黑娃連連吐著唾沫兒走了。他找

到另一位弟兄家門口,那位弟兄的父親蹲在門坎上抽旱煙,拒絕黑娃進門。老漢破

裂開花的棉窩窩旁邊擱著一把菜刀,對黑娃客客氣氣他說:「黑娃你聽我說,俺單

門獨戶誰也不敢得罪。你要鬧騰你盡管鬧騰,俺娃絕不擋路,你再甭拉扯俺娃,俺

娃鬧騰不起喀。」黑娃忍著火氣蹲下來對老漢宣傳革命道理。老漢聽不下幾句就拒

絕再聽:「說的好著哩對著哩!俺家老幾輩都是豬都是j,靠嘴巴拱地用爪子刨土

尋吃食兒,旁的事g不來弄不了喀!你要再拉扯俺娃,我就照脖子抹一刀…」老

漢噌地站起來,把菜刀抓起來撐在手里。黑娃張了張口沒有說話就轉過身走了。老

漢卻一蹦子跑起來追到黑娃面前,伸開左手擦著的拳頭,掌心里有兩枚銀元,解釋

說:「這是飯錢。俺娃在城里仨月吃人家飯的飯錢。咱不白吃人家的。」黑娃鉚勁

兒朝那手心的銀元吐一口唾沫兒:「給你這老不死的膽小鬼留下買壽衣置枋1去!,

更使黑娃惱火的是他自己在白鹿村發動不起來,他把在「農講所」聽下的革命

道理一遍又一遍他講給人家,卻引發不起宣傳對象的響應。眼看著鹿兆鵬的培訓班

開班時r已到,他僅僅只發動起來兩個人,一個是開配種場的白興兒,一個是他的

女人田小娥。另外七個弟兄的成績也參差不齊,有的發動下十四五個人,有的七八

個,最少的四五個,反而都比黑娃成績突出。盡管如此,弟兄們仍然尊他為大哥。

鹿兆鵬寬慰他說:「黑娃你甭喪氣,那不怪你。咱們白鹿村是原上最頑固的封建堡

壘,知縣親自給掛過『仁義白鹿村』的金匾。」

第一期「講習班」如期開班。開班那天請來了賀家坊的鑼鼓班子。賀家坊的鑼

鼓班子敲的是瓷豆兒家伙,也叫硬家伙,雄壯激昂震撼人心,卻算不得原上最好的

鑼鼓班予。在白鹿原最負盛名的鑼鼓班子是白鹿村的酥家伙,其聲細淑婉轉,聽來

優雅悅耳。傳說唐朝一位皇帝游獵至此,聽見了鑼鼓點兒就駐足倚馬如醉如痴,遂

之欽定為官廷鑼鼓,每逢皇家祀天祭祖等隆重活動時,都要進京獻技。白鹿村鑼鼓

班子的班頭是白嘉軒,敲得一手好鼓,鼓點兒是整個鑼鼓的核心是靈魂是指揮,他

自然不會領著鑼鼓班子前來給黑娃們湊熱鬧。賀家坊的瓷豆家伙班子踴躍趕來了,

領頭打著龍旗的是策劃過「j農」運動的賀家兄弟的老大。老二已經作古。賀老大

一頭黑白混雜的頭發,一臉白黑相攪的串臉胡須,走到學校門口c下龍旗就對黑娃

說:「黑娃你說敲啥?今r個由你點。」黑娃不加思索他說:「敲《風攪雪》。再

敲《十樣錦兒》。敲了《十樣錦兒》再連著敲《風攪雪》。」忙得暈頭轉向的鹿兆

鵬從屋子里小跑著趕到學校門口,雙手握住賀老大的手說:「你那會兒用j毛傳帖

鬧j農,咱們這回敲鑼打鼓鬧革命。」賀老大說:「你們比我爭1!」

鹿兆鵬特邀賀老大在開班典禮上講話。賀老大講了那場「j農,運動之後說:

「娃子們你們比我爭。我不算啥。我那陣兒不過是反了一個瞎縣官,你們這回要把

世事翻個過兒,你們比我爭。」鑼鼓和鞭炮聲中,「白鹿區農協會籌備處」的牌子

掛在學校門口,白地綠字,綠s是庄稼的象征。黑娃被宣布為籌備處主任。他走上

講台只講了一句:「鳳攪雪!咱們窮哥兒們在原上刮一場風攪雪!」

送走黑娃等一幫子農協會籌備處的骨g已經夜深,鹿兆鵬感到很累,伸開雙臂

連連打著呵欠,正想關門睡覺,不料田福賢推門進來說:「殺兩盤。」鹿兆鵬也突

生興致:「好好好!我這一向對下棋興趣淡了,咱倆玩『狼吃娃』,或者耍『媳婦

跳井』行不行?」他們玩起了勺良吃娃」的游戲。除了這兩種游戲白鹿原還流行一

種更復雜的類似圍棋的「糾方」游戲。這三種游戲都是在地上畫出方格,選用石子

泥團或樹枝樹葉為子兒,在各個村子風行不衰,一般人在小小年紀就學會入迷了。

鹿兆鵬小時候一直讀書無法領會這種游戲的樂趣和技法,直到近期在各個村子跑動

才學會了。田福賢自當上國民黨白鹿區區分部書記以後,常常找區分部委員鹿兆鵬

下棋,對鄉村的「糾方」「狼吃娃」「媳婦跳井」的游戲更是樂而不疲。田福賢嘴

角叼著又長又粗的什邡卷煙得意他說:「兆鵬呀,看看你又輸咧!我當狼你當娃,

我的三條狼把你的十五個娃吃光吃凈一個不剩:你當狼我當娃,我的十五個娃你只

吃了倆,剩下十三個娃打死了你三條狼;不管當狼當娃你都贏不了嘛!」鹿兆鵬輸

急了說:「咱們耍媳婦跳井。」田福賢游刃有余他說:「行呀!就要『媳婦跳井』。

耍幾回你肯定得朝井里跳兒回。不是我吹大氣,論洋學問你比叔高,論新名詞洋碼

字你比書說得多念得利:玩起鄉下這一套套耍活兒來,你還毛嫩著哩不行哩!」鹿

兆鵬在地上用粉筆畫好了格子說:「你先甭嚇人呀!到底是我這個小媳婦跳井還是

你這個老媳婦跳井,走著瞧吧!」一邊走著一邊聊著。田福賢問:「兆鵬呀,我有

件事解不開,你讓先生領著學生滿村寫字,那些話我都能解開,只有一句解不開,

『一切權力歸農協』是啥意思?」鹿兆鵬說:「那話再明白不過,我不信你解不開。

」田福賢說:「真解不開。一切權力都歸了農協,那區分部管啥哩?白鹿倉還管不

管了?」鹿兆鵬說:「這個問題今r『農習班』開班時都講了,你g啥去了?我前

幾天就給你打招呼,作為區分部書記你要到會講話,你卻不來。」田福賢說:「縣

黨部通知我去開會,沒來得及給你說一聲。」田福賢確實到國民黨縣黨部去了,不

過不是得到開會通知而是自己找上去的。他不知該怎麽對付鹿兆鵬的「講習班」開

班之邀。就托詞去了縣上。縣黨部岳維山書記說:「你連這么簡單的事部應付不了,

你還能搞國民革命?」岳書記談了許多話,歸結起來說就是一句,共產黨煽動農民

造反完全是胡鬧;但現在國共合作咱不能明說人家胡鬧,作為區分部書記你心里必

須認清他們是胡鬧。田福賢心里有了底才來找鹿兆鵬要「狼吃娃」和「媳婦跳井」

的游戲,其實他早都看到了遍抹在各個村子牆壁上的大字標語,最令他反感的就是

「一切權力歸農協」這一條。田福賢進一步問:「兆鵬,既然一切權力都要歸農協,

那我就得向農協移j手續。」鹿兆鵬說:「這個問題農協還沒研究。再說農協還在

籌備階段,等正式成立以後再說。你是區分部書記,就應該跟農協站在一起,站在

一起就不存在權力移j的問題而只需分工了。」田福賢不置可否,手下走出一步子

兒得意地叫起來,「兆鵬呀,你又該跳井羅!跳啊往下跳!」連著耍了三回,鹿兆

鵬輸了三回,都是被對方堵得走投無路而跳進了象征著水井的方格。鹿兆鵬說:

「你的耍活兒耍得好。你甭得意噢大叔!我總有一天要贏你的,非得你這個老媳

婦跳並不可!」

黑娃成功地在白鹿原掀起了一場曠世未聞的鳳攪雪。黑娃鄙夷地擯棄了那兩個

熊包軟蛋,很快又結識了兩個生冷不計,死活不顧的硬家伙,革命十弟兄又捏成拳

頭了。趕到為期十天的「講習班」結束,革命十弟兄又擴大為三十六弟兄。當他們

端著酒碗起誓結義的時候,便形成一股強大的力量和威懾的氣氛。

第一塊農民協會的牌於是賀老大在賀家坊村掛出來的,仍然是白地綠字。不出

半月,第一批重點發展的十個村子有九個都召開了村級農民協會的建立大會,也掛

起了白地綠字的牌子,只有白鹿村冷冷清清不曾動。黑娃氣惱他說:「我在原上能

刮起風攪雪,可是在白鹿村里連一根j毛也煽不起來。」鹿兆鵬顯得胸有成竹:「

我們最後再來圍攻這個封建堡壘。」

革命三十六弟兄在九個村子的農民協會里分別擔任重要角s,他們坐在一間教

室里,聽他們的領袖鹿兆鵬作第一步工作總結和第二步工作計劃.「同志們,我們

已經打開了局面。同志們,我們第二步肯定比第一步要走得順利,步子也要邁得大

一些,在五十六個村子里建立起農協。一當這五十個村子都掛起我們白地綠字的牌

子,我們就建立白鹿原農民協會總部。」革命三十六弟兄激動得從椅子上紛紛跳到

桌子上,一個弟兄說,「我們建立了農協得辦點大事,人家說我們農協剪纂幾拆裹

腳布光能欺侮女人!」此話引起三十六弟兄熱烈反響,連黑娃也忍不往說。「人家

不怕我們。」鹿兆鵬糾正黑娃的話說:「我們不要人家怕。問題的關鍵是群眾信服

不信服我們。我們提倡女人剪頭發放大腳是對的,禁煙砸煙槍煙盒子也得到群眾擁

護,我們還得進一步g出群眾更需要g的事來。同志們,說說群眾反映最大的問題

……」又一位弟兄說:「要叫群眾害怕咱或者說信服咱能g實事,把三官廟那個老

s棒和尚給收拾了!」

臘月二十三白鹿鎮逢集r,置辦年貨兼看熱鬧的人空前擁擠,古老小鎮狹窄的

街道幾乎承受不了洶涌的人流而要爆裂了。斗爭三官廟老和尚的大會第一次召開,

會場選在白鹿村村中心的戲樓上,其用意是明白不過的。年逾六旬的老和尚被捆綁

在戲樓後台的大柱子上,他萬萬沒有料到自己會有如此劫數。

老和尚把三官廟的幾十畝土地租給附近村庄的農民,靠收取租糧過著神仙般的

r子。他私訂下一個規矩,每年夏秋兩季j租要男人來,而秋未議定租地之事,卻

要女人來而不要男人。那些前來j辦租地手續的女人無論美丑都付出了相同的代價。

這個老s棒無論年輕的年老的,長得俏的長得丑的,一律不拒一律過手,這個秘密

誰都明白誰也不願說破。

白鹿村清靜的村巷被各個村庄來的男人女人擁塞起來,戲樓下的廣場上人山人

海,後台那邊不斷發生s亂,好多人搭著馬架爬上後窗窺視捆在大柱上的老和尚。

按照議程,先由三個租他的佃戶控訴,再由白鹿區農協會籌備處主任黑娃宣布對老

和尚的處置決議:攆走老和尚,把三官廟的官地分配給佃農。可是斗爭會一開始就

亂了套。頭一個佃農的控訴還沒說完,台下的人就亂吼亂叫起來,石頭瓦塊磚頭從

台下飛上戲樓,砸向站在台前的老和尚,秩序幾乎無法控制。鹿兆鵬把雙手握成喇

叭搭在嘴上喊啞了嗓子也不抵事。黑娃和他的弟兄們也不知該怎么辦,這種場面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