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部分(1 / 2)

白鹿原 未知 6245 字 2021-02-13

木炭盆架,炭灰里滾出幾粒棗核大小的紅紅的炭塊。他疾步趕到鹿子霖家來。「子

霖,晌午到你的保障所議事。」田福賢說,「咱們當狗的r子到今r個為止。」

「咱們當狗的r子到此為止。,田福賢在晌午召集的議事會上重復了這句話,

「這桿子烏鴉兵把人折騰夠了。」九位鄉約再也壓抑不住,敞開嗓子嘲罵那一桿子河南蛋全是瞎熊,詛咒他們注定不得好死。

狗的比方雖然刺耳卻很准確。楊排長和他的白腿子烏鴉飛來白鹿原的整整八個

月時間里,田總鄉約以及屬下的九位鄉約實際都成了供楊排長驅遣的狗,他帶著他

們認村領路,到一家一戶庄稼漢門樓里去催糧食草料,田總鄉約在楊排長眼下常

常流露出狗在凶殘暴戾的主人面前的那種委屈,他們九個鄉約又何嘗不是無奈的狗

的眼s?田福賢很理解屬下的心情,讓他們把當狗的委屈酸辛和憤恨宣泄出來。整

個白鹿原此刻都在宣泄著憤怒。白腿子烏鴉兵逃跑的消息像風一樣迅速刮過大大小

小的村寨,憤怒的宣泄隨之就洶涌起來,被燒的房子被殘害的死者和被jy的女人

很自然成為人們議論的話題。田福賢鄭重他說:「有兩件急迫的事要做:一是給遭

到逃兵燒殺j掠的人家予以照顧,二是白鹿倉被燒毀的房子該修建了。」接著講出

了對這兩件事的具體構想,烏鴉兵逃走時來不及帶走貯存在學校教室里的糧食,正

好可以用作這兩項大事的開銷。「各位鄉約回去發個告示,告知鄉民到山里去掮木

料,丈椽兩根付麥一升,丈五椽一根一升,檁條一根三升,獨檁一根五升,其余大

梁擔子柱子按材料論麥,推土和泥搬土坯拉磚拋瓦一應打下手做小工雜活的每r工

糧一升,管三頓飯。這樣虧不虧下苦人?」九位鄉約聽罷全部驚嘆咋唬起來,這樣

寬厚的工價無異於施舍賑濟,怕只怕進山捐木料和前來做小工的人要碰破頭了,有

人怨總鄉約心太善了甚至可能要壞事,全部涌來混飯吃誰管得住?田福賢雍容大度

地一揮手說:「只要大家覺得不虧待鄉民就成了,旁的事甭擔心。」

關於照顧災難戶的事,田福賢是在聽到各鄉約談到他們那里發生的事以後才想

到的。他昨晚睡在小學校里一無所眾所以一時拿不出具體方案。九位鄉約經過一番

商議,決定對遭到人劫的三十多戶人家視其損失大小給以五至八斗不等量的補償,

而在對那十幾個被j污的婦女的家庭要不要照顧的問題上發生了意見分歧,田福賢

最後出來定奪,以不予照顧為好,避免這樣的丑事因為照顧而再度張揚。

白鹿原驟然掀起一般短暫的進山掮扛木料的風潮,強壯的男人赤手空拳三五成

伙地趕進秦嶺深山,掮著用葛藤挽縛著的松椽或檁條走出山來,在被大火燒光的白

鹿倉的廢墟上卸下木料,接過驗收人員用毛筆草畫的收條,然後趕到白鹿鎮初級小

學校去領取麥子。人們扛著糧袋走出學校大門時抑止不住泛到臉上的喜悅之情,心

悅誠服田總鄉約雖然有一雙凶厲的圓軲轆眼睛卻懷著一腔菩薩的善心柔腸。九位鄉

約全部投入到這場龐大的工程里來,各司一職或驗收木料或兌付麥子或領人施工,

全部忠於職守,主動積極,而且對鄉民和藹謙恭。

新任的縣長已經走馬上任,姓梁。縣黨部的牌子也正兒八經地掛在縣府門口,

縣黨部書記姓岳。田福賢經常去縣里開會,就將整個工程j由鹿子霖統領。鹿子霖

對又要去縣府開會的田福賢說:「你走你走,你盡管放心走,誤了工程你拿我的腦

袋是問。」田福賢才放心地離去。鹿子霖深眼睛里蘊含著微笑,走到正在盤壘地槽

基礎的鄉民跟前:「千一陣就歇一會兒抽袋煙,誰要是餓了就去廚房摸倆饃!」結

果惹得鄉民們哈哈笑起來。大家g得更歡了,沒有哪個人蹭皮搓臉好意思不到飯時

去要饃吃。鹿子霖又背著雙手走進學校儲存糧食的教室,站在糧堆前瞅著給掮木料

的鄉民兌付麥子。糧食裝滿木斗後,發糧的人用一塊木板沿著斗沿刮過去,高出斗

沿的麥子被刮落到地上,這是糧食j易中最公正的「平斗、鹿子霖說:「把刮板撂

了。把斗滿上。上滿!」人們都輕松了許多,鹿子霖便又轉身走掉了。

從sj(擊)表演開始彌漫在白鹿原八個月之久的恐怖氣氛很快消除了,田總

鄉約和他屬下的九個鄉約寬厚仁德的形象也隨之明朗起來。趕在數九地凍之前,白

鹿倉廢址上的一排新房全部竣工,坍塌的上圍牆的豁口也補修渾全,破舊低矮的大

門門樓換成磚砌的四方門拄,顯現出全新的景象。

白嘉軒在烏鴉兵逃離後的第五天j啼時分,就起身出門去看望在城里念書的寶

貝女兒靈靈。

西安解圍的頭一天傍晚,白鹿村一個在城里做廚工的勺勺客回到村里。他一走

進白鹿鎮就被人們圍住,紛紛向他詢問被圍期間城里的情況兒;他苦不堪言地應對

幾句就扯身走了,在白鹿村村巷里又遇到同樣的圍堵和同樣的詢問;他急慌慌走進

家門,在院子撞見老娘就爬跪在地上哭得直不起身來,村民們又趕到院里來打聽探

望。勺勺客哭喊說:「媽呀!我只說今輩子再見不了你哩!」白嘉軒和母親白趙氏

妻子白吳氏先後三次到這個勺勺客家里來打問靈靈的消息,勺勺客的回答都是一句

話:「沒有見靈靈。」

接著兩天,白鹿村在城里當廚工的、做相工(學徒)的、打零工的、拉洋車的,

以及少數幾個做生意開鋪子的人,都先後回到村子來探望父母妻兒,帶回並傳播著

圍城期間大量駭人聽聞的消息:戰死病死餓死的市民和上兵不計其數,屍體運不出

城門d子,橫一排豎一排在城牆根下疊摞起來。起初用生石灰掩蓋屍首垛子,後來

屍首垛子越來越多,石灰用盡就用黃土覆蓋,城市里彌漫著越來越濃的惡臭。所有

公用或私有的茅廁糞n都滿溢出來,城郊掏糞種菜的農人進不了城,城里人掏出糞

n送不出去就堆在街巷里。從糞堆上養育起來的蛆蟲和屍首垛於爬出的蛆蟲在街巷

里肆無忌憚地會師,再分成小股兒朝一切開著的門戶和窗口前進,被窩里鍋台上桌

椅上和抽屜里都有小拇指大小的蛆蟲在蠕動。蛆蟲常常在人睡死的時候鑽進鼻孔耳

孔和張著打鼾的嘴巴,無意中咬得一嘴蛆膿滿口腥臭。

白嘉軒問追了所有從城里回到村里的人,都說沒有見過靈靈。那些令人起j皮

屹塔又令人惡心嘔吐的傳聞,使四合院里的生機完全窒息,先是妻子白吳氏,後是

老娘白趙氏,接著是白嘉軒自己,都在兩天里停止了進食,靈靈的g大鹿三的飯量

也減了一半,孝文和媳婦雖然還有部分食欲卻不好意思去吃了。到解圍的第四天,

孝文媳婦向婆白趙氏請示早飯做什麽?得到的是「做下誰吃?」她就沒有再進灶房。

「四」是不吉祥的數字,隱含著「事」。仙草三天不進食,精神卻仍然不減,

一會兒去紡線,棉線卻總是綳斷,一會兒又去搓棉花捻子,又把棉網戳破了。白趙

氏g脆站在鎮子西頭的路邊無望地等待。可怕的期待延續到又一個天黑,仙草突然

叫了一聲「靈靈娃呀,就從炕邊栽跌下去,孝文和媳婦聞聲奔過來扶救。白趙氏還

站在鎮子西邊的路口等待。白嘉軒從上房明間走進廂房時,孝文抱著母親大聲呼叫,

孝文媳婦正從後纂上拔針刺人中。仙草「哇」地一聲哭出來,從孝文的懷里掙脫出

來撲向白嘉軒,接著被兒子和兒媳安撫著躺下來。白嘉軒說:「照看好你媽。我進

城去。」

城里人吃早飯時,白嘉軒踏進皮匠二姐夫的鋪面門。二姐以為來了顧客,迎到

櫃台邊才發現是鄉下弟弟,就驚呼歡叫起來。白嘉軒頓時一塊石頭落了地,如果靈

靈兒進入屍首垛子,二姐一家肯定不會如此平靜地吃早飯,也不會開鋪門賣貨。他

坐到椅子上還是忍不住問:「靈靈呢?」

「抬死人去咧!」二姐說,像是看出了弟弟的驚詫,反而用輕淡的語調說,「

大家都在抬。有的人挖坑,有的抬死人。坑在城東北牆根下,大得要裝下一萬多死

人。」白嘉軒啊了一聲,證實了回到白鹿村的那些人的話不是胡編冒吹。「我昨個

黑間挖了一夜坑,今個黑間還得去挖。」二姐夫說,「靈靈兒前兩天也是挖坑,昨

兒後晌又改換去抬屍首了。一邊挖一邊埋。好些屍首只剩下骨頭架子,分不清誰的

胳膊誰的腿,一混子裝到架子車上拉去埋了。」白嘉軒對這些事已經麻木,只抱怨

說:「二姐二姐夫你倆人也真是涼涼x子!咋就想不到叫靈靈回鄉下去?她婆她媽

都三四天水米不進快急瘋了!」「兄弟你這人原來不糊塗會想事的嘛!你想想靈靈

在我這兒能出啥事?萬一出點事我還能不給你說?娃沒回原上就是娃平安著哩嘛!

」皮匠姐夫說,「你咋連這點竅道都翻不開?」二姐說:「開圍頭一天我就催靈靈

回去,娃說學校里不放假,要按虎將軍的緊急命令行事,挖萬人坑,抬埋死人,清

掃滿街滿巷的臟物。」白嘉軒悲苦他說:「一家人連火都不燒了。」

正說話間,白靈走進門來叫了一聲「爸」就站住了,她看見了父親一雙紅腫怕

人的鼓出的眼睛。白嘉軒一揚手就抽到她的臉上:「為你險忽兒送了三個人的命!

」白靈捂著臉分辯說:「爸你打我我不惱。可我托兆海爺爺給你捎回話去了呀?」

白嘉軒這時才知道鹿泰恆早已來過城里看望上學的孫子兆海。他這時才認出站在靈

靈旁邊的青年便是鹿子霖的二兒子兆海。鹿兆海有些羞怯地笑笑,證實說:「話是

捎回去了。」

鹿兆海穿著一件藏青s制服,頭上戴一頂園制帽,硬質的帽舌上蒙有一層黑s

光亮的面,深陷的眼珠和長長的睫毛顯示著鹿家的種系特征。「靈靈跟鹿家的二小

子怎么會在一起?」白嘉軒心生疑惑,隨之聞見靈靈和鹿兆海身上散發出的怪味兒,

那是屍首腐爛的氣味,令人聞之就惡心,一下子證實了二姐大說的「抬死人」的話。

他說:「把衣服換了,把手上的死人氣味洗掉,跟我回原上。」白靈說:「屍首還

沒抬完還在牆根下爛著,我怎么能走?」白嘉軒說:「等你把城里的死人抬完了,

回家正好跟上抬你婆和你媽的屍首。」白靈說:「你回去給婆跟媽說我好好的沒傷

沒病,她們就不急了也就放心了。」鹿兆海c嘴說:「叔!白靈當著運屍組的組長,

她走了就亂套了。緩過一禮拜運完屍首讓她回家,我也早想回咱原上,俺們倆一塊

回去。」白嘉軒並不理睬兆海,生硬地對靈靈說:「好哇靈靈,你敢不聽我的話?

」白靈說:「爸呀,我不是不聽你的話。你看看那么多人戰死了餓死了還在城牆根

下爛著,我們受他們的保護活了下來再不管他們良心不安呀!我實話實說了吧,一

禮拜也回不去,屍首抬完了埋完了,還要舉行全城的安靈祭奠儀式,正在挖著的萬

人坑將命名為『革命公園』,讓子孫後代永遠記住這些為國民革命獻出生命的英靈

……」白嘉軒吃力地聽著這些稀里糊塗的新名詞腦袋都木了。白靈說:「二姑給我

取倆饃,我得走了。爸你歇一天腳明兒個回去。」白嘉軒想擋卻沒有再擋,看著二

姐給靈靈和鹿家那個二貨拿來了饃饃,倆人就出門去了。二姐說:「娃說的也對著

哩!屍首不早點抬了埋了活人誰能受得了,快放寒假了,我跟靈靈還有你的倆外甥

女兒一塊回原上去,我也想咱媽了。」白嘉軒卻直著眼珠追問:「鹿家那個二貨跟

著靈靈前前後後跑啥哩?」二姐猜著了他的意思,說:「人家是同學,又是革命同

志,你那些老腦筋見啥都不順眼!」白嘉軒說:「二姐你甭跟著瞎叨叨。我挑明了

說,你給她說念書就一心一意念書,甭跟鹿家二貨拉拉扯扯來來往往!」

白嘉軒草草吃了早飯就告別了二姐和皮匠姐夫,天黑定時踏進了白家的門樓。

四合院里已經恢復生氣。他昨晚背著褡褳走後不久,鹿泰恆就把靈靈安然無恙的話

捎到了。仙草和母親解除了沉重的負擔反而更加思念女兒和孫女,甚至提出倆人結

伴去城里看看靈靈瘦了還是胖了。白嘉軒說:「誰也不用去。去了也是白去。咱們

為她擔驚受怕險忽兒把心熬g,她可是誰也不想,只忙著抬死人埋死人。我遠遠跑

去了,那賊女子連跟我多坐一會兒的工夫都沒有。那——是個海獸!」

鹿兆海和白靈在街巷里一邊走著一邊嚼著饃,裝著屍體的架子車擦腳而過,灑

下滿路的膿血r汁。他們已經聞不見腥味兒,大口嚼咽香甜的饃饃。鹿兆海說:「

白靈,嘉軒伯好像討厭我?」「那很正常。」白靈說,「他現在更討厭我,你還看

不出來嗎?」鹿兆海說:「我一看見嘉軒伯就心怯。我自小好像就害怕大伯。我今

r猛不防看見大伯,好像比小時候更心怯了。」白靈說:「怯處有鬼。你肯定是心

懷鬼胎。」鹿兆海說:「白靈你聽著,如果我壯起膽子跪到大伯腳下叫一聲『岳父

大人』,你說大伯會怎么樣?」白靈撇撇嘴說:「他把你咋也不咋。可他會一把把

我的脖子擰斷!」鹿兆海說:「那我就會再叫一聲:』岳父大人,你放開白靈,把

我的脖子擰斷吧!』你信不信?我肯定會這樣說這樣做。」白靈佯裝嘆口氣:「那

好,我們都等著擰斷脖子吧!現在,革命同志,快去抬屍首。」他們走到城牆根下

屍體垛子跟前時,正好吃完了兩個饃饃,拍拍手就去搬屍體。

圍城不久教會學校就停辦了。白靈在街上碰見了鹿兆海,倆人對視了半天終於

認出同是一個村子里的鄉黨。鹿兆海說他所在的中學也停課了,學校里臨時辦起了

國民革命培訓班,培訓軍人市民學生和一切有志於革命的人。白靈跟兆海參觀了他

們的學校,才覺得自己所在的女子教會學校有點可憐。鹿兆海慫恿她不妨去培訓班

聽聽熱鬧,她就去了。鹿兆海悄聲告訴她:「講課的這位教員是我們原先的國文教

員,是國民黨員。」又以同樣的口吻告訴她說:「這位教員原是我們的英文教員,

是個共產黨。」白靈問:「你說國民黨和共產黨哪個……」鹿兆海說:「都差不多。

兩黨合作一致推進國民革命。」白靈從此天天來培訓班聽講,有一天對兆海說:「

我決定轉學到你們學校。」鹿兆海說:「我已達到目的。」那天晚上兆海送白靈回

家,忽然問:「白靈,你想不想參加一個黨?」白靈說:「想。你想不想?或者…

…你早已參加了?」鹿兆海說:「我也沒有。咱們商量一下,參加哪個好?」白靈

說:「不。咱倆一人參加一個。」鹿兆海說:「這樣好!國共團結合作,我們倆也

……」白靈說:「『國』和『共』要是有一天不團結不合作了呢,我們倆也……」

鹿兆海說:「我們繼續團結合作,與背信棄義的行為作對!」白靈說:「那好,你

先選擇一個,剩下的一個就是我的了。」「這樣吧——」鹿兆海掏出一枚銅元說,

「有龍的一面是『國』,有字的一面是『共』,你猜中哪面算哪個。」白靈覺得很

有趣,從鹿兆海手里拿過銅元看了看說:「我來拋,你先猜吧!」鹿兆海點頭同意

了。白靈又發覺了這個默契游戲中的漏d:「如果咱倆都猜中了一面呢?」鹿兆海

說:「那……命中注定,咱們就參加同一個黨。」白靈把銅元鄭重地在手心撫了撫

再拋到有亮光的地面上,讓鹿兆海猜。鹿兆海說:「是字。」白靈說:「我猜是龍。

兩人同時蹲下去,借著店鋪門里泄出的燈光觀察,銅元正好顯示出一條龍的圖案,

兩人哈哈笑著跳起來。鹿兆海說:「我是『共』你是『國』,誰先入進去,這枚銅

元就歸誰保存。」白靈笑說:「現在讓我先保存著,好玩的銅元。他們一起投入

到守城的斗爭中去,和素不相識的市民搜集石塊,就連鋪地的青石條,居民宅院門

口的石板,壘砌路邊的砂石塊,也都被挖下來撬起來抬到城牆上去,補堵被圍城的

軍隊用槍炮轟塌的城牆豁口。鹿兆海有一次抬石頭上了城牆,圍城的士兵打起槍來,

子彈擊中了右胳膊,險忽幾送命。白靈幾乎天天都到臨時搶救醫院去看望他。白靈

問:「你害怕不害怕?」鹿兆海說:「不害怕。真的!」白靈說:「你在我跟前吹

大氣,充好漢!」鹿兆海撫著綳扎的胳膊說:「這一槍把我打急了,我現在告訴你,

我決定從軍。當然,我還是想把中學念完。我要是害怕怎么會作出這個決定呢?」

白靈歉然笑笑說:「我說著玩的,怎么就當真了?」鹿兆海即將出院的時候,學校

的那位英文教員來看望他時正式通知他:「你被接納為中共黨員了。」白靈掏出尹

那枚銅元遞給鹿兆海。鹿兆海在手里撫摸了一會兒,又j給白靈說:「你保存著好。

」倆人推讓的當兒,英文先生轉著好奇的眼睛:「定情物?」鹿兆海和白靈都紅了

臉,卻極力否定說:「不是。它更有深意。」銅元最後還是留在白靈的掌心里。鹿

兆海康復後就編進了由學生市民和手工業工人混成的准軍事戰斗隊伍,接受軍事訓

練,隨時准備補充到守城的國民革命軍的營壘里去,和白靈見面的機會很少了。白

靈後來被抽調參加了文藝演出隊,到守城的兵營和市民中間宣傳鼓動,幾次爬上城

牆,為趴在掩體下的士兵唱歌。有一次演出給她留下最深刻的記憶,她在被慰問的

民兵中看見了鹿兆海。那枚銅元裝在她貼身的小口袋里,無論走到什么地方演出,

跳起來舞起來的時候,那枚小銅元就輕輕撞擊她剛剛隆起的小小的r房……她和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