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部分(2 / 2)

白鹿原 未知 6245 字 2021-02-13

兆海那晚拋擲銅元的游戲,鑄成了她和他走向各自人生最輝煌的那一刻。

白鹿倉的辦公房如期竣工,統領監造如此龐大而又緊迫的工程顯示了鹿子霖卓

越的組織才能。田福賢和他的g事們迫不及待地搬進潮濕的新房。白鹿倉為重新掛

牌辦公舉行了隆重的慶祝儀式。白鹿倉轄管的百余個村庄的官人,德高望重的紳士

賢達,十幾個大村的私塾先生和唯一一所新制學校的幾名教員,濟世糧店的丁掌櫃

和白鹿中醫堂的冷先生等頭面人物都在被邀之列。新任滋水縣的梁縣長和剛剛組建

的國民黨滋水縣縣黨部書記岳維山親臨本倉。關中名儒朱先生更是田總鄉約特邀的

貴賓,重建白鹿倉的盛事將被朱先生載人正在編纂的新本縣志。梁縣長首先講話:

「白鹿倉的盛典標志著國民革命新秩序的完全建立。」縣黨部書記岳維山接著講:

「勝利粉碎劉匪烏鴉兵對革命的圍攻,白鹿原以及滋水縣的國民革命將展開新的一

頁。」他隨之鄭重宣布:「本縣我黨的第一個分部~白鹿區分部宣告誕生。田福賢

任白鹿區分部書記。」與會者表示了熱烈的祝賀而又顯出驚奇,驚奇的是在四個委

員中鹿家父子居然占了兩位。岳維山不失時機地重點分紹了鹿兆鵬:「鹿兆鵬同志

不僅是白鹿區分部委員,還是縣黨部委員,負責農運工作。鹿兆鵬同志是共、產、

黨員一」嗡嗡嚶嚶的議論頓時騰起,百余雙眼睛一齊s住鹿兆鵬。鹿兆鵬盡量做出

坦然自若的神情卻總是顯得不大自然。鹿子霖迅疾地瞅了兒子一眼就微偏了頭,臉

s比兒子還要緊張還要尷尬,因為眾人如錐的眼光紛紛移s到他的臉上。近r里,

鄉村里悄悄流傳著共產黨是紅頭發紅眼睛的妖匪,共人家房共人家田地共人家騾馬

牲畜,尤其是共人家婆娘女子的危言,鄉民們感到比白狼可怕多了,可是誰也沒有

見過一個共產黨。岳維山禮讓鹿兆鵬講話,會場驟然清靜下來。鹿兆鵬憨里憨氣地

笑著說:「眾位鄉黨,大家都多瞅我一眼,看清我跟你們以及你們的子弟一樣,都

是黑頭發黑眼睛黃皮膚就行了。好了,岳書記你繼續講吧,我就開這一句玩笑。」

會場頓時輕松活潑了,夾雜著釋然化疑的笑聲。岳維山雍容大度地笑笑說:「鹿兆

鵬同志又是國民黨員。共產黨和國民黨是同志是兄弟,共同推進國民革命。」說著

抓住坐在旁首的鹿兆鵬的手站立起來,兩只挽著的手形成一個拳頭高高舉過頭頂停

留在空中,顯示著團結的真誠,象征著擎天立地的力量。這個生動的畫面攝人每一

個與會者的眼睛儲存於他們的腦底,並為後來完全相反的結同發出歷史x的感嘆。

會議之後,朱先生順理成章地跟著白嘉軒去看望老岳母。他向岳母白趙氏問了

安就急說:「啊呀媽嗆我餓壞了,快給我熬一碗包谷糝子吧!你熬得那么又粘又香

的糝子我再沒喝過。」白趙氏親自下到廚房,阻止了兒媳仙草又阻擋了孫媳,親自

添水燒火拂下糝子放進鹼面兒,一會兒緊火,一會文火地熬煮起來。朱先生在慶典

儀式之後的豐盛的宴席上,只是禮儀x地點了幾下筷於就離開了。他不是出於清高

而是他的胃腸只能接受清淡的五谷菜蔬卻無法承受葷腥海味。白嘉軒滿腦子都是疑

問,迫不及待地問姐夫:「鹿家父子倆全是委員?鹿家兆鵬又入『國』又入『共』

騎雙頭馬,又是白鹿倉又是區分部,田福賢是總鄉約又加個區分部書記。又是國民

黨又是共產黨。啊呀呀!我這腦瓜子里全給攪成一鍋漿子咧!」朱先生聽了格格格

朗聲笑了:「你種你的庄稼你務你的牛犢兒騾駒兒就對了。你把那些名目那些關系

揣抹清了有啥用場?我都不大抹碼得清,你傷那個腦筋做啥?國民黨和共產黨都開

宗明義要給民人辦好事,『扶助工農』。你只管、放心過你的r子就是了。」白嘉

軒心悅誠服地點點頭,卻仍然止不住發問:「哥呀,我心里總是毛亂草勢的。俗話

說,一個槽道拴不下兩匹叫驢,一窩蜂里容不得兩個蜂王。岳鹿二人挽著舉到頭頂

的拳頭分開了咋辦?」朱先生聽了更不經意地大笑了;「哈呀兄弟!咱媽給我把包

谷糝子端來了。我可不管閑事。無論是誰,只要不奪我一碗包谷糝子我就不管他弄

啥。」

鹿兆鵬不再是因為校長而是他公開的共產黨身份招引得一切人注目。他仍舊住

在白鹿鎮小學校里,仍然身兼校長職務。學校已經恢復上課。剛開始他還不大習慣

利用公開的身份進行活動。韓裁縫的身份沒有公開,仍然像個手藝人那樣穿著藍布

圍裙手腳並用在軋軋響著的縫衣機器上,鹿兆鵬和他的工作關系不僅是秘密的而且

是單線的。那是一個絕對忠誠的戰友同志。鹿兆鵬充分利用合法的身份加緊工作,

只是在處理需得極端保密的事情時才j給韓裁縫。

白鹿倉的慶典宴席結束後,父親鹿子霖不大好意思地到他跟前,暗示他回家去

一趟,他有話說。鹿兆鵬說:「我知道你想跟我說啥話,緩幾天吧,我現在事情太

忙。」鹿子霖鼓了鼓嘴就轉身走了。

鹿兆鵬現在確實忙,中共陝西省委的全會剛剛開罷,黨的決議急待貫徹,今冬

明春要掀起鄉村革命的高c,黨的組織發展重點也要從城市知識層轉向鄉村農民,

在農村動搖摧毀封建統治的根基。黨在西安已經辦起「農民運動講習所」,每期仨

月輪番培訓革命骨g。他決定把分配給滋水縣的十個名額全部集中到白鹿原上,正

好可以從每個保障所選送一個,避免撒胡椒面似的把十個人撒到全縣。

這一構想剛剛形成,黑娃黑夜里突然闖進他的校長辦公房,一進門就瞪著黑烏

烏的眼睛問:「老天爺呀,沒看出你是個共產黨?!」一下子倒把兆鵬問愣注了。

黑娃現在受雇於二原子上一戶人家,給人家斬崖挖土打窯d,知道滿原都在搖鈴般

傳說著他的朋友是共產黨。雇主在吃晚飯時問他:「鹿鄉約的共產黨後人得是紅眼

睛紅頭發的洋種?」「哈呀我說啥洋種不洋種的!他官名叫兆鵬,小名叫拴牢,跟

我一個桌子念書,給我吃過冰糖,跟咱一模一樣,是黑頭發黑眼睛的土種!」黑娃

津津有味地復述著,兆鵬聽著就在黑娃腰里戳了一拳頭,笑得幾乎岔氣:「好好好

哇黑娃,你說得真好!我們都是土種,轉一個音就是土著。」黑娃又瞪著眼問:「

我只知道你是白狼。咱們燒糧台時你說是白狼。白狼就是共產黨?那韓縫是不是共

產黨?」鹿兆鵬驟然變s噓道:「黑娃,你記住一條兒,咱倆以後說話只說咱倆的

事,旁人的事甭問也甭打聽。」黑娃窩住興兒不大歡愉了。兆鵬說:「我正想找你

哩,你來了正好。」隨之把物s他去參加「農講所」的事說了。黑娃聽了不感興趣

:「噢呀,我這回可不想跟你跑了。烏鴉兵跑了,進不進祠堂的事也過去了,我想

蒙著頭悶住聲下幾年苦,買二畝地再蓋兩間廈房,保不准過兩年添個娃娃負擔更重

了。我已經弄下這號不要臉的事,就這么沒臉沒皮活著算球了。我將來把娃娃送到

你門下好好念書,能成個人人就算爭了氣了。」鹿兆鵬驚奇之後就以不屑的口氣說

:「我跟你說話不拐彎,你這些打算全都是空中樓閣痴心妄想,拿咱土種的話說就

是沒向!你只要想想你爺你爸就明白了。」黑娃還不信服:「俺爸俺爺是不行。可

咱村有好多人比如嘉道叔的r子就一年強過一年。」鹿兆鵬說:「這樣吧,你先去

參加一回。你覺得有意思你回來咱倆繼續共事,你覺得沒意思你就過你的小r月。

你受訓這仨月的損失我給你補上。」黑娃聽到這話冒火了:「啥話!我就那么愛錢

嗎?我還顧慮我識不下幾個字,又是個豬腦子,人家說啥念啥怕是解不開記不下。

」鹿兆鵬說:「那不要緊,能解開多少算多少,能記下多少算多少。要是解不開記

不下一句,權當逛熱鬧哩!你大概還沒逛過城哩?」黑娃遲遲疑疑算是答應了。鹿

兆鵬卻說:「黑娃,我估計你這回去了還想再去一回!」

黑娃要去城里參加「農講所」受訓的消息在白鹿鎮引起很大反響。白嘉軒得知

這個情況後一直保持沉默,只在一天晚上在祭桌前對孝文說:「他坐在那兒看去像

個先生,但一抬腳一伸手就能看清蹄蹄爪爪了。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就再明白不

過了。」孝文說:「咋也想不到堂堂的校長能跟黑娃混攪在一搭。他選送的十個人

個個都不g不凈有麻達,這共產黨究竟……」白嘉軒打斷兒子的話:「從今往後,

甭跟人說這樣話。凡事看在眼里記到心里就行了。」

種種議論集中到田福賢那里。他對鹿兆鵬說:「岳書記再三給我敲過,讓我注

意國共合作,不要g涉兄弟黨內務。我只想問問你,是不是把那十個人再慎重掂量

一下?其他人有麻達還將就得過去,黑娃太那個了嘛!讓人說,『共產黨咋盡挑那

些龜五賊六的貨?連搶奪人妻的貨也要抬舉到省城里去?』聽聽!我擔心這樣下去

對貴黨影響不好。」「他們是去城里接受培訓,又不是做官。」鹿兆鵬解釋說,「

他們接受培訓提高了覺悟,就會改掉自己的麻達。你忘了國父遺囑說的『扶助工農』

的話嗎?扶助扶助是啥意思哩?」田福賢瞪起了眼睛……

黑娃從「農講所」培訓歸來,在白鹿原掀起了一場風暴。那些議論黑娃的三綱

五常的白嘉軒鹿子霖田福賢以及一切或窮或富的庄稼人,全部對他刮目相看,用土

著們習慣的話說:瞪起了眼睛。

第十三章

白嘉軒雙時搭在軋花譏的台板上,一只肘彎里摟攬著棉花,另一只手把一團一

團籽棉均勻地撒進寬大的機口里,雙腳輪換踩動那塊結實的槐木踏板。在哳哳哳哳

的響聲里,粗大的輥芯上翻卷著條條縷縷柔似流雲的雪白的棉絨,黑s的綉著未剔

凈花毛的棉籽從機器的腹下流漏出來。踩踏著沉重的機器,白嘉軒的腰桿仍然挺直

如椽,結實的臀部隨著踏板的起落時兒撅起。孝文走進軋花房,神s慌亂地說:「

校長領著先生學生滿街上刷寫大字。滿牆上都是『一切權力歸農協』。『農協』是

弄啥哩?」白嘉軒繼續往機口里扔著棉花團兒頭也不轉他說:「這跟咱p不相於嘛!

你該c心自己要辦的事。」

白嘉軒駕著牛車從城里拉回來一架軋花機,在堆放墊圈g土的土房里扎壘起一

道隔牆,隔出一間機房來安裝機器,幾經調試,這架透著生鐵藍光的軋花機就響起

通暢和諧的哳哳哳的聲音。白嘉軒下決心買回這架上海出的機器,主要是為了自家

軋花方便,且不說每年軋花要花銷一頭牛犢的工價,單是把棉花用牛車送去拉回就

太勞神了。軋花機買回以後卻首先接攬了軋花生意,在沒有主顧的間斷時r里抽空

兒給自家軋。他在軋花房的門口備下一把廢舊的鐵頭木板杴,來人進入機房之前必

須刮凈鞋底的泥巴,棉花是g凈東西。他算計過,只要機器一冬不停,掙下的軋花

錢手口自家省下的軋花錢,就可以買回半個軋花機,兩個冬天過去就會把這架軋花

機賺回來了。「這是一個里外賬,一里一外兩面算。」白嘉軒對孝文說,「過r子

就得這樣盤算,才能把r子過得渾全。」他時時處處不失時機地對兒子進行諸如此

類的點化教育,以期他盡快具備作為這個四合院未來主人所應有的心計和獨立人格。

而言傳身教不可偏廢,白嘉軒挺著腰桿踩踏軋花機就是最好的身教。

軋花機開轉以後,他和鹿三孝文三人輪換著踩踏,活兒多的時候加班g到深夜,

有時j叫三遍以後又爬起來再g。房檐上吊著一排尺把長的冰凌柱兒,白嘉軒脫了

棉襖棉褲只穿著白衫單褲仍然熱汗蒸騰。過了多r,孝文又一次忍不住大聲說:「

黑娃把老和尚的頭鍘咧!」白嘉軒轉過臉依然冷冷地對驚慌失措的兒子說:「他又

沒鍘你的頭,你慌慌地叫喚啥哩?」孝文抑止不住慌亂:「哎呀這回真個是天下大

亂了!」白嘉軒停住腳,哳哳哳的響聲停歇下來:「要亂的人巴不得大亂,不亂的

人還是不亂。」他說著跳下軋花機的踩板,對兒子說:「上機軋棉花。你一踏起軋

花機就不慌不亂了。哪怕世事亂得翻了八個過兒,吃飯穿衣過r子還得靠這個。他

粗大的巴掌重重地拍擊到軋花機的台板上,隨之從棉花垛上取下棉衣棉褲穿起來…

白嘉軒剛剛平息了四合院里發生的一場小小的內亂。內亂是他的寶貝女兒靈靈

制造的。原上人吃臘八粥的那天傍晚,白靈出奇不意地回到家里來,這是自圍城以

來頭一次返鄉回家,nn白趙氏一把把孫女摟到懷里,張口咬住臉蛋子久久不放,

涎水從臉腮上流灌進脖頸里去,殘缺不全的牙齒在孫女粉白紅潤的桃花臉上留下幾

個奇形怪狀的窩痕。母親白吳氏禁不住熱淚涌流,疼愛地斥罵著:「沒良心的東西

把老老少少一家人都給你折磨死了!」白靈從nn懷里跳起來,回頭又在nn臉上

親了一口,掏出手帕又親呢地給母親沾去淚水,跳到屋子中間挺身一站:「我不是

好好的嗎?我長得高了吃得胖了,你們盡c那些心做啥!」白嘉軒不失威嚴地挺坐

在太師椅上,瞅見女兒窄巴的衣服綳緊的胸脯上隱伏著的兩個r房的輪廓,心里悸

動了一下。白靈毫無察覺父親的心思,環顧一圈屋里所有的人,得意忘形地宣布了

一個消息,立時把屋子里親呢的氣氛掃盪凈盡了:「我們把縣長轟下台嘍!這回大

鬧滋水縣好痛快呀!國共兩黨的一條密傳傳下去,凡在省城的滋水籍的人無論男的

女的,老的少的,念書的做飯的,當相公的拾破爛的,拉洋車的推菜車的,挑柿擔

兒的好幾百人,全都涌回縣城來游行示威,開會演講,唱歌演劇,把個縣府鬧得翻

了個過兒,把一塊滋水縣人民自決委員會的大牌子掛到縣府門口。大家正歡慶斗爭

勝利的時光,縣府里有人密告說縣長正給省警署擬報抓人名單。眾人炸了營,沖進

縣府從縣長的桌展里搜出了那個名單。好啊,捉賊捉贓,梁縣長是個口是心非的兩

面派。我們拿著他的贓證去找省主席告狀,於大胡子一看那個黑名單就火了,說『

誰阻擋國民革命就把他踏倒』。接著一聲令下把梁縣長撤了……」

白嘉軒磕了磕煙灰就站起身走出去了。白吳氏怯怯的目光送著丈夫的背影消失

在門外,回過頭禁止女兒說:「靈靈,你在城里要念書就好好念書,甭跟著旁人瘋

瘋癲癲亂跑。記住,在屋里再甭說剛才說的那號話了,你說話也該瞅瞅你爸的臉s。」

白靈說:「我瞅見我爸的臉s,他不悅意他不愛聽。我偏說給他聽,沖一沖他那封

建腦瓜子。」她爽快他說著,忽然醒悟似的叫起來:「噢呀!兆海上軍校去了,臨

走托我給他家里捎話,我差點忘了。」

想起鹿兆海她的心情特別愉快。兆海已經實行了要做革命軍人的志願,圍城結

束不久就投身到守城的國民革命軍里去了。他的熱情他的單純,他的聰慧尤其是他

的文化素養;很快受到官長的器重;保薦他到河北省的一所軍校去學習軍事。兆海得

到通知以後就把她約到一家照相館門前:「你明白我約你到這兒來做什么?」白靈

臉上泛起一層羞怯的紅暈扭頭率先走進去了。臨行前,他從照相館取出倆人的合影

趕到白靈二姑家來。她和他相互簽名,不約而同地都給對方寫下了「國民革命成功

」的臨別贈言。那是入冬後一個晴朗而寒冷的夜晚,她送他走到二姑家皮貨作坊門

外的台階下,他轉身離去以後卻又轉過身來,猛然張開雙臂把她摟進懷里。她似乎

期待著這個舉動卻仍然驚慌失措。在那雙強健的胳膊一陣緊似一陣的箍抱里,她的

驚恐慌亂迅即消散,坦然地把臉頰貼著那個散發著異樣氣息的胸脯。他松開摟抱的

雙手捧起她的臉頰。她感覺到他溫熱的嘴唇貼上她的眼睛隨之吸吮起來,她不由地

一陣痙攣雙腿酥軟:那溫熱的嘴唇貼著她的鼻側緩緩蠕動,她的心臟隨著也一陣緊

似一陣地蹦盪起來;那個溫熱而奇異的嘴唇移動到她的嘴唇上便凝然不動,隨之就

猛烈地吮吻起來;她的身體難以自控地顫栗不止,突然感到胸腔里發出一聲轟響,

就像在劇院里看著沉香揮斧劈開華山1的那一聲巨響。她在經歷了那一聲內心轟鳴

之後漸漸清醒過來,掙脫他的雙臂,從內衣口袋里掏出了那枚雕飾著龍的銅元,塞

進兆海的手心:「你帶著好,甭忘我。」說罷伸開雙臂,緊緊摟住他的肩膀,把火

燒火燙的臉頰和他的臉偎貼在一起。他說:「我嘗到了你的眼淚,是苦的澀的。」

白靈去了鹿兆海家,鹿子霖叔叔態度活泛,不住地向她打問城里許多革命的事。

兆海的爺爺鹿泰恆純粹是一種應付,言語和眉眼里對她的不屑和冷漠是明擺著的。

她能原諒他也就不擱在心上。

她從這個與自己已經構成某種特殊聯系的門樓下走出來,繞過自家門樓到白鹿

鎮小學校找鹿兆鵬去了。這是作為革命者的她和他的第一次會見。她又一次抑止不

住激動的情緒向他敘述了大鬧滋水縣的經過,而且抱怨作為革命的領導人的鹿兆鵬

怎么能不參與?鹿兆鵬呵呵笑著默認了她的抱怨,沒有向她明自己實際上是那場斗

爭的策劃組織者之一。她和他談論三民主義和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