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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鹿原 未知 6239 字 2021-02-13

長說:「好啦!只要我活著就保你無事。以鹿兆鵬同志的名義……」

後來部隊發生了揭露國民黨潛伏特務事件,並因此而導致了一場內亂,使這支

剛剛蓬勃起來剛剛形成氣候的紅軍游擊隊又急驟直下陷入滅頂之災。那個特務以投

奔革命的名義潛入根據進時,也帶著西安地下黨的路條,他比白靈晚半年來到南梁,

被分配給一位游擊大隊長做隨身秘書。他在前幾天突然逃亡,游擊隊的情報小組從

獲得的證據最終鑒定出這個人可怕的身份。緊接著舉行了廖軍長和畢政委的最高密

談,內容不得而知。又緊鑼密鼓似的在當晚舉行了支隊長以上的g部大會,內容依

然不得而知。白靈開始預感到自己已跌入一種危險的境地。這並不是她過於敏感,

而是憑她的常識。她平時能旁聽各種重要會議,名括廖、畢二人的最高決策。凡這

些會議或決策,都由他們兩三個機要人員作出記錄,形成文字,寫成決議,整個根

據地的重大決策和軍政大事都對她不存在保密的問題。她沒有被通知旁聽廖、畢的

最高會議尚可z慰,而支隊長以上指揮官會議也回避她參加,她就感到不正常,一

種被猜疑,不被信任的焦慮開始困擾著她尤其是支隊長以上指揮員會議之後,整個

根據地里陡然籠罩著一片沉默緊張的嚴峻氣氛,白靈從那些指揮員熟悉的臉上擺列

的生硬狐疑的表情更證實了某種預感。她晚上失眠了,這是進入根據地一年多來的

第一次困擾。第二天晌午,她被通知參加全軍大會,會議由畢政委做肅反動員報告,

宣布組成肅反小組名單,緊接著就對十一個游擊隊員當場實施逮捕。白靈在驚恐里

猛然發現了,十一個被宣布為潛伏特務的,游擊隊員全部都是由西安投奔紅軍的男

女學生,禁不住一陣哆嗦。

白靈被調出軍部編入游擊支隊。游擊隊員們不再跟她學寫名字,不再求她補綴

衣服,更不給她唱動聽的信天游曲兒,全都用一種狐疑,一種警惕戒備的眼光瞅她。

白靈很痛苦卻無法擺脫,整個根據地里迅速掀起一股強大的仇恨風暴,甚至比對國

民黨當局的仇恨還要強烈。這是對內j的,她可以理解,卻忍受不住被懷疑被仇恨

的壓迫和冤屈。她終於決定要找廖軍長去說明自己,突然被兩個女隊員扯回窯d,

正告她不許亂跑亂找,這時她意識到自己早已被專人監控著。七八天後,又實施了

第二逮捕,被拘捕的七個人仍然是從西安來的學生。白靈心里稍一盤算,全部從西

安陸續來到根據地的二十一名學生,只剩下連她在內的二女一男了,這時她又感覺

到,同樣的下場已不可逃脫,而且已經為時不遠。

第二次逮捕發生的前一天晚上,第一批被逮捕的十一個人中的五個被活埋。第

二天,就有一張布告貼在各大隊聚會的窯d門口。白靈是在她做文化教員經常進的

那個窯d門口看到的,五個全被判定為特務。到離第一次逮捕剛剛半月時間,頭批

被逮的十一個中余下的六個和二次被逮的七個中的兩個又被處死,同樣采取的是挖

坑活埋的刑罰。這種處死的辦法並不被隊員們看為殘忍,因為子彈太珍貴了。游擊

隊員手中的槍和槍膛里的每一顆子彈都是從敵人手里奪來的,為此有許多游擊隊員

犧牲了x命。這個時候,在根據地發生了更嚴重的一個事,第一大隊的大隊長補充

肅反小組下令逮捕。大隊長在一次高層會議上拍著胸脯對畢政委喊:「我敢拿腦袋

擔保那些西安學生絕對不會全部是特務!你把他們一個個活埋了等於自己消滅自己!

往後誰還敢投奔到咱們這桿軍旗下……」會議結束的當天晚上,逮捕這位大隊員的

命令就形成了文字也形成事實。分歧一下子從高層逐級擴散一直到游擊隊員中間,

裂縫在迅猛地擴大延長著。廖軍長在驚悉他的愛將第一大隊長被捆綁押進囚窯時,

終於失去了最後的忍耐,直接找到畢政委住的窯d立他放人。畢政委毫不妥協:

「拘押大隊長是為了禁絕右傾思潮的蔓延,與潛伏特務有區別。不拘押大隊長就會

影響肅反進一步深入。」肅反小組被賦予絕對權力,可以審查一切人,廖軍長實際

只剩下對敵作戰這一項軍事指揮權。畢政委說:「你也防止右傾思潮冒頭。」

接著發生了一部分指揮員聯名寫血書要求停止殺人,停止肅反的請願活動,畢

政委毫不手軟把那七八個政治異已全部逮捕,而且由肅反進一步發展到揭發右傾機

會主義分子的斗爭,一批又一批指揮員和游擊隊員被拘捕扣押起來,他們可能只說

過一句對肅反態度不甚堅決的話。肅反早已超過了原先的對象范圍,也不管你是不

是從西安來的那條路數了。廖軍長和畢政委的分歧終於發展到表面化公開化,廖軍

長說:「你這是……」他氣急如焚卻不知給畢政委扣什么主義的帽子合適,急迫中

聯想到那個叛變投敵的姜政委:「你跟那個叛徒是一路子貨!」畢政委沒有再繼續

爭辯,而是簽發了逮捕廖軍長的命令。畢政委召集全體將士會議,宣布肅反取得了

徹底勝利,不僅挖出了潛伏到根據地來的一小幫特務,重要的是挖出了一條隱伏在

紅軍里的右傾機會主義路線,其中的骨g分子結成了一個反黨集團……

白靈是在這個大會上被捕的,她是西安來的二十一個人中最後被抓的一個,那

是廖軍長下了死令保護的結果;廖軍長自己已被打入囚窯,白靈的保護也自然沒有

了。

白靈被抓得最遲,卻被處死得最快,這可能主要是她與廖軍長的過密關系被看

作死黨。也可能是她的野x子招致的結果。

她被關進囚窯,r夜呼叫不止,先是呼叫畢政委:「我要跟你說話!」接著呼

叫畢政委的尊姓大名,隨後就帶有侮辱x畔x地呼叫畢政委的外號:畢——眼—

—鏡——畢瞎子!看守囚窯的游擊隊員匯報給肅反小組,便決定提前審問她。白靈

的嗓子堪稱天生的鐵嗓子金嗓子,在囚窯里像母狼一樣嗥叫了三天三夜,嗓子依然

宏亮,精神亢奮,雙眼如炬。她看了一眼審訊她的肅反小組成員說:「叫畢政委來,

我有重要話說。」

畢政委進來時躊躇滿志地扶扶眼鏡。白靈已無法控制騰起的激情,便執出磚頭

一樣的話:「聽說你也是『關中大地方人』?」她引用了廖軍長和她說笑時的用語,

「我因為跟你同是關中人感到恥辱!」畢政委當即變了臉s:「你是最狡猾,也是

隱藏最深的一個。你已經打入我們的心臟!」白靈已不在意畢政委說她是什么,說

她是什么不是什么都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時間,是她不可能再爭取得到的和他直

接說話的時間。她像一頭拚死的母獅猛而又沉靜地咆哮起來:「你的所作所為,

根本用不著爭辯。我現在懷疑你是敵人派遣的高級特務,只有經過高級訓練的特務,

才能做到如此殘害革命而又一絲不露,而且那么冠冕堂!如果不是的話,那么你就

是一個野心家y謀家,你現在就可以取代廖軍長而坐地為王了。如果以上兩點都不

是,那么你就是一個純粹的蠢貨,一個窮凶極惡的無賴,一個狗p不通的混蛋!你

有破壞革命的十分才略,卻連一分建樹革命的本領也不具備!我過去最憎恨的是那

些軟骨頭叛徒,現在最瞧上眼的就是你這號難以形容的人……」畢政委燒s得坐不

住了,拍響了桌子:「廖軍長庇護你,你迷惑了他!我早看穿了你,你罵我不在乎,

這是反革命垂死的瘋狂……」白靈冷笑一聲說:「我早已不考慮我的下場了,我的

下場早都擺在那兒了。我今天死比前半月前一月死沒有兩樣,唯一的好處是我把罵

你的機會等到了!你處死我,我也同時記住:你比我渺小一百倍。」

…………

白靈被活埋就在那天晚上,天上下著雪。其余有關活埋她的細節和情節都無法

查證。執行活埋她的兩個游擊隊員後來犧牲在山西抗r陣地上。廖軍長被周恩來下

令釋出囹窯後又當了正規紅軍師長,也犧牲在黃河邊的抗r前線指揮塹壕里,是被

r軍飛機執擲的炸彈擊中的。畢政委後來也到了延安,向毛澤東周恩來檢討了錯誤

之後,改換了姓名,現已無從查找……

作家鹿鳴也不執意要找到畢某問詢什么。他覺得重要的已不是烈士的死亡細節

和具體過程,那僅僅只是對未來的創作有用,重要的是對發生這一幕歷史悲劇的根

源的反省。

第二十九章

朱先生的縣志編纂工程已經接近尾期,經費的拮據使他一籌莫展,那位支持他

做這件事的有識之士早已離開滋水,繼任的幾茬子縣長都不再對縣志發生興趣,為

討要經費跑得朱先生頭發發麻,竟然忍不住撂出一句粗話:「辦正經事要倆錢比求

割筋還難!」引發起他的那一班舞文弄墨的先生們一片歡呼,說是能惹得朱先生發

火罵人的縣長,肯定是中國最偉大的縣長。朱先生繼續執筆批閱修改現已編成的部

分書稿。孝文走進屋來,神s庄重地叫了聲:「姑父。」把一張訃告呈到面前。朱

先生接住一看,臉s驟然變得蒼白如紙,兩眼迷茫地瞅住孝文,又頹然低垂下去。

這是鹿兆海在中條山陣亡的訃告。訃告是由兆海所在的十七師師部發出的,吊唁公

祭和殮葬儀式將在白鹿原舉行,死者臨終時唯一一條遺願就是要躺在家鄉的土地上。

白孝文告訴姑父,十七師派員來縣上聯系,軍隊和縣府聯合主持召開公祭大會。白

孝文說:「姑父,十七師師長捎話來,專意提出要你到場,還要你說幾句話。」朱

先生問:「兆海的靈柩啥時間運回原上?」白孝文說:「明天,先由全縣各界吊唁

三天,最後召開公祭大會,之後安葬。」朱先生說:「我明天一早就上原迎靈車,

我為兆海守靈。」白孝文提醒說:「姑父,兆海是晚輩……」朱先生說:「民族英

魂是不論輩分的……兆海呀……」朱先生雙手掩臉哭出聲來……

那是前年深秋時節的一天後晌,朱先生在書院背後的原坡上散步,金黃s的野

菊花開得一片燦爛,坡溝間彌漫著馥郁的清香,遍坡漫溝熱烈燦爛的菊花掩蓋不住

肅煞的悲涼。朱先生久久凝視著原坡坡地上撥除棉桿的鄉民,又轉過身眺望著河川

里執犁播種回茬麥子和庄稼人的身影,忽然心生奇想,如果此刻有一隊倭寇士兵闖

進河川或者原坡,如果有一顆炸彈在村庄或者堆滿禾稈的壟田是爆炸,那撥花稈的

撫犁的撒種的以及走出村口提藍攜罐送飯的鄉民,該會是怎么一番情景……心頭泛

起一層「空有一番黃花開」的凄涼。他看見一輛汽車在河川公路上自西向東急駛,

攪扇起來的滾滾黃塵驟起四散,汽車開到書院對面時卻放緩速度,然後岔開公路駛

上朝南通向原根的官道,在滋水河邊上停下來,一個人站在河岸上指指點點,另一

個脫了鞋襪,挽起褲子涉水過河,沿著通往書院的彎彎小路走上來,朱先生看清他

的衣著原是一位軍人,便轉過身依然瞅著山坡和河川深秋時節的田園景致。這里寧

靜安謐的田園景致與整個即將淪陷的中國是如此不協調,他怨憤以至蔑視中國的軍

人,無法理如此泱泱大國如此龐大的軍隊怎么就打不過一個彈丸之地的倭寇?朱先

生看見看門的張秀才在書院圍牆外的坡田上呼叫他:「你的學生鹿兆海來咧──」

朱先生撩起袍襟急步走下坡來。

朱先生在書院門口看見了一身戎裝的鹿兆海。鹿兆海舉手敬禮,腳下的馬靴碰

得嗄哧一聲響。換先生點點頭禮讓兆海到屋里坐。走進書房,鹿兆海神情激動地說:

「先生,我想請你給我寫一張字兒──朱先生輕淡地問:「你大老遠兒從城里開上

汽車來,就這要一張字兒?」鹿兆海誠摯地說:「是的,是專意兒來的。」朱先生

調侃地笑笑:「你不覺得劃不著嗎?為我的那倆爛字值得嗎?」鹿兆海並不覺察朱

先生的情緒,還以為是先生素常的偉大謙虛,於是倍加真誠地說:「我馬上要出潼

關打r本去了,臨走只想得到先生一幅墨寶。」朱先生「嚷」了一聲揚起頭來,急

不可待地問:「你們開到啥地方去?」鹿兆海說:「中條山。」

朱先生從椅子上站起來,滿臉滿眼都袒露出自責的赧顏:「兆海,請寬容我的

過失。我以為你們在城里閑得無事把玩字畫。」鹿兆海連忙站起撫朱先生坐下:

「我怎么敢怪先生呢!我們師長聽說我要來尋先生,再三叮囑我,請先生給他也寫

一幅。他說他要掛到軍帳里頭……」朱先生的臉頰抽搐著,連連「哦哦哦」地感嘆

著,如此受寵若驚的現象在身上還未發生過。朱先生近來常常為自己變化無常的情

緒事後懊悔,然而現在又進入一種無法抑制的激昴狀態中,似乎從腳心不斷激起一

股強大的血流和火流,通過膝蓋穿過丹田沖擊五臟六腑再沖上頭頂,雙臂也給熱烘

烘的血流和火流沖撞得顫抖起來,雙手顫巍巍地抓住兆海的雙肩:「中條山,那可

是潼關的最後一道門扇了!」鹿兆海也激昴起來:「要是守不住中條山,讓r本兵

進入潼關踐踏關中,我就不回來見先生,也無顏見關中父老。」

朱先生滴水入硯親自研墨,鹿兆海要替朱先生研墨遭到分無聲而又堅決的拒絕。

朱先生控制不住手勁,把漸漸變濃的墨汁研碾出硯台。朱先生親自裁紙,裁紙刀在

手中啪啪顫著,從筆架上提起毛筆在硯台里蘸墨,手腕和毛筆依然顫抖不止。朱先

生挽起右臂的袖子,一直捋到肘彎以上,把赤l的下臂塞進桌下的水桶,久久地浸

泡著,冰涼的井中水起到了鎮靜作用,他用布巾擦擦小臂,旋即提筆,果然不再顫

抖,一氣連筆寫下七個遒勁飛揚的草體大字:

砥柱人間是此峰

朱先生停住筆說:「這是我寫的一首七絕中的一句。我剛中舉那陣兒年輕氣盛,

南行回來登臨華山誦成的。現在我才明白,我連一根麥稈兒的撐勁都沒有,倒是給

你的師長用得上。」鹿兆海也情緒波動,淚花涌出。朱先生重新鋪就一張橫幅,蘸

飽墨汁再次毅然落筆:

白鹿精魂

朱先生寫完放下毛筆,猛然抬起手咬破中指,在條幅和橫幅左下方按蓋印章的

部位,重重地按上了血印。鹿兆海吃驚地看見朱先生中指上滴滴嗒嗒掉到字畫上的

血花兒,撲通一聲跪下去:「朱先生放心,我一定要拿小r本一桶血賠償先生……」

朱先生槍然吟誦:「王師北定中原r,捷報勿忘告先生哦!」

朱先生撕一塊廢紙裹住中指,坐下來時顯得極為平靜,溫厚慈祥如同父親:

「兆海呀!臨走還有啥事須得我辦,你就說,只要我能辦到……」鹿兆海也坐下來:

「沒有沒有,沒有啥事要勞煩先生的。我決定不回原上,免得俺爸俺媽c心。r後

要是他們問到你,就說我們開撥到陝南去了。」朱先生說:「我會說好這事的,放

心。」鹿兆海說:「只有一件小事要給先生添麻煩──」說著把手塞進胸襟,從內

衣口袋里摸出一枚銅元,靦腆地笑笑:「先生,你r後見到白靈時,把這銅元親手

j給她。」朱先生奇異地問:「一個銅子?你欠她一個銅子?也太當真了。」鹿兆

海說:「半個。這銅元有她半個,有我半個,拿著就欠對方半個。」朱先生笑問:

「那白靈拿著不是又欠你半個了?」鹿兆海說:「她欠我比我欠她好。」朱先生從

兆海的眼睛里窺見了一縷深沉的隱情,便問:「不單是一枚銅子吧?」鹿兆海坦然

敘說了這枚銅元的游戲所引起的倆人的衷情。「噢!天!」朱先生嘆惋著,「那後

來咋辦呢?」

「後來……她成了我的嫂子。」鹿兆海嘲笑著說,「她跟我哥兆鵬都姓『共』

噢!」

「這么說這銅元比金元還貴重咯!」朱先生看了看龍的圖案,又翻過來看了看

字畫,j還鹿兆海手上,「你應該帶著。」

「我一直裝在內衣口袋帶著。我也從來沒給任何人說過這個銅元的事。」鹿兆

海平靜地說,「我要上戰場了。我怕這銅子落到鬼子手里就污臟咧……」說著就又

把銅元遞過去。

朱先生心里猛乍一沉,把銅元緊緊攥到手心,把銅元j給他而且講述凝結在銅

元上頭的兩顆年輕男女的情意,這行為本身,原來注釋著鹿兆海戰死不歸的信念啊!

朱先生說:「我會保存好的,等你回來再完壁歸趙,還是由你送給靈靈好。」

鹿兆海站起來辭行。朱先生把編纂縣志的同人先生一一呼叫出來為鹿兆海送行。

十余個老先生一再拱拳,直送到書院門口。鹿兆海已經重新煥發起精神來,「問:

「先生還有啥話要說嗎?」朱先生冷冷地說:「回來時給我帶一樣念物:一撮倭寇

的毛發。」鹿兆海嗄哧一聲敬了個軍團禮:「這不難!這太容易辦到了。」朱先生

更冷下臉說:「要你親手打死的倭寇一撮毛發。」

這是白鹿原絕無僅有的一次隆重的葬禮。整個葬禮儀程由一個稱作「鹿兆海治

喪委員會」的權威機構主持,十七師長為主任委員,滋水縣黨支部書記岳維山和候

縣長為副主任委員,會軍隊各界代圾和紳士賢達共有二十一人列為委員,名儒朱先

生和白鹿村白嘉軒,以及田福賢都被鄭重地列入。所有具體的事務,諸如打墓箍墓,

搭棚借桌椅板凳,淘糧食磨面壘灶等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