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部分(2 / 2)

白鹿原 未知 6245 字 2021-02-13

抽打撕擰得臉皮青紅綠紫耳朵淌血,癱在磚地上再也爬不起來了。勺娃說:「算咧,

到這兒為止。現在該做第三件事了。脫衣抹褲子,快點!」

勺娃走到門口拉開門,在門前台階上折了三下手掌,停不大會兒走進五個人來,

全是勺娃托街楦子在城里找來的要飯的,個個都是精壯小伙子。爐頭已經脫光了衣

服蜷在牆拐角。勺娃說:「弟兄們,明白到這兒來做啥不?」五個人都面面相覷搖

頭不曉。勺娃說:「我跟弟兄們一樣,也是討吃要喝進城的。牆拐角那個人,見了

叫化子就拿勺子砍砸腦袋。弟兄們,今r個出口氣吧!」五個人嗷嗷叫著拘挽袖伸

胎膊。勺娃說:「這個人是個尻子客賤種。你們c他的尻子。c一回我給你一塊大

洋,誰當場c完了我立即兌現。」說罷就把一摞子白光光的銀元堆到桌子上。五個

人瞪大了眼睛瞅著銀元,眉里眼里都活泛起來了,竟然為爭先拿一塊銀元而爭執起

來。勺娃把五個人按個頭從高到低徘了順序,說,「弟兄們甭爭甭搶,銀元你們掙

不完,我還怕你們掙不完咧。開始c吧,c完畢自己去拿錢。」說罷就退到里間套

房里去了……過了許久,勺娃走出套間,桌子上的銀元摞子還沒消下去一半,爐頭

已經像死豬一樣趴在地上一動不動,胯骨底下壓著一堆腥臭的血污。勺娃說:「弟

兄們,把剩下的銀元分了,順手把這人抬出去撂到城牆根完事。」

鹿馬勺隨後回到原上。他雇了一輛雙套馬車,車上裝著整袋整袋的面粉蔬菜牛

羊r和炒鍋炒瓢勺子等等。他請大哥二哥幫忙在豁敞的院子里壘起鍋台安上風箱,

晚上煮爛了牛羊r,第二天就到村子里請那些過去給他施舍過飯食的大爺大伯婆嬸

嫂子來吃一碗羊r或牛r泡饃。白鹿村里的施主吃過以後,再邀請到臨近的村庄,

隨後就成為整個原上所有施主自動趕來享受了。馬勺在半個多月的時間里,從早列

晚侍立在灶鍋旁親手掌勺,把一碗又一碗煮熟的泡饃送到恩人手里,他們就蹲在院

子里吃。馬勺沒有空閑和人們說話,許多人看著累得皮松眼戲的小伙子滴下了眼淚,

這個討飯娃子是個情深義重的君子哩!有個沒有施舍過的人也混雜進來撈一碗泡饃

吃,用筷子一攪攪出一窩麥草,悄悄放下碗溜了。原來這個人非但沒給馬勺一塊饃,

反吆喝狗咬爛了馬勺的腿……馬勺報答了所有有恩於自己的人,也報復了傷害過自

己的人,那個臨時壘砌的灶鍋才宣告熄火。

隨之,馬勺便開始置田買地修築房屋,驟然間成為白鹿村的首富。兩個哥哥不

再出門去熬長工,反而雇用起長工來了。馬勺仍然到城里去繼續耍勺子,然後把銀

元不斷送回原上,j給兩個哥哥擴大耕地、增添牲畜、建築房舍……那時候,白嘉

軒的祖先還在往那只有進口而無出口的木匣里塞著一枚銅元或兩只麻錢。馬勺發財

的事強烈刺激著原上人,隨之出現了一個進城學炊的熱潮。窮漢家娃子長到十四五,

不再像以往那樣會都出門去給人家熬長工打短工,而是背上薄薄的被卷進城學烹調

手藝去了。鹿馬勺獲得的成功成為他們忍受艱辛和凌辱以圖出出人頭地的強大動力。

人門尊稱開創這條生活新路的鹿馬勺為勺勺爺,而後來不斷加入到這個行業里的人

被稱為勺勺客。從此升端一直延續到百余年後的今天,烹調手藝仍然在六十四行謀

生手藝占有主體位置,白鹿原以出勺勺客聞名省內外。

鹿馬勺無可置疑地成為鹿姓這一門族里產生了巨大影響的一個人。不僅僅是把

瀕臨倒灶的家業振興起來,重要的是他具有自己的思想和理論,深深地影響著鹿家

門族里一代又一代的子孫,顯示著與白家迥然相異的家風和氣x。鹿馬勺用他掄勺

子掙來的薪金和賞銀在白鹿村置地蓋房,僅僅控制到土地房屋牲畜可以在村子里數

上頭家的程度就適可而止,然後把心力轉到孩子的讀書上頭。馬勺靠一把勺子出入

官府和上流社會的各種場合,經見的大世面大人物在整個家族的歷史上是獨一無二

的。大世面的氣魄豪華和大人物的威儀舉止,深刻地烙刻到心頭,在他感到幸運的

同時又伴隨著自卑。那種不斷重復的生活經歷和越烙越深的印象終於凝結一個結論,

要供孩子念書,通過科舉考試進入上流社會坐一把椅子占一個席位,那才是家族真

正的榮耀;至於自己嘛,說到底還是個勺勺客,是把一碟一盤精美的萊饌燴炒出來

供大人闊人們享用的下人,只能在灶鍋前舞蹈而絕對不能進入自己創造的宴席。馬

勺娶妻生子以後就開始實現這個目標。為此他一胎趕著一胎讓女人為他生育後代。

女人確也像個愛生蛋的母j一共生過十五胎,直到紅絕腰g不來經血。他的命里注

定兒少女多,十五胎里有十一個女子四個娃子,最後只有五女二男成人。他在孩子

啟蒙的頭一天,就對孩子說:「好好念書。中秀才爸給你放草炮,中舉人就放銃子

演大戲。」兩個兒子許是智力平庸,也許是運氣不佳,只有老二考中秀才,此後連

連再考都不能中舉。馬勺死時就把遺願留給後代:「記住,孫子曾孫子誰中秀才中

舉人或者進士,就到我墳上放炮響銃子,我就知道鹿家出了人了。」這個奮斗目標

一代一代傳下來,竟然連在老馬勺墳頭放草炮的機會都不再有。鹿子霖對兩個兒子

兆鵬兆海十分看重,瞅定有實現祖宗遺願的寄托了了,不料中途而廢。

鹿馬勺艱難曲折的人生經驗是留給鹿姓門族的第二大理論思想。他對兩個剛剛

懂事的兒子簡明扼要地灌輸這種思想:無論你將來成龍或是成蟲,無論是居宮還是

為民,無論你是做庄稼還是經商以至學藝,只要居於人下就不可避免要受制於人,

就要受欺,你必須忍受,哪怕是辱踐也要忍受;但是,你如果只是忍受而不思報復

永遠忍受下去,那你注定是個沒出息的軟蛋狗熊窩囊廢;你在心里忍著,又必須在

心里記者,有朝一r一定要蹺到他頭上,讓他也嘗嘗辱踐的味道……越王勾踐就是

這樣子。「娃子哇,你大我就是原上的勾踐!」鹿馬勺一句話概括了自己,把一個

千古傳育的卧薪嘗膽以圖復國的越王勾踐個x化具體化了。為了加深娃子們的記憶

和理解,他把自己醉辛的經歷經過適當的改編進給他們,特別把自己冬天穿著單褲

攜著討飯馬勺走進省城的經過講得格外詳細,在哪個村子被狗咬,在哪個村子的廟

台上過夜都講得一絲不亂;到飯館被爐頭用勺背勺沿兒敲腦袋打耳光撕耳朵擰臉蛋

也都一件不漏地講了,只是把爐頭走自己「後門」的丑事做了重大修改,說那個老

畜生把n撒到他的臉上,那時候他就是卧薪嘗膽的勾踐。他對後來報復那個老畜生

的情節也做了重大修改,說成了皇城里的兵卒成百人一撥接一撥往那個老畜生臉上

撒n,直到淹得半死……那時候,他就是重新得國凌遲吳王的勾踐。這個個x化了

的勾踐精神就一代一代傳下來,成為鹿家在白鹿原撐門立戶的精神財富。

鹿子霖在墳園路上拾到小長工時的一番作派是對祖宗精神的一次演示,一種體

驗,一種發泄或者是一種心靈感應。小長工三娃子乖覺伶俐而又善解人意,使鹿子

霖屋院里孤清冷寂的景象有很大改變。鹿子霖很滿意這個小長工卻仍然不大滿足,

因為這個古老屋院里的孤清氣氛只有外表上的改變而沒有根本上的變化。尤其是到

了晚上,三娃子和劉謀兒在牲畜棚棚里就寢以後,鹿子霖躺在炕上久久難以人眠,

屋梁上什么地方吱嘎響了一聲,前院廈屋什么地方似乎有污土唰唰溜跌下來,他就

有一種天毀地滅的恐懼。那種短暫的恐懼感從心頭緩緩退凈以後。便是無盡的孤清

冷寂。那時候,他的心里連一絲力氣也煥發不出來,覺得整個世界整個白鹿原整個

白鹿村都沒有一處令人留戀,整個熟人生人包括白嘉軒父子、田福賢和岳維山等等,

也都一下子變得十分可笑十分沒意思了,和這些人爭斗或j好都變得沒有必要了。

在那種心緒里,他甚至安靜地企盼,今夕睡著以後,明早最好不要醒來。

每天早晨他都醒來。醒來以後的心境就絕然不一樣了。冬天披上二毛皮襖,夏

天穿上蠶絲黃衫,到聯上所轄的各個保去督查丁捐官事。有一天,他路過擊桑村時,

聽見一個婦人叫「叔叔」,聲音聽去很熟悉,卻一時記不起來;轉過身就看見一個

茅廁牆頭露出來一個女人的臉,正朝他笑著。他想起來這是一個老相好,多年再未

和她重溫舊情了。鹿子霖對男女之事已經厭倦,發生這種心x轉折的關鍵是大兒媳

的死亡,以及引起與冷先生的關系淡泊。他對那個系好褲腰帶走出茅廁的女人支應

一聲就重新扯開步子,那女人緊走幾步擋到路口對他抑起臉噘起嘴唇。鹿子霖還是

無法違反眾人給他的「見了女人就走不動」的評語。這個女人給他留下永久紀念的

是那張嘴唇。她的紅潤的嘴唇薄厚適當細膩光潔,一張一合一努一嘬都充滿千般柔

情萬般嫵媚,撩逗得他神不守舍心旌搖盪。他看見她已經變得灰白的嘴唇雖然的點

失望,然而那種最令人神住的記憶卻被勾動起來。鹿子霖無力拒絕那個嘴唇發出的

「到咱屋坐坐嘛」的邀請,於是就跟上她走到院子門口。看見這個熟悉的院子和依

舊的庵間房屋,鹿子霖心里就產生一股燥熱,過去出入這個院子和屋子的驚嚇和甜

蜜一齊活現出來。進屋坐下後,他想向這個女人表示一下關切之情,不料這女人嗔

怨中夾著怒氣發泄起來:「你r出娃來就不管娃的死活了!」鹿子霖嚇得臉s灰白,

瞧瞧屋里似乎沒有人,當即後悔不該進這個院子,心里也開始鄙視這個女人。他坐

監以前,隔三錯四地總給她接濟一些錢,並沒忘記嘛!凡是跟他相好過的女人,都

可以證明他不是負義之人。鹿子霖正打算掏倆銀元出來了事,那女人接著告訴他,

他的娃都過十五歲生r了,常年躲在外邊不敢回家,開始躲原上,後來躲到山里,

越躲越遠,她的男人不放心昨r進山去看娃娃了。鹿子霖一聽就噢呀一聲慨嘆:

「噢呀呀,你咋不早說?」女人撩起下襟擦眼淚。鹿子霖斷然說:「叫娃回來!回

來回來,回來!」女人說:「你光說叫回來!回來了抓壯丁咋辦?」鹿子霖斥責說:

「我說叫娃回來,就是敢保險嘛!原上的壯丁一個個都從我的手里過,我還沒這點

把握!」女人說:「我想把娃認到你膝下……給你……做g娃……」鹿子霖驚喜地

笑了,把立在旁邊的女人攬到懷里說:「這主意好!本來就是我的娃嘛!」他無法

控制重新膨脹起來的那種誘惑,緊緊貼住了那張依然柔媚的嘴唇……

鹿子霖從這個女人身上得到了一個重要啟示,逐個在原上村庄搜尋g娃,把一

個個老相好和他生的娃子都認成g親,幾乎可以坐三四席。g娃們到家里來給他拜

年,給他祝壽,自己也得到絕對保護而逃避了壯丁。鹿子霖十分歡喜,一個個g娃

長得都很漂亮,濃眉深眼,五官端正。因為和他相好的女人都是原上各村的俏麗女

人,孩子自然不會歪瓜裂棗了。鹿子霖瞧著那些以深眼窩長睫毛為標記的鹿家種系,

由不得慨嘆:「我倆兒沒有了,可有幾十個g娃。可惜不能戳破一個『g』字……」

他對g娃們說:「有啥困難要辦啥事,盡管開口!g爸而今不為自己就為你們活人

哩!」g娃們說:「g爸,你有事要幫忙也只管說,俺們出力跑腿都高興。」鹿子

霖感動得淚花直涌:「爸沒啥事喀!爸而今老了還有多少事嘛!爸只是害怕孤清喜

歡熱鬧,你們常來爸屋里走走,爸見了你們就不覺得孤清,就滿足咧……」

白鹿聯保所遭到一次沉重的洗劫,田福賢幸免被殺。事後從種種跡象分析,洗

劫的重點目標在田福賢,僅田福賢住的那個套間屋子就扔進去三顆手榴彈,然而田

福賢卻沒有睡在里頭。田福賢逛得詭,他在套間安著床鋪著被子,只是午間歇息用,

晚上就出其不意地敲開某個g事的門擠到一張床上,像皇帝隨心所欲進入某一宮院

一樣,他許久以來就不單獨在自己屋子過夜。

洗劫是土匪g的不是游擊隊g的,眾說紛紜。縣保安團一營營長白孝文親自上

原來偵察追蹤,沒有抓到任何確鑿的證據,判斷不出究竟是什么人g的。聯上儲存

的捐款沒有來得及上j就搶掠一空,聯上的保丁被打死五個傷了三個,白孝文據此

判斷保丁們多數都躲起來根本未作抵抗。出於種種利害關系,權衡各方得失,白孝

文終於給岳維山匯報說:「土匪g的。」這樣做主要是出於安定人心,以免為共黨

張揚的顧慮。

田福賢對白孝文的結論完全接受,心里地不無疑慮。他裝作看病走進鎮上的中

醫堂,接受冷先生號脈望診時,不在意地問:「這幾天有沒有誰到你這兒來買刀箭

葯?」冷先生先愣了一下,隨之以素常的冷冷的口氣回答:「沒有。」田福賢從灑

在聯保所門外的一攤血判斷,洗劫者有人負傷,肯定隱匿在某個村子里。他想從冷

先生這兒找到一絲線索,卻沒有成功。

冷先生被這個詢問驚擾得心神不寧,恰恰是白嘉軒來向他要了一包刀箭葯。天

亮後,白鹿鎮上聚集著一堆堆人議論昨晚發生的事情,本原上第一次發生j戰的s

亂震驚了從未經歷過槍炮的鄉民,白嘉軒拄著拐杖佝僂著腰走進來,向他討要一包

刀劍葯。冷先生隨口問:「誰有傷了?」白嘉軒接過葯包揣到懷里說:「甭給誰說

我要過這葯。」冷先生現在急於想告訴白嘉軒,田福賢追問哩!他在鎮子上碰見一

個匆匆走過的女人,說。「捎話叫你嘉軒伯來下兩盤棋。」

白嘉軒一邊下著棋,一邊給冷先生敘說刀箭葯的來龍去脈。那天晚上,聽見有

人敲後門,他就起來了。沒料到進來的是自己一個已不來往的老親戚的兒子,他叫

他聲「老舅爺」,就說打劫聯保所的事是他g的,他是做游擊隊的底線兒,因為沒

打仗經驗恰好負了傷。白嘉軒大為震驚之後,就壓著聲訓斥:「你家人老幾輩都是

仁義百姓,你也是老老誠誠的庄稼人嘛!嘟四十上下的人了,你咋弄這號出圈子的

事?」他卻笑著說:「老舅爺,你甭害怕。r子過不成了,不單是我,原上現時暗

里進共產黨的人多著哩!」白嘉軒暗暗吃驚,連這么老誠的庄稼漢子都隨了共產黨,

怎么辯得出誰在暗里都是共產黨呢?他不再過多詢問,就把他藏起來,給弄了一包

刀箭葯……白嘉軒對冷先生說:「像這個親戚一樣的庄稼漢,直戳戳走到聯保所,

誰也認不出他個是共產黨!據此你就根本估摸不清,這原上究竟有多少共產黨……」

冷先生說:「這誰能說清!田福賢成天剿共也摸不清……要是有一天共產黨真個成

了事得了天下,你再看吧,原上各個村子的共產黨一下子就蹦出來了,把你把我能

嚇一跳!」

倆人隨之把話題轉移到鹿子霖身上,而且收了棋攤兒專門議論起來。白嘉軒說:

「原上而今只有一個人活得頂滋潤。」冷先生說:「你說田福賢?」白嘉軒說:

「他才最不滋潤哩!他在原上是老虎,到了縣上就變成狗了,黑間還得提防挨炸彈!

」冷先生說:「那你是說你?」白嘉軒也搖搖頭:「你還是老樣子,沒啥變化喀!」

冷先生悶住頭認真猜想起來。白嘉軒不屑地說:「鹿子霖嘛!」冷先生反感地說:

「這人早都從我眼里刮出去了。我早都不說這人的三綱五常了,不值得說。」白嘉

軒卻說:「你看看這人,當著田福賢的官,掙著田福賢的俸祿,可不替他c心,只

顧自個認g娃結g親哩……」冷先生說:「我只說從監獄回來,該當蜷下了,沒料

想在屋蜷了沒幾天,又在原上蹦達開了。這人哪……官癮比煙癮還難戒!」白嘉軒

說:「這是祖傳家風。鹿家人輩輩都是這式子!冷先生說:「我在這鎮子上幾十年,

沒聽誰說你老弟一句閑話,這……大難了!」白嘉軒做出自輕自薄的口吻,又很惡

毒地說:「咱們祖先一個銅子一個麻錢攢錢哩!人家憑賣尻子一夜就發財了嘛!」

第三十四章

農歷四月,急驟升高的氣溫宣告結束了白鹿原本來就短暫的春天,進入初夏季

節。滿原的麥子從墨綠中泛出一抹蛋白s,一方一綹已經黃熟的大麥和青稞夾綴在

大片麥田中間,大地呈現出類似孕婦臨產前的神聖和安謐。從氣象和節令上判斷,

似乎與已往無數個春夏之j時節的景致沒有什么大的差異,無論窮的或富的庄稼人,

只是習慣x地比較著今年的節令比去年提早了幾天或者推遲了小半月,窮庄稼人總

是比富裕庄稼人更多一些念叨和嘟囔罷了,也是因為他們更加迫不及待地要收獲小

麥,以減少借貸的次數和數量。迎接果實成熟的期待,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迫切。

眼巴巴瞅著麥子一天天由綠變黃,急x子的庄稼人提著鐮刀拉著獨輪小車走到田頭,

捉住麥穗捏一捏瞅一瞅,麥粒還是鼓脹的水豆兒,惋嘆一聲「外黃里不黃喀」!於

是就提上鐮刀拉上小推車回家去了。突然一場溫騰騰熱燥燥的南風持續了一夜半天,

麥子竟然g得斷穗掉粒了,於是千家萬戶的男人女人大聲嘆著「麥黃一晌蠶老一時」

的古訓擁向田野,唰唰嚓嚓鐮刀刈斷麥稈的聲浪就喧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