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部分(1 / 2)

六宮 未知 5986 字 2021-02-13

顧照光甚以為有理,眼見天色漸晚,讓親兵帶眾人去軍眷營暫憩。眾人退出,謝天寶也跟了上去。顧家琪滾爬到總督膝頭,湊近看還沒來得及合好的信箋,顧照光笑,點點她的鼻子說淘氣,把她抱到一邊洗臉洗手。

洗涮干凈,父女倆再坐下時,顧照光已收好了書信。

顧家琪問起,顧照光倒沒瞞,溫和回說:「是阿南的祖母。」

「阿南有祖母?」顧家琪故作驚訝,顧照光眼神黯了黯,緩緩點頭,她有祖母還有祖父堂兄妹等等諸多親戚。

他沒往下說,顧家琪也猜得出幾分。

大概顧照光執意要娶池越溪過門,鬧得侯府上下大大地不快,連帶著也斷了關系五年。

酈山侯府為何突然送來管教婆子?

顧家琪強壓下疑問,拉晃便宜老爹的脖頸,問道:「那祖母是不是想阿南了?爹爹,讓阿南看嘛,阿南還要給祖母回信。」

顧照光淡淡地笑,徑直抱了女兒去別間吃晚飯掩過此事。

夜色降臨,營地里靜下來,軍眷區外,顧家琪和謝天寶碰頭。謝天寶道,蔡氏剛到顧家少爺那兒見禮,還說要送六個丫環侍候小少爺,給張德先趕出來了。

謝天寶奇怪蔡氏行事,怎么送小南的東西,又拿去送顧家齊?

他問道:「小南,她們是什么人?」

「上課的先生。」

「這么多?」

顧家琪嗯聲,再問道:「你可聽姑姑有說什么?」

「娘還沒回來。」

兩小鬼正說著話,王雪娥踩著夜色,帶著滿身疲憊回營。見到孩子,她掩去愁容,露出笑臉問兩小家伙躲在這兒說什么悄悄話。

謝天寶沒藏住話,王雪娥聞言神色數變,她拔腿就想去問清楚,顧家琪提醒道:「先吃飯。」

王雪娥笑,和阿南親昵地貼貼面,回屋梳洗打扮去了。

稍晚,王謝夫婦一道進主營房,問突如其來的安排。

聽說是池太師致信酈山侯府,介入顧家琪教養問題,王謝夫婦立時明白了。

阿南出生那會兒酈山侯府一句話都沒有,怎會事過多年想起要管教孩子。肯定是顧夫人池越溪在搗鬼,其真正用意是以要借機脫離軍營軟禁生活。

孩子若單獨辟府,那顧夫人必然也該隨之同住。若其計得逞,則顧夫人又能與旁人勾結再使y謀詭計。

王雪娥大力阻止阿南離營,她憂心顧夫人與女兒住在一處,必然斷孩子性命。

謝天放想得更實際,本年軍務、善務多事煩雜,一刻都離不得顧照光,哪能讓他凈日掛心女兒安危,那都不要做事了。

顧照光微點頭,王謝二人顧慮都有理,但酈山侯夫婦擔憂也不無道理。

他嘆道:「夏侯俊為大皇子伴讀,他的妻室在閨譽婦德上斷不能讓人詬命。」

「夏侯俊?」王雪娥奇怪,這是哪里冒出來的。

謝天放解說,夏侯府當家夏侯廷的嫡子,也是與顧家琪議親的人選,以池顧兩府的家世,他們的孩子,真正貴不可言,要不是時機湊得好,都輪不上夏侯家,夏侯氏庶子夏侯遜如夫人所出的夏侯雍,更是不可能拿不到兩家的桌上討論。

王雪娥原不知給阿南議親這般復雜,忽地想到一念,她提議道:「大人,不如請程家幫忙?」

新年時顧照光父女曾暫住程府別園,此時既是借住,顧夫人就不適宜同行。而且,程母喜歡阿南,飲食生活上也能多有照顧,應該比獨住總督府更叫人放心。

顧照光思索一番,道:「也好,年後我把阿南送到京里和大哥大嫂住一處,徹底斷了她的心思。」

「大人?」王雪娥嚇了跳,顧照光這般安排,謝天放是知道,他道:「大哥原先不舍得阿南寄居人下,出了這么多事,不舍也得狠下心了。」

顧照光道正是如此,他道:「雪娥,你幫阿南收拾些東西,盡早搬過去。」

這番安排說與侯府管家知時,邢管家道他先去整整置放些物什,小小姐的閨樓可得慎重裝點,免得讓人說閑話。這是特指池太師寫信指教侯府之事了。

顧照光赧顏,抽了空檔,親自領侯府管家去見程大勝。

邢管事實地考察容園位置與環境後,不太滿意,但在這窮苦地方也只好將就。邢管事讓程老爺開個價,這園子侯府買下了。

雖則說話不太客氣,但酈山侯府么,程大勝給面子,雙方痛快地銀契交訖。

第十四回記得那年芳草綠好事上門下

端午前,容園整修完畢,只待侯府家小姐入住。

容園此時大變模樣,園前榆楊齊齊,一條龜背大道直通銅環雙黑門。

門庭干凈清爽,園里朱欄曲徑,鮮花簇放,鳥雀歡鳴,不大的小花園卻弄得湖山皆全,金鯉倏忽,頗見生趣;中庭一株百年榕樹,葉繁枝茂,陽光透過縫隙落下,一絲一縷,都燦爛得耀眼。

樹後回字型廂房數間,用作書房、教習室及待客處等等。

越過第二重庭院,腳下鵝卵石道,分東西兩向,東廂為顧父休憩處;轉西,紫竹夾道生,數不盡幽雅,抬首一處雕花綉樓,門扉雙合,階前幾盆名花,魏紫姚黃,芬芳寧靜。

如果忽略那達八丈高的白色圍牆背景,此處不失為一處修身養性之佳地。

王雪娥代小孩向侯府管家道謝,說這里裝扮甚佳,阿南很喜歡。

邢管事謙虛,時間不足,草草布置,委屈小小姐雲雲。

客套話說罷,邢管事趕回酈山,蔡氏逐一安置眾侍女房舍入住。

這晚王雪娥留下用飯,過後要回軍營時,卻給小孩兒纏住,道:「姑姑陪阿南睡睡嘛。」

王雪娥自然答應。二人獨處,王雪娥想起日間事,道阿南其實不用怕蔡氏,她們留不久,拐彎抹角地問小孩舍不舍得爹爹。

等到她把顧照光的安排全盤數出,顧家琪道:「阿南就是舍不得姑姑。」

「好孩子,不枉姑姑疼你。」王雪娥輕聲提議道,「要不,阿南和你爹爹說說,不去京里,和姑姑永遠在一起?」

顧家琪搖頭,道:「姑姑有很多事忙啊,阿南也不能老纏著姑姑。」

「姑姑有什么事好忙的。」

「養豬場的叔叔們不是常來找姑姑么。」

王雪娥擰眉道:「都是些雜事,什么豬血吃不完,皮毛被人偷,豬雜碎缺斤少兩的,j毛蒜皮的小事都跑幾千里路來問。他們哪里有阿南的事要緊。」

「這些事姑姑不會處理,就問爹爹嘛,爹爹可厲害了。」

王雪娥不好意思,她就是不想讓顧照光知道她辦不好事,顧家琪笑道:「啊阿南知道了。」

「你個鬼東西,知道什么?」王雪娥嬌羞,板著臉問道。

顧家琪咯咯笑,二人嬉鬧一陣,略略睡去。隔日道別,小孩兒頗為不舍,恨不得姑姑還如往常一般日日陪她。王雪娥哪是不想答應,只是她現在碰上難事,再不想辦法解決,就要鬧開出大丑。

蔡氏領著六個丫環,在門邊勸小姐,該放手該上課該學規矩了。

王雪娥心軟,道:「要不姑姑再陪阿南一天?」

小孩兒拍掌叫好,蔡氏臉上收笑,道:「謝夫人,想來您事多人忙,我們就不耽擱了。」

王雪娥輕笑,回道:「什么事都沒阿南重要。」

「謝夫人,您代爺管著的養豬場,可別賠光了銀子。」蔡氏細聲細氣地說道,「那可都是小小姐未來的嫁妝哩。」

「你什么意思?」王雪娥薄怒,又臉紅,還有點心虛,氣勢反而弱了數分。

蔡氏緩緩一笑,道:「謝夫人,樂記賭坊的高利貸息利幾何?我呢,正好和樂記當家掌櫃有點親戚往來,您若一時還不上息錢,我還是能給謝夫人說說情,通融一二。」

王雪娥盛怒又覺羞恥,就是傻子,這時候也知道蔡氏是有備而來,踩她痛腳,打她臉面。

再看蔡氏,那帶笑的顏,冷漠輕蔑,她高鬟如重雲疊,別金枝;粉面細雪,目似寒幽;翠色宮裝曳地,金鈿羽肩,纖腰高束,同色羅結齊垂,蘭麝冰香輕輕隱。這體貴氣考究的打扮生生把隨意的江湖女壓到泥土里。

王雪娥心隱隱地痛,狼狽,無語。

見對手虛弱得不堪一擊,蔡氏又笑,道:「謝夫人,有些事要量力而行,您不能勝任,不表示其他人不可以。」

「勞你費心!」王雪娥咬牙回道,她蹲下身,「阿南,你要爭氣,怎么能丟了大人威名?」狠話誰都說得,偏她底氣不足,王雪娥微微苦澀道,「姑姑,過些天再來看你。」

顧家琪點頭,道:「姑姑,咱們一塊兒走。」

「呃,為何?」

「因為她們讓姑姑不高興啊,姑姑是阿南的r母,她們對你不好,就是在欺負阿南。阿南要跟爹爹告狀。換人。」

王雪娥噗哧一笑,勝利似地瞅著蔡氏,道:「聽見了,不想被送走,就少賣弄口舌!」

蔡氏諸人咸默,及她遠離,蔡氏略帶恭謹神色,請小姐到東堂上課,琴棋書畫禮女紅等功課分六室,由六位教養婆子各主持一室授教,約定每日三課,余下時光由貼身丫環陪同熟習。

這日傍晚,顧照光到容園,他一日坐立難安,只怕女兒受委屈,天色擦黑,就來問究竟。蔡氏先在門前攔住,徐徐匯報朝日時分事。

「別的呢?」

「小姐今日學禮、書法與女紅,呂嬤嬤、顏嬤嬤、江嬤嬤都道小姐慧敏。」

顧照光喜道:「我說過,阿南最是乖巧懂事。你們那些個破落事,別在她跟前耍。」

蔡氏難堪而退,顧照光進飯廳,見女兒正和丫環對餐禮,止步靜看,待她復學停下,他方走上前抱起女兒問話。父女倆親昵,感情甚融。飯罷,顧照光問女所學,小孩兒復述,頭頭是道。顧照光大喜。

「阿南還有別個話要跟爹爹說嗎?」

「還有什么,哦,午時阿南吃到程伯母新做的菜哦,爹爹,程伯母說,還要教阿南做呢,等阿南學會,第一個送給爹爹品嘗。」

顧照光見女兒不提,自己說起晨間她的r母與新教習雙方的爭吵。

不想女兒轉眼悶悶不樂,道:「阿南沒用,姑姑受氣,只能空口喊要跟爹爹告狀。阿南要是真有本事,能叫她們不敢輕慢姑姑。那才好。」

顧照光欣慰又心酸,勸導女兒待她年長,無需教習時便好。

哄女入睡後,顧照光叫來蔡氏諸人,嚴厲敲打,若再發生這種事,遣她們回酈山毋需多言。

此後,容園內諸仆戰戰兢兢,都不敢輕慢小姐。

顧家琪學習時文靜嫻雅,並不為難眾人,仆婦皆感輕松,主仆教學相長,時光融融,甚為平樂。

第十五回老虎當家別樣狂貪財有理

再說王雪娥被蔡氏道破心中秘事,唯恐東窗事發,為顧照光不喜,無奈向師哥求救。謝天放翻看賬面,一塌糊塗,不忍問她為何不早對他說明,弄到如今要靠借貸運轉,事難善後。

「師妹,他們這是在欺你臉生不懂,糊弄於你。」謝天放憤然道。

「我也知,可這幾萬兩銀子怎么辦?」

謝天放安撫道:「無妨,我那賬面里還余些銀,先補上。」

王雪娥愣愣坐定,萬般失落,道:「如此,和借高利貸有何異。」

謝天放道:「先過一關,眼看端午節至,又要發r品,若現在不補銀錢,不要半月,三五日就曝光。」

王雪娥聽他說得情勢急,打起精神道:「師哥,你讓我再想想。」

送走謝天放,王雪娥拿出破釜沉舟的勇氣,帶一沓子文件賬簿,走進程府。

程大當家熱情地接待謝夫人,問起來意。

王雪娥攤開文件賬簿,絮絮叨叨困撓近四個月的難題。

養豬場鋪面放得廣,十八州府十八個場子十八個村近萬戶養豬人工,每天都要消耗千兩銀,她卻不知錢都花在何處,賬面入不敷出,唯靠借貸方能支撐;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她想請生財有道的財老虎程大當家,幫個忙過難關,要是能傳授點賺錢的秘訣就更好了。

程大勝笑道:「這有何難,r吃不完,咱就賣;皮毛堆積太多,咱也賣;豬雜碎被人偷,咱更要賣,還要賣好價錢,把投進去的銀子全賺回來。」

「果然是程大當家的話實在,」王雪娥覺得真是找對人,「真個不知該如何謝才好。」

程大勝回道:「謝夫人客氣,別說遠山老弟是我兄弟,就是阿南小姐也是我看著長大,夫人有難,我程大勝不會置之不理。」

王雪娥急不可待地接問道:「那程老板准備怎么做?」

她難為情地補充,端午將至,她是迫於無法了。

「哎呀,這鋪面上的事,我都交給兒子打理了。」程大勝面有難色,道就算他這做爹的也不好c手兒子家里頭的事,王雪娥表示能夠理解,程大勝謝她的體諒,「這樣,我跟他們說聲,一定幫到謝夫人擺平難事。」

「有勞程大老板。」

程大勝派人去叫兒子,不巧,他們都出去了。

王雪娥勉強一笑,道:「那我先去看看阿南。」

「真不好意思,等那兩兔崽子回來,我馬上叫他們來見謝夫人。」

程大勝如是說,王雪娥收拾了東西,訕訕告辭。待她走後,在外頭候著的程四娘,扶著丫環的手進客廳,道新泡了參茶,正好給當家的消火。

程大勝品了口,仍不痛快,重重放下參杯,道:「你倒說說,我程大勝這么多年,跟多少人打過交道,還有比她更不著調的嗎?」

他程大勝什么人,過眼的是金礦銀礦鐵礦軍馬軍糧之類高風險高回報的大買賣,普通的街市米鋪鹽茶絲綢乃至賭場秦樓楚館全都是交給族人姻親打理。

做生意做到這份上,可以說這財老虎咳嗽一聲,整個宣同延甘寧(寧夏甘肅延綏)三邊地面都要震三震。

王雪娥不懂,她一介無名江湖草莽女,直接登門問話,在無意中藐視了程大勝。

所以,程大勝不高興。

所以,王雪娥就必然要碰釘子。

「誒,老爺何必與那種人生氣,你還不知道個,那就是個沒經事的傻子,」程四娘柔柔地相勸,「眼下要緊的是這個場子,咱們可得先拿過來。王雪娥要找人平賬面,在道上可不是什么新鮮事。妾身可聽說,樂記專門放了二十萬兩銀,才哄得她上鉤呢。」

程大勝不語,神情里帶了點狠冷意,低哼道:「挖牆角倒挖得快。」

程四娘笑,道:「老爺,您是吃慣r的,總不能連湯也不讓人呷一口么。」

對自己的手段,程大勝頗為自得,重新接過知心愛妾遞上的參茶,呷一口,道:「你有個什么主意?」

「老爺甭急,您就等著魚兒自個兒咬鉤吧。」

程四娘吃吃地笑,和程大勝咬耳朵。不多久,容園那邊傳信,顧小姐請程夫人過去吃個飯。

程大勝笑,捏一把愛妾臉蛋:「還是你鬼。」

再說王雪娥到容園,與孩子相談。她心事重,百般掩飾,卻還是叫細心敏感的孩子察覺出來,王雪娥自不會把那樣的事壓在小孩心上,徒惹孩子不安。

顧家琪婉轉一笑,叫丫環去請程伯母,和姑姑一道吃飯。

王雪娥與程夫人有姐妹之誼,又蒙她照顧良多,兩人碰著面,果然坐到一處手握手地聊體己話。程夫人聽罷,道這算什么難事,她這就去問問當家怎么回事。

程夫人風風火火,王雪娥憂愁的心放下半顆,蔡氏來添過幾回茶,每次她的視線在賬本處溜過,都會讓王雪娥氣憤又備感羞辱,就像領地被侵犯的幼獸,卻不知如何保護自己。

顧家琪淡淡從容,慢慢地品雨前龍井,偶爾請姑姑嘗點新品種糕餅。

未時三刻,程夫人拖來程家二公子,程思玄。

這位公子十七八歲,藍綢夾衫,生相干凈斯文,年紀不大,卻因早早接觸家中生意,年輕面容里帶有歷事的老練。

程思玄向眾人問好後,又恭敬地給總督府千金行禮,說道:「小生唐突了。」

顧家琪面前有珠簾,倒不算大事。

她軟軟說道:「程公子不必多禮。姑姑碰上了難事,還請公子傾力相助。」

程思玄連忙道小姐客氣,能為顧小姐、謝夫人分憂是他的榮幸雲雲。顧家琪再說話時,帶了點謝意:「給程公子看座。」

躬身謝禮畢,程思玄坐定,只靠點椅邊,目不斜視,溫言請王雪娥不要擔心,待他看過賬目,瞧瞧問題出在何處,大家再一起想法辦解決。

蔡氏送上新茶點後,立於珠簾前,雙手交疊放於腹前三寸處,姿態恭敬,卻是不退不避。

王雪娥羞赧,顧家琪出聲,請蔡氏招呼程夫人玩牌,她們這些個女眷不懂經紀事,就不要在這兒瞎摻和。程夫人呵呵笑說好,蔡氏欲言又止,終究不敢在這時候駁了小姐的面,依言到隔壁擺了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