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雍立時請命,他願以死相諫聖母皇太後,只要邊境安寧。
第二日,夏侯雍就拋出了經典的「自古忠孝兩難全論」。
他拽文拽了一堆何為忠,何為孝,請示李太後為天下蒼生之福祉考慮,「太後貴為國母,為天下之母,德顯太廟,萬民仰伏,然小人多戚戚,蒙蔽聖母皇太後,欲陷太後於不義,為一已之私,置黎民於水火。」
套句腦殘的話說,如果李太後執意要過這壽,那她就不尊貴,不慈悲,不善良了。
二皇子就是夏侯雍的堅實後盾,他道寧可給皇祖母抄寫一千份大慈大悲咒祈福,也不願見皇祖母給小人陷害,折了壽福。三皇子又向父皇進言,不孝的罪名他來擔,他願進太廟苦修三年為皇祖母念佛經。
說實在的,文武百官很看不上夏侯雍這人,他的臉太凶,面相就不討喜。可架不住皇帝二皇子鍾意啊,他介入這事,意味著虞家和顧家結成戰時聯盟,為皇帝集權使勁兒。
二皇子是東宮的有力競爭者,盡管皇太子已經入住東宮,但位不穩,皇帝哪天要廢他,也不是不可能。
太子見二皇子支持顧家,連忙表示支持。
未來皇帝的人都出來表態,滿朝文武紛紛轉變口風,請皇太後親賢君遠小人納諫言。
諫言都到這份上,李太後只好取消了那個在壽誕上無條件釋放戰俘顯她慈悲心腸的慶賀節目。李太後要是就這么地咽下這口氣,那也太看不起人了。
這天廷議,禮部尚書上書皇帝陛下,聖母皇太後慈悲尚德,勾除了戰俘的余慶節目。
魏景帝叭啦叭啦一通補償,禮部尚書滿意退下。兵部尚書緊跟著上書,怎么和平解決北地邊亂的事。
朝中文臣偏向重兵護送真波王子回邊境,以國賓之禮尚待;兵部及武官這邊完全反對,認為無條件遣送戰俘有辱國體,是不戰而降;堂堂大魏,國威何在?
文臣那派火了,喊著要放的也是你們,現在說不放的也是你們,搞毛啊。
朝官打嘴仗再次開鑼,如何把罕東都的真波王子這個燙手毛芋送回北夷,又不弱本國國威,還要能讓然赤不敢再輕易進兵,成為朝野新的焦點問題。
爭來吵去,夏侯雍這只出頭鳥,被委以重任。
做不好,就用他的頭告慰李太後那受刺激的心肝兒。
反過來說,誰辦好這件差,誰就是皇帝心目中的第一大忠臣。
夏侯俊等東宮屬官,施計構陷,為的就是夏侯雍手里這份重頭差事。
翌日上朝,夏侯俊就上本奏說他有法子解決那三重大難題。
兵部的人沒把他的話當回事,看在顧照光的面上,沒出言譏諷。
夏侯俊不慌不忙地接著說道,一場小比試,好叫夷人知魏朝乃泱泱大國禮儀之幫不為難一個r臭未干的小子,也可向世人宣布魏朝並不懼他祖集兵邊境。
「火銃人靶子。」
這五個字還真挑起眾人的一點興趣。
兵部一位員外補充道,最好簽個生死狀,打殘個把人嚇死誰都與大魏無關。
「此法倒亦可,」路閣老道,他打了個哈哈,「這是男子漢大丈夫的比試,想來北夷那邊也無可推托。」
另外三位輔相也相互點頭,揚國威壯軍勢,再來一場體現本國國威的新火器演練,定能嚇破夷人的膽。
首輔池太師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且這事這不能再拖,幾位閣老商議定票擬,拿到西直苑給皇帝。魏景帝回得快,當天就發回兵部,准。
公務了結,顧照光攜旨迅速返回宣同。
北夷不相信顧總督以外的任何魏朝官員,協商的事,也要顧照光辛苦了。他把魏帝聖旨傳給罕東都的使臣,試探他們能否接受這條件。
罕東都方面一恐這百勝將軍守邊,不敢輕易宣戰犯境;二懼人質在敵手,稍有不從害死王子;三恨想出這歹毒點子的魏人,無可奈何又不能不妥協。思前想後,他們與顧照光約定,只要王子能活,其他任由打罵了。
顧照光讓軍監徐有根把夷人的意思帶回京城,他在宣同坐鎮,穩定邊關。
軍監如此這般一說,閣老朝臣們頓覺揚眉吐氣。皇帝贊賞夏侯俊辦差有功,有意提拔這個年輕人,把揚魏朝軍威士容的差事,全權交付他辦理。
這事東宮屬官早有謀劃,因此,夏侯俊辦事做得有門有道,諸臣都言陛下又多一個股肱之臣。
魏景帝問太後何意。夏侯俊很慚愧地說,他還沒來得及請示景福宮。
禮部尚書立即挑刺兒,你這什么意思,太後不到場,就是在告訴天下人,陛下不孝,你個j佞,明擺著要陷陛下不義!你好大的狗膽。
夏侯俊回道,微臣不敢,陛下容稟。他問,新火器營,是延用舊名神機營,還是定個新名?
魏景帝問他什么個意思,夏侯俊道他想請太後在新軍檢閱時定新名,以示陛下孝心;只有陛下賞了這個恩典,他才敢把活動方案拿給聖母皇太後過目。
皇帝准奏。
李太後起初的確是要給夏侯俊個釘子碰的,但是,給新軍定番名,這可是皇帝的權利。夏侯俊這記馬p拍得好,李太後就著這個台階,半推半就地答應出席半個月後的s擊比賽,好挑幾個神槍手出來,給她的壽誕增光添色。
卅九回潮怒風急蝶翻飛此恨未了(下)
卻說皇家要辦打槍靶子比賽活動。城里少年公子收心,日夜閉門造車,以圖在皇帝前頭露臉。
三公主就在這時候拜訪新太師府,寧氏激動又熱情地接待了這位皇家嬌女。三公主不耐煩地喝道:「下去下去,叫顧小南,本宮有事找她。」
池越溪忍著氣,硬梆梆地說道:「阿南在練琴,不便見客。」
「你!」三公主怒而起立,想到什么,緩緩坐定,拿起茶碗擺了個不輸人的姿勢,「本宮等得起!」
寧氏拉扯女兒,訓導:「怎么能這么跟公主說話?」
池越溪也怒,怒其不爭:「娘,你是太師夫人!」
寧氏嘆,道:「娘啊不爭這臉面,娘只想你好。快去把阿南叫來。」
池越溪沒再和母親爭辯,帶了韋婆子進內宅自做其事,就這么干晾著公主。
公主等了又等,身邊的宮人猜測道:顧小姐會不會溜出去玩兒了?三公主道極有可能,那家伙根本就不老實。
公主鸞駕趕到東桑榆子巷,三公主腳踹大門:「顧小南,給本宮滾出來!」
青蘋青菽慌忙行禮,解釋阿南還在太師府,要晚飯後才過來。三公主哼聲她寧可在這兒等,也不想見寧氏那個沒用的。
程昭與謝天寶正在喂招。三公主擺手讓他們繼續,她自己逛:「顧小南的房間在哪?帶本宮瞧瞧。」
青蘋青菽在前面帶路,三公主發現了小孩子的玩具室,看著滿屋的野戰服、護目鏡、長短槍火銃、鋼盔馬甲鐵刺拳套,她哇嗚一聲:「顧小南這個滑頭。哈哈,本宮喜歡。來人,給本宮統統帶走。」
宮人動作迅速地將東西搜刮一空,程昭驚問道:「三公主,你全拿走?」
「沒錯,誰叫顧小南讓本宮做冷板凳!」三公主在翻海番子的小玩意,拿起一個光棱鏡,翻轉著看,喃喃問道,「這是什么?」
「這叫放大鏡,西洋人的玩意。」程昭以一派見多識廣的口吻,賣弄道。
「胡說,這分明是用來縮小的透明琉璃塊。」三公主看的正好是凹面鏡。
程昭撓撓頭,找出凸面鏡遞過去。
三公主拿著幾面光鏡獨自玩得新奇,當她把凹凸兩面鏡組合在一起時,三公主驚呼道:「好清楚!」
程昭好奇,探頭探腦地想知道哪里稀奇,這正反鏡他玩得都不要再玩了。謝天寶照樣拿了兩面鏡,也驚呼,程昭馬上奪過來看:「真地,還可以看得很遠餒!」
兩個流看兩面鏡組成的望遠鏡粗坯,三公主沉思中。驀然,她大叫道:「丁寒青!」
丁寒青擠入人群,恭腰向三公主,聽候吩咐。
這位工部天才,已被三公主無限期征用。參照唐時男風,可稱為:技術面首。
三公主把凹凸兩面光鏡放到他手上,道:「丁寒青,你看此物有何用?!」
「回公主殿下,此物可瞭遠,對戰時,正需此物。」丁寒青強壓狂喜,畢恭畢敬回道。
「還有呢?」
「臣愚鈍,臣不知。」
「你不是天才嗎?!」三公主氣勢沖天地怒吼道,「連這都想不到,把這東西按到火銃上,精確瞄准,還怕我們的士兵打不死夷後番將!」
丁寒青驚喜交加,愧於自己沒想到又大贊公主英明才智,然後,表示很困難,先不說這兩面西洋鏡的打磨工藝魏朝工匠不熟,若真按上光鏡,日光反s極易暴露自己。
「本宮要的是結果,說這些p話做什么!」
「公主殿下,術業有專攻。」
「借口!統統都是借口,」三公主顯然是知道顧家小姑娘那句口頭禪的,在原版家里前,她稍稍改了改,她改用手指頭點著丁寒青的胸口,戳得丁寒青步步後退,近喝問道,「你敢說你做不到?!」
黑線爬過丁寒青的額頭,道臣竭盡全力。
三公主滿意了,整整衣裙,嗯哼聲道:「本宮走了。」
「耶?公主不等阿南了嗎?」程昭問道。三公哼哼,她還有事,補充道,「不用告訴顧小南,本宮來過。」
看著空盪盪的裝備間,眾人無語。
「誰敢走漏消息,本宮要他腦袋!」
「遵旨。」
時間來到景帝七年五月二十三日,眾皇族、國賓及重要世家貴族聚集天涯圍場。
上午,新火器營試演。
錦衣衛負責圍場秩序與貴人們的安全,左(北)都指揮使劉國舅意氣風發地宣布:一部試槍!
步兵三百人出烈,動作整齊劃一地扣動板機鳴響。
接著是二部三部。
李太後連打哈欠,嫌這軍演沒意思,先帝爺那會兒,聽著聲響,還能見到點火光,這什么新火器連個影也不見,跟箭弩一個樣兒,叫什么火器,干脆還是叫新箭弩吧。
景帝訕訕,解釋不出,他也奇怪這新火銃不見火星。
當然皇帝沒有讓母後開心,不是他一個人的事,那是全體朝臣的事。
副指揮使韓幾道出列,奏道:「啟稟萬歲,卑職新近得了一把火銃,用起來能見火。」
太後感興趣,景帝忙讓他獻呈,韓幾道將韓式新火器放在托盤里,由袁振公公親呈。新火銃呈弧弓型,錫銀色,帶轉輪,燧石點火,用金箔火葯包。
「喲,這東西跟個小鳥似的,怎么和先帝爺那會兒的大不同?」李太後驚訝問道。
景帝比太後有見識些,代為解說:「自丁寒青改良後,火器都變小了。」
李太後不滿意,道:「火器就該有火器的樣子,改良過的,就不能叫這個名字!」
景帝全依太後意思,李太後要借由頭黑顧家,他歡迎都來不衣。李太後滿意兒子乖順聽話,道:「以後,就叫它鳥、物。」
文武百官差點兒集體狂噴,但聖母皇太後最大,她說啥就是啥。
景帝輕咳數聲,壓下蓋不住的震撼,道:「韓愛卿,你手中的與丁寒青那一式有何不同?」
韓幾道回道,此物妙就妙在比丁式鳥物輕便,後座沖力輕,更省精鐵,報廢率低。
外行人聽不出這話有什么特別門道,但兵部和武將們不同,眼睛立即亮了。
韓幾道不動聲色繼續道:「正是經由此物,我部又研制出三眼銃桿,可同時連發三彈,殺傷力更強,可隨騎兵用。」
南都錦衣衛送上新的研究成果,烏黑的三孔銃管,冷冷地昭示它的強大火力。
「好、好!」景帝連聲叫好,馬上調來一撥騎兵營,換上三眼銃,眾騎飛奔,齊齊s擊,天上一片火光。宮妃、國賓、世家貴族們驚嘆得連鳥屎落進大張的嘴里,也沒覺得。
李太後高興了,道:「賞!」
韓幾道叩謝,李太後看得新奇看得高興,道:「皇帝啊,就讓他們兩邊比比,誰的更勝一籌。」
魏景帝同樣地興奮,道:「吩咐下去,新營分成兩組,比比誰的火器更厲害。」
韓幾道拿出三百韓式新火器,三百三眼銃桿,這是他這個職位所能積蓄的兵器總數。韓幾道顯然是有備而來。
劉國舅臉寒森森,邊吩咐新營兵換檔板換火器,邊派人把丁寒青叫來,立刻,馬上,想辦法滅掉韓版火銃的威風!
圍場上步兵齊齊放槍顯大魏國力,丁式單兵利器,s程遠,穿透力重,但是聲效差,不討太後喜歡;韓版一次發三彈,火力猛,三(准)星一位,易瞄准,命中率高;但殺傷力太弱,不討兵部武將喜歡。
兩種兵器各有長短,但總體來說,新火器營還是證明了大魏朝遠勝於海外諸國的強大實力。
李太後鳳心大悅,給這去新軍定名:「八部天龍。」
這是有來由的,李太後她禮佛的,八部天龍正是佛家術語,既象征了那滿天的一道道火影,又寓意了她對韓幾道的期望:不要大意,繼續向八眼竿銃的研究方向前進吧!
李太後的意思明確地傳送了,戶部尚書趕緊跳出來,道:「啟奏陛下,韓版鳥物火力凶猛,又節省大量造費、材料費,臣奏請我朝兵員改配此利器。」
眾臣子不語,戶部尚書這話是順太後心意說的,大家沒趕著一起拍太後馬p等同就很對得起皇帝了,反對雲雲的都該爛在肚子里,這是為官之道。
「全軍都配三眼的火器,夷人倭匪斷不敢輕言犯境,耀武揚威。」李太後自言自語,邊漫不經心似地問道,「皇帝以為哀家所想如何呢?」
景帝神情里瞧不出什么,回道:「母後所言極是。兒臣回去後就召集臣工商議軍隊改換火器裝備的旨意。」
劉國舅急得兩眼都發綠光,一看到丁寒青的影子,就把他拎到天子近侍袁振前頭。
袁振公公嗯一聲,到皇帝前道:「啟稟聖上,兵部詹事丁寒青有本奏。」
「宣。」
丁寒青先是對韓式火銃的外形設計、內里機會竅結構等大加贊賞一番,但是,他不贊成魏軍大規模裝備。丁寒青道:「啟奏萬歲,韓大人所設計的戰器,主以燧石點火,引爆彈葯包,固然輕便,但遇到雨雪天氣,此物便成啞器。此為行軍部陣之大忌。」
「丁大人,你可不要看錯了。」兵部左侍郎站出來,好心提醒道,「韓大人獻的可不是火繩燃引,內里用的可是石頭,怎么會怕下雨呢?」
誰都聽得出這位兵部侍郎對韓幾道的嘲諷了,門外漢就是門外漢,拿著不知道從誰那兒剝奪來的研究成果,當成自己的到皇帝太後前頭顯擺,露陷了吧。
兵部的人早已看出這個大毛病了,他們就是不說,讓韓幾道丟大丑。
要真讓全軍配上這種打火石的火器,一等狂風下雨天,那還不全軍覆沒。
兵部、武將個個起哄,倒韓幾道的台,笑話,憑你個虞家的走狗,也敢跳出來嗆聲,打顧家的臉面,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夠不夠那個份量!
李太後臉黑臭,這打誰的臉呢。
景帝也不痛快,問道:「韓卿家,做何解釋?」
韓幾道臉上顏色數變,承認他疏忽大意,沒有考慮到天氣關系。但,他絕對是忠心的,他抓住三眼銃竿,這個能同發三彈的利器真地是他想出來的。
「陛下,不考慮雨雪天氣,三眼銃也確是利器一件。」池太師說了句公道話,行軍打戰時總不能是天天下雨下雪的。
戶部尚書也給韓幾道開脫:「這制造成本確實是節省了一大半。」
兵部、武將急得跳起來,話怎么能這么說呢,絕不能夠為著這種理由,就改配火器,以此削減軍費。這是要死人的,戰場上瞬息萬變,誰能保證早上天晴下午不下雨,延誤了戰機,那就全完蛋了。
「好了好了,要爭你們到朝上爭個夠。」李太後不痛快地說道,「丁寒青,你不在工部畫你的圖紙,到這兒做什么?」
丁寒青官資最淺,在他沒發跡前,他就是小兵一個。
李太後拿他開刀也無可厚非了。
「啟稟太後,微臣聽說韓大人研究出燧石打出火器,還用了非常先進的轉輪技術,」丁寒青這研究狂說著說著就興奮了,「微臣以為正可以用在大型火銃上,想和韓大人交換下心得經驗。」
眾人倒。
搞清楚,你是顧派的人,別亂攀關系。
景帝開懷大笑:「袁振,把這、物賞給丁愛卿研究。」
丁寒青大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