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30章《泥蟬》(1 / 2)

球拍在地面重重彈了兩下。

陸允信沒看其他人, 插著褲兜徑直走到江甜面前, 嘴里的口香糖不露齒地從左邊換到右邊:「翹課去網吧?」

光天化日上著課,能把這種話說得一本正經的,也就只有陸允信了。

馮蔚然腹誹待會兒要怎么給老師交代兩人曠課,便見江甜腿旁的球拍輕微晃了晃。

江甜兩指捏著拍柄,視線隨球拍搖晃的弧度淌在腳尖。

一秒, 兩秒, 三秒, 嗓音細軟,毫無征兆地對身後人響起:「我到底做錯了什么……」

她順著陸允信的話, 輕輕問, 「是我當課代表錯?還是我把默寫從五個字重默改成三個字重默錯?」

同學們沉默。

「是我辦板報沒有拿第一?還是我給籃球賽寫的宣傳沒得到最佳標語?」

仍是沉默。

「是東郭允諾了我期末不用復習就黑箱我第一,還是我不是自己學的全都是不勞而獲?」

這節課球場只有一個班。

話音落, 現場安靜得待針掉地。

江甜意料之中地沒得到答案:「是不是一些空穴來風的話就能推翻我的全部努力?是不是孤立我冷暴力我大家才覺得伸張了正義, 還是說……」

江甜用極其溫柔、極其沒有殺傷力、分明委屈得要命還強撐的淡定語調,苦笑:「我也應該像最近才出的新聞那樣, 無法融入集體,去退學, 去跳樓,去自殺, 你們才覺得自己不是輿論實施暴者?」

新聞里的女生遇到這樣的事情,忍了, 默默記在心里。

然後情緒積攢到一定程度, 選擇用極端的方式結束了十幾歲、最美好的生命。

江甜沒有忍, 也沒有退,就這么坦盪把話擺上台面,這么自然地說「去退學」「去跳樓」「去自殺」。

陸允信想說什么,江甜用余光壓下。

頓落一片安靜。

半晌。

最開始拒絕和她一組的女生辯駁:「可楊紫嬋親耳聽到的,怎么可能有假。」

江甜「噢」一聲:「那她親眼看到過戶證明了嗎?親眼看到我媽給了東郭錢還是把房產證上的我媽的名字改成東郭了?三人成虎的意思東郭上周才講過吧?」

女生啞口。

女生旁邊的同學幫腔:「可東郭被舉報是事實,被帶走也是事實,不是說無風不起浪?」

馮蔚然插嘴:「你開個游艇試試,看浪能不能撲到你臉上。」

「……」

中午日頭大,同學們三言兩語還沒爭完,便見當事人和秦詩蔣亞男隔了一段距離,走在最前面回來。

路過籃球場,江甜懶得廢話,直接拉住楊紫嬋:「你當著所有人的面說一次,你聽到的是什么,真相是什么,真的是東郭親口承認我媽送了她一套房?真的是我媽無腦到出手就送房子、東郭也無腦到收了房子還在辦公室里廣而告之?」

「一套房」還是「房子的號」已經在腦海里模糊不清。

楊紫嬋迎著所有人的視線,條件反射地垂下頭,喃喃:「是,是真的——」

「那你偷我三百塊是不是真的?偷了我的錢買小說看是不是真的?看了小說還要寫我名字栽贓陷害到我櫃子里是不是真的?!」

江甜語速越來越快。

女生中有驚呼,男生中「卧槽。」

江甜直視著楊紫嬋的眼睛:「還有後來,我問你緣由,你說你就是看不慣我自以為是,看不慣允哥裝-逼……」

江甜一字一頓:「是不是真的?」

楊紫嬋嚅唇:「我,我沒有。」

江甜緩緩把球拍放地上,斂了神色:「真的沒有?」

「我……」

楊紫嬋明明只想拂下江甜的手,明明沒有用力,不知怎地,她手揮下的剎那,江甜身子卻倏地失衡,猛一下朝地上跌去。

陸允信身形閃。

「甜姐兒」「甜姐兒你怎么樣」七七八八本就站江甜或是動搖的同學立馬圍了上去……

江甜皮膚白皙細膩,手腕磕著誤入場地上的黑色軟石粒,當即蹭破了皮。

刮破的傷口撕邊細長,隱隱泛白。

江甜逡巡著一張張真關心假關心的臉,驀地,疼紅眼眶。

她本就小大家兩歲,皺著眉眼,楚楚可憐得不像樣……

體育老師不過上個廁所的功夫,回來看到,「嘶」地擬疼:「快帶去醫務室消消毒。」

蔣亞男聽著想去攙江甜,秦詩一把撈住她。

蔣亞男急:「秦詩……」

說著說著,沒了聲音。

陽光在場邊樹下投出斑駁的影,早醒的蟬開始聒噪。

陸允信腿長步伐大,一手插著褲兜,一手拎著江甜胳膊走,江甜小短腿跟在他後面,噠噠地、跌跌撞撞、邊走邊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