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部分(1 / 2)

權力的平台 未知 2020 字 2021-02-13

記得前不久看過一篇關於瀕死研究的書,講的就是這種感覺。那白光一直引導著他,上升又上升,一直升到高高的雲端里,這里的天出奇地藍,雲也出奇地白,大團大團的雲霧輕盈無礙地滑過身邊,他覺得自己一下子進入了一種多年企盼的永生狀態,所有的一切都溶化在周圍的藍天白雲之中了……(

在屋里封閉了幾個月,第一次走在寬闊的大街上,趙廣陵心情特別舒暢,也第一次感到與這個城市離得那么近,真要離去還確實要下一番決心的。

今年的氣候和十年前一樣,也是一春一夏兩季大旱,入秋之後才y雨連綿,一直下了好多天,現在天雖然放晴,潮氣依然很重,空氣也濕漉漉的沁人心脾。古人記年十二年一甲子,太歲十一年運行一周,現代天文學則說大季節周期一般也在十年左右,總而言之十年時間應該算一個周期了。周而復始,我現在是否又走到了人生的上?

十年前,我是為愛而來的,十年後的今年,我將為什么而離去?

十年前我還是一個不到三十的英俊後生,眼前的一切仿佛都是為我而設計的,做個選擇如同輕率地吃頓飯。如今的我已一身疲憊,年近四十,要犧牲眼前的一切,重新做一次選擇,卻變得如此沉重,沉重得讓人承受不起。

但是,我必須離開這里,已經犯了一個錯誤,我不能再犯第二個錯誤了。歷史往往會重復一次,我不能讓它再重復下去了……十年前我悄悄地來,十年後我更得悄悄離去。

為了做出這個選擇,已經猶豫了好幾個月,現在是到了非決斷不可的地步了。

然而,就是在這個時候,南方那所大學突然把他的資料全部退了回來,並委婉地告訴他,由於本校近來進行院系調整,工作思路發生變化,暫時無力接受您這樣的高素質人才,請您另謀高就……辭職報告剛遞上去,就接到這樣一個通知。年薪十萬,就像是一個美麗的氣泡,很快就破滅了。一旦市委正式批准他的辭職報告,也就意味著他從此變成了一個「無業人員」,他的生活將從此處於飄忽不定的流浪狀況,一下子變得居無定所、日無所獲,就像一只可憐的j,刨一爪子吃一爪子。對於過慣了穩定生活、位居正處級的他來說,這種流浪狀況的確是很可怕的。

但他已別無選擇。沒有誰強迫,沒有誰動員,是他自己把自己上了這樣一條路,除非現在立刻趕到市委,印帕吃侔涯欠荽侵氨u嬉乩礎?br /

那份婉拒通知是老婆替他代收的,一進家門,迫不及待地拆開信,還沒看完就和他大鬧起來。這些日子,他一直在家里寫論文,雲迪和老丈人也一直在做他的工作,他也一直在用這「年薪十萬」做誘餌說服他們。在他的反復勸說下,雲迪好不容易才鄭重答應讓他去「試試」,誰知道竟會是這樣!在悲憤之余,雲迪著他立即趕到市委,把那份辭職書追回來。昨天已是深夜,今兒他只好答應雲迪,早早地離開了家。

但他不想這樣冒冒失失的,都到了這把年紀,做一次選擇不容易,怎么能耍小孩子脾氣,跟玩過家家似的?趙廣陵逃離了家,步履沉重地走著去機關。他要利用這段時間再好好想一想,好好理一理紛亂的思想……然而,畢竟時間太短,前面就是星海廣場,再拐過去就望見市委大門了,他卻什么也想不清楚,疲憊的大腦好像已停止運轉,失靈了。

還不到上班時間,星海廣場上依然有不少晨練者。人生的目的究竟為了什么?許多人除了鍛煉還是鍛煉,從青年鍛煉到老年,從強健鍛煉到衰朽,好像鍛煉本身就是目的,而且這個目的永遠也達不到。在古城十年,這樣的人他見得多了。趙廣陵駐足廣場中央的噴水池前,痴痴地看著一伙一伙熱心的晨練者,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迷茫。(

這些日子,一向難於平靜的古城又發生了多少令人揪心的大事變。年僅四十多歲的魏剛,突然之間竟得了心肌梗塞。當趙廣陵聽到這個驚人的消息,趕到市第一醫院的時候,魏剛的臉已白得和蓋在身上的床單分不清了。韓東萍蹲在走廊里,呼天搶地,死去活來,任誰也按不住她。韓東新自從放出來還是第一次見面,兩眼死死地盯著那愈來愈平緩的心電波曲線,樣子十分可怕。倒是衰朽的韓愛國還算沉得住氣,一邊凶凶地抽煙,一邊在樓道里走來走去,醫生護士圍了一大圈,手忙腳亂地還在做最後的努力。那台什么機器在魏剛像一面大鼓的肚子上猛地按一下又按一下,好像在電擊一台車床。趙廣陵呆呆地看著這一切,真有一種人生的毀滅感,眼淚刷刷地流下來。

等到魏剛蘇醒過來,趙廣陵才聽到了全世昌被「逮起來」的消息。市委機關沸沸揚揚,各種小道消息鋪天蓋地。此後又是漫長的調查取證,一連過了好幾個月,已是春夏之交了,省委終於正式決定,開除全世昌的黨籍和公職,移送司法機關處理。同時,對古城市委、市政府領導班子進行了一次大幅度改組。調走的調走,新來的新來,古城政壇氣象一新,一下子增加了好幾個新面孔,新的機構改革方案也正式出台了。對於這個新班子,古城干部無不歡欣鼓舞、歡呼雀躍,只有魏剛、韓東新他們少數幾人不夠滿意。因為在這次大幅度的人事調整中,為了平衡本籍外籍矛盾,幾個資歷較深、政績突出的縣區委書記也進了班子,其中的一個就是齊秦。在新一屆人代會上,齊秦以高票當選為古城市副市長。

然而真想不到,在鬼門關上徘徊良久的魏剛居然又站了起來。雖然醫生告誡他,從此再不可喝酒,不能激動,列出了許許多多禁忌,但魏剛只是一笑置之,一出院便擺了一桌飯,把趙廣陵也請去,又喝了個酩酊大醉。當他們走出麗江大酒樓的時候,正遇上一些部下為齊秦副市長擺酒慶祝,也從麗江大酒樓走出來。當時兩個人都喝了酒,站在豪華大廳里有一段很精彩的對話。

齊秦首先伸出手來:

向老兄祝賀,總算勝利了。

魏剛卻懶得和他握手,只淡淡地說:也向你祝賀,老弟也勝利了。

哪里,我這什么也不算。

那我這就更不值得稱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