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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回宮相當低調,不要說沒讓皇上皇子公主去宮門口迎接,連等在慈寧宮門口的皇後都被攆回去了——太後鳳體欠安,以後不需要天天請安了。

至於宮務,還有她出去這幾年宮里少了個貴妃多了一個妃,各人升升降降好不熱鬧,還有過個「還珠格格」,更是認回來一個富察家養著的皇子……問都沒問一聲。敏敏倒是有心跟她報備,但是太後連慈寧宮都沒讓她進。

回宮之後,鈕鈷祿氏只發了一道懿旨:在五台山受佛祖教化,覺得向佛之心不夠虔誠,不敢再稱「老佛爺」,嚴令宮內宮外杜絕這個稱呼。

——也是,估計你也不敢做慈禧,話說nn這寫的忒歪了。

乾隆對太後是一肚子的意見,但是面子上的功夫還是要做的,譬如問問皇額娘沒了桂嬤嬤服侍是不是不習慣,要不然讓晴兒回來住幾天?

三爺磨牙:「讓爺回去伺候她?行,只要小弘歷不怕爺用子曰詩雲說死她!」敏敏扶額,自己不該給他們講《武林外傳》的……搞得書生都快成殺器了。

太後哪里敢讓誠親王來伺候自己?趕緊擺手說晴兒剛剛有了孩子,要好好照顧,至於照顧自己——那個「新月格格」抄了這么長時間的經書,應該悔過一些了,放到哀家這里來吧,給哀家綉綉經書,算是贖罪。

於是,終日以淚洗面,綉屏風綉的手指都快被戳爛了的新月「格格」終於從小佛堂出來,成了慈寧宮的低等針線宮女新月。

☆、風沙劫之屁話

京城某處,幾個滿漢官員正在嘀嘀咕咕:「哎,那個翰林院的陳家洛陳大人,是陳邦直老人家的兒子啊,據說他妹妹嫁給了五貝子……」

一個身穿二品朝服的大臣立即擺手:「不行不行,五貝子跟循親王明顯是不對付的,而且他也沒有價值了。咱們現在還這么窩窩囊囊,不就是怕得罪循親王?」

另一個大臣拍大腿:「哪是我們想這樣的,你看循親王那商業府,還有山西安徽那些人搞出來的商會,朝廷循親王主持新訂的那些個商業律例……咱們的田庄上都沒人了,佃戶都向錢庄借了錢,還上租子就去做工了,你說這循親王還給我們活路不?」

二品大員摸胡子嘆氣:「哎,皇上也真是的,由著循親王胡鬧!」

提到皇上,眾大臣對視一眼:「皇上哪里能指望?只要戶部和內務府不缺銀子,皇上哪里管的著咱們的營生?」

一個大臣還是有點不甘心:「哎,我聽說那個工部的賈員外郎現在在商業府里……」

二品大員立即打斷他:「哎哎,那個不能指望,那個賈政直白點說就一白痴,他家那多貴人居然不顧身份勾引皇上……能做出這種事的,可不就是個糊塗人?」

那人卻還不死心:「可是,大人,咱們也不能這么坐以待斃啊。你想想,這循親王現在就這樣了,要是以後當了皇帝,還有咱們的活路嗎?而且太後娘娘快回來了,陳家公子心性單純,但是陳家勢力不小,只要我們抓住機會……」

「可是,萬一……」顯然,二品大員動心了。

那人再接再礪:「而且,咱們可不是跟循親王對著干,咱們是幫紀大學士『清君側』啊!」

對啊!屋里猛然響起一陣陣拍大腿的聲音,怎么把那個和珅給忘了呢?雖然他跟商業府沒有直接的關系,但是走的很近,現在不僅紀曉嵐恨他,睿親王還在對付他,只要拿他的事做文章,借太後的刀,其實也不用對付循親王,只要能把商會打壓下去……當真絕妙!

從某位大人府里出去,向翰林院傳消息的人笑了——那都是豬一樣的隊友啊,和大人寧願冒險也不要與豬共事,你們倒是趕著上去,這不是往循親王手里遞刀子嗎?

被眾位大臣寄予厚望的皇太後回宮,閉門修養,連皇後都不見,但是單獨召見了許多次五貝子的欣雅側福晉。

然後在各方嚴陣以待的情況下,太後發難了,針對的不是皇後不是令嬪不是筠妃更不是那個新皇子永瑤,而是一個誰都沒想到的人,舒嬪。

萬壽節的時候時間太緊,而且青蓮的事情排第一決不能被破壞,所以數字們都暫時放過了真正的罪魁禍首——舒嬪。

但是這都過去大半年了,該找的證據早就抓到手里了,本來是打算看完她pk令嬪兩敗俱傷的大戲以後直接送她進宮女井的,但是既然要捧殺永琪,就把你提前拿出來吧!

證據自然交到了太後手里,太後交給乾隆,乾隆大怒。

慈寧宮,太後、皇帝、皇後三堂會審。

階下跪的是永琪、舒嬪、堵了嘴的小燕子,還有一個瘦骨嶙峋的人——剛從辛者庫里撈出來的夏紫薇。

「唔唔!」小燕子一見紫薇眼睛就直了,扭動不已看樣子非常想撲過去——這更讓上面那帝後兩座大佛欣慰,綁起來再堵嘴果然是正確的決定。

永琪只顧心疼小燕子,但是乾隆之前警告過他:「別讓你的小妾亂說話,要是讓朕查出來這是她搞出來的,朕無論如何都要砍了她!」

永琪是清楚小燕子那張嘴的威力的,好事都能說成壞事,秘密沒有不漏的,只能心疼萬分地低著頭,暗暗握住小燕子被捆在層層繩子下的手——再堅持一會兒,小燕子,很快我們就能回家了!

太後的臉色卻是慘白的,收在衣袖里的雙手甚至都在顫抖,抖得再厲害些,恐怕指套都能將那衣袖劃破!她不會認不識那剛硬冰冷無情的字——做不好,朕就將你千刀萬剮!

先帝爺的脾氣,她是清楚的,所以即使知道先帝爺是讓自己回來送死的,也只能乖乖聽話——幽禁一生,總比千刀萬剮要好,活到她這個年紀,稱老佛爺,其實就是最怕死的表現。

太後定了定神,看向夏紫薇:「紫薇丫頭,哀家把你叫過來,不是問你什么真假格格的故事,而是想問你,那天,到底是誰提議讓你做那個巫蠱娃娃的!」

乾隆看向紫薇的眼神已經是全然的厭惡了,這本身就是個糊塗的淚包,辛者庫呆了幾個月,繁重的勞動、粗糙的飯食和嬤嬤毫不客氣的鞭子已經徹底奪走了紫薇的美麗,她現在面黃肌瘦,就像一具枯黃的,帶著斑斑血痕的骸骨。

因為紫薇是乾隆直接下旨扔進辛者庫的,敏敏不知道,看到她著實吃了一驚,然後趕緊用帕子堵嘴,眼神半是哀憫半是自嘲——這個姑娘落到今天這個地步,也有自己的原因吧,看來手上的血債又多了一筆,不過自從做了景嫻,她便認命了。

敏敏將目光從紫薇身上移走,轉向舒嬪——全然的顫抖,但是還帶了一絲決絕。

紫薇只顧摩挲著手臂上的疤痕,哭成一團,連太後的問話都沒有聽見。

太後皺眉了,即使她今後會晚景凄涼,但是至少現在她還是全天下最尊貴的女人,而且現在那福家已經全死在關外了,知情人就這么一個紫薇,她不配合,先帝爺還不活剮了自己!

乾隆卻冷笑一聲,經過這么多,他早就知道該怎么對付這個紫薇,使了個眼色,兩個執著鞭子的大嬤嬤過來,兩道凌厲的風隨著鞭子劃過紫薇的耳邊。

「不要打我,不要打我!」紫薇嚇得更厲害了,淚水更是不要錢地流。

「不准哭,好好回答太後娘娘的問話!」又是一鞭子,這次離紫薇的手只有半分,慈寧宮的地板都被打出一道深痕——這是乾隆吩咐一定要下狠力的。

紫薇嚇得抱住頭大喊:「不要打了,不要打了,奴婢知錯了……」

「閉嘴!」這次是連地板的木漆都打翻一層,木屑劃過紫薇的手臂,又添了幾道傷痕。

紫薇只敢抱著頭顫抖,不敢再哭出聲了,但是小燕子卻沒有更義憤填膺,她也被那凶狠的鞭子嚇怕了。

「好了,紫薇,趕快說,當初是誰建議你做那個巫蠱娃娃的!」太後庄嚴著臉色,趕緊抓住機會再問一遍。

「是、是……是一個小侍衛……」紫薇囁嚅了半天,才擠出帶著哭音的幾個字。

太後繼續:「你還記得那個小侍衛的長相嗎?」

嬤嬤的鞭子剛好又下來了,紫薇幾乎上半身全部伏地,不斷磕頭:「奴婢記得,奴婢記得,不要打了,奴婢絕對記得……」

「很好。」太後看乾隆,乾隆冷哼一聲,一對御前侍衛押了十個穿著侍衛服五花大綁的人。

在看清其中一個的臉之後,舒嬪的眸子猛然縮緊了——他不是應該死了嗎?他怎么會還活著!

下一秒,舒嬪立刻低頭,閉著眼睛掩飾自己的驚恐,但是就這一秒的驚愕害怕,已經讓乾隆收入眼里了——扶著扶手的龍爪緊了緊,身子緊綳,壓抑怒氣。

紫薇已經認出了那個小侍衛,指著右數第四個,幾乎是嘶喊了,生怕嬤嬤又是一鞭子抽上來:「是他,就是他,我不會認錯的,不會的!」

太後冷笑,乾隆的怒色也終於顯現在了臉上:「舒嬪,你還有什么好說的!」

舒嬪確實沒有什么好說的,她銀牙一咬,忽然像一支箭一樣躥出去,直直撞在了柱子上,頓時,鮮血橫流。

「啊!」紫薇被嚇得慘叫爬走,小燕子也跌在了永琪身上。

幾個膽大的嬤嬤上去探了探鼻息,慘白著臉跪在了三座大佛之前。

「這個賤人竟然——」乾隆還想把她千刀萬剮,但是她居然就這么撞柱而亡!

敏敏也嚇得一張臉刷白,她做了這么多年妃子、皇後,見過的死亡也不少,但是舒嬪——太決絕了。

只有太後還捧著心口,深吸氣卻心臟跳得漸漸規律起來,指套快把手里掐出血了——舒嬪一定要死,如果舒嬪不死,她說不定就要死!

乾隆正震怒著,永琪得到太後眼色,立即爬過去抱住乾隆的靴子:「皇阿瑪,兒臣冤枉啊,兒臣冤枉啊!」

乾隆差點一腳把他踹出去,黑著臉大吼:「你冤枉什么,不是你當初親口對朕承認,你是為了小燕子做了那個娃娃的嗎?」

「沒有,那個娃娃是紫薇做的,是紫薇做的!」永琪扒著乾隆的腿,哭得椎心泣血,「皇阿瑪,因為紫薇是小燕子的結拜姐妹,小燕子不忍心紫薇一人受罰,才認下的,小燕子其實不知情啊!」

「你說什么?」乾隆的青筋都要暴起了。

「五阿哥!」紫薇倒是難得聽明白了,永琪是想把罪責全部推到她身上啊,趕緊爬過去,卻沒嬤嬤狠狠的一鞭子攔住了去路:「五貝子跟皇上說話,你個賤婢也配過去嗎?」

永琪趕緊深情地為小燕子洗脫罪責:「皇阿瑪,您想想,小燕子出身市井,從來都是只希望填飽肚子,哪里會懂什么愛情!是兒臣的錯,兒臣把這件事告訴了爾康,爾康又告訴了紫薇,紫薇被新月格格的愛情感動了,小燕子為了姐妹情誼,才同意幫忙的!但是什么巫蠱,小燕子根本不懂啊!」永琪其實非常後悔,為什么一開始沒有把全部的罪都推到紫薇身上呢?

可是永琪啊,當時你要這么說,你皇阿瑪可能還能信三分,現在你這么說,你皇阿瑪可是一點兒都不會信了啊!

乾隆果然帶了明顯的嘲諷之色:「哦,你不知道?那你宮里的雪緞是怎么回事,你為什么要從儲秀宮帶走福爾康?」

「雪緞是爾康從兒臣那里拿走的啊,兒臣並不知道!」永琪越說越慌,但也只能硬著頭皮往下說,「兒臣只是一時慌了,才做出那等傻事,請皇阿瑪恕兒臣識人不清之罪!」

殺父弒君就這么輕飄飄地變成了識人不清?乾隆都差點被氣樂了,若說他之前對永琪還有三分憐憫三分心痛的話,現在也只剩憤怒了——這么個兒子,為什么朕沒有在他剛出生的時候就把他掐死!

太後看乾隆那樣子就知道他氣狠了,心里一橫,插話:「皇上,這事已經很清楚了,永琪真是冤枉的。咱們大清的榮親王,怎么可能做出那等事?」

「榮親王?」乾隆看太後的眼神里半是驚疑半是威懾,「皇額娘,咱們大清沒有榮親王。」

(嬋兒磨牙:「胤禛,叔叔的封號想好了沒?」四爺面癱臉……)

這個兒子是自己生的,自己最了解他,太後知道已經全然沒有退路了,但是先帝爺的心狠手辣她更不敢嘗,何況,弘晝那意思也很明白——別說自己,就是自己的這個兒子,先帝爺都不在意了。

乾隆深吸一口氣,按捺下把永琪踹走的想法,而是保持著「慈愛」的笑容低頭:「永琪,皇額娘告訴朕,舒嬪的事,都是你跟你的側福晉欣雅查出來的?」

永琪趕緊磕頭:「是的,皇阿瑪,兒臣當時是嚇壞的,但是到了宮外跟欣雅說了,才覺得不對,爾康紫薇也不會這么陷害我們的,所以我們去找了那個小侍衛!」

「沒有,永琪,我跟爾康沒有害你!」紫薇聽不下去了,撲過來,泣血般地跪在小燕子身邊,「小燕子,你們不能這樣對我……」

小燕子卻帶著驚恐的神色,以跪姿往旁邊挪了幾步。

乾隆一橫眼,嬤嬤立刻把大喊大叫幾乎瘋狂的紫薇拉走。

小侍衛抖啊抖,其實他是被和中堂救走的啊!

乾隆真是想哈哈大笑了,永琪你還能再前後矛盾一點嗎?編了一通一點兒也不靠譜的謊話,你當朕是傻子嗎?

不過,這不是乾隆該關心的,他只是鳳眼一橫:「皇後,你先回去;皇額娘,此事可沒有查清楚呢,兒臣,還要再審!」

一打扇子,帶著那個小太監大步流星地離開了。

敏敏也滿腹狐疑地告退了,臨走時看了鈕鈷祿氏一眼——滿面的絕望。

作者有話要說:昨天好多親喊沒看懂,喵解釋一下:

英國人俄國人買通了幾個白蓮教的頭目,提供一些資金援助,讓他們聯合天地會跟紅花會,跟滿清政府鬧,他們不是想跟清政府對著干,只想看看中國的實力;

陳家洛的計劃是沒有威脅性的,但是架不住有人等著看戲。

一開始霍青桐沒有識破洋人的計劃的時候,康熙打的主意是以勾結洋人的罪名把一窩端了,其實就是栽贓民間組織,但是他作為一個皇帝,這是最簡單最直接最好的辦法,既體現政府的強大,也能回擊洋人。

但是,剛剛查清陳家洛的計劃,數字們還沒有做好反擊計劃的時候,霍青桐和陳家洛自己把洋人給抄了老底,所以他們沒有辦法再把民間組織跟洋人綁到一條船上。

阿里和卓是不能動的,因為要維持回部的和平,所以還是把事情壓著,讓香香入宮,反正陳家洛那邊也鬧不起來。

——含香那個純屬搞笑,不用理她的,香香是單純,但是比她懂事多了。nn知道什么民族大義,打了敗仗和親的公主還敢私奔,你想害得你的族人全滅嗎?

但是政府不好真的以反清復明的罪名把他們剿了,因為這樣的話就給了洋人一個信號——政府的威懾力信服度不足,這在數字看來也是丟人的;但是少數民族政府不可能得到全國人民真正的信服,所以陳家洛等人從自己的角度出發,也沒有做錯。

現在中國對外洋,已經贏了一半:一是霍青桐識破了他們的計劃;二是陳家洛的計劃沒有任何威脅性,隨時都可以給政府一個立威的機會。

但是康熙和數字們希望的是全贏,既想給洋人一點顏色看看,又不想把自己國家的民族矛盾暴露給外國看笑話,所以某種程度上要保著或者說壓著民間組織不讓他們反,更不想去清剿,所以要另外再從其他方面回敬外國人,這個另外方面,就是一個非常大膽的做法——攛掇美國提前獨立,給英國一個「大回禮」。

既然政府能從其他方面立威,那天地會之類的清剿與否就不重要了,這就是嬋兒的計劃——捧殺永琪,解決翰林院的異動,把民族矛盾變成政治矛盾,把陳家洛「忽視掉」。

翰林院異動其實不是因為陳家洛的大計劃,而是胤禛的出旗商業府惹到人了——賈家就是一個事例,資產階級跟地主階級爭權呢,陳家洛只是個被利用的。

韋小寶的事是個意外,他是單方面想救天地會,插入了康熙正在慢慢布置的棋局。

喵不認為民間組織反清復明是不對的,陳家洛和香香,各有各的苦;現在中國也沒有遭遇外洋過分的威脅,不至於要全民團結一致抵御外國侵略,所以民族矛盾和階級矛盾還是主要矛盾,民間組織的一些情況,喵借鑒了太平天國,他們很大程度上各是英雄,但是畢竟乾隆的政府還是國際承認的唯一的中央政府,這樣的矛盾,真的無法調和,喵無法逃避,所以把民族矛盾跟中外矛盾扯一起了,這樣才能讓數字們更慎重一點。

——一言以蔽之,我就是不想寫數字們把人家剿了!

最後仔細說一下美國那場:

用的兩個事例都是真實的,都是外部干涉下內部「不得不」做出的反應。

第一個河南旱災的事情,當時情況是軍閥割據各有勢力,搞出事情的是湯系,有一種說法是蔣系為了打壓人家,把事情鬧到國外好名正言順地給他小鞋穿;第二個珍珠港的事情,基本都聽說過吧,可能是某國為了發戰爭財,自己搞出來的。

英國會不會給美國輸鴉片令說,喵也沒查到史料。但是美國有了中國一個商業同盟,有法國一個戰略同盟,獨立的底氣就更足了,他們完全可以倒一次鴉片來找個獨立的借口。

☆、風沙劫之後宮干政

永琪那通就是屁話,乾隆根本不想理他,但是那個小侍衛是要細審的——皇額娘出去好些年了,怎么一回來就知道得這么詳細呢?

為了全家的性命,小侍衛當然只能說實話,所以,乾隆的眸色更緊了:「你說……和珅?」

乾隆當然密召和珅,和大人承認地非常爽快,太後下懿旨給他,讓他找到逃出舒嬪死手的那個小侍衛,至於其他,他什么都不知道——真的,巫蠱案的時候,他還在忙青蓮的事情呢,真的沒參與。

既然是真相,那就沒什么好怕的,何況乾隆也不認為以和珅的能干會讓永琪就編那么個破故事出來,但是——皇額娘直接給他下懿旨,還是下的密旨?

其實這件事嚴格意義上確實是後宮的事,太後打了個擦邊球,但是早已不是那么「純孝」的乾隆不得不警惕了,看向和珅的眼里也多了點其他東西:「和珅,太後對你下懿旨,是什么時候?」

和珅伏在地上,聲音卻異常清澈堅定:「正是太後鑾駕回朝之日。」

乾隆抿了一口茶,貌似漫不經心地問道:「也是那時候,你跟你弟弟和琳分家了?」

和珅的脊背顫抖了幾下,清澈的淚水從臉頰旁緩緩流下:「臣罪該萬死。」

「你還真是個好哥哥啊!」乾隆冷哼,「是啊,當年是你把宣寶給告了,因為晴兒的名節,朕把事實壓下了。鈕鈷祿家,在皇額娘的幫助下,稍微變通變通,也能找個理由給你穿小鞋,甚至……逐出宗籍。」

和珅眼中閃過一絲怒色,但還是那句話:「臣罪該萬死。」

「你有什么罪?」乾隆疲憊地按了按太陽穴,「就這點事,朕還治不了你的罪。下去吧,下次辦事,多用點腦子。」

和珅又跪了良久,見乾隆沒有再搭理他的意思,才黯然離開了。

但是假寐的乾隆的注意力完全沒有離開他的身上,甚至已經在心里轉了好幾個圈——和珅此人,他很喜歡,也很想留給永琛重用;但是前些日子他卷入了睿親王的事,永琛不得不暫時放棄他……自己保不保他其實也不重要,反正不是什么大事,但是,皇額娘想拉他過去?

後宮干政,是絕對不允許的,雖然不理解皇額娘為什么這么做,但是這等丑事,也絕對不能放在明面上處理的。

不能處理皇額娘,但是必須要做點樣子給宗室和後宮警醒,所以就必須從永琪這里下手,可是巫蠱案鬧成這樣,舒嬪偏偏撞死了,永琪也不好再嚴辦……

摸摸御案上的一堆奏折,自從那個陳邦直的兒子陳家洛進了翰林院,那搞學術的地方也異動頻繁,還大多針對的是自家十兒子永琛和他那個出旗商業府。父子連心,一霎間,乾隆心里浮現的,也是「捧殺」二字。

這樣,就缺個人,缺個「死人」。

所以,要不要舍了這個還很年輕很聰明的孩子呢?

不過,有一件事是確定的——舒嬪娘家抄家發配,李貴人晉芳嬪,十三阿哥永璟記入芳嬪名下。

此時,坤寧宮——

一個小太監把一封信交給福康安,手不住顫抖。

福康安奇怪地低頭看信,頓時冷笑不已:「他怕自己死的不夠快?」忽然把信一甩,小太監噗通跪下,福康安睨他:「不簡單啊,他在爺身邊都敢放人,還敢讓爺知道!」

小太監顫顫巍巍,汗如雨下。

「走吧,跟爺去看看,他搞什么幺蛾子。」福康安換衣服,拎上個扇子慢悠悠走人。

龍源樓雅間,一壺上好的毛尖,幾碟清淡的茶點和果盤,還有一襲青衣,俊朗非凡的人。

福康安大刺刺地在他身邊坐下:「你找爺做什么?」

和珅微笑著從袖中掏出一個小算盤:「算賬。」

算什么帳?在福康安的戒備萬分加鄙視十分中,和大人淡定地撥起了珠子:「你當初扒我的衣服,你欠我的第一筆。」

「喂,我什么時候——」福康安跳腳了一半卻愣了,直著眼睛瞪他半天,終於想起來自己小時候做的荒唐事……最終忿忿坐下,「我就算干過這事又怎么樣?你借著我的橋去勾搭循親王,算不算你欠我的?」

「皇後娘娘之前就看重我了。」和珅不置可否。

「拉倒吧,若不是我讓阿瑪把你調進坤寧宮內宮當侍衛,讓你跟著我給皇後和孝公主辦事,你能那么快搭上循親王的梯子?」福康安一口拆穿他。

「記住,你現在的名字叫永瑤,是皇上的兒子。」和珅皺眉,這家伙這么不把自己當外人?

福康安抓一個蘋果隨便啃,順便飛眼刀子:「我的事,博古通今的和大人還有不清楚的?」

「好吧,這筆算我們扯平。」和珅再次撥算盤,「第二件,那些個工匠,是我幫你審的。」

「所以你堂而皇之地在工部插了一腳,擴大了勢力范圍,甚至還去工部侍郎那里套關系。若不是我默認了,你也沒那么容易辦成。」福康安才不認為這件事上自己欠他。

「之後,你醉酒我照顧了你一晚上。」和珅睨他,這家伙的酒品還真差的可以。

「是啊,所以我的身份你也知道了。」福康安翻白眼,酒能誤事啊!

「第四件,你弟弟的事。」和珅不著痕跡地皺眉,驀然發現自己跟他的交集還真多。

福康安直接一扇子打過去,幾乎大罵:「這事你還好意思說?」

「第五件,我幫你過了紀曉嵐那關。」和珅也知道那件事不能算,直接第五顆珠子。

「然後你又跟我『姨媽』傳緋聞!」這tmd到底誰欠誰,還說不清楚呢!

「第六件,微服出巡的時候,你讓我去找官兵防刺客,我去了。」

「然後你又在皇上面前算計我,讓我被那野燕子拿蝦子砸?」福康安狠狠瞪他。

「永琪那筆你不是已經討回來了嗎?」和珅針鋒相對,「還說我卑鄙,把含香嫁給永琪,你那手段也不見得光明到哪兒去!」

「哼!」福康安就回了他一個字。

「所以還有第七件,」和珅微笑,「我用杜小月的事蓋過了你的事。」

福康安抓頭,想到這個就憋悶,自己居然被這人間接拉上了不入流的船,狠狠磨牙:「你跟紀曉嵐鬧矛盾,拉爺做擋箭牌,爺還沒跟你算賬呢!」

「可是你才是最直接的受益人。」和珅一針見血。

福康安冷笑:「和珅,沒有我,你不會爬的那么快。」

和珅微笑:「彼此彼此。」你我的性子,都能辦大事,也都能捅破天,不過是互為韁繩罷了。

福康安泄氣,干脆吃點心,把點心當成和珅狠狠嚼:「算爺欠你一回,說吧,要爺干嘛?」

「循親王的想法,你應該知道的很清楚,所以我要你參我。」和珅抿了一口茶,似乎不把這當一回事。

「我就在參你啊!」你以為睿親王針對你是玩兒的?

和珅搖頭:「我說的是,往死里參,把太後的事都算我頭上,往死里參。」

福康安直接站起來准備走:「你把爺看到太高了,爺不過是個沒娘的郡王,連富察家的勢力都不能動,睿親王跟爺是合作關系,而且目前還是人家『屈尊』。何況,你說,人家為什么要平白無故摻和進皇帝和太後的戰爭?」

和珅拉住他,神色鎮定:「睿親王為什么想要一個皇子,你比我更清楚。」

福康安停住腳步,忽然轉過身,死死盯著他,良久才問:「你是說你去做餌引出睿親王的那些對頭們,你瘋了?循親王可沒打算殺你,你可別讓他到時候保不了你!」

和珅微笑搖頭:「鈕鈷祿氏倒得差不多了,可是太後畢竟是跟人家合作過殺了孝貞皇貴妃的皇子的,她肯定有辦法把那些人給引出來,就算她引不出來,皇上也會有讓他們站出來的意思的。」

福康安不說話,只是定定看著他。

和珅搖頭嘆氣:「循親王一開始的計劃是很平穩的,讓我暫時站到太後身邊去,讓她借著我的手抬永琪的轎子,然後再在她跟皇上的斗爭中把我摘出來。可是,我只是會被問個虛罪,可是我身邊的人不一定保得住,後宮干政,還是太後……這種事最不缺替罪羊了。」

「循親王也是想用那幾個替罪羊一次解決翰林院和永琪,還有其他一些事情,順便保住你。」福康安並不隱瞞他知道胤禛的計劃。

「要是我連我身邊的人都保不住,以後還有誰肯跟我?」和珅坐下,喝茶嘆氣。

「那你當初就不該答應他!」福康安忽然被引起了好奇心,「哎,是什么讓你願意用你看的比命還重的權勢來交換?」

和珅的臉色忽然暗了下來,聲音極冷:「我從來沒有把我的命看的比權勢輕!」而是,兩者一樣重。沒有權勢的和珅就不是和珅,但是,和珅就算不做和珅,也要保住和琳。

福康安皺眉看他,半是嘲笑半是嘆息:「可是,要是我按你說的做……你在走鋼絲。」

「不,至少有八成把握。」和珅慢慢喝茶,臉上又浮起了淡淡的笑意,「你就參我半個月,你我之間,就一筆勾銷。若是不小心賭成了那剩下的兩成,我也絕不怨你。」

「既然如此,你為什么不自己去找睿親王,平白給我一個還你人情的機會?」這家伙可是不放過任何一個占便宜的機會的。

和珅苦笑:「你覺得和蓮格格現在還想見我?」

福康安不知道說他什么好,青著臉憋出一句:「你活該!」

和珅從善如流,站起給他揖禮:「所以,這次還是拜托三少爺了。」

福康安摸著茶碗的邊沿,想了又想:「其實,我還真不想你死。」他的個性他自己清楚,若是沒個人制衡,還不知道能干出什么呢!

「你我之間的平衡,不過是循親王的一個較好的打算,因為他們誰都不想暴露出自己,其實,若是他們親自出手,我們也會處處受制的。」和珅淡淡提醒他。

「你……」福康安忽然覺得自己非常挫敗,「靠,你連他們的身份都知道!」

和珅不語,微笑看他。

福康安抬腿走人:「行,只要你做了鬼別怨爺!」

☆、風沙劫之槍的選擇

第二日開始,睿親王等人給皇帝上了折子的內容就「直白」多了,字里行間筆筆暗示太後後宮干政,槍口則准准對向和珅——和珅就是太後在前朝的棋子,太後自是不能廢,但是和珅決不能留!

乾隆第一天看了之後臉都青了,但是也只是青了,什么話都沒說。

睿親王這炮開得太猛了,打壓和珅跟殺和珅可是兩回事,何況現在還是借著和珅殺太後!看來睿親王他們這是真的很想借這件事擴大在朝堂上的影響力。

乾隆雖然給他們翻了案,還是不希望這兩個鐵帽子王太得勢的,所以睿親王沉在水下的敵人,都一一浮了上來,借著保和珅的勢頭打壓睿親王。理由也很充分,太後是有干政的苗頭,但也只是苗頭,而且和珅還沒有真正動手,不算真的有罪;而且,這件事鬧大了,丟人的是皇家和朝廷。

可是,睿親王很堅持,第三日第四日第五日……幾乎同樣「直白」的折子,乾隆總是留中不發,只字不提。

胤禛等人在毓慶宮默默記下八旗中分布的各方勢力,再把初步分析結果傳到參謀部傅恆那里,讓他按形勢修改計劃。

胤禛嘆氣:「打出旗商業府的主意的人也被炸出來了。也是,和珅這個暗地里的主管受過他們的排擠,早就等著機會報復回來。」

胤禩也笑:「誰讓四哥你的勢力大多在軍隊里?用皇額娘的話說,地主階級跟資產階級也是對立的,現在雙方要爭權,又不敢明目張膽地招惹你這個隱形太子,當然要從你的影響力最弱的翰林院下手了。」

胤禛不置可否:「陳家洛倒是給他們當了槍,果然,他這個人玩不起政治。」

胤禩再次看手里的資料,也不得不承認:「和珅走了一步好棋。」

胤禛皺眉:「但是現在,我不方便出手保他。」弘歷畢竟是他兒子,他可不會為了一個和珅提前篡位。

康熙看著那些八旗中隱藏的勢力,分析著各方的矛盾:「或許他有信心,弘歷會保他。」

第十三日,朝會過後,乾隆單獨留下了和珅。

養心殿的談話是隱秘的,但是和珅很爽快的把皇上的「賞賜」給福康安欣賞了。

「怎么會在你這里?」福康安目瞪口呆地一一看過去,這不都是睿親王他們上的折子嗎?

「明日上朝的時候,皇上會免去我軍機大臣的職位,但是加封內閣學士,太子少保,主管出旗商業府。」

福康安真想去乾清宮「告密」了:「那不本來就是你的地方嗎?」皇「阿瑪」,您究竟是多會多此一舉啊!

「可是皇上不知道啊。」和珅攤手,繼而狡笑,「這出旗商業府,可是循親王搞出來的。」

和珅現在是名正言順的主管了,這出旗商業府雖然乾隆沒拿他當回事,但是畢竟是胤禛在八旗中的一個臉面,乾隆這就是逼著胤禛去保和珅,也是在暗示福康安和睿親王適可而止。

「然後,我皇阿瑪可沒把這出旗商業府當回事,所以就是送你過去提前養老的?他是想打壓一下睿親王,但是也犯不著這么保你吧?」

和珅隨意地翻著奏折:「他只是讓我閑下來一段時間,讓朝堂先冷靜一下。他跟先帝爺不一樣,先帝爺有破釜沉舟的魄力,他可是個膽子很小的人,但是他的制衡思想比先帝爺更強,所以,他不會殺我,讓別人明顯得勢。」

「比起跟翰林院扯上關系的太後干政,他果然還是忌憚睿親王他們啊……」福康安其實並不是不明白和珅的意思,只是有點兒難以置信,「可是我還是不理解,你是怎么預知的呢?他把你推出去,再找其他茬子找睿親王的麻煩,不是也一樣嗎?」

「因為我了解他。」和珅把奏折嘩啦啦地翻了一遍,心情非常好。

福康安皺了皺眉,心情很不好——自己的秘密他都知道,但是他,好像隱瞞了許多事情。

果然,第二天乾隆下旨的時候,滿朝文武的目光又都投向了和大人——原本是太後的刀,現在進了皇上的錦囊了啊!

沒錯,借著巫蠱案的勢,太後希望通過和珅往朝堂上伸手捧永琪,和珅本無過,而且是難得的青年才俊,雖然乾隆本可以犧牲這樣一個人才斷他老娘的手,但是仔細想想還不如把這個人拉攏過來,作為平衡皇權和後宮之間的工具——而且,和珅也並非甘心幫助太後,實在是現在睿親王不給他活路,循親王冷眼旁觀,他只能巴著太後以求保命。

直白地說,就是接下來的日子里,和大人要受多方的夾板氣了。

但是也比之前的孤注一擲要好多了,至少現在,皇上利用他,太後抓著他,睿親王也不得不暫時放過他——也就是說,他的命是肯定保住了。而且,只要他小心些,在太後面前多給皇上擔待些,讓皇上有足夠的時間想好辦法來解決這件事,他的前途還是有一絲絲希望的……有嗎?

可是福康安帶著五分不解五分糾結:「循親王只是想要通過太後把永琪捧上來的,你這么一出,不但抬轎子的變成了皇上自己,還鬧成了朝堂黨爭!」這家伙把水攪得也太渾了點吧。關鍵是這么一團渾水他還能脫身,實在是讓自己……不爽!

和珅翻著太後給自己的「賞賜」,笑得傾國傾城:「渾水才能摸魚啊,我相信睿親王和豫親王很感謝我。」先帝爺應該更感謝我才對。

「比起這個,我更好奇循親王要怎么保你。」福康安翻了個白眼,確實沒弄懂乾隆心里的彎彎繞兒。

「你覺得,循親王在乎一個太後嗎?」和珅挑釁般地問。

福康安嗤笑:「太後只是個沖鋒陷陣的人罷了。」這話說的,當真大逆不道。

「那為什么循親王還要把我推出去呢,以太後的身份和皇上要面子的程度,她也足以跟皇上叫叫板,抬抬永琪的。」

「你是個理由,也是個導火索。沒有你在那里,太後不好出手,永琪捧不起來,翰林院也拖不下水;沒有你跟我的矛盾摻和在里面,扯不上睿親王,太後想動你的時候就有一堆人要你死了,滿朝文武也不會這么明哲保身地看戲演戲。」

「所以,其實我的功用已經結束了。反正太後是要慘的,我想,誰都不介意讓她再慘一點。」和珅笑得十分和煦,說得卻冷血極了。

「你還是沒說清楚,循親王會怎么做?」福康安抓頭,怎么越聽越復雜了?雖然這點程度自家皇瑪法肯定搞的定,不過,他才十五歲啊,正是好奇心旺盛的年紀。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和珅清晰地吐字。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你是說——」福康安猛然明白了,眸色猛然暗了,「為了炸出朝堂上各方勢力,也為了讓自己全身而退。你居然敢把自己攪成了渾水里最深的那個漩渦,你果然是拿命來賭。」

和珅聳聳肩,滿不在乎:「我有贏的把握。」他交出了走私的秘密,先帝爺當時不殺他,那現在也不會殺他;而他本身,不客氣地說,是比這個世界上任何人都了解乾隆爺的人。

果然,在和大人猛受夾板氣,乾隆憋氣但是不好跟他老娘對上的時候,胤禛終於站出來保他這半個門人了。

不顧睿親王等人的「反對」,胤禛上朝時,針對某個特定職位的空缺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乾隆權衡再三,忽然眼前一亮,這真是目前最好的辦法,當即下旨——和珅遷都察院右都副御史,負責審理巫蠱案!

朝議這件事的時候,躲在一邊盡量透明自己的傅恆摸胡子摸得下巴都快禿了,現在的領軍機大臣,阿桂跟傅恆交換了一個眼色,嘆道:「老了,老了,後生可畏啊……」

原來是夾在中間受夾板氣的,現在忽然成了各方勢力爭取同時也避諱的主要對象,現在誰敢碰他?

雖說這巫蠱案只是舒妃葉赫那拉氏和永琪之間的互相倒簍子,但是因為巫蠱是絕對的禁忌,又牽扯著儲位爭奪之事,更是把漢人的翰林院也拖下水了,所以,誰都不能沾!

太後更不能沾,因為乾隆親自給永琪抬了轎子,升了貝勒,賜了金銀,就在太後重審巫蠱案的第二天——在胤禛的壓力下,鈕鈷祿氏的族長也拒絕再次「逼迫」和珅,因為這樣下去,連著自己都危險。

那些個指望利用陳家洛和他背後的翰林院聯系太後操刀剁商業府的,也一個個縮著腦袋當了烏龜,他們之前沒有膽子跟胤禛正面對上,現在當然更不敢。

當然,看不慣太後的人也不能出手,因為,和珅這夾板氣受的跟滿朝勢力都扯上了關系,甚至包括漢臣——就是因為他跟紀曉嵐那矛盾長眼睛都看得見,一個個蝗蟲們才在翰林院鬧騰。所以,更是沒有人敢動手,不管是為了大義,還是想趁機撈什么好處。

果然,睿親王為了避嫌,暫時收手了;太後是被胤禛壓制著去找死的,但是找死到哪一步還是看她自己的本事,這次,她徹底輸給和珅了。

因為,一旦她放過這個人,她就徹底在兒子面前被動了。她在朝堂上沒有能明著用的勢力,和珅不能動,她又不具備孤身跟乾隆叫板的能力。

乾隆心情好,自然很「孝順」,又給永琪升了個榮郡王虛銜——所以說,他對永琪用的也是「捧殺」,捧得越高,才越好摔下來,勢頭越猛,才越容易在把太後忽視掉的情況下,把翰林院那幫異動的人一擼到底。

當然,忽視掉就是在各個方面全部忽視掉的意思——其實到這一步,太後已經黯然退出舞台了。

巫蠱案,沒有結案,但是乾隆也沒有催,顯然又一次把它「忘記」了。

和珅乖乖干自己的都察院右都副御史,沒有向任何人透露他的態度。自己的人脈,聰明的自然知道該閉嘴的時候要乖乖裝蚌殼;受不住渾水誘惑只想抓幾只小蝦米的,他和大人也犯不著再跟這樣的人扯上關系。

和珅的態度讓數字們再次點頭又搖頭,矛盾非常——這么個絕頂聰明的人,偏偏也是最要防的人。

福康安有點郁悶,雖然他早就知道論權術自己真的不是他的對手,但是這次棋差一招讓他占了最大的便宜——只能諷刺:「你把朝堂攪得跟沸水似的,循親王還說你這是什么『鯰魚效應』,我看你就是一只滑泥鰍!和大人,小心水太燙,煮成一鍋泥鰍湯!」

和珅只是送上一張精美的請帖,在龍源樓雅間單獨請福康安赴宴,感謝他幫自己這個大忙——全魚宴,還特別點了泥鰍湯。

福康安當天吃撐得連回宮都是坐的轎子。

和珅知道他是一把最鋒利的劍,已經被收進了最對的劍鞘——胤禛沒有打算篡位,特地制造出來的跟乾隆無論是勢力還是心理重合的緩和帶。

所以,他只要等著大殺四方就好。

那個時候,他既是胤禛的劍,也是乾隆的劍,他可以向兩位皇帝保證,這個後宮干政搞出來的巫蠱案,連帶著他攪出來的渾水中的魚蝦,不會成為任何一方的囊中獨食。

所以,最後,庄家通吃。

至於坐庄的是乾隆還是胤禛,這就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作者有話要說:這次的政斗還有一個尾巴,明天紀曉嵐收尾,然後解釋。

本卷還有兩章完結,明天開第八卷「金玉求緣,乾坤輪轉,舊夢新人,山河春色」,改朝換代了~

☆、風沙劫之膝蓋中槍

朝堂黨爭才「平息」沒幾日,就又出了件大事。

紀曉嵐捅簍子了,在皇上放風箏得時候,為了勸誡皇上廢除買官賣官的捐納制度,斷了風箏線,把「和孝公主」親手做的,祈禱國泰民安的一個風箏放飛了。

皇上大怒,責令紀曉嵐——若是找不回風箏,你就滾到紫禁城門口看城門去!

胤礽一個風箏當然沒這么大影響力,有眼睛的都看得見是皇上借機下紀大人的面子呢——叫你做什么朝堂清流,漢臣領袖,百姓稱頌、人心所向!

乾隆並不笨,只要他不抽,他還是個心機深沉的帝王——紀曉嵐,別以為朕沒看明白!

一開始朕讓滿朝文武保和珅的時候,有幾個翰林院的用你的名義打壓他,不是因為他們是睿親王或者永琛的人,而是他們想斷了永琛在戶部的後路!

他們倒是打的好算盤,暗地里聯合陳家洛永琪兩個蠢貨靠上皇額娘打壓商業府,讓他們這些靠租子生活的官兒不至於太難過,又明面上打壓和珅幫助永琛和睿親王結盟,討好儲君,再把你推到朕面前做擋箭牌,呵,這一石多少鳥了?

雖然你紀曉嵐是個被利用的,但是也是你搞出的來!不就是個杜小月的事情嗎,你這老貨得了便宜還賣乖,你好意思嗎?

不過呢,永琛是朕的兒子,年紀小,到底嫩點,朕可以慢慢教——看到沒,不止你這老家伙,這小子封了太子也飛不出朕的手心!

老乾洋洋得意中。

於是,紀大人帶著自己的大煙袋,黯然地到了城門口——刑部尚書沒了,大學士沒了,現在就是個高齡門童。

人來人往,點頭哈腰,好不悲慘。

一頂三品官員的轎子落在了門旁,走下一個俊朗中帶著幾分嫵媚的人,溫和孤高的笑容,一絲不褶的衣衫,跟一身粗布撅著屁股蹲在牆角抽煙曬太陽的紀曉嵐對比一下,真是雲泥之別。

「和某又連累紀大人了。」溫和中帶著得意的笑。

紀曉嵐站起來,心里白他一眼,看看左右無人,把人直接拉到旁邊的茶棚里,殷勤地親自奉茶:「和大人,這里的茶水估計是入不了您的眼的,將就,將就。」

和珅也確實不想喝那石渣滓般的茶,湊近紀曉嵐,從袖中掏出一樣東西,聲音很低,:「紀大人,這是和孝公主讓我給您的……」風箏的圖紙。

紀曉嵐卻接過圖紙放在煙斗上直接點著了,嬉笑般地看著圖紙化為一團灰燼。

和珅故作不解:「紀大人,您這是?」

紀曉嵐敲敲煙斗,笑得有幾分猥瑣:「和大人啊,這是最直接的法子,但是啊,不能這么做,絕對不能。」

「為何?」

紀曉嵐再次看看四下無人,湊近和珅的耳朵,咬牙切齒般地吐氣:「和大人,這筆債,紀昀不能讓你還,循親王欠紀昀,可比你欠的值錢的多!」

「咳咳。」和珅拿手捂臉,不知道是不是裝的,也用咬牙切齒般的吐氣回應,「和某好心好意,結果被紀大人如此嫌棄……」

「沒錯,我紀昀,就是嫌棄你!」紀曉嵐的吐氣中都帶了點磨牙聲,要不是他還想回朝堂,現在就直接咬掉這人的耳朵了!

和珅還想說什么,卻聽不遠處一聲熟悉的揶揄:「二位啊,光天化日之下,有傷風化啊!」

聞言,紀曉嵐跟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跳起來,唱著行禮:「草民紀昀,見過慧郡王。」

「不必不必,本王是微服,隨便點好。」福康安自顧自地坐在紀曉嵐旁邊,對著和珅向紀曉嵐挑眉,「你看,人家和大人多自覺,屁股都沒離開凳子!」

紀曉嵐抓住機會繼續唱:「紀昀哪里能跟人家比啊,人家可是風風雨雨屹立不倒的和大人啊!」

「是過盡千帆皆不沉船的和大人才是吧!」福康安一邊扇扇子,一邊接著紀曉嵐的話唱。

紀曉嵐卻覺得有點不對了,文人本性發作:「……過盡千帆?」這典故沒用錯,但是怎么總有點不對勁呢?

和珅起身,對兩位揖禮:「二位,紀大人科場奪魁,慧郡王則是上書房中文章最出色的人物,和某這般官學出身的,可經不起二位如此開玩笑。」

「裝模作樣!」福康安也起來,抓著某人就走,「和孝公主找你。」

「紀大人,和某先告辭了,改日再來看您。」和珅還不忘做全禮儀,溫文儒雅。

紀曉嵐看著福康安毫不客氣地把和珅塞自己的馬車里,然後趕著車匆匆忙忙離開了,徒留給和大人抬轎子的一幫子小廝大眼瞪小眼,煙嘴湊到嘴邊半晌還是忘了抽,只是不停地搖頭:「嘖嘖,這還真是一伙的啊!我就說嘛,循親王啊循親王,您這真是一步好棋,但是您搞這么大,想干什么啊?」

紀曉嵐確實有他的作用的,而在這個「資產階級改革」的時代,和珅某種程度上作用更大。朝堂里,需要潤滑油般的貪官、權臣,也需要紀曉嵐這樣的清流,這個道理,乾隆是經歷了雍正朝明白了,胤禛卻到這輩子才漸漸明白。

上輩子貪官治得太狠,以至於傷筋動骨,傷敵一千、自損八百,活活讓自家八弟看笑話:

「四哥啊四哥,你要是再狠一點,就跟朱元璋或者海瑞學,貪個幾十兩就直接剝皮抽筋做草人兒,貪多了的拖菜市口三千六百刀活剮,就跟那閹黨頭子劉瑾一樣,保證沒跟敢貪。

是啊,保證沒人敢貪,但是民間肯定有會興起什么東林黨西林黨,再多的文字獄都不會有用,明清的官員俸祿都低得嚇人,他那養廉銀子也就勉強夠人家一個家用,再抓著個就處死,朝廷就真的沒人可用了。

明朝崇禎皇帝臨終前那「朕死,無面目見祖宗,自去冠冕,以發覆面,任賊分裂,無傷百姓一人」的絕傲自是令他們這些入關的滿人都感慨萬千;但是那句「朕涼德藐躬,上干天咎,致逆賊直逼京師,皆諸臣誤朕」也令他們心驚,到底是什么樣的恨,才能使一個皇帝把自己最得意的大將千刀萬剮,還給後世留下「文武官個個可殺,百姓不可殺」的悲憤的呼喊呢?

胤禛看著胤禩狐狸般的笑容,湊過來地掐他腮幫子:「現在的情況能跟那個時候一樣嗎?」他們現在扶持商業,就是扶持錢和制度,再加上要變國體,弘歷這三十年的平穩底子剛剛好,可不能再出什么岔子了——再等幾十年,說不定就真的來不及了。

他們當年確實沒做什么好事,但是洋人只會比他們更狠,到時候就是他們真的自縊以謝天下,也不會保住哪怕一個百姓。而且,十七十八世紀,歐洲從火器到制度飛越得都非常快,他們現在已經沒有正德皇帝那「犯我強明者,雖遠必誅」的氣概了。

胤禩瞥他:「說歸說,你還不是又對『貪官』下手了?」翰林院是要整治,把紀曉嵐踩下去是個幌子,只是為了把紀曉嵐和王傑這真正難得的清流從蝗蟲堆里分出來,防止到時候和珅那刀子動的太狠,造成誤傷。

他們可不會看錯,那臭小子也是個嗜血的。

「也不能任他們放肆,後世的『官督商辦』,還有『大清股票』,不就是因為錢跟權結合得太緊了才弄得朝廷一次比一次難看的嗎?和珅基本查清楚了,那幾只魚都不大不小,足夠給『地主階級』一巴掌。對了,英國那邊好像有蒸汽機的消息了,二哥的中央銀行的計劃也做的差不多了,足夠給他們甜棗的。」胤禛說著卻有點皺眉,什么時候自己也學會了胤禩這套經典的「打一巴掌給個甜棗」這種說的好聽叫深諳中庸之道,說的難聽叫下作的法子呢?

「也是,咱們這是自上而下的改革,要想成功,只能把『地主階級』變成『資產階級』了。還好四哥你這些年『走私』得夠厲害,朝廷里幾個真正的大家族,也因為跟你走的近,都私下辦了場子,反對的人自然少了。」這就是不公平,但是,政治哪里有公平?

跟著你的人,你必須盡量保他們,要不然你就是孤家寡人——和珅冒險,也在於此。

「鄂寧那條商線也交給十三行了,他快回京城了。」胤禛腹黑地提醒自家媳婦,他「阿瑪」要回來了,「他可是很想看看皇阿瑪和四叔的。」

胤禩頓時臉頰發燙,黑線不已:「你去說服皇阿瑪裝小孩子給他玩兒?」自家這阿瑪還是不錯的,絕對不能送給皇阿瑪當出氣筒啊!

胤禛想想,鄂容安都因為自己詐死,還被弘皙那跟二哥一樣壞到骨子里的破孩子拐走了……自己欠鄂爾泰的確實不少,還是不把自家老丈人推出去做炮灰了吧!

摸摸胤禩的頭發:「等他過來,我會跟他攤牌。」

「嗯……以後再說,你現在得想想怎么把紀曉嵐撈出來,人家可是不要和珅的人情呢!」胤禩覺得自己臉皮還是不夠厚,為了防止冒煙,趕緊轉移話題。

「那個劉墉,沒上折子?」胤禛沒有直接回答。

「劉墉……他一本折子就管用?」胤禩想想弘歷的腦抽程度,很不相信。

「當然不管用。所以,二哥親自去找弘歷。」

和孝公主親自進宮「請罪」,因為自己一個風箏讓堂堂一個清正廉潔的大學士去看城門,這像什么話?

其實乾隆也知道紀曉嵐是冤枉的,只是一時沒想好拿他怎么辦,再加上在氣頭上,就干脆讓他看門去,劉墉的推薦折子就趕巧送了上來,乾隆看得異常滿意——紀曉嵐恢復大學士之職,任都察院左都副御史!

同時,王傑提南書房行走,劉墉出京任山西按察使。

其實紀曉嵐沒有實事,但是剛好,比和珅高半頭。福康安看著面前郁悶的和大人,笑得很得意。

作者有話要說:數字們搞這一出,除了把陳家洛綁永琪的船上,就是要引出大地主們先扇一巴掌,防止錢權不分,貪污營私誤國,下一卷就要給甜棗了。至於大地主們和他們前面的翰林院為什么會上鉤,下面紀曉嵐慢慢解釋。

電視劇里紀曉嵐因為放飛了十八格格的風箏被派去看大門,總覺得這段異常喜感,所以改編寫上來了。

別問我十八格格是誰,我也想問編劇……

下一章政斗結束,紀大學士親自幫大家梳理,因為涉及許多前面的伏筆,所以亂了一點,喵盡量寫得清楚,不懂的話喵明天再放大綱。

還有東林的問題,請三章放一起看。

☆、風沙劫之灰色地帶(上)

總算是暫時都了結了,剩下就是陳家洛和翰林院那幫對商業不滿的「蝗蟲」了,當然,蝗蟲背後的主子,他們也不會放過。

胤禩悠悠然然地一邊看折子一邊問剛剛下朝的胤禛:「陳家洛看明白了多少?」

胤禛抽走他手里的折子,順勢把人攬住,在他耳邊輕笑:「滿朝就兩個白痴什么都沒看明白,一個是陳家洛,一個是永琪!」

胤禩撲哧一笑,慢慢搖頭:「不過他已經搭上太後的船了,什么時候翻船,只是時間問題。哎,我真不該對他抱任何希望的。」最得意的,就是他們成功地把民族斗爭轉變成了政治斗爭,再大的笑話,也鬧不到國外去。

胤禛真不知道說什么好,這樣的人怎么會有信心政變的,他還不如學李自成直接造反呢:「到了這份上,他還想用陳家的人脈抬永琪的轎子,他就沒發現,翰林院幫他聯系太後的人,哪個不是別有用心?其實漢臣受的影響應該相對比較小,不過因為滿八旗的地主們沒辦法跟我這個『隱形太子』明著對著干罷了。」

胤禩再次拿起和珅傳過來的資料,上面被圈了十幾個紅圈圈,里面都是「蝗蟲」的主子的名字,里面還真有幾條不算小的魚:「他倒真不簡單,下水游一圈,各方矛盾都被炸出來了,翰林院那幫蝗蟲也都被綁到太後的船上去了。也是,四哥你真正的勢力大多在軍隊中,政治上反而稍微弱一些。」不過軍權比起政權更加有用,想跟你講理,就玩政治;不想跟你講理,就直接打你。

——用後世一位梟雄的話說,就是:「想打就打,想和就和,只有這樣,主動權才能掌握在我們手上。」

胤禛卻還是看著奏折上那婉轉中不失鋒芒的署名——和珅此人,放在前世,他是寧殺不用,但是這輩子,卻是不得不重用他。

胤禩看他這樣,笑得更歡:「紀曉嵐倒是夠聰明,及時把自己摘出來了。這樣的話,傅恆大人再努力努力,軍政分離應該不再那么難了。」

胤禛無奈地承認,這確實他也非常感謝和珅的地方。

「不過那個王傑,要是能好好調|教,倒是個御史的好料子。」胤禩忽然坐起來,伏在胤禛的耳邊,說了幾句話。

「你是說——」胤禛一開始還有點驚愕,但是對上胤禩那狐狸般的笑容,確定,他不是開玩笑的。

這叫什么事?胤禛覺得有些事,實在太湊巧太奇妙了。

「接下來……什么時候料理永琪呢?」胤禩笑得壞極了,「一個陳家洛一個簫劍,再來個蒙丹,永琪……他會怎么做呢?」

聽他提到這個,胤禛也難得輕松了些:「這個就隨便他們了,總之,看戲就是。」

閱微草堂是個書香之地,一向安閑平和,又生機盎然,一如房梁上那一窩嘰嘰喳喳的黃嘴小雀。但是今天,這個地方充斥著一股子火葯味,而且不是紀大煙袋抽煙燒了房子的那種火葯味,而是帶了點明朝東林書院的感覺——朋黨之爭,朋黨之理之爭。

書房里,剛剛恢復官職的紀曉嵐一點兒也不高興,反而憤怒地砸吧著煙嘴,指著王傑,幾乎極其敗壞了:「王傑,你聽明白了沒,和珅的事,你絕對不能再沾!」

王傑梗著脖子,紅著臉:「為什么,紀大人?後宮不可干政,而那個和珅明擺著是太後抬出來想抬舉五貝子壓制循親王!榮郡王搞出巫蠱之禍,怎么能再當大統?太後婦人之見,後宮干政……」

「我說你能看明白這個,怎么就看不明白現在和珅代表的是什么?」紀曉嵐狠狠抽了兩口煙,噴了王傑一臉的煙圈,「我說,那天我燒你一下還不夠把你燒醒是不是?」

提到這個,王傑就很憤慨:「紀大人,為什么那天不讓學生問下去!」

「問下去,你肯定沒命,咱們大家也可能跟著一起沒命!」紀曉嵐真心不知道該怎么說,這孩子是個好苗子,就是性子太耿直,耿直是好,但是過了就是傻啊!

王傑一直盯著紀曉嵐草堂的房梁,那硬硬的脖子就是低不下去,顯然,至今他還沒發現他錯在哪里。

紀曉嵐也知道說不通,對王傑這樣的,唯一有效的就是時間,等再過幾年,這孩子看的多了,再受點挫折,應該就不會這么傻了吧?不過挫折歸挫折,可不能上錯船啊,要不然就跟那個笨蛋陳家洛一樣了。

雖然知道這個探花郎是陳邦直的兒子,也知道是循親王親自送進翰林院的庶吉士,但是看他對此次朝堂劇變的反應方式,紀曉嵐確定,這就是個炮灰。

看起來不像是個傻的,就是單純了些,按陳家洛的同事劉墉的說法,就是不懂政治。

紀曉嵐搖頭,科舉害人啊,有才是有才,但是進了朝堂,再多的才華,也架不住你上錯船!

想到這里,他不禁有點佩服和珅,他這趟折騰,來來回回換了多少只船,可以說造成了整個河道堵塞,但是他最後居然又回到最初的船上去了!

王傑也在思考和珅的事,卻跟紀曉嵐想岔了:「紀大人,您為什么這次要故意得罪皇上,要皇上把您貶下來,是不是為了對付和珅?」這次,紀曉嵐干的這件「蠢事」,丟了刑部尚書,給貶成了都察院左都副御史,剛好是和珅的半個上司。

抽煙的頻率頓了頓,紀曉嵐哭笑不得:「王傑,你想哪兒去了?老爺我是在保命!我紀曉嵐不怕死,但是我這條命還得為天下百姓多謀點利益呢,死在黨爭上實在不值得!你以為這漢臣領袖好做啊?傅恆那樣的,不退下來都沒命,何況是我!你啊,千萬不要跟那個和珅對上。雖然他比你年紀小,但是他的為官……比你聰明多了。」其實他不想承認,就連他自己,要跟和珅斗,都得掂量掂量——現在他是和珅的上司,沒錯,但是和珅背後的人他惹不起!

王傑不喜歡和珅,相當不喜歡,紀曉嵐看還是一副桀驁不馴的樣子,凝神抽煙,良久,才嘆氣:「罷了,罷了,我就教教你吧,誰叫我紀曉嵐收你這個徒弟了。王傑,你覺得,這次究竟是誰跟誰斗?」

這個王傑還是看的明白的,畢竟他不像陳家洛那么「單純」:「睿親王跟和珅斗,皇上跟太後斗,皇上跟睿親王、循親王斗。」

不錯,不錯,看明白三條線了,可是這通透與不通透之間,也只隔了這第四條線而已。

紀曉嵐敲敲煙桿子:「可是,如果僅僅是如此,皇上為什么叫和珅審巫蠱案,只給他一個辛者庫里的宮女?」可憐的夏紫薇啊,到現在估計她都不知道自己是為誰頂了缸。

王傑只是耿直,並不笨,他很快想到了翰林院里的一些事:「紀大人,學生覺得那個陳家洛……有點不對。他最近一直在給榮郡王拉人脈……但是,做的太明顯了。」連他這個對黨爭不敏感的都看不下去了,有他這樣的嗎?

紀曉嵐搖搖頭:「沒錯,事情的起因就是陳家洛,你的一些個同事,當然了,不只他們,其實漢人受的影響比較小,循親王那行商政策,主要受打擊的是滿八旗。但是循親王背後可是三個滿洲大姓,他們腦抽了才會自己動手!所以啊,因為銀子,你的那些個同事是給人利用了或者說跟勢力更大但不方便出頭的人合作,他們以為這是個機會,跟循親王鬧了起來。」

王傑大駭:「紀先生,他們——」

「放心放心,他們可不敢真的跟太後聯手,而且他們也清楚,榮郡王不堪大任,循親王這太子之勢也不會因為一個太後而敗落。他們不敢明著得罪循親王,只是借著陳家洛這層掩蓋暗地里搭上榮郡王和太後,壓制循親王那個出旗商業府而已。至於商會,因為是民間的,有法律護著,他們不方便直接動,也只能爭取打擊商業府,讓循親王沒有辦法推行他們的重商政策。為此,他們還雙管齊下,連老爺我,也是他們的刀——要不然我也不用放和孝公主那風箏了。」

「他們借您的手……對付和珅?」王傑想起他們義正詞嚴的「清君側」了。

「是啊,皇上老邁,循親王年輕,而且背後勢力大,不管背地里如何不滿意重商政策,他們明面上還是要討好循親王的,所以我就是他們在皇上跟前的擋箭牌。喏,那一個個喊著殺和珅的,不都是說幫著我『清君側』嗎?其實,這也可以看出來,這事的背後肯定是滿八旗,漢人對儲位沒那么敏感的。」紀曉嵐搖頭晃腦地解釋。

王傑還是不懂:「可是他們不是對商業不滿嗎,和珅跟循親王的出旗商業府沒有直接關系啊!」雖然他們確實走的很近。

紀曉嵐一煙桿敲上去:「雖然沒有直接關系,但是和珅,是唯一一個跟循親王一起從戶部出來的,他做軍機大臣的時候同時還是戶部侍郎,懂了嗎?」

王傑恍然大悟,出旗商業府蒸蒸日上,盈利不少,但是朝廷也掏了不少銀子。戶部是循親王的大本營,但是循親王以前卻基本沒有實職,若是和珅這根臂膀給斷了,那就……怪不得,即使只是半個門人,循親王還那么抬和珅的轎子。

不過這下就更不懂了:「既然和珅那么重要,循親王為什么還要舍了他?」

紀曉嵐嗤笑:「和珅只是戶部侍郎,又不是真的錢袋子,睿親王手里那是軍權,從多爾袞時代遺留下來的,實打實的軍權,懂了嗎?就算給貶了這么多年,但是孝貞皇貴妃能回來,就證明只要他們振臂一呼,八旗還是得抖三抖!所以,明面上,睿親王跟和珅之間,循親王根本沒有選擇。」暗地里,就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風沙劫之灰色地帶(下,捉蟲)

王傑不做聲,他是文官,是漢臣,八旗軍權,他不懂,也不想懂——可是他還是懂了,皇上不願意讓循親王得到睿親王手里的軍權,才總是保著和珅。那些翰林院的人想討好循親王又想打壓商業府,便喊著殺和珅。

「福隆安是在做九門提督,可是他從來沒上過戰場,左翼總兵福靈安是上過戰場,但是右翼總兵豐升額姓鈕鈷祿,是阿里滾的兒子,太後抬舉上來的本家親族,這就是皇上的『制衡』,懂了嗎?」

王傑抿嘴,驀然發現,他還要學很多。

「翰林院那幫笨蛋,也不知道是聽信了誰的主意,居然想到借這這個機會,用陳家洛的刀逼循親王?」紀曉嵐真是佩服這幫人的腦子了,腦殘也是一種境界啊!

「威逼,先生,您是指……」

紀曉嵐悠悠解釋:「和珅這釜底抽薪太快了,他們還沒來得及反應,要是再過一陣子,陳家洛跟榮郡王再合計合計,估計就要在朝堂上拿這出旗商業府說事了。你瞧,那個進了商業府的賈家,不是跟陳家洛走的近了嗎?」

賈政、多貴人、陳家洛、和珅……宛如一塊塊碎片,王傑將其慢慢拼起來,終究匯聚成一個完整的陰謀,一個四面八方動刀子的陰謀——若真等到先生說的那個時候,循親王沒有和珅在戶部做後盾,在商業府中的賈政查出些商業府的不妥之處,交給陳家洛等人鬧到皇上跟前去,宮里又有多貴人跟太後,內外呼應,循親王不一定倒,但是商業府肯定要成為皇上為了保住循親王而送出去的替罪羊!

——至於商業府的不妥之處……王傑再正直也知道,朝廷,沒有完全按規矩的地方。

而且,這樣一來,循親王就是日後登基,想再搞商業府,也不那么容易了。而且,不止是商業府,連循親王支持的民間商會,這樣一場下來,也要「避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