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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哥的眼神里帶了明顯的了然。

頂了永琰身子的弘歷也不能再這么名不正言不順地圈禁阿哥所,看在他在「先帝」葬禮上「動容哀戚、聲聲泣血」的份上,胤禛將他放了出來,並將他玉牒上的母親慶太嬪,晉了慶太妃。

——慶太妃想起永琰就恨得吐血,自然是不願意再養他的。弘歷本身也不願意養在其他女人那里,那都是他的大小老婆啊!

——其實小弘歷也很委屈,不說還是一個人住阿哥所多寂寞,穿了這么個全身都是針眼的身子,晚上睡覺的時候都時不時疼醒,而且八叔還公然欺負自己,春暖花開地然人在自己袖子口抹姜汁,還說什么「你不哭得苦大仇深點,你皇阿瑪怎么找理由把你給放出來」?

為什么自己會變成永琰那倒霉孩子?小弘歷覺得自己非常悲催,但是他不知道,他最悲催的「拷問」就被安排在在今晚。

今晚的毓慶宮氣氛有點不對,不僅皇瑪法、四叔爺爺沉著臉坐在主座上,重生的叔叔伯伯們都到齊了,做成一圈齊齊用或冷冽或憐憫或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看著自己,可憐的小弘歷身子一抖,覺得自己會非常悲催。

從皇瑪法到十四叔,戰戰兢兢地一個個請安過去,再抬頭,驀然發現他家皇阿瑪的臉已經全黑了,不由再次抖了三抖。

自家兒子當然是要自己教訓的,反正也給兄弟們看了這么多年的笑話了,胤禛干脆破罐子破摔:「弘歷,你這三十幾年的皇帝……做的如何,你自己說說吧?」

小弘歷蜷著身子跪在地上,冷汗涔涔,不知道該從哪里說,他自稱古來文德第一帝王,但是這聖人教化不說學得如何,就他那手破詩就足夠把叔叔伯伯們笑死,他也確有武功,但是也是接著皇瑪法皇阿瑪的風,還有推翻了許多皇阿瑪明令的制度,譬如開放海禁、譬如八旗削丁……嗚嗚嗚,弘歷越回憶越想哭,看著被八叔抱在懷里一臉看戲模樣的三哥更想哭!

見自家兒子不說話,胤禛皺了皺眉,聲音很淡:「弘歷,你不說,那朕就問了。朕留給你的六千萬兩銀子,你是怎么花掉的?」

嗚嗚嗚,修園子辦萬壽賞賜宮妃花掉的……

「抄家得的銀子朕是沖了軍糧修了河堤,剩下的大部分收歸國庫,怎么你抄的銀子都進了內務府?」

嗚嗚嗚,因為做皇帝不好直接從戶部掏錢……

「當皇帝要考慮大局,你為什么總是一時興起?你知不知道朝堂怎么評價你的——抽抽龍!」

嗚嗚嗚,兒臣也那是沒想那么多……

「再說說你這偏聽偏信,那個令妃有什么魅力,她跟你吹吹枕頭風,你就認為永琪是你最出色的兒子?」

嗚嗚嗚,永琪是兒臣上輩子最大的污點!

「還有你這後宮,雖然後宮傾軋是正常的,但是永璉夭折永琮天花,你那么多兒子女兒都去鬼門關走了一圈,你這個皇阿瑪是怎么當的?」

嗚嗚嗚,兒臣不知道那些女人那么可怕……

「後宮里三千佳麗還不夠,你……你說這福康安的事,玉荷的事,筠妃的事,多貴人的事……朕想了多少法子才給你遮掩過去,要不然你就成了全天下的笑柄!」

嗚嗚嗚,兒臣錯了,兒臣不該偷吃的……

「還有這下江南,皇阿瑪下江南的時候輕車簡行,你下江南,是效仿隋煬帝看瓊花去的是不是?」

嗚嗚嗚,兒臣以為戶部有錢……

「最後,你這個偏聽偏信、揮霍無度、時時腦抽的皇帝,是怎么好意思自稱十全武功的?」

弘歷已經趴在地上顫抖了,小屁股撅得高高的看起來異常可憐:「皇瑪法,皇阿瑪,兒臣錯了,兒臣錯了……」

胤禛轉回椅子上坐下,胤礽等他問完了,才摸著鞭子走到他跟前,扶著腰笑得歡快:「小弘歷啊,這么多年,其實你這個皇帝做的還不算太差,當然,對二伯更不錯。」當然,除了把爺指給那個冤家以外。

看著自己最寵愛的「女兒」,弘歷真恨不得地上有條縫他直接躲下去,或是給他個狗洞他也鑽了,這是二伯啊,最囂張跋扈心狠手辣的二伯啊,這是被他一不小心指給大伯的二伯啊,最最關鍵他是弘皙大堂兄的偏心眼不講理的阿瑪啊!

果然,太子爺發難了:「但是弘皙的事情,你打算怎么解釋?弘皙可是雍正初年才跟爺分家的,整個雍正朝除了禮儀面子,沒有任何實際的差事,你憑什么說弘皙扒著兩個親王,意圖謀反?」

弘歷趴在地上,滿是針眼的小手捂著慘白的小臉,他能說他是嫉妒嗎?嫉妒皇瑪法更疼愛弘皙,嫉妒皇阿瑪對弘皙那么好……

「啪!」一鞭子准准地打在弘歷的腳邊,嚇得弘歷一下子跳起來扒住胤祥的腳:「十三叔救命啊!」十三叔最疼自己,皇阿瑪要罰自己的時候總是十三叔求情,小弘歷不顧自己快六十歲的人的芯子,揚起永琰那瘦瘦的小臉蛋對著胤祥賣萌。

☆、換乾坤之悲催父子(三)

胤祥確實有點心軟了,這個侄子是他疼到大的,而胤禛因為屬意大統,對他反而比較嚴格。

胤礽瞥了一邊帶著擔憂的胤祥一眼,笑得更燦爛,「弘皙就算了,畢竟你們也不熟。但是弘曉……弘歷啊,過河拆橋確實是一種政治手段,但是你也別做得太明顯啊!」

「嗚嗚嗚,十三叔,對不起……」弘歷抽抽噎噎直接撲到胤祥腳下,本來還指望十三叔救救他,現在二伯提了弘曉,嗚嗚嗚,沒命了,沒命了……

果然,胤禛的臉更黑了,胤祥於他是特殊的,他給了胤祥他能給的一切,也還不完這個弟弟為自己的嘔心瀝血,結果自家兒子登基就一而再再而三找弘曉的麻煩!

胤祥的臉也沉了下來,嘆了口氣,卻還是摸了摸弘歷的頭:「罷了……都過去了。」

老十三這性子也太不給力了,胤礽皺皺眉,無語地對著兄弟們一撇嘴:「爺的帳算完了,你們上吧。」

還是一個個地來啊?小弘歷頓時顫抖得像得了羊癲瘋,其實要是康熙肯發話放過他,他承認自己得了羊癲瘋也沒什么。這是他的叔叔伯伯啊,經歷過九龍奪嫡的叔叔伯伯啊,根本不是自己這個直接拿詔書上位連個對手都沒有的能比的啊!

康熙以睥睨天下的氣勢遠目毓慶宮的層層房門,心想確實門太多了,當初是想著修給胤礽捉迷藏玩還是怎么的,搞了這么多門。老爺子還在糾結是不是要拉下面子讓胤禛把這門拆掉幾個,因為他老人家好像方向感不大好……

總之,老爺子不發話,兄弟們就一個個上了,胤褆倒是自己對小弘歷沒啥仇怨,不過想著在家磨牙的傅恆,嘿嘿決定替阿瑪討回這筆債,用標准的流氓笑容對著瑟瑟發抖的小孩:「弘歷啊,大伯跟你不熟,所以大伯想問問你啊,你是怎么想到將關乎國祚的另一份傳位詔書交給連實職都沒有的阿瑪的?」

胤禛的臉一下沉了下來,胤禩抱著弘時笑得燦爛極了。

胤褆搖頭繼續,實在不想承認這貨是他侄子啊:「要說你這是一時興起就算了,關鍵好像滿朝文武對你這一時興起都淡定的很啊,爺還以為領軍機的阿桂將軍至少會來找阿瑪單挑呢,結果人家該干嘛干嘛吃嘛嘛香,你到底是用了什么方法,讓你的『抽』被滿朝文武這么心照不宣地接受了的?」

胤禛冷哼一聲,皇阿瑪托付詔書的張廷玉是太子太保,翰林院掌院學士;他托付詔書的還是張廷玉,加個鄂爾泰就不用說了;弘歷居然把詔書給了位置尷尬的參謀部部長傅恆,居然滿朝文武還淡定地接受了這個事實——幸虧他一早活過來了,要不然,他能直接從泰陵里爬出來!

弘歷哆哆嗦嗦扒著胤祥的褲腿,在胤褆「和善」的笑容中想來想去還是決定說實話:「大伯,侄兒是萬壽節的時候就把詔書給傅恆了,忘記拿回來了而已……」

——其實可憐的傅恆也是在皇帝得知忽然腦抽抱孩子結果把自己抽死的噩耗之後,才想起來詔書還在皇帝給了他鑰匙的密室里收著呢……

我擦!幸虧你沒有抽到忘記拿回來再補一份給領軍機大臣阿桂,要不然他們就等著看兩個老將在「先帝」靈前打起來吧,不對不對,應該是兩個老將一起對著乾隆鞭屍!

胤禛看著小娃娃小小的身子小小的屁股,抬了一半的腳還是落了下去,奪過胤礽的鞭子對著弘歷的腳邊又是狠狠一抽:「朕留給你的秘密建儲制不是給你玩的!」要是皇阿瑪駕崩那時候那情況,保不定在傅恆拿盒子出來的時候,就有阿哥沖上去理論了!

弘歷又嚇得一跳,縮得更緊了,但是現在胤祥也不保他了,直接黑著臉把小東西丟到胤祺面前——胤祉給他使眼色,自己要留到最後。

胤祺更是跟弘歷一點交集沒有,但是他也有自己的帳要算,從袖中掏出一副東西,慢慢展開,是一幅栩栩如生的西洋宗教畫,聖母慈和聖子活潑,整個畫面線條流暢相得益彰,唯一的明晃晃的惡心人的敗筆就是聖母衣襟上那枚紅通通的印章!

胤祺勾住小弘歷的小手,咬牙切齒地「稱贊」著:「這是老師郎世寧的得意之作——我說你這賤手蓋了水墨畫還不夠,油畫你也不放過?」

弘歷看著那幅早就忘到腦後的東西冷汗涔涔,數字們看著那被一攤老鼠屎毀了的美麗油畫黑線直冒嘴角直抽——小弘歷啊,你真不簡單,某種程度上你也不比永琪差,連個宅著的西洋畫師都能得罪!

胤祺狠狠掐了一下小孩的小手,就把人踢給了胤祐,胤祉笑得更燦爛——油畫都毀,國畫就不知道糟蹋多少了,爺會一一討回來的。

胤祐是和善的,完全是「就事論事」:「小弘歷啊,十二和二十三不方便過來,所以讓爺代勞,你自己說說,你這么些年給禮部和宗人府找了多少麻煩?」

弘歷還來不及做出反應就被旁邊的胤禟拉了過去,送到胤禩面前邀功似的討巧:「八哥,你覺得,這弘歷,真的比弘時好嗎?」不懷好意地瞥了眼面癱臉的胤禛,爺就是給你找不痛快,要弘時痛快,你就不能痛快!

胤禩點了點懷里小孩子的鼻子:「弘時,你覺得呢?」

小弘時費力地從小棉襖里梗出腦袋,看了看跪在面前一臉狗狗相的弘歷,半晌,咬牙切齒卻非常高傲地反手抱住胤禩:「爺不跟他比,掉份兒!」

三哥你太傷人了!小弘歷心里淚奔。

胤禩卻給了胤禛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讓胤禛更想讓他這個破兒子一夜之間長大六七歲,他好按在凳子上狠狠抽一頓……

胤禩哄「孩子」,非常得意:「嗯,說得好,咱們不跟他比。」

弘時繼續高傲地睥睨他——早知道是個連傳位詔書都能搞出岔子的抽貨,爺才不能他爭呢,你見過跟豬比美的嗎?可是,偏偏認為豬比較美的皇阿瑪……弘時糾結的小臉皺成了包子皮,皇阿瑪是看上阿瑪了吧,到底能不能說皇阿瑪眼光不對頭呢?

——其實吧,你的皇阿瑪和阿瑪這眼神兒都有點兒抽,尤其在擇偶方面。弘歷嘛,遺傳了之後給全方位無死角地發揚光大了……

胤禟已經詭笑著把小弘歷拉到自己跟前來:「弘歷啊,爺當初被圈禁的原因你也知道吧,就是因為貪的多了些。但是爺沒想到,你這個世宗皇帝的兒子對貪官一點兒都沒有你老子的心狠手毒啊……」

提到這個,弘歷似乎想起了什么,忽然撲過去抱住胤禛的大腿:「皇阿瑪,那個和珅貪了八億兩啊,這個人千萬不能用啊!」本來想說直接殺了的,但是看永琰的記憶,自己跟和珅似乎相處得非常不錯,乾隆不知怎么的,忽然很不想殺這個人。

胤禛卻愣住了,下一反應是直接把兒子提起來,沉著臉逼問:「怎么回事,你怎么會知道未來的事的?」

被拎著的弘歷害怕極了,這件事他一開始是想無論如何要瞞住皇阿瑪的,怎么腦子一抽又帶出來了呢,而且為什么皇阿瑪偏偏也好像知道了呢,趕緊坦白從寬:「這是永琰的記憶……不過好多地方不對,皇後生的是小十二……」

數字們卻明白了,永琰,並不是這個世界的永琰,或者說,他有了「正史」上嘉慶皇帝的記憶。難怪,小小年紀,心機如此深沉。

「這件事以後再說,和珅此人朕要重用,你不必管。不過弘歷,除了我們,你不可再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胤禛冷語威脅,「你現在年紀小,但是朕也不是不能打你。」

唔唔,皇阿瑪……弘歷捂著自己的小屁股淚眼汪汪地保證,看得他皇阿瑪心煩不已,直接丟給早就摩拳擦掌的胤俄,最直接的胤俄把小孩子按在腿上對著那屁股就抽了幾巴掌:「叫你個混小子抽,修個河堤,方案都定了還有三天開工,你竟然叫我們換地方,有你這么當皇帝的嗎?」

十叔手勁真大!小弘歷摸著腫起來的屁股心道晚上肯定要上葯了,但是還沒緩過疼來,天旋地轉間就被扔到了另一個人面前,弘歷真是哭的膽量都沒有了,使勁往他身邊的胤祥腳下縮縮縮:「十四叔,十四叔,侄兒對你還是不錯的吧……」

「是啊,你是對爺不錯,把爺放了出來好好養著。」胤禎笑得很像令嬪,溫和婉轉,卻陰狠毒辣,「你最不錯的地方就在於死的是時候,爺能等三年再『嫁』——但是,你個臭小子是怎么打仗的?明明知道回疆那幾個和卓賊心不死還學諸葛亮七擒七縱攻心為上?你有丞相那運籌帷幄的本事嗎?明明一次可以拿下的戰爭,硬是多拖了十年,你知不知道爺聽說那幾個和卓又反了,氣得多想吐血多想沖到乾清宮里請戰?」

「嗚嗚嗚,十四叔……」果然是大將軍王,這么多年威風不減……而且胤禎這話一出,胤祥、胤褆兩個看他的眼神也陰慘慘了許多。

「十全武功,你也配稱十全武功!」胤禎直接把他丟給胤祉,也沒忘看康熙的眼色,「皇阿瑪,您決定吧。」

老爺子終於開口,似乎氣得多了習慣了也能悠然自得了:「弘歷……這皇帝做的不算差,但是抽起來也太沒譜了。不過才七歲也不好打。好好教教吧,書也得重讀。不過上書房就免了,老三,教給你了。」

胤祉笑得和善:「兒臣遵旨。」

交給三伯啊!弘歷心中頓時升起一絲小小的不切實際的希望,自己跟三伯其實也沒什么交集,應該不會太慘吧——怎么可能?

對著一堆蝌蚪文的小弘歷嗷嗚嗷嗚捶胸頓足撕心裂肺地哭,皇阿瑪怎么能這樣對他,逼他學洋文就算了,還得把洋人的書翻成滿文漢文,這么多書,眼睛花,手抽筋……他倒寧願皇阿瑪打他一頓板子!

還有,每個苦力都有工錢的,但是這未來的翻譯局可是個絕對的清水衙門,大家懂的。

作者有話要說:雖然有喵自己yy的,但是有幾件事是真的:

乾隆朝抄家的銀子確實進了內務府,《鐵齒銅牙紀曉嵐》里面也提過內務府來點貪官的銀子,所以說嘉慶抄和珅的家,銀子也是進了內務府,戶部是國家機構,內務府是皇帝的小金庫……

那隨便蓋章的事大家都知道,只是那天看探索頻道的時候,喵居然看見了介紹故宮的西洋畫的,上面還有一個乾隆蓋得很不是地方的紅通通的章,尼瑪!!!!

他那南巡花的銀子就不說了。

還有十四說的那和卓叛亂的事,本是蒙古新疆邊界那邊的,作者蝴蝶了所以含香來晚了,但是確實是這臭小子一時攻心為上導致戰時拉長。

☆、換乾坤之復本位進行時(一)

新帝登基,朝事上變動不大,也就幾個人換了個位置,做了一點「小」變動,改了一些「小」事情:

景郡王胤祁,晉景親王,因其有事關國際的「特殊功勛」,封鐵帽子王;

令宗人府修玉牒,為和碩榮親王加名瑞希,並改封和碩誥親王,這個字是嬋兒自己選的;

在八部之外,再設外交部,訓練外交人員,中央銀行尚書和珅兼任外交部尚書,宮廷畫院畫師班傑明調任外交部顧問。

都察院左都副御史紀曉嵐,遷都察院左都御史,王傑擢拔刑部侍郎;

擢拔章佳慶桂為工部尚書;

暫停《四庫全書》的編修,著工部禮部重點研究幾本西洋工業書籍和《天工開物》;

十一阿哥永瑆封成貝勒,與慎郡王永瑢、洛郡王永瑜一同主持在攤丁入地基礎上的財產稅的變革;

令工部下設科學院,工部侍郎海蘭察主管;

令禮部下設翻譯局,並聘請多為中外翻譯人員,負責翻譯一些西洋書籍,為今後跟外洋貿易做准備;

聘請外國教官訓練新兵,同時改革上書房授課內容,加入理工外文課程;

最後,未滿十六歲的慧郡王永瑤被賜住咸福宮,並被扔進兵部歷練。

景瑞皇帝的新朝廷就這么不緊不慢地向前走了,乾隆朝的基礎確實不錯,景瑞皇帝只要好好守成,就不會有太大問題——很多人都是這么想的。

但是夜晚的毓慶宮,景瑞皇帝,也是雍正皇帝正對著一枚小小的銅錢出神。

新任皇後笑盈盈地走過來,倚在他身邊的靠墊上,似是漫不經心地問道:「銅六鉛四,銅四鉛六?」這可是上輩子這家伙一登基,自己就跟他爭破頭的問題。

胤禛把他抱過來,聲音很低:「就算是銅三鉛七,也不是根本的解決之法。」

胤禩抽嘴角,伸手扯了扯這越來越無恥的家伙的臉皮:「銅三鉛七?那這錢上的字還能看嗎?銅錢可是皇帝的臉面,你這皇帝還要不要臉了?」

胤禛繼續嘆氣:「可是這銅貴銀賤,到這時候比雍正朝更嚴重了。民間的價格可是銅銀兌換比例1:600,咱們朝廷的官價還是定的1:2000,可是稅收收的是銀子。商稅還好些,商人有銀子,老百姓可只有銅錢。他們按官價拿銅錢換銀子交地稅,可這銅錢到了官兒手里,他們拿到地下錢庄按1:600的價格換銀子,只需要把三分之一交給朝廷,他們跟錢庄可以沒下三分之二。」

「那你打算怎么辦,是照著民價改官價,還是造出一批銅三鉛七的看都不能看的銅錢?」胤禩承認,自己在故意揶揄他。

胤禛沒好氣地把他抱到自己腿上:「若是這么容易就能解決,你當初會拿這個找我的麻煩?我要是造了銅三鉛七的鑄錢,價值是降低了,可是字跡磨損太快,根本用不了多久;而民價起伏不定,官價要是按著它改,還不知道亂成什么樣子呢!而且你說,有幾個人能同意我換官價的?」

「是啊,這可是不少官兒和商販搏命而來的橫財,而且,四哥……」胤禩故意停了一下賣關子,言笑晏晏,「你猜,這錢還跟什么有關系?」

胤禛並不了解人心,但是對他家八弟這些年在干的事情還是知道的很清楚的:「……不會是,還跟那些民間組織……」

「那你以為,他們招兵買馬的銀錢,是哪里來的?銅可為戈,他們的武器,不少也出自朝廷的銅錢呢!敢搞地下黑錢庄的,除了有朝堂里的大人物做後盾,就是刀尖舔血的那些個了。」胤禩得意地狐狸尾巴都要翹起來了——看來這皇位,真得自己跟他一起坐,不是嗎?

胤禛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久久不說話。

胤禩可不喜歡這種坐大腿的方式,趁著他發呆,趕緊從他懷里掙出來,似笑非笑:「皇阿瑪已經把這件事情交給我們了,他說他老人家不擅此道,四叔則說出家人不沾銅臭。二哥快生了,大哥最近也沒空。所以,把銀本位變成現在洋人普遍實行的金銀復本位,還是咱們自己動手吧。」

胤禛確實已經有了初步的想法,但是胤禩的信息又讓他產生了新的猶豫,手指在桌上敲了又敲,才似嘆非嘆:「皇額娘提過,倭國那時候金銀的兌換比率是世界市場的二分之一都不到,導致世界商人都到倭國去兌換黃金,倭國的黃金大量外流,損失可不是一點半點。」

「國企跟十三行的合作也越來越多了,咱們終於可以真正地『對外開放』了,可是這銅貴銀賤的問題要是不解決,我們就是送上門給人宰的羔羊。」胤禩挑起一抹飽含深意地笑,一手扶上他的肩做「勾引」狀,「四哥,咱們比一比吧?」

「比什么?」胤禛忽然覺得他的笑容非常燦爛。

胤禩確實很得意,非常得意:「你跟和珅按你們的想法來,走『旱道』;爺帶著那個韋小寶去找小九,解決那幫開地下錢庄還喊著反清復明的,走『水路』,一起把咱們的銀本位變成洋人普遍使用的金銀復本位。咱們比一比,誰快、誰漂亮。」

胤禛也挑眉:「你一向沒有我快。」他是擅於蟄伏,但是一旦出手,就閃電般地迅速,要不然,前世他也坐不上那個位子。

胤禩像是被踩到狐狸尾巴一般,漂亮的大眼睛狠狠瞪他:「但是我比你周全。」你以為誰都像你啊,刀子似的咄咄逼人,好像不把自己弄成鰥寡孤獨不甘心似的。

胤禛捏他的臉:「好,咱們就比一比。」

說比就比,兩人干勁十足地直接把已經打起小呼嚕的康熙從小床上挖起來了,在打著哈欠一臉郁卒的老爺子面前討了自家皇阿瑪和四叔做證人,便各自動手了。

韋小寶看康熙郁悶的眼色,幫他鄙視:「打情罵俏!」

嬋兒無視他們,他是出家人,不沾俗物:「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和珅現在是兩個部的尚書,不過這對他這個兼職過三部還領軍機的宰相來說,還算游刃有余,就是外交部剛剛設立,要跟翻譯局合作培養人才,稍微瑣碎了一點。

他很清楚,要把銀本位變成金銀復本位,可是動國本的大事,千萬得小心。

胤禛自然要先弄清楚戶部的本錢——三千多萬兩白銀,一百多萬兩黃金。弘歷那臭小子是奢侈得夠嗆,不過好歹還留了點本。

可是,只有存銀,存金明顯不夠……胤禛暗暗先放下這件事,繼續跟和珅討論這歷朝歷代通過銀銅之間的差價謀取利益的痼疾。

和珅還是堅持自己的看法:「皇上,商人重利,您這樣等於斷他們一條大財路,而且鬧得太大,會從官至民從中央到地方牽連無數的,現在商業剛剛搞起來,可不能讓別人借著這件事做文章。銅貴銀賤,古已有之,紙幣之事更是從宋朝延續至今,不是一朝一夕的問題。」

胤禛沉吟良久,抬眉問他:「你老實跟朕說,你……上輩子,做沒做過這件事?」

和珅知道胤禛不是在找他麻煩而是在套他的經驗,不禁好笑:「皇上,這件事臣還真沒直接插過手。您知道,咱們大清的稅收是各地分別收取再上交朝廷的,所以,方便做這件事的,是地方的大小官吏。而京城是天子腳下,沒人敢這么明目張膽。臣從來都是京官……最多做過他們的擋箭牌。」

「……那么,你認為,朝廷里有多少他們的擋箭牌?」胤禛不露喜怒,淡淡問他。

和珅沒有直接回答:「若徹查,必然傷筋動骨。」

胤禛也知道自己上輩子那些做法肯定行不通,想了想,忽然帶著點得意看和珅:「既然你做過他們的擋箭牌,那么你應該知道,他們這些人,有多少能殺,剩下的可以吐多少出來。」

和珅微微一愣,呵,這皇帝還學會算計自己了?不過想了想,還是不吝於展現自己的能力:「依個人情況不同,臣得回去好好算算,三天內會給皇上詳細的單子。」

胤禛點頭,從御案上拿出一張印了皇帝私印的空白紙張給他:「這個,應該夠讓他們吐出來了吧?劉墉快回來了,山西剛好是工礦聚集之地,這件事就由他這個山西按察使提出來吧!」

和珅更驚訝了,讓劉墉提出來?他還以為皇上要讓他去得罪人呢!

胤禛確實不怎么喜歡這個性格詭譎的人,但是現在的情況不得不保他,商鞅幾百年才出一個,而且本朝的這位還是難得會摟錢的商鞅,考慮到後面的計劃……還是不能給和珅樹立更多的敵人。

和珅暗暗觀察皇帝的臉色,發現確實如常,便收了折子,帶著了然的笑容下去了——看來,自己的「野心」,還在這位重生的皇帝陛下的容忍度之內。

而此時,胤禩正抱著被他一時興起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小寶格格在和碩和蘭公主的府上,對他家小九的看法有點兒懷疑:「你是說,他會去找十三?十三可是個豪爽大方手里留不住銀子的,他能幫什么忙?」別是幫倒忙吧!

胤禟難得有機會給他家八哥上課,當然得意非凡,抿了一口茶得意非凡搖頭晃腦:「八哥,你一直是在吏部混的,所以戶部的事,你不如老四了解。現在戶部只有銀子沒有金子,想弄金銀復本位,難啊!」

胤禩心里著實憋悶,對著他家小九笑得冷颼颼的——哥哥是讓你幫忙的,不是讓你嘲笑爺的!爺已經跟四哥在皇阿瑪那邊打賭了,輸了爺得被兄弟們笑死!

胤禟還是向著他家八哥的,得意夠了就勾上他家八哥的肩膀,以調戲美人的姿勢帶著幾分猥瑣地給他八哥詳細解釋:「我們沒有金子,但是蒙古那邊,金子用不完。」

「他不會跟蒙古兌換金銀的,」胤禩一口打斷胤禟,神色嚴肅,「這個時候,不能讓朝廷欠蒙古任何人情,哪怕同等交換也不行。」

「這個……」胤禟只能從商業的角度分析,皺眉,「可是他更不能從民間兌換金子,要是提前泄露了計劃,會出大亂子的。」

韋小寶猥瑣地搖著一頭的小玉簪子,扯著自己精致的小旗袍吃吃左邊美人的小豆腐,再蹭蹭右邊美人的——不敢蹭,那位的肚子已經七個月了,那可是小玄子的親孫子啊!

只能趁著機會難得,繼續扒著胤禩蹭胸脯吃豆腐,沒想到小玄子家的四兒子醋勁那么大,平時看的死死的,都不准自己抱這個「干娘」——這也是他會同意胤禩把他打扮成小公主的原因,為了美人,拼了!

雖然是個小女孩的身子,雖然自己是個男兒芯子,但是韋小寶在自己懷里拱來拱去也太過分了,胤禩拎著韋小寶的耳朵笑得咬牙切齒:「又想學綉花了是不是?就知道你這臭小子醉翁之意不在酒,說什么站在爺這邊,不過是為了吃爺的豆腐——等等!」

作者有話要說:這里用的是《雍正王朝》里,雍正登基之後,廉親王給他找的第一個麻煩——新鑄錢。

清朝的銅錢是要印上皇帝年號的,當時要把康熙通寶換成雍正通寶,古代銅錢是銅跟鉛的合金,銅含量越高,價值越大,字跡越清晰,模樣越好看——銅錢就是皇帝的臉面。

但是當時存在一個問題,銅貴銀賤,不少官商利用差價中飽私囊,如文中所寫,甚至跟地下錢庄和反政府組織有關,其中牽涉的問題實在太多,不是簡單換個兌換比率就行的。

當時廉親王弄了些銅六鉛四的鑄錢,表面好看,實際上給了官兒更多貪污的機會;雍正知道但是不好跟八爺黨直接對上,最終結果就是銅六鉛四的鑄錢只發行一部分,之後的鑄錢都是銅四鉛六的。

永不加賦確實是形象工程,但是攤丁入地某種程度上確實緩和了農民對土地的依附關系,許多歐洲國家都是通過類似制度轉移至近代財產稅制度的,因為喵的稅法沒學完,其間改革不敢瞎寫,就一筆帶過了……

關於復本位的改革,參考貨幣銀行學,但是學得也不透,有bug的話大家指出……金本位確實比金銀復本位高級點,十八世紀中葉,西方國家普遍實行的是金銀復本位的貨幣制度,為了國際貿易,沒有辦法~

☆、換乾坤之復本位進行時(二)

「八哥,你怎么了?」胤禟看著他家八哥溫和柔順地放下縮著身子訕笑到有下流的「小女孩」,兩輩子的默契讓他瞬間亮了眼睛,「八哥,你明白了?」

胤禩確實想明白了,擺出一副廉親王聚集幕僚給雍正皇帝添麻煩的模樣:「明白了,朝廷跟蒙古,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且,明面上,這還是他這個抄家皇帝朝廷對蒙古的撫恤。他什么時候也學會這些陰損的招數了?」

「八哥……」摸著大大的肚子的九爺很愁苦,八哥是聰明的,但是聰明的八哥有個非常壞的習慣,就是不到最後不掀底牌,對對手來說是高深莫測難纏至極,但是對他這種兩輩子的隊友就是眼睜睜地看著他賣關子,然後悲催地不得不承認自己真的不聰明!

胤禩確實沒打算用「四爺黨」的這些破事擾了小九待產的清閑,只是跟自家九弟要了點東西:「京城的同仁堂、無錫的榮氏紡紗廠面粉廠兩家現在是大清難得的『民族資產階級』,還跟官家的關系不大,他們兩家的資料,小九你都給我。」

「沒問題!」胤禟對他家八哥是無所保留的,但是下一刻嘴角抽了——他家八哥,把資料遞給了韋小寶。

小小的漂亮的女孩手小,還抓不住那些東西,事實上是抓住了也沒用,韋小寶對著胤禩綻開一個慘兮兮的笑容:「八爺,這字認識小桂子,但是小桂子不認識它們!」

胤禩手抖了,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他自知對皇阿瑪的心思了解不深,但是也沒想到康熙朝的第一得意人是個白丁!八爺狠狠磨牙,心道這小東西要是辦不成事,回去……他調戲自己的事可不能告訴四哥,自己還不想又被折騰得下不了床,但是他鑽二哥被窩的事,可以告訴大哥嘛,八爺最擅長禍水東引不是?

「我念給你聽!」八爺這臉上輩子定了型這輩子也掰不回來了,牙根都響動了,那美麗的笑容還是一點兒不變!

——所以啊,某種程度上,八爺跟面癱臉的四爺是天生一對啊!都是癱成一個表情,多有夫妻相啊!

九爺看不下去了,八哥再這樣下去有「精分」的危險啊,趕緊摸摸肚子擺手:「得了,八哥,我講給你們聽吧!」

胤禟對於這些實力競爭對手還是有了解的,而且上輩子吃了虧,他怎么也不敢明目張膽地仗勢欺人了,所以只能知己知彼,不停鑽律法和對手的空子。

胤禩聽得很認真,韋小寶聽得雲里霧里,最後八爺微笑著拍拍胤禟的手:「好了,你好好安胎吧。」抱著韋小寶,翩然飄走。

挺著個大肚子腰酸的胤禟心里寬面條淚——八哥你又賣關子!

四爺黨和八爺黨關於金銀復本位制度的競賽,正式拉開帷幕。

京城,北靜王丹森旺布在龍源樓設宴,邀請所有在京的蒙古貴族前來,意氣風發,一如當年陪同四貝勒處理江南貪污案時的十三阿哥,端著酒杯,豪爽地一桌一桌敬過去:「各位,蒙古的情況大家都清楚,朝廷的國企改革大家也都看在眼里。我呢,是個粗人,也是個俗人,大話套話不想多說,虛話假話也不屑說。我丹森旺布的意思就是,朝廷動,咱們也要動。我們自問沒做虧心事,沒有對不起任何人,憑什么別人有的,我們不能有?我們光明正大大大方方地找朝廷要我們該得的,沒有什么可以落人口實的!」

胤祥是個豪爽大方之人,號稱俠王,但也不代表他不會玩陰的,要不然他也不能跟胤禩一同作為胤禛的總理王大臣,並成為跟八爺黨斗爭的中流砥柱。

他相信,他的話里有話所有人都聽懂了,而且大部分都是識時務的——現在留在京城的蒙古貴族,哪個不是被看管的人質?不該做的春秋大夢,還是早點破滅的好。

這番鏗鏘有力擲地有聲的話讓所有來客回去之後失眠了整整三個晚上,尤其是和敬公主的額駙色布騰巴勒珠爾看著自己的長子也是唯一的嫡子,咬了咬牙,最終決定向景瑞皇帝上折子——請求朝廷在大辦國有企業的時候,不要忘了蒙古。

蒙古一向是偏好獨來獨往的,尤其是外蒙,但是這一次的仗打得太久了消耗地太厲害了,朝廷的意思就是拖,再拖下去,蒙古的情況就真的危險了,損耗的實力,修養個幾年都難養回來。

丹森旺布是傾向朝廷的,他知道,這次他是代表朝廷送個台階給蒙古,若是蒙古識相,這場仗,應該就可以結了。

隨著丹森旺布和色布騰巴勒珠爾的折子,一道道折子都上來了,連遠在草原上的旺吉勒道爾吉都上了幾份折子,胤禛便拍板了——國有企業,當然應該有蒙古的份。但是蒙古還在打仗,形勢混亂。

朝臣們都以為皇帝陛下下一句是說等蒙古事態穩定了,再做調整,但是皇帝居然下令——北靜王丹森旺布封大將軍,帶領四川獨立團赴蒙平叛!

——誰來告訴他們,四川的獨立團是什么東西?

世宗雍正皇帝的密旨告訴他們,是世宗時代訓練的一支火器兵,鑲黃旗下,直接對皇帝負責。

一個個都抽氣了,紛紛吐槽泰陵里面那位,您不只喜歡玩間諜戰,還喜歡藏軍隊啊!

有了這么個令人大驚失色到悲催的「預防針」,大家對丹森旺布出征時,固倫和晏公主居然跟去的事實也見怪不怪了——皇上都沒說什么,他們多什么事?

獨立團是火器兵,叛亂的那幫子也是火器兵,本來該耗一陣子的,但是誰也沒想到,鄂羅斯女皇陛下的侄子安德烈忽然發動了叛亂,皇子保羅被殺,皇室一片動亂,再加上普魯士跟法蘭西的局勢發生變化,跟兩國的關系一向比較微妙的鄂羅斯對於這位鐵腕的異族女皇的統治也頗有微詞了。

安德烈是女皇的侄子,他現在頗需要輿論的支持,土爾扈特部已經歸來,中俄心照不宣,所以,大清跟法蘭西等國在國際輿論上倒向安德烈,鄂羅斯向外蒙暫停輸送武器。

為此,正准備出京的十四被他家挺著大肚子還氣哼哼沖過來的九哥揪著耳朵一陣狠罵:「你還是不是八爺黨,你這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也太早了點吧?」

十四爺欲哭無淚:「九哥,這不怪我,這個計劃本身就是連著土爾扈特部一起做的,人家回來了就必須動手,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啊!」

火器對冷兵器,還是特別制造的,最適合對付騎兵的火葯弓弩,這就是一場屠殺,史書上歌功頌德但是沒有人想面對的屠殺。

蒙古「捷報頻傳」的同時,皇後娘娘正在圓明園設宴款待幾個身份特殊的人——樂氏同仁堂大東家的夫人、江南最大榮氏面粉廠的廠主的夫人,還有在京的潘振承的夫人黃氏。

先帝在時最受帝後寵愛、現在也是最得皇太後喜愛的筠太妃陪席,足見皇後娘娘給足了幾位夫人面子。

都是見過大場面的「女子」,說說笑笑一陣子也都放開了,胤禩讓她們回去轉達她們丈夫的意思,想必各人都聽得很清楚。

每個成功男人的背後都有一個默默付出但是絕不簡單的女人,這幾位,樂夫人靦腆卻頗有主意,榮夫人比較健談,對時勢也頗有見地,潘夫人雖然不大懂行商,但是她一手管著潘振承偌大一個家,在潘振承外出十年後才把她接到廣東的情況下還能快速在幾個心機深沉的姨娘前樹立起女主人的威儀,也絕對是個有手腕的人物。

莫愁只是陪席,她聽不懂,所以乖乖的什么都不說。

各位夫人離開後,莫愁才問胤禩:「皇後娘娘,您為什么不提銅錢的事?」

胤禩扶著莫愁的手,慢慢散步,冰雪漸漸消融,春天又快到了。

胤禩的微笑中帶著輕松:「不需要,她們只需要知道,她們的丈夫要樓洋人的錢,國家必須開放;但是國家開放必須有個公平得環境,這些個黑吃黑的地下錢庄可是會拖後腿的。」

莫愁這些年也漸漸明了胤禩的性子了,便心直口快到:「可是娘娘,您剛剛暗示的地下錢庄,可是跟您上次說的天地會也私沒銅錢有關?」

「不只是天地會,從官到民,從上到下,做『這件事』的太多了。官兒這里,有朝廷想辦法;但是民間那邊,她們的丈夫要自己想辦法。確實有陳家洛這種富家子弟反清復明的,但是也有許多沒錢的人組建了各種規模不小的組織,可是他們反清復明的錢和兵器是哪里來的?老百姓的銅錢,被他們從貪官手里拿過來,送進爐子里化了,做成了兵器,積攢成了本錢。」

所以說,誰又是絕對干凈的,誰又能堂堂正正地說自己仰不愧於天俯不愧於地?

徐繼畬最得意也是最難得理論就是政在養民,因為從古至今,沒有人解釋的清楚——「民」之一字,究竟是什么。農田里種地的叫民,工場里做工的也叫民,商行里辦場子的叫民,而朝堂那些拿著奏折的官兒們得一家老小,難道就不是民嗎?養著官兒,偏著商人,但也不能不管那些真正還處在下層的人們——要不然,不是農民起義,就是直接跨入「社會主義」。

八賢王,賢滿朝野,慧極必傷;雍正爺,抄家皇帝,草民稱頌……不過是看誰代表誰的利益而已。

要駕馭一個國家,行走於大變局的風口浪尖中,八賢王的八面玲瓏是不夠的,雍正爺的雷厲風行更容易狠極必反,他們都要小心翼翼地收斂著自己的性子,只為了一個從上到下的「平衡」。

——從我們把自己當成大變局之棋盤的棋子的那天,就沒有想過,此生,還能活得恣意。

「這就是您說過的『江湖事、江湖了』……」莫愁慢慢咀嚼著胤禩跟她說過的話,總算明白了胤禩的意思——民間爭利,就讓民間去爭,說不清對錯的,朝廷不方便淌這趟渾水。

胤禩對著那明媚中帶著一抹憂傷的陽光:「形勢所逼罷了,我們還能如何?真的逮著一個殺一個,那還不引起民憤?」又不是每個領袖都像陳家洛那般的。

☆、換乾坤之復本位進行時(三)

蒙古戰爭,進入掃尾階段了,果然,火器時代適合的是閃電戰,拉鋸戰什么的已經被時代拋棄了。

戰利品自然是有的,按慣例,是朝廷跟飽受戰爭折磨的蒙古「分成」,胤禛跟胤祥說過:「重要的只有黃金,其他的隨便他們自己。不過別太明顯,這個政策還不能外泄。」

大批的黃金從蒙古運進了國庫,但是這樣還不夠,金子是會用完的,蒙古的幾個大金礦,必須掌握在國家手里才是。

蒙古是游牧之地,蒙古人空有大量的黃金,卻沒有富饒的城市和足夠的奢侈品供他們消費。朝廷當然要支持他們辦國有企業,國有國有,國家所有,蒙古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礦藏和畜牧,牛羊之類還不大適合辦商業,所以只有礦藏了。

不過,蒙古也不是甘願一步步退讓的,朝廷為了這幾個大金礦的控制權和使用權,也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出了大筆銀兩幫蒙古修路,直接修到外蒙——其功用cos後世的青藏公路,一方面,連接繁華的城市;另一方面,公路就是繩索,牢牢拴著你,想跑你也跑不掉。

因為現在在進行財產稅改革,徭役不能過重,要不然朝廷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臉,所以為了雇當地人分期做工,朝廷又做了一次冤大頭,出了大筆的錢財,讓滿朝臣子都深信,他們的小皇上不是學先帝抽了,就是「居心不良」。

可惜現在火車還沒造出來,要不然效果更顯著,不過那個的『司馬昭之心』,也太過明顯太遭人鄙視了。

不過,明面上,既是朝廷出兵幫蒙古平反,又是朝廷幫助蒙古辦廠,更是朝廷出錢幫蒙古修路——胤禩在毓慶宮冷笑:「這就是賣了人家還逼人家幫你數銀子。」

胤俄趕緊過來安慰他家八哥:「八哥你別急,你跟韋爵爺讓我辦的事,都辦好了,到時候保證讓老四嚇一跳!」

胤禩摸摸自己的指甲套,微笑:「哼,他是不敢小看爺的!」

黃金有了保證,剩下的就是朝廷里那些從上到下那些贓官了。

和珅的單子早就送了上來,列了好多數字。

還好胤禛上輩子管了幾十年的戶部,一直跟錢和賬本打交道,要不然能直接暈了,皺著眉看了幾遍,才發現復雜的原因居然是這家伙在每種情況後面都列了好幾個數字,少則兩個,多則五六個,胤禛揉揉眉心:「你這是什么意思?」

和珅帶著謙恭的微笑躬身:「不同的數字是不同的對策,至於是上策還是下策,得看八爺那邊做到何種地步。」壓得緊了就給他們松松皮,壓得不緊就給他們戳戳刀子,總歸,和大人沒安好心。

胤禛不禁笑了:「朕算計你一次,你就拿賬本來報復朕?」

「臣不敢。」清俊而嫵媚的臉上可是沒有一絲害怕。

胤禛把單子收好,揮揮手讓他下去:「等小八那邊的苗頭出來了,你再動手吧。嚇人的事情讓福康安做去,那小子最近正好閑得慌。」

這個答復,顯然很讓和珅滿意。

劉墉在朝會上針對這壓迫百姓的多朝頑疾發難了,還引用了民間的歌謠:「一串錢,兩串錢,串串銅錢變銀錢,一串進爐燒化了,一串進入口袋中,朝廷說我沒交稅,我的串錢不是錢……」

這是個大問題,但是一直沒有好的解決辦法,胤禛知道胤禩那邊還在布控,所以並沒有直接提出金銀復本位的思想,而是讓諸臣集思廣益,想出解決這件事的辦法——順便讓紀曉嵐和劉墉仔細查一查,有沒有做的太明顯太找死的。

這件事鬧大了能從政治矛盾鬧到階級矛盾再擴大到民族矛盾,所以也只能挑幾個蹦躂得歡的出來殺雞儆猴,景瑞皇帝心情還是不錯的——目前,確實是他比胤禩快。

但是八爺就算被逼到了絕境,也能反戈一擊,上輩子胤禩確實被雍正皇帝弄進了宗人府,但是八爺黨遺留下來的問題,他用了整整十三年都沒有解決。

胤禩對於某人的得意不屑一顧:「他也不是快在本事,是快在火器!十三十四倆貨一起去,還帶著火器兵欺負人家玩冷兵器的,打不贏他們倆就別回來見皇阿瑪了!」

胤禛的行事風格是快刀斬亂麻,噼里啪啦一陣下去,干干凈凈無所遁形;胤禩的行事風格則是溫水煮青蛙,往往當事人發覺不對的時候,已經是准備淋上醬汁就被端上桌了。

不管是官辦民辦還是反賊辦的地下錢庄,能經營下去的第一要素就是顧客,高利貸、孳息、利滾利,黑色的錢從來來的很快。

商場如戰場,尤其是灰色交易,都是大家心照不宣的。地下錢庄能存活,不過是因為它也是商業鏈條中的一環罷了。不過它虧就虧在沒有律法的保護,對許多人來說是條捷徑,也是個可替代物——當它與更大的利益相背離的時候,它就自然被拋棄了。

輿論的力量是巨大的——胤禩也沒想到,韋小寶這小流氓手中居然掌握著江南三分之一的書院、書場,還在全國開了上百家分店!

在答應小流氓不把他調戲自己的時候說出去之後,韋小寶帶著賤兮兮的詭笑聯系自己的後人了,不出一個月,全國的書場里最風行的故事不再是「為人不知陳近南……」,而是「劉大羅鍋為民做主,百年之後再現青天,朝廷秤砣天地良心……」

聽得劉墉不但不感謝反而悲憤異常,成天挺著直板板的身子做慷慨就義狀:「到底是哪個沒長眼睛的說本官是羅鍋的?」

紀曉嵐倒是悠然自得:「呵,雖然『紀大煙袋』比不上『王大茶碗』(王傑)帶著點市井中的風雅,不過好歹比那『劉大羅鍋』要好聽多了不是?」

贓官到地下錢庄再到奸商是一整條線,可是地下錢庄這最重要的中介被百姓的輿論壓得不敢動手——雖然不是所有,但是一些人拿著百姓的血汗錢喊著要去推翻「貪污」的朝廷,這叫什么事?

而花樓里的姑娘們也不接某些「財大氣粗」的客人了——雖然咱們掙得錢也不干凈,但是也不能那么沒良心!不是過不下去了,誰願意賣身子換錢?知道咱們的錢不止是給官兒拿去了,還是給你們貪去了——官字兩個口沒人惹得起,但是給你們點臉色出出這口惡氣還是能的吧?

揚州麗春院里,塗得看不清五官的老|鴇兒不顧臉上粉塊刷刷刷地掉,扭著水牛腰大象屁股,揮舞著絲絹兒往外趕人,然後對幾個搔首弄姿的姑娘們擠擠眼睛:「干的好,這種人趁早遠著點!要不,過不了多久他們就沒銀子賺了,呵,到時候他們家里的娘子打上門,還以為是咱們掏空了人家的身子和銀子呢?女人啊,就是賤命,就是苦命!」

不僅「服務業」排擠,同行也在排擠他們。以樂家、榮家、潘家、伍家為首的幾個大家族聯合了各地的商人商會打壓他們,理由居然是他們的存在不利於掙洋人的銀子!

就在對手「蛇鼠一窩、沆瀣一氣」、輿論壓力巨大的同時,以賺取銅銀差價、融化倒賣銅器為生的地下錢庄也在生意上遭到了更毀滅性的打擊——銅器買賣朝廷不再完全收歸國有,而是下了具體的律法,在商會內部嚴格展開。這下,他們跟商會商行,一下子從合作者變成了競爭對頭。

他們的高利貸也沒有人貸了,朝廷的中央銀行聯合各地的當鋪錢庄推出貸款業務,只要有錢或地做抵押,都可以按律例獲得利息較低的貸款——拿朝廷的錢更便宜,而且是合法的,眾人何樂而不為?

毓慶宮的皇後娘娘對著皇帝陛下笑得歡快:「這次,可是弟弟讓他們不能翻身的。若沒有這些半真半假的『謠言』摻和在里面,朝廷就算想粉飾太平,他們也不甘心的。」

胤禛放下還在修訂中的復本位律例,摟過他家八爺,帶著調情地敬佩著:「八爺忽悠人的本事,越來越絕妙了。」

胤禩舒服是趴在他懷里,半是感慨半是遺憾:「可惜老爺子上輩子打壓爺打壓得太狠了,爺不得不花大把的時間精力跟臣工周旋,要不然,爺也想像你一樣,弄個什么攤丁入地、改土歸流、官紳一體納糧什么的,忽悠一下全天下的小民百姓。不過你啊,也被老爺子那孤臣寡人的手段耍得夠嗆吧。」

胤禛親親他的額頭:「小聲點,皇阿瑪已經會走路了。」

胤禩無所謂地撇嘴:「他自己心里最清楚,連帶二哥在內,他這個皇阿瑪對得起哪個?這些話上輩子爺憋到死,這輩子再不給說,那也太沒天理了吧?」

胤禛好笑地搖頭,哪個兒子對皇阿瑪不是一肚子的意見?不過,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也不懂其政;而在其位,傻子也懂了,而且不得不謀了——他明白、胤禩也明白,兄弟們都明白。或許,這個大變局的時代給了他們的,除了巨大的考驗,除了兄弟齊心的機會,還有一把終於解開心中一團亂麻的利刃。

「你別忘了,要是你輸給爺,你得做的事!」胤禩忽然從他懷里翻起來,帶著幾分「惡狠狠」的威脅笑的燦爛。

胤禛也回以難得的微笑,眼底還帶了點淡淡的狡黠:「我好像還沒提我的要求。」

胤禩想想,確實是的,他當時還以為是自己的提議太突兀他沒想好呢,但是看他臉上這明顯的「陰謀詭計」,不得不警惕了:「你……想干什么?」

「大哥二哥的綿甯,是他們真正的孩子。」胤礽的兒子已經出生了,白白胖胖,可愛得緊,康熙親自賜名為綿甯。

在奶嬤嬤的講解下,他們這些個從來沒關注過自己的孩子的「爺」才知道,真正的小孩子剛出生看不見聽不見,若想知道是不是原版的,其實很容易——敏敏是一開始就發現他們不是原版的,所以幫忙瞞下了;而皇阿瑪孩子太多,胤礽又是他親自帶大的,所以他裝起來毫無壓力……總之,對著試了好些天,胤礽胤褆確定,綿甯是沒被人穿過的!

明白了他的鬼主意的胤禩跟炸了毛一樣跳起來,暗罵自己一不小心居然踩進這說的好聽叫喜怒形於色,說的不好聽就掩不住心思的人的陷阱里:「你想干嘛?」

胤禛還是帶著難得的微笑——所謂物之反常必有妖也,皇帝陛下心情很好地給自家弟弟兼皇後下了個套:「我們也再要個孩子吧?」

☆、換乾坤之復本位進行時(四)

福康安仗著背後有兩個鐵帽子親王,哦,不對,加上有著海外共同利益的景親王胤祁,他現在是被三個鐵帽子王抬著。

再加上是當今皇上最寵愛的「弟弟」,九門提督的「義弟」,完全是人比形勢強不止一頭,他毫無壓力地在京城橫行霸道充當鐵甲暴龍,可謂是朝上朝下肆無忌憚,而且長眼睛都看得見他是幫紀曉嵐的——因為紀曉嵐是和珅的對頭,爺無理由討厭那個「朝廷第一美人」!

但是慧郡王無論怎么橫行霸道也霸不到和珅頭上去,那位是現在的朝堂第一寵臣!而且,除了福康安紀曉嵐等少數幾人,和美人的人際關系不是一般的好,連景親王對他也很滿意。

從官到民到反賊,太多了,殺不完。皇上的意思是要人吐錢出來,這種「敲詐勒索」的事,清正廉潔的官員眼高於頂地說不屑干,諱疾忌醫地不承認不會干更不想學著干,當然,最重要的是,分量不夠不能泰山壓頂所以干不了啊!

所以,欺負人的事,還是交給有空閑有後台有智慧,身份夠高脾氣夠爆身手夠好態度夠傲慧郡王永瑤吧。胤褆還問要不要他借點兵馬,結果被他家三弟一句話堵了回來:「爺不能讓他以為爺只會仗勢欺人!」

胤褆哭笑不得,搖搖頭自顧自地回家哄老婆抱孩子——不過三弟啊,你還真跟那只都能修煉成精的孤魂野鬼扛上了啊?

某府的外牆下,螞蟻橫橫豎豎地爬。跑得老腿酸軟的紀曉嵐敲煙袋裝煙絲,劉墉捶著自己其實一點兒都不駝的「羅鍋背」,二人哭笑不得地對視一眼——他們在大太陽底下腰酸背痛地蹲牆角,朝廷第一容貌也是第一受寵的和美人恐怕坐在楠木桌子旁邊清清閑閑地理資料呢,慧郡王這到底是在幫他們給和珅添堵還是幫和珅給他們添堵啊!

而且,當那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從來都是表面春風細雨暗地里電光火石,讓年紀不小的紀曉嵐劉墉等人覺得自己好像被閃電電到了。

其實,如果二位穿去一百多年後,見到一個叫愛迪生的人的改變世界的大發明,就會明白,通了電其實是會發光的,他們兩人夾在和珅跟福康安之間,就是太亮了。

「二位大人,走吧!」這家更快,沒到半個時辰就結了。慧郡王氣色不錯,但是跟著他的小侍衛卻滿頭大汗——手里抱著的東西快重死他了,嗚哇哇,王爺真的只是出來勒索的嗎,其實皇上是放王爺出來抄家的吧?

劉墉在外頭跑慣了還好,紀曉嵐是真的累了,只好借著那小侍衛的名義裝好人:「王爺啊,您看這小伙子滿頭的汗,要不,找個地方歇歇吧,別累壞了!」

小侍衛感激不已地看紀曉嵐——紀曉嵐帶著朴實地微笑,長袍里酸的不行的腿不著痕跡地挪動了一下。

福康安好笑地看著兩個老書袋子,總算還沒有滅絕人性,帶頭走進路邊的小茶攤,一掀袍子扔出十幾個銅板:「也是,都跑了七八場了,歇歇吧!老板,來點涼茶!」

紀曉嵐趕緊把煙袋放在桌上,端起茶碗就喝,生怕福康安改變主意似的。

劉墉也坐下,但是小侍衛可憐了,一包袱的東西,還都是些金銀細軟,放下也不是,不放又累的吐血——可憐兮兮地對著他家小王爺發射「狗狗射線」。

福康安看著小侍衛清秀的臉,終於良心發現似的,挑過那包袱掛在自己肩上,腳勾過一條凳子甩到他旁邊:「坐吧。」

小侍衛身體壓力劇減心里壓力劇增——這是坐在朝廷里脾氣最不好的王爺的面前哎!

稚嫩的小臉白白紅紅,別別扭扭地坐了半個身子,心道還不如忍忍繼續背東西呢。

「你姓……齊佳氏,叫穆辛是吧,對了,你多大了?」福康安忽然發現,他還沒怎么關心過他這個小跟班。

「奴才……十五歲了。」小侍衛的聲音低得跟蚊子似的。

「十五歲……」福康安若有所思,「他跟我的時候,也大概是這個年紀。」

那邊的劉墉捅捅紀曉嵐,好奇地壓低聲音:「紀先生,這位小爺這是干什么呢?」

紀曉嵐沒好氣地回答:「『移情』呢!」至於是厭惡之情還是同袍之情,就說不清楚了。

福康安顛了顛肩上的包裹,確實很重。他們這樣的小侍衛,其實跟真正的有頭有臉的侍衛不能比,也就比太監高了些,憑和珅的出生本不必做這個。

就是不知道,和珅是為了他弟弟能入學能從軍,才提前從官學畢業,還是為了搭上循親王的橋,過來給自己當了這個「受氣包」的呢?

——不過,除了年幼無知扒他衣服那次,自己倒是沒給過他什么氣受吧?而且要是他的話,背不動,早就丟給自己了。

當然,這種受氣包似的小侍衛,都聽說過和大人的「傳奇」,各個羨慕不已卻無論如何也不敢在這位小爺面前表露心思——自己的侍衛給兄弟挖走就算了,居然那個兄弟還做了皇帝,居然那個侍衛還做了朝中數一數二的能臣寵臣……這憋屈的,哪個沒腦子的敢撞槍口?

不過畢竟年紀小,心思難以掩蓋,福康安看他的變幻莫測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更好笑地搖頭——和珅那樣的,出一個就夠可怕的了;要是各個都變成他那樣的妖魔鬼怪,這還是人間嗎?

又喝了一會兒茶,福康安看了看天色,拾起包袱起身:「二位,估計還能再跑一兩家,我自己去就行了。」其實帶著紀曉嵐過來只是用他那張賤嘴戳人肺管子刺人心窩子而已,只對刺頭兒有用,大部分的,他去嚇嚇就行了。

紀曉嵐自然沒有不願意的,劉墉眼尖看得真真的,那小侍衛慌忙跑上去要接那包裹,那位小爺卻頭一昂包袱一甩不理他,慌得小侍衛只差沒急哭跪在大街上求饒了,更是好笑:「紀先生,這慧郡王……倒也挺有意思。」

紀曉嵐搖搖頭,剛想再挖苦幾句,卻像看見新大陸似的忽然拉了拉劉墉的袖子:「哎哎,看那邊,那個不是王傑嗎?」

一個賣風箏的攤子前,王傑跟一個女子靠的絕對不算遠,兩人拿著同一個風箏,不知在說些什么,但是臉上都帶著少用的輕松神色。女子轉過頭來,紀曉嵐跟劉墉反應很快——不顧自己的老胳膊老腿,刺溜一下竄到凳子下面,借著一條細長的條凳以求達到一眼障目不見泰山的效果。

因為,那個女子,他們都認識——和碩和蓮格格。

「看不出來啊,這小子,下手夠快的啊!」劉墉覺得自己離京這么些時候,錯過了好多八卦,太不值得了,但是轉念想想頓覺不對,「哎,這滿漢不能通婚哪,那小子想干什么?」

紀曉嵐看著二人愈行愈遠,才砸吧嘴抽煙,一邊吐煙圈兒一邊緩緩搖頭:「……這得看看龍椅上那位是怎么想的了。」

慧郡王福康安親自出馬,當然收獲頗豐。

「繳獲」的戰利品,黃金全部充公,其他的除了給紀曉嵐等人一點辛苦費當他們入資國企的本錢,就全做了那位小爺的「公費」——二桃除三士,可不是個簡單活兒。

和珅自然要再次掏錢請為了他的事出力的王爺吃飯,但是福康安居然帶了自己的小侍衛齊佳穆辛去,導致桌上氣氛安靜到詭異,和珅跟慧郡王推杯換盞動作默契但就是一言不發,可憐的小孩子坐在兩尊大佛之間戰戰兢兢,不說食不知味,連咽了多少下去都沒感覺了。所以走的時候,慧郡王發現自家的小侍衛站不起來了,因為吃的太撐了……

朝廷第一美人僵了一個晚上的臉上終於綻開一個美麗的笑容,整個人捂著肚子倒在桌子旁,福康安捂臉,覺得自己做了件非常蠢的事情。

劉墉其實也很效率,能殺的,殺雞儆猴了。不好殺的……總之,朝廷出錢給蒙古修路,不必自己掏銀子了,因為許多大臣自發地「捐款」,民間還有不少「愛國人士」自願掏錢。最後算算賬,國庫居然還盈余了一點點。

最後一步了,廣東十三行、徽晉商會帶領商界人士向朝廷進言——希望早日對外開放。

銅銀兌換比率的問題是開放的第一大阻礙。

中央銀行尚書和珅的方案終於甩了出來——改革貨幣制度,用金銀兩種貨幣同時作為本位幣,但同時規定,要增加緩慢變革,最晚要在十年之後,金錠可自由鑄造,而銀錠不能自由鑄造;中央銀行發行帶有一定價值含義的紙幣,紙幣的發行只掌握在國家手中,且暫時不用於對外貿易。

其中大部分都是胤禛私下跟他做好的計劃,但是其中「金錠可自由鑄造,而銀錠不能自由鑄造」的條款讓年輕的帝王皺眉了,這是……讓黃金凌駕於白銀之上?

最後還是太後娘娘的話解除了帝王的擔心,敏敏托著下巴冥思苦想:「我不是學經濟的,所以我也不是太清楚。但是世界史是有提到,金銀復本位制後來被金本位取代了,比較早的時間大概就是乾隆朝末年。」

和珅也只能聳聳肩:「臣不知道後世之事,但是黃金取代白銀,是『走私』的大勢所趨。」

若他知道後世之事,就會知道這個貨幣制度的真正名稱——跛行本位制,由復本位制向金本位制過渡的一種形式。

不管怎么樣,這條制度是定下來了,有了紙幣,有了黃金做本位,賦稅的混亂少了不是一點半點。

終於,可以對外開放了。世宗皇帝隱藏的海軍也冒了出來,不由分說將澳門那幫毛子趕走,劃福建、廣東、台灣、上海為四處通商口岸,允許貿易,但是暫時對外商設廠進行限制。

至於得罪某個國家的問題……不怕,那個國家的稱霸時代已經過去了,而且等於是一蹶不振。硬碰硬等於雞蛋碰鴨蛋,碎的是哪個蛋誰也沒把握,一不小心把自己賠進去這種純粹的二百五的事還是不要做了;但是痛打落水狗是全世界人民的強項,何況義理還是在自己手里的,當然削你沒商量。

這也是給全世界找殖民地的那幫藍眼睛的家伙的一個警醒,殺雞儆猴的古老智慧,同樣可以用在兵法和外交上,誰說咱們只會窩里斗的?九龍奪嫡——那是個案!

敏敏看著躊躇滿志的一個個,跟康熙同時捂臉做慘不忍睹的表情:你們怎么好意思說的……

☆、換乾坤之誰是贏家(改bug)

復本位的事情總算是結了,九爺也在蒙古戰爭的時候,生下了個胖乎乎的小阿哥,而且又是原版的,酸得四爺八爺三爺七爺幾乎要吐泡泡,喜得康熙眉毛都翹起來了。

因為胤禟這身份是異姓王的公主,所以不必按著規矩起名字,可是考慮到自家九兒子的個性和十兒子的腦子……為了防止出現什么「銅板兒」、「金磚兒」之類令人蛋疼的小名,康熙老爺子還是親自賜名了,名綿忻,甚至小名也包辦了,就叫忻忻。

一場結束,四爺黨跟八爺黨在毓慶宮算賬,康熙嬋兒做裁判,剛好一人支持四爺黨一人支持八爺黨的大哥二哥抱著他們的小綿甯,嗯,無權投票,算是列席。

朝事歸四爺黨;民事歸八爺黨——不管是四爺黨還是八爺黨,甚至康熙都黑線道道,這跟上輩子,是徹徹底底反過來了……

如此勞心勞力的算賬工程當然不勞聖祖爺,當然超然世外幾乎成了整個皇宮都不敢惹的佛祖殿下的嬋兒格格也絕對不用勞動他那尊貴的小手,小寶格格哼哧哼哧地端來一盤子各式各樣的糕點,就像康熙上輩子為了讓他聽懂經常做的那樣,把糕點當算盤珠子,哪邊厲害就往哪邊撥一個。

胤禟抱著自家兒子首先表示憤慨:「皇阿瑪,十四是個叛徒!」

胤禎蹲在他家九哥旁邊縮小自己的存在感,胤禛卻打著壞主意一定要他成為焦點:「十四是我的親弟弟,而且是十三的人。」

胤禎頓時爆了,若不是皇阿瑪在這里他立馬就弒君了,紅著尖尖的小臉,極沒形象地一腳敲在凳子上,拿刀沖著皇帝比劃:「你怎么不說十三是爺的人!」

胤禛面癱臉,支持四爺黨的太子爺的目光掃過胤祥哭笑不得的樣子,心里暗嘆:確實有點沒出息,好人就是好欺負啊!

老爺子以咳嗽打斷兒子們隱藏在兄弟鬩牆下的打情罵俏,公正嚴肅地做出判決:「十四那件事確實不能算老四那邊的,但是小桂子那事也不能算老八的。好了,小桂子,你開始吧。」

「嗻!」小流氓喜滋滋地開始排糕點,「小和尚,你來報吧!」小流氓只負責體力勞動,腦力勞動還得聖祖皇帝都扛不住的毒舌嬋格格出馬啊!

嬋兒帶著笑意的目光一一掃了過來,一眾侄子頓時皮一緊,心里齊齊抽打他們皇阿瑪粉粉嫩嫩的小身體:您怎么逼一個這樣的人出家呢?本來就是個性子不大對頭的人,扒上了佛祖的船,那不等於變態講道理,誰也辨不清嗎?

嬋兒轉著珠子,悠悠然然地開口:「對敵之策,無異於快、准、狠。」

侄子們寬面條淚,為滿朝文武,不對,是為全天下的人感到自豪——他們多不容易啊,他們把這么一個危險的人物拘在了宮里沒放他出去為禍人間啊!明明是說的好聽叫中庸之道說的難聽叫粉飾太平的妥協政策,怎么到了四叔嘴里就成了對敵之策?

在康熙捂臉不忍看的情況下,嬋兒高深莫測地繼續:「先說快,在老八那邊還沒浮出水面的時候,老四就做完了銀行的計劃,搞到了蒙古的金子,所以還是四爺黨快。」

韋小寶麻溜地捻起一塊雲片糕放在了胤禛那邊,胤禟不滿地哼了一聲:「八哥從來是後來居上!」

繼續轉珠子,粉嫩的蘋果臉極力維持佛祖的寶相庄嚴:「再說准,老四這邊是看的很准,打擊了朝廷里那些蛀蟲,但是老八雖然迂回了一些,卻從農商工等各個方面把各行各業的人都逼到了復本位的船上,比老四干的漂亮。」

韋小寶笑嘻嘻地把一塊玫瑰糕捻到了胤禩那邊。

「最後是狠,」數字們發誓,他們聽到四叔磨牙了,這方丈大師念佛的時候究竟在想些什么啊——嬋兒用地藏菩薩的猙獰換下觀音菩薩的慈悲,「老四抄家從來都夠狠,從蒙古到澳門到朝廷,某種情況下真說得上是『三光』了——蛀蟲錢財光、蒙古黃金光、反對勢力光;而老八這請君入瓮瓮中捉鱉也夠厲害,分明就是把人剁碎了泡進酒缸子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嘛!」

胤禛面癱臉——雖然侄子的一些國策在民間口碑還將就,但是這「抄家皇帝」絕對是罵人的話;還有那「三光政策」……分明是皇額娘講倭國的時候用的詞!

胤禩抽眼皮——四叔,侄子只是批了身女人皮,又不是真正的女人,侄子是不僅是後宮干政,更是在後宮擾民,您別拿侄子跟那呂雉、跟那武則天比啊!

四爺黨八爺黨諸人面面相覷、連帶著教出四爺黨和八爺黨魁首的胤礽胤褆都悲催不已,四叔,您真的是在誇我們嗎?

見到一眾兒子的目光全部投向自己,康熙怒了,揮著小拳頭「威脅」:「看朕干什么!」

兒子們眼里除了控訴就是指責,眼神里傳出的信息很有兄弟的默契感:「肯定是您老哪里又得罪了四叔,要不然四叔至於逮著這個機會舌不血刃卻傷筋動骨地把我們損一遍嗎?」

還是韋小寶弱弱的聲音把諸人引回了正道,小流氓偷偷摸摸地捻著一塊紫米糕蹭到康熙身邊,小心翼翼地賤笑:「小玄子,這塊糕,給誰啊?」

康熙沒好氣地看嬋兒,嬋兒一副「你是笨蛋」的清高模樣,粉粉的小嘴淑女地微微張開,聲音甜美:「放不放都一樣,要不一人一半吧。」

——那就是……打平?

四爺黨和八爺黨連帶列席黨都意興闌珊,但是——誰敢說四叔是黑哨?

韋小寶聚精會神一點一點地掰開糕點,力求做到一樣大小不偏不倚,可是那模子刻出來的花樣稍微偏了一些,花蕊不在正中——漂漂亮亮的小女孩看著怎么都掰不公平的糕點,急急地對著康熙露出一個慘兮兮的笑。

就在這時,嬋兒趁著小流氓的注意力被康熙吸引走,一把奪過那只紫米糕,飛快地看都不看是不是一樣大小地掰開,一半直接塞進韋小寶嘴里——「唔唔……呃,咳咳……咳……」韋小寶被他的動作弄懵了,半晌才反應過來梗著脖子鴨叫般地咳嗽,「小和……尚,你……」

胤禩急忙過來幫韋小寶拍背,雖然這小東西不可愛,但是也不能這么噎死啊!而且是眾目睽睽之下被四叔拿紫米糕塞死的……

「瑞希,你干什么?」康熙也驚了一跳,趕緊跌跌撞撞地沖過來要看韋小寶,哪想到嬋兒忽然擋在他面前,面無表情活像個坐禪的羅漢——康熙又怒了:「瑞希,你到底——唔!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