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部分(1 / 2)

夢的斜坡 未知 6288 字 2021-02-13

白人焦不但會裝神弄鬼,還一嘴的江湖義氣,仿佛給了黎贏權天大的臉面。臨走時,這位大師拿出三個符要黎贏權在家中和辦公室各貼一個,還得隨身裝一個,說可保七七四十九天平安。走出幾步,黎市長又寶里寶氣地回頭問白人焦玉女峰在哪里,還千恩萬謝地說了一大通好話,完完全全地一個糟老頭樣。

自這以後,項自鏈就成了黎市長圈內的人了,有事沒事常粘到一塊。

沒過多久,熟悉的人都怪怪地瞧著項自鏈要他請客。這事從辦公室傳出來,說已發文正式任命他做瓊潮市常務副市長,張工還p顛股顛地拿出文件來要項自鏈過目。項自鏈當然高興,跑出去買了糖果、煙和水果。整個上午大家都沒干事,滔滔不絕地談論著,好象自己升了官似的。項自鏈應酬一番後,一個人關起門來高興。他拿起電話給家里掛,空嘟嘟地響了一陣子後才明白過來,原來這時候老婆壓根就不會在家,暗笑自己猴性子一急就慌了手腳。接著掛通首都電話向司長同學報了喜訊,電話里免不了說上幾句多謝之類的套話。本來項自鏈想給趙國亮也通個氣的,想想有炫耀之嫌,握著電話又放了下來,坐在一邊愣愣地發起呆來,好象總欠缺些什么。想了好一會,才發覺自己心里惦記著半個多月沒有見面的歐陽妮。先是舉棋不定,最後總算撥了對方號碼,可當聽到歐陽妮聲音時,又突然打消了念頭,只客氣地問了聲好,沒提自己升職的事。這一切打點停當,項自鏈又犯起愁來,雖然瓊潮市常務副市長的位置已非他莫屬,可總有點不放心,覺得這一切太順當了,來得容易去得也容易,他得向領導們表示一下自己的誠心。

張書記那里不用擔心,這個書記雖然在場面上條是條餅是餅的,但個人品質沒得說,他是不會在乎別人送不送東西盡不盡孝道的。可蔣多聞和黎贏權那里就吃不准,這年頭說一套做一套的人太多了,項自鏈心里沒個底。再說送禮得找個合理的借口,被別人退回來也不失面子,有個回旋余地。想到這里,項自鏈也不急著一時。有句話是這樣說的:工作做得好,勤勤快快常在領導跟前跑,過年過節要趕到,閑來無事找事上門多匯報;夫人秘書要照料,領導子女千萬別忘掉,受點委屈死皮賴臉裝歡笑。象這種官場順口溜機關單位里人人都能背上十首八首,大家都知道這是為官發達的不爭事實。項自鏈能有今天這樣的日子一是運氣好,二是確做了些實事,可他越來越明白,單憑運氣和做事很難靠得住,說不准哪天領導一不高興就把自己架空了。自己唯一的靠山張書記再過一年半載就要退休,想往上爬就得多找幾個靠山,結一張網夯實基礎才能高枕無憂。上次張書記那句意味深長的話又在耳邊響起:做領導的要面面俱到。項自鏈越琢磨越覺得這話意味無窮,你可以理解為做領導干部要當多面手,什么都要學習什么都要懂一些;也可理解為你得方方面面打點得過來,上級也好下屬也罷各種關系都得調得順。有時想多了,項自鏈都懷疑起張書記會不會也象其他領導一樣是個說一套做一套的人物。可這分明幼稚可笑,古話說得好,聽其言觀其行,張書記可是沒得說的。項自鏈傻傻地悶在辦公室里想了一個上午,想到最後竟無聲地流出淚來,感到莫名其妙的壓抑和痛苦,升官的喜悅被某種深藏的傷感包裹著。

吃過午飯後,項自鏈又找回了被人抬舉的興奮,來回食堂的路上分明有許多熟悉或陌生的眼睛注視著他,同事們還是熱情不減地祝他青雲直上。

下午,項自鏈分別打了朝集社、苟曉同、方宇和劉星河的電話,說是晚上大家在陽光假日酒店聚聚。這些家伙顯然比一般人要老成得多,電話里也不問為什么,只呵呵笑說晚上一定到。項自鏈見大家捧場,心里又熱了起來,跑到董步曉辦公室說了一大堆客氣話。董步曉顯得比平時更熱情了,又握手又拍肩,親密得象嬰兒碰到乃頭似的。董步曉說:「同事兩年多了,我也沒什么可送你的,晚上我請客,也不搞排場,就我們單位的幾個湊一塊算是給你餞行。地點你自己定,怎么樣?」

項自鏈忙推卻說:「董局長你客氣了,晚上我正想請你呢!特地過來同你打招呼的,沒想到讓你先說了。規劃局是我的第二個家,你是一家之長,平時待我們沒得說,這一次本應當聽你的。可朝集社等幾個人非吵著嚷著要我請客,拗不過答應晚上一起碰個頭,我可是特地來請你的。我們自己人慢慢再說,我可要常回家看看的,長來吃你的飯。」項自鏈說話的時候表情有梯度地變化著,先是盛情難卻般的無奈再是千恩萬謝般的感激。

董步曉順水推舟,說:「好吧!你小子這回翅膀硬了,我管不了你了。不過晚上我得去管一管,看看你們年輕人玩些什么,學習學習。我就知道你現在忙開了!」

忙完這些,項自鏈就暗暗策劃晚上酒會上的氣氛了,想了想打了個電話給歐陽妮,說是晚上自己作東,請她捧常歐陽妮問他捧什么場,他神秘兮兮地說來了就知道,還在電話里調侃了幾句,問她是不是情人有約走不開。歐陽妮似乎有點激動,聲音顫抖,說情人有約自己准到場,聽得項自鏈心頭鹿跳。

董步曉還親自駕車載著項自鏈到酒店,問過到場多少人後,徑直去大廳點菜,真的成了一家之主。看這架勢項自鏈放在心里暗暗高興著。時間一到,各路人馬歸隊。歐陽妮打扮得坐有坐相站有站相,第一個來到酒店。項自鏈還沒來得及說請坐,她就滿面春風地問項自鏈有什么大喜事在這里講排常董步曉開始沒認出來,聽了她鳥囀鶯啼的聲音後才知道是歐陽妮,反問她是不是專程來采訪項自鏈的,說上次在瓊台時她立下汗馬功勞,讓項自鏈滿屏幕地飛。項自鏈本想編個理由搪塞一下董步曉,聽了這話後只好改口,對歐陽妮說董局長是如何如何關心著她的一舉一動的,開玩笑叫她要嚴加防范。嘴尖齒利的歐陽妮這時候倒c不進話,站在邊上只是微笑。董步曉腦子轉得快,要歐陽妮評個理,說自己該不該關心項自鏈,聲音里透著幾分怪怪的味道。項自鏈就有點嫌自己自作聰明邀歐陽妮來,不過看著歐陽妮掩不住興奮和激動的臉,心情又激盪起來,暗暗自鳴得意。

有自己在場,冷美人就變得風情萬種!

不知是有意無意,董步曉借口有事得出去幾分鍾,還沒說完就溜走了。項自鏈就把自己要到瓊潮市當常務副市長的事告訴了歐陽妮。不過他把常務兩字抹掉,顯出一副平常心。歐陽妮聽了臉上也沒什么變化,只淡淡地說了聲恭喜。看著項自鏈盯著自己,她的目光就躲躲閃閃起來。項自鏈心一冷,覺得有些掃興。這女人真是冷熱無常,在瓊台縣還同自己肩搭肩手勾手的,現在怎么就忸怩起來!不高興大可以不來的,真讓人難以理解!

兩人坐著相對無言。正在尷尬之際,朝集社、苟曉同、方宇、劉星河魚貫而入,朝集社還帶來了一個肥頭大耳的肖鴻運。提起肖鴻運寧臨市的許多人都知道,只是隔行隔山,項自鏈只聞其名其事不見其人。

這人的成功富有傳奇色彩,七十年代中期二十才出頭就做起投機倒靶生意,結果被丟進監獄里呆了兩年。在監獄里憑著自學成才的本領,肖鴻運硬是寫出了《中國前途》萬言書。可沒想到有一天一不小心給看守所所長發現沒收了。那所長倒是個有心人,偷偷收藏起來沒檢舉,直到八零年十月才拿出來發表在省報上。這可好,肖鴻運自己沒受益,所長倒獲利不少,被譽為典型的改革開放保駕護航者,提起來當了個副局長。七八七九兩年中央政策東風一陣西風一陣,東風來的時候,肖鴻運被戴上假發請出來作改革開放搞活經濟報告會,西風來的時候又被請回看守所里坐硬板凳。這樣顛來倒去兩年,肖鴻運總算完完全全風風光光地從專政對象變成了新時期典型人物。典型不能當飯吃,肖鴻運兩手空空還得餓肚子。不知什么時候光桿子一條拔出泥窟窿跑到香港包泥水活,想不到幾年下來硬是拉起一支象模象樣的隊伍,取名鴻運建築公司。前些年又更名為深圳鴻運建築集團公司,並殺回寧臨開設了分公司。陽光假日大酒店就是他在寧臨攬招牌的第一個工程項目,建成後他的名聲比大酒店還要陽光些,幾乎照進了所有寧臨人心中,大家都知道當年的走資派又回到寧臨了。

朝集社介紹了肖鴻運,大家都說久仰久仰。這個社會里在有錢人前面,所謂的有權人也往往自覺矮了一截。不過肖鴻運顯得謙恭禮讓,笑呵呵地抱拳說多多仰仗各位了。其實大家都認識肖鴻運,只有項自鏈是個二百五,第一次謀面習慣性地握過手寒喧幾句,淡淡一笑先後入座。

說完這些,大家就把目光轉向歐陽妮。在眾人面前歐陽妮落落大方。項自鏈空擔心了一常酒菜上桌,項自鏈舉杯說:「今天請老領導老朋友來聚聚,話就不多說了,這一杯我先敬大家。」說完不待別人c話就咕嚕一聲下肚了。朝集社、苟曉同和劉星河相互對視了一眼,抿抿嘴也跟著喝了下去,然後又不約而同地把目光投向項自鏈。那意思大概是說項自鏈滑頭,或者是嘆服於他的老成。升遷請客這類話能不說則不說,大家心里有數就是了。

席上少了說話的主題,氣氛就很難上得來。項自鏈請歐陽妮來顯然是帶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同時也是為助陣考慮的。歐陽妮的酒量在瓊台見識過兩回。他剛剛抬眼看歐陽妮,歐陽妮也正好看著他,嘴角上晾著春風春雨般的微笑。果不出所料,只見她舉起杯說:「我敬敬各位領導,做記者的難免有時會給大家添煩麻,這一杯算是賠禮道歉,請大家擔當些。」

歐陽妮這話說得半真半假,在台里她是有名的犟丫頭,不管什么領導,要是看了不順眼你就別想在屏幕上風風光光,你的講話才說一半就給她掐死了,在座的秘書們可以說個個對她有或多或少的意見。可既然今天有緣坐在同一張桌子上,大家也不好意思說她不是。從開始到現在除了董步曉和項自鏈誰都沒同她搭腔。

小尼姑思春想入俗,眾人大吃一驚,項自鏈慌得張著嘴反應不過來。

還是苟曉同動作快,說:「歐陽小姐今天坦誠相見,我們也不說二話,喝!」

大家這才如夢方醒,紛紛端起酒杯。歐陽妮自我檢討之後馬上就被邀進革命隊伍,不久就感覺到大家庭的溫暖。敬過項自鏈,朝集社、苟曉同、方宇、劉星河便輪翻敬起歐陽妮來。董步曉酒量本來就好,今天都是門當戶對的人在一起,他哪能沉得住氣,不時地同旁人干上一杯。論行政級別他是最高的,應當別人先敬他才對。可閻羅王身邊的小鬼很多時候比判官更能左右大局,董步曉也就處長長處長短地吆喝著。項自鏈卻是一副彌勒佛相,眾生個個平等,各敬一杯,誰也不得罪。正在興頭上趙國亮打來傳呼,回話號碼是陽光假日酒店的。項自鏈暗暗高興,有趙國亮來助陣他就不怕擺不平大家了。正要起身回話,肖鴻運探過頭來送上他的大塊頭,寧臨人管大哥大叫大塊頭。項自鏈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拿起大哥大要趙國亮趕緊過來。

三分鍾後,趙國亮笑容滿面地進了包廂,打恭作揖向大家問聲好後,一p股挨到歐陽妮身邊。歐陽妮看了他一眼,微微抿嘴一笑。接下來趙國亮就說:「趕上哪家好事了,讓我也沾這光,董局長我該感謝你才對,是吧?」

大家差不多都是熟人說說也無妨,再說人也喝得有些醉意了,雖然舌頭打結可喉嚨特潤滑,一個個把話吐了出來。

倒滿一杯酒端到項自鏈面前,趙國亮看著他y險地笑笑,就是不說話。

本指望他來助陣的,不想趙國亮背叛革命友誼,殘害起同胞來。項自鏈猶豫了一下自罰一杯。

這時候趙國亮才說:「有好事也不同兄弟通個氣本來是應當罰三杯的,看在項市長自覺的份上罰一杯就算了吧,大家說怎么樣?」

不給項自鏈面子也得給趙國亮面子,人家剛來就給了項自鏈一個下馬威!大家都說點到為止點到為止。

接下來趙國亮又重復著縣里向市里學習的老套套,你一杯我一杯的,到處交學習費。

歐陽妮這會落得輕松,長長地吐了口氣後,抬抬眼皮看了一眼項自鏈。項自鏈也看了看她。兩人嘴角上不約而同地泛起笑意。

寧臨市喝酒有個習慣,酒都倒在各人的大酒杯里,敬酒的時候再翻到小杯里喝。項自鏈事先就在歐陽妮的酒杯里摻了大半杯礦泉水。在趙國亮的支持下,人人都喝得差不多了,只有肖鴻運若無其事,不時地同項自鏈說上幾句。不過歐陽妮只是心醉。

這一桌吃了兩千六百元,折合項自鏈四個月的基本工資,什么澳州大龍蝦、魚翅、鮑魚、中華鱘和大王蛇全上來了。酒是五糧y,王朝干紅和百威。輪到項自鏈付錢的時候,服務員說有人簽過字了。項自鏈拿過簽單看看,落款是董步曉。有意思的是董步曉還把車子留給項自鏈,自己打的回家。項自鏈心里有底,也沒有一絲驚奇。

到了門口,大家握手言別,急匆匆地溜了。趙國亮走在最後,瞥了一眼歐陽妮,張張口下了很大努力似地對項自鏈說:「今天有些事還要忙,改日再敘敘舊。」

項自鏈有了七分醉意,稀里糊塗地點點頭。趙國亮回自己房間了。

現在只剩下項自鏈和歐陽妮兩人站在酒店門口。相顧無言,項自鏈心想這些人個個越學越精,當然也包括自己。

開過車來,招呼歐陽妮上車。

出了酒店,兩人都不知說些什么,不時地回過頭來看看對方。冷不防前邊亮起紅燈,項自鏈一個急剎車,歐陽妮身子便挨上了項自鏈。一陣顫抖傳到他身上,他也跟著顫抖起來。項自鏈強裝鎮定,問:「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一聲不哼的?」

歐陽妮聽了眼睛紅紅的,把頭歪進了項自鏈懷里。

項自鏈伸手摸著她幽黑蓬松的長發,勸慰說:「我們到哪里消消酒?」

歐陽妮就淚盈盈地點點頭。

兩人驅車直奔雅芳軒。

雅芳軒位於聊興齋邊上,以前是個清靜的場所,不知這幾年怎么樣了?明清以來,聊興齋便是文人墨客聚會閑聊的地方,這個傳統一直流傳下來,邊上的幾家茶館也跟著生意興攏真正的生意人講排場上飯店談商務。這種地方消費不高又有情調,成了年青人談戀愛聚會的最好去處。兩人進了門,在服務小姐引導下,坐到臨窗一角。

外邊車水馬龍排鬧非凡,里邊竊竊私語,到處彌漫著茶水的清香。人在這種環境下極易產生浪漫感和交談欲。品著茶磕著瓜子,看著窗外忙忙碌碌的人們,自然而然會覺得自己置身一個完美的天地,活得灑脫而悠閑。

服務小姐一律穿著古式服裝,唐宋明清一應俱全,風格各異,再加上侍茶員幾聲店小二式的吆喝,讓人覺得回歸了歷史,回到了恬淡的田園生活中。可分明又置身於鶯歌燕舞的封建盛世,聽著大廳里傳來的宮庭樂曲,自己仿佛就成了王子和公主。在這種祥和、平靜而略顯奢侈的氣氛烘托下,你怎么能不飄飄欲仙!

男人是天底下最愚蠢的動物,一邊渴望豐衣足食悠然自得的生活,一邊又以奴役別人為樂,夢想著有成千上萬的人侍候吆喝著。項自鏈有點想入非非了。而同樣的環境里,女人自覺地心甘情願地淪為感情的奴隸,感覺里只有茶香、音樂、舞蹈和伊甸園。歐陽妮的心情仿佛被環境同化了,看不出一丁點憂愁,象十八歲的少女痴痴地盯著項自鏈出神。

兩人對坐著什么也沒說。項自鏈情不自禁地拿起歐陽妮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中,感覺便茶香一樣彌漫而來。就這樣迷迷糊糊地過了近半個小時,項自鏈忽然感到一陣異樣的顫抖。原來歐陽妮另一只手正輕輕地搓揉著自己粗糙的手背。麻酥酥的搓揉象一帖醒酒葯,這分明是老婆吳春蕊的手!沉睡的回憶喚醒了,想到瓊台縣想到瓊台中學想到中學里那個老窩,項自鏈的眼睛濕潤了。他縮回手,直愣愣地看著歐陽妮發呆。

歐陽妮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輕輕地問他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