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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的斜坡 未知 6292 字 2021-02-13

蔣多聞來寧臨坐鎮才半年,不想讓省里勞師動眾鋪攤子,口口聲聲保證寧臨市委有決心有信心查處此案,一定給省里一個滿意答復。省紀委書記與蔣多聞多年同事,何嘗不明白他的難處,說是專案組不來也罷,但寧臨市委必須在三個月內結案。蔣多聞原任省委政策研究室主任兼副秘書長,見對方口氣放緩,便一口應承下來保證如期完成任務,不負老同事一片好心。時間緊迫刻不容緩,蔣多聞連夜召開常委會,通報了省里決定,布置了立案調查任務。省里急蔣多聞更急,要紀委書記親自負責,兩個月內交差。結果就兜出了發電廠項目貪污受賄上百號人物,瓊潮市書記市長一窩端。

一個疑團在心里時隱時現,項自鏈說不出但想得通,總覺得發電廠一案玄乎其玄。偌大個攤子兩個來月就查得水落石出,涉案人員一百多人,速度之快效率之高恐怕在國內反貪史上也找不到第二個。項自鏈越想越覺得這組長頭銜不好掛,暗暗慶幸當初沒答應。今天邵燈明又給自己上了一堂活生生的政治經濟課,輕輕嘆息一聲,心情灰暗下來。正在思考如何堵漏d截斷腐敗源頭,以免自己主管的建設項目出問題,不想包里的大哥大忽然響了起來。電話是妹妹項香穎打來的,說是老母病得不輕,住進了縣人民醫院。這些年來母親雖然瘦瘦蔫蔫的,小病不斷,但從來沒大玻這回卻病得有些莫名其妙,縣里的醫生吃不准,建議到市里細細查查。項自鏈一聽,心里直喊糟,心急火燎地要妹妹明天就送母親到寧臨市。隨後給吳春蕊掛了個電話,說自己忙安排不過來,可能要遲一兩天才回家,要她照顧好老人。

第七章

市府禮堂里坐滿了市政建設公司和其他建築公司大大小小的頭們,市長趙新良正在做全面建設新瓊潮的動員報告,左邊依次是政法委書記張天明、規劃局長胡洪亮,右邊是項自鏈、建設局局長鍾浪濤。項自鏈看上去正襟危坐,可心不在焉,一雙眼不時地瞅著台下。許鴻運不知從哪里得到消息,同邵燈明一同來參加會議。他見項自鏈看自己,便眨眨眼呶呶嘴算是打了個招呼。眾目睽睽之下,項自鏈只裝沒看見,把目光掃到了最後一排。在最後邊的魏宏益向他丟眼色,那意思項自鏈心里全明白。經過一個月的相處,項自鏈覺得小伙子變得可愛了,就是有時候犯牛皮氣,象自己當年一樣犟得讓外人難以接受。

有些東西真不好讓人理解,魏得鳴怎么會養著這么個可愛的兒子?閻羅王點兵,鬼使鬼差,莫不是亂了門道?父子倆實在找不到一點相象之處,連長相都沒有一點血脈相承的地方。魏得鳴深沉老辣,老於世故。而魏宏益卻書生氣十足,特別愛同老爸唱對頭戲。他越來越覺得自己再也不能按父親鋪設好的路子走下去了。原來兒子喜歡理科,老子硬要他讀文科,再後來就進了市政府工作,就這樣一步步在父親圈好的軌道上滑行著。可魏宏益偏偏不諳機關里的機關,直著肚腸同人打交道。因為父親是書記,大家更敬而遠之,弄得他在偌大的院子里連一個可以說話的朋友都沒有。加上平時又沉默寡言,更覺得心里煩。這煩惱就成了一根看不見摸不著又無處不在的隨時可以點燃引爆脾氣的導火線。於是父子之間便彌漫著火葯味,老頭子怨兒子沒出息,小子恨老子多管閑事。

要是討厭一個人,往往連他周圍的人也看不順眼,邵燈明就這樣成了小魏心眼里的一條蛆蟲,只知道圍著他老爸這堆爛r爬行。魏宏益壓根兒就看不起附炎趨勢,有奶就是娘的銅臭氣,常罵邵燈明是個j商,還說老爸總有一天會給他害死。有一次聽完魏宏益的訴苦,項自鏈問他為什么要告訴自己這些。這小子憨憨一笑,說是佩服項自鏈那股凜然正氣,那種視金錢如糞土的作派。邵燈明也夠狠的,一扔就是五萬元。這五萬元沒有砸扁項自鏈,倒砸出項自鏈與魏宏益的感情來。魏宏益剛才眼神一牽一扯,項自鏈就知道他又在心里罵邵燈明了。

這時候項自鏈卻高興不起來,潛意識里為邵燈明叫屈。這邵燈明也真是的,你要送錢送物給人家,哪怕隱晦一點含蓄一點也好,為什么要這么張狂,這么趾高氣揚,這么囂張跋扈!咱要是真的接受了你五萬臭錢,日後還不唯你馬首是瞻!雖然當時氣血上涌,直追到邵燈明家訓斥了一頓,圖了一時痛快,可不知有多少個夢里,出現這樣的情景:邵燈明把五萬塊錢翻了個倍,巴里巴結地偷偷地替自己把房子裝修一新,還搬來了29英寸大彩電、真皮沙發、柚木坐椅……有時從夢中驚醒,項自鏈暗暗罵自己犯賤,沒有黨性不講原則。不是常擔心工程建設捅出漏子嗎?現在剛剛起步,怎么自己先動搖了?胡思亂想了一陣,又覺得好笑,可終舊沒有笑出來。時間一久也就原諒了邵燈明,覺得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或許人家還百試不償呢!私營業主給官員送禮成風,早已不是新聞。前幾年群眾高唱國際歌,意見紛紛,中央地方也層層下文件明文禁止暗地教育,但此風只長不消。再後來,人心都講散了,領導也懶得唬著臉,講話往往一帶而過。群眾更不用說,見怪不怪勞s沒了笑話多了,對於干部受賄和男女緋聞一視同仁,常掛在嘴角抹油。身在官場多年,項自鏈不算見多識廣,但個中道理還是明明白白。

趙新良還在作報告,項自鏈汲汲鼻子耐不住了。今天是星期六,他整整一個月沒回家了。老婆好幾次都在電話里嘟噥著,那哎怨的聲調把他拉回到久遠的記憶里。在瓊台當副縣長那陣子,這聲音他是經常聽得到的。想到這里,項自鏈胸口一熱,神情就有點恍惚起來。稍稍偏過頭看看趙新良。趙新良話正講在興頭上,他只好老老實實地坐著消磨時光。

自從魏宏益當了自己的秘書,趙新良對項自鏈的態度就謹慎起來,兩人除了公開場合說些冠冕堂皇的話外,私底里很少有超過三句。項自鏈雖然心里早想到這結局,可真臨到頭上,又覺得喉管里癢癢的難受。人為什么總是這樣小心眼呢?仿佛這世界從來都只有兩大對立的陣營,人與人之間只有敵我,只有順從和對抗,而沒有妥協沒有調和沒有折中!項自鏈想想又覺得好笑,怎么玩得都是小孩子把戲,那么愛憎分明,那么天真得可愛,這世界真是一清二白了!

雖然他恨不得腳底抹油溜出會場,病埸上的母親還瞪著眼盼兒子回家呢!母親已躺在寧臨一醫里三天了,自己這個做兒子沒去看過一次,也不知道病情怎么樣了。老婆在電話里總是吞吞吐吐遮遮掩掩聽不出個大概來。可這時候他不能走,就算他與趙新良之間沒有魏宏益撂著,他也不能走。一把手沒走,二把手絕對是走不了的,否則你就是沒大沒小,不尊重領導。好不容易挨到趙新良講完話散會,許鴻運又湊上前來,項自鏈只好應付幾句。不想許鴻運才說兩句就提到了他母親生病住院一事。多年的官場經驗告訴他,這里邊一定有蹊蹺,不過項自鏈並沒露出聲色,輕描淡寫地帶了過去,只盼早點打發掉許鴻運,早點趕到醫院看看母親。邵燈明這一次倒識相,見兩人說說笑笑,便道了聲項市長好就走開了。閑侃了幾分鍾,禮堂里空空的,只有三個工作人員悠游地整理著桌椅。項自鏈正要打電話叫司機過來,許鴻運伸過手拉著要送他回家,說是順便路上談點事。項自鏈看看時間,已是中午十點半了,便梗了下身子,點頭同意。

其實司機胡瑞英昨晚酒後獨自駕車,撞了南牆,自己那輛嶄新的奧迪成了變形金剛,擋風玻璃裂成烏龜背。項自鏈在醫院見到司機小胡的時候,他頭裹紗布,檢討不迭。多少次交代他要小心駕駛,別闖禍生事,丟了政府形象,可這家伙簡直鐵打銅鑄的腦袋,水潑不進!項自鏈強壓著心頭的怒火,說了幾句安慰話,叮囑醫生好好照看。

這時候司機和車子都在休養,一個醫院里進補,一個修理廠里美容。項自鏈便成了赤腳醫生,靠雙腳游走江湖。現在許鴻運主動提出要送他回家,項自鏈反倒覺得自己愚弄了一顆善良的心,為剛才撥電話叫司機這一魯莽行為而羞愧!直腰、伸脖子、僵立、點頭,在四部曲里完成了這一心路歷程。

「咱正急著趕回家吃頓老婆煮的飯哩!」兩人便親密地鑽進了車子。

項自鏈越來越不信任小胡了,想著就氣不打一處來。平時項自鏈沒少告誡,可小子當面點頭如儀,背過身就忘乎所以。昨晚要不是交警認出是他的車子,恐怕丑事早就見報了。

車子是奔馳牌的,那感覺全然不一樣,飛奔著象藍天上的白雲,觸摸著無一處不熨貼。人比人比死人,貨比貨不是貨。項自鏈側臉看看駕駛座上春風滿面的許鴻運,心里生出了莫名其妙的失落感。

許多在官場上得意半生的人,一退下來就成了廢人,不!簡直是廢物!踢一腳也不會滾的廢物,誰也差使不動!隨著權力的轉移和消失,名聲、地位、金錢、待遇都跟著暴跌,以前的同僚不再與你套近乎了,下屬在你面前也不再象先前那樣恭敬。有時候搭個便車,沒品沒級的司機也四個鼻孔出氣,有事沒事還對你直哼哼。

項自鏈才三十五歲,仕途上可謂一帆風順,按理不該有英雄遲暮的感嘆。不知道是長久沒有摸到老婆的身體,引起內分泌失調神經紊亂,還是母親無端端地病倒在醫院里,心里擱著塊石頭而陷入胡死亂想,他感到莫名其妙地煩躁。閉上眼想平息一下繁亂的心緒,可一合眼,就浮現出吳一高蒼老憔悴的身影。

半個月前,項自鏈在一家書店前無意中看見了老吳,當時還以為自己看走了眼。眼前的老吳同幾個月前截然兩樣,滿頭花白,佝僂著腰,一慣剛毅的神情全都萎縮進松弛耷拉的臉皮里。當老吳擠出干癟的笑容握著他的手時,項自鏈才確定沒認錯人。起初,項自鏈還以為老吳剛生過一場大病呢!沒想到是怨氣難消,結成了解不開的心玻老吳一開口就大罵縣長賈守道不是東西。賈守道在瓊台縣十年沒辦成一件正事,這回給陳擎棟到市里參了一本。市紀委、市組織部組成聯合調查小組到瓊台調查了半個月,得出的結論是瓊台縣個別部門領導無方,致使地方經濟一直徘徊不前。這件事項自鏈剛來瓊潮時有所耳聞,自己前兩年在瓊台工作過,是是非非他也不想作什么評論,說好說壞對自己影響都不會是正面的。對於賈守道的底細,他心里最清楚不過。一個連初中都沒畢業的人能過五關斬六將,從五十幾萬人中脫穎而出,短短七年從鄉里的一個水利員爬到了副縣長位置,賈守道的政治手碗確有過人之處。不過熟悉的人都知道他找了省委里一個不知轉了多少彎的遠親作靠山的,所以才安安穩穩地在瓊台當他的土皇帝。陳擎棟初來乍到,或許不知道賈守道底細,或許是新官上任急著放三把火,結果兩人在常委會上就紅了臉。再後來就鬧到了市里省里,害得賈守道差點兒丟了烏紗帽。丟烏紗帽的理由是賈守道在位這么多年,一條寧台線改造工程都沒完成,無法得到幾十萬瓊台鄉親父老的信任。雙方勢均力敵的交鋒結果,達成了官場上常常出現的相同結局:領導雙方毫毛無損,下屬部門頭頭跟著做替罪羊。吳一高時任交通局局長,承擔了義不容辭的責任,就這樣稀里糊塗地被強制退休了。

項自鏈突然明白第一次在陽光假日酒店見面時,老吳欲言又止的原因!不禁為他大叫委屈,問他為什么不上訪不上告。

吳一高苦笑著說,我這把年紀的人還上訪什么?要是你項自鏈當省委書記或者省長的話,那還真得試試呢!再說在這里幫兒子打點書店,整天與書作伴,遠離爾虞我詐的官場,也算找到了好歸宿。

老吳這么一說,項自鏈心里雪亮,明擺著的事實,陳擎棟和賈守道省里都有人撐腰,象吳一高這種不算處分的處分總不能告到中央國務院,再說中央國務院也管不了這j毛蒜皮的小事。他還能說什么呢?連句安慰的話都說不出來,只拍拍老吳越來越往下駝的背,匆匆地鑽進車走了。

寧台線開工不久就折了一員大將。想到吳一高被強制退休,項自鏈的心情更沉重了,他怎么也沒料到踏踏實實任勞任怨的吳一高會落得個如此下場!為這件事他還特地打電話責問趙國亮。趙國亮也是有苦難言,只說了一句朝中無人莫做官,誰叫自己上頭沒人扛著,明哲保身只能睜只眼閉只眼委屈老吳了。當時項自鏈大罵了趙國亮幾句,後來想想也是的,再犧牲一個趙國亮又能怎么樣呢?他只能放在心里禱告寧台線改造再別鬧出什么事來。

後來才知道,吳一高離任後,馬新軍官升一級,接任了他的位置。項自鏈聽趙國亮說起此事,心頭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

本想合上眼定定神,沒料到滿腹心事全涌上腦海,項自鏈睜開眼努力讓自己不去想那些糟糕事。可有些事你越有心回避,它就越鑽心咬肺,讓你坐立難安。想到憔悴蒼老的老吳,直嘆萬事轉頭空。上次在陽光酒店,吳一高十有八九就處在陳賈斗爭交鋒的火線上,他後悔自己大意,如果當時做點工作,或許能保住吳一高!

許鴻運拿眼睛瞄了他幾眼,項自鏈下意識地還了幾眼,可自己渾然不覺!此時此刻他陷入深思,覺得自己象一顆流星,不知來自哪里,又去向何方,只是無意中闖入了大氣層,獲得了短暫的輝煌。卻不知道這一切什么時候燃燒揮發殆盡,迎接他的死寂和黑暗又在什么時候降臨,但這一切分明撲面而來,就象車外晃過的一景一物。迷迷糊糊中,官場便成了蒸發流星的大氣層,進了官場的人就成了流星。項自鏈的額頭上不由自主地滲出冷汗來。

可從許鴻運的身上,他看到了一顆永遠閃爍著光芒的北斗星!只要乾坤不顛倒,隨你斗轉星移,光芒依舊。都說九丐十商,在滾滾的市場氣息中,這種觀念已完全顛倒過來。特別是這兩年,各地選派到省里到北京參加人民代表大會的人民代表們,已不再是一般的人民了,多的是工商界的知名人士。即使評勞模也不再是鐵人式的苦行僧,而是家有萬貫的大款。項自鏈忽然意識到時代潮流已把自己遠遠拋到了後邊,覺得胸口有口氣上不來。人家說有權不用過期作廢,看來這話還真不假!人應當抓住權力散發出來的光芒,誰知道這光芒象流星一樣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消失無垠了。項自鏈從來沒有想過這層關系,驚醒過來又暗嘆慚愧,為自己剛才的荒謬想法而感到心驚r跳。這是多么可怕的念頭呵!

市場經濟這只無形的手開始觸摸項自鏈的心窩了。

許鴻運見他從怔呆中清醒過來,就說你想你的吧,我不打擾你就是了。

項自鏈抬手一看,自己足足有二十分鍾沒有理會許鴻運,忙半真半假地說,許老板你跑起來都比別人走起來穩啊,睜著眼也能睡大覺!

許鴻運怔了一下,兩人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這一笑笑掉了壓在項自鏈心頭的千斤石,他忽然想起許鴻運還有事要同自己商量,就問許鴻運有什么急事。

許鴻運的回答很干脆也很憨,說是就想送送項市長,借機聚聚舊,沒別的意思。

項自鏈不輕不重地說了聲老滑頭。

許鴻運笑得更憨了。

這憨態里讓項自鏈看了就覺得心里踏實,不經意中又增加了幾分好感和佩服。有的人天生就是梟雄,長著一副老實巴結的臉,雄才大略全藏在心中,默默地支配著這個時代的主流。許鴻運就是這樣一個人物,絕大多數場合都顯得謙虛卑躬,把張揚的內心封堵得嚴嚴實實,卻無處不滲透著他的影響。這一點在接下來的情節中便有了進一步的印證。

項自鏈一只腳還沒踏進病房,就感覺到緊張氣氛。母親床前圍坐著妹妹項香穎、妹夫江海天、妻子吳春蕊,大家表情關注,帶著隱隱的擔心,兒子凱凱一改往日調皮搗蛋的形象,默默地陪坐著。項自鏈三腳並作兩腳來到母親床前,看著形容枯槁的母親,情不自禁地紅了紅眼圈。老人臉色鐵黑,呼吸息微,雙目緊閉,只有眼瞼下尚未干透的渾濁的淚跡表明她還有知覺。項自鏈附在母親耳邊喊了三聲娘,老人的嘴唇艱難地蠕動著說不出話來,兩行淚跡更濁更濕了。項自鏈忙問妻子這是怎么回事,吳春蕊瞪了他一眼,那意思說你現在問這話,是不是太遲了。妹妹遞上病理報告單。其實不用看,老年高血壓綜合症誰個不明白!項自鏈接過病理報告單,一字不漏地看了。「高血壓腦神經壓迫症,病情嚴重,需作特別護理。」項自鏈知道母親這輩子恐怕再也不能完全清醒過來了。這種病對身體瘦弱的人來說,發病機率少之又少,病發先期病人往往身體綿軟無力,雙頰發燙,繼而不時地感到頭暈眼花,到後期才會出現眼前這種情況。張樂天的老婆就是死於這種病的,項自鏈看完病理報告單就感到手腳冰涼。母親一個人住在農村老家,平時j鴨魚r聞都不聞不到,更別說吃了,一個瘦瘦弱弱的身子骨怎么就撞上高血壓這種毛病!項自鏈鎮了鎮神,回過頭來正要找醫生了解有沒有痊愈的可能,要多少治療費用,只見妻子和妹妹正在樓道上同許鴻運合計著什么,還說著什么感謝之類的話。真讓人費解,他們怎么快成了一家人了!見項自鏈注意自己,許鴻運說了幾句安慰話就走了。

找醫生了解的結果讓人大吃一驚:要有個盼頭,先准備二十萬再說,還沒個准頭,生死自負,簽字生效。項自鏈還沒把這段話說完,妹妹就c嘴了,真要等你來告訴我們這些,母親恐怕早就入土了!你也真忍心,讓我姑嫂倆全扛著!吳春蕊這回也沒好臉色,三人只差沒在病榻前大吵起來。項自鏈點頭如j啄米,連連認錯。出了氣,臉也紅過了,姑嫂倆開始要項自鏈拿主意:主治醫師說了,手術成功率百分之三十,住院費用就是那個數,後期葯物支出沒個七萬八萬就等於前功盡棄。

項自鏈好一陣子才喘過氣來,醫院也正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夫妻倆多年的積蓄不過是七八萬塊錢,就算兄妹對開分擔,自己還得負債十來萬。項自鏈有點心痛錢了,可一看到母親那不停蠕動的嘴,嘴里不時滲出的唾沫,不知怎么搞的,就聯想起乃頭和r汁。想象中自己正含著母親的乃頭,一口一口地吮吸,一點點地長大。這只是潛意識里的反應,真實的記憶告訴他,母親是如何含辛茹苦拖拉著兄妹兩人長大成人,如何曉大義識大體送他到遠房伯父那里識字斷句做文章,如何白天抓工分夜里編竹席積攢點辛苦錢供他們上大學。想到過世的父親,自己沒有盡到做兒子的孝道,項自鏈一陣心酸,覺得再也不能失去這次彌補母親養育之恩的機會,不管結果如何都要盡到為人子女的責任。再說這錢人花人賺,都是水上流的事,沒必要計較。有一個社會上流行的不算卑鄙的念頭跳上他的腦海,只要暗暗放個風,說自己母親重病住院,以照料為名請個假,保證同僚、下屬和那些有求於他的人自覺地把錢送上門來。前不久,寧臨市電業局局長兒子結婚,婚宴一排就是百來桌,盡賺了百萬。賺錢要賺得巧賺得妙,得做出讓人聞得著但看不出提不上抓不住把柄的絕活來。婚喪嫁娶,養病做壽,生兒育女,人情往來全是傳統禮節,這一套在官場上早被習演得爐火純青,成了變相的受賄索賄,但誰都說不上一句閑話。當官的不在於工資多少,能不能生財有道,就看你肯不肯劍走偏鋒,讓手中的公眾權力傾斜到周圍的追隨者。瓊潮市多少建設項目從他手上過,又有多少人巴望著他來提攜,項自鏈大權在握,只要松松手錢就會象雪片一樣飛進他的屋檐。

項自鏈正要開口安排治療,項香穎沒好氣的問,是不是心痛錢了,還猶豫什么呢?看你這個做兒子的還不如一個閑人爽快!

什么閑人爽快,還有人幫你墊錢不成?項自鏈嫌妹妹嚕嗦,要她說個明白。

看不出你這個朋友還真仗義,幫了天大的忙也沒跟你邀功。項香穎從小就佩服自己的哥哥,患難見人心,見項自鏈這個時候還絕口不提母親治病一事,平生積累的兄妹感情都化作了一肚怨氣,連怨項自鏈忘恩負義。

項自鏈從來沒見過妹妹這樣嘮叨過,也沒好氣地說,你別數落我,等我說完了,你再來罵我好不好?隨後不容項香穎有c話的機會,一口應承說,母親的病拖不得,費用我來負擔,你願意出我也不勉強,反正多多少少我抱簍底就是了!

項自鏈這樣一辯解,項香穎也就不好再提他的不是了。她看看項自鏈剛毅的臉說,這才象我心目中的哥哥,娘就生了我們兩兄妹,我們對開付帳,絕不拖大哥你的後腿。這醫療費不是一萬兩萬,一時也拿不出來,多虧了許老板幫忙墊了底,明天就開始手術……項自鏈一急忙拉拉妹妹的手,輕輕地問,你說許鴻運墊的錢?項香穎見他緊張,茫然地點點頭。項自鏈心里咯噔了一下,神情嚴肅地要妹妹在別人面前絕口不提這事。項香穎見哥哥認真,意識到這事並非一般的人情往來,不好意思地看看周圍走動的人群,怕旁邊橫伸出幾雙耳朵來。

三人想個再三,覺得大家空耗在病床前母親也醒不過,干脆雇佣一個保姆守著,自己也好脫身洗個澡休息片刻。最高興的是兒子凱凱,聽說馬上可以回家,臉上的神采一下子活躍起來。

回家路上吳春蕊在車里直打瞌睡。凱凱倒是覺得什么都新鮮,摸摸這摸摸那,問項自鏈車子是不是他的,花了多少錢買的?最後說,我明白爸爸你為什么這么久不回家了!逗得項自鏈哭笑不得。

回到家,項自鏈說了幾句漂亮話哄老婆孩子睡著後,一個人躲進了書房暗暗盤算著。許鴻運默不作聲地幫他付了這筆巨額醫療費,項自鏈本來想好的「集資方案」只能取消了。真不知道該感謝許鴻運雪中送碳,還是埋怨他處心積慮?這家伙心里打著什么小九九,項自鏈心如明鏡。天下沒有白得的錢財,如果就這樣接受了他的恩惠,那么以後就得顧全他的面子。可許鴻運憑什么相信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