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部分(2 / 2)

夢的斜坡 未知 6371 字 2021-02-13

三吊血是多少?這得從寧臨市流行的牌規牌風說起。不管是玩骨牌還是紙牌,寧臨市都管叫輸血。這叫法當然是為了討個好口彩,上賭桌誰不想贏錢,大家都盼著只輸入不放出。人各有命,賭博也跟著命里走,命貴命賤,一吊的份量也有天壤之別。沒錢的小百姓一塊錢算一吊,闊佬們一萬塊也是一吊,總之量力而行,十塊百元千錢都是一吊。歐洲人講究血統,中國人講究身份。黎贏權在寧臨的身份特殊,項自鏈心想這三吊也就是三百元吧,沒料到許鴻運遞過來的竟是三沓厚厚的百元大鈔。那是大滿貫三萬哪!項自鏈驚得目瞪口呆。一旁的苟曉同朝他眨眨眼,不知是說項自鏈你可別失態,還是說只有這樣才對得住黎市長的身份哩!項自鏈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口袋,口袋里藏著三個月來的所有收入,大概也就是八九千塊錢,還不夠上桌玩一次的資本!等苟曉同收好錢,黎贏權才抬頭看了一眼項自鏈。項自鏈忙張著笑臉說黎市長好。黎贏權應了聲好。項自鏈這才依次同大家打過招呼。輪到最後一位,項自鏈試著問,這位是陽光假日酒店的大老板吧?許鴻運誇項自鏈好眼力,一眼就認出這里的當家陳九蠱。項自鏈從進門看到這排場起,就斷定他的身份了。要不哪來金玉滿堂添香?否則黎贏權有再大的膽也不會公然招遙有江洋大盜就得有洗錢黑窩!黎贏權贏了錢性情好,要陳九蠱猜猜項自鏈是誰。結果陳九蠱一下子就說出項自鏈的身份。大家哈哈大笑,都嘆英雄惺惺相識。如此一來,氣氛達到了前所未有的融洽,五個小姐嘰嘰喳喳地吵著要他們再摸一把。原來這幾個人常聚到一塊打牌,約定成俗,三盤為滿,說是消遺。柳人志還沒等她們說完,就摸了一把身邊這位小姐的胸脯,口上還喋喋有詞地說,摸一把就摸一把,咱摸兩把也不怕。小姐並沒退縮,反挺胸迎上,倒壓得他縮回了手。黎贏權拍拍身站了起來,要項自鏈頂著。項自鏈正在猶豫,只聽黎贏權說,玩過大吊,就玩個小吊吧!咱不圖錢,只圖個高興。說完在小姐的挽扶下拐進了一個房間休息了。項自鏈早就聽說市里有個銷金窟,要不是親眼所見,還真不相信有這檔事。嫖賭不分家,看著黎市長摟著干女兒遠去的背影,真不知嫌惡還是感激?要沒有他這一句話,今天自己非難堪不可,就憑口袋里這點錢,項自鏈絕對不敢坐下這p股。現在好了,聽說是玩小吊,一顆心頓時落了下來。

四人坐定剛開始摸牌,坐在一旁的一個小姐無聲無息地貼上了他的背脊,挺挺的胸脯頂得賊緊。項自鏈覺得一陣癢,從後背直竄前胸。他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一邊摸牌一邊體味著異樣的感受。這感受還真是異乎尋常,堅實飽滿又酥脆韌軟。人與人身體接觸本來十分平常,可一旦校准位置,那感覺就全不是一回事。正怪癢癢地難受,背上開始有了滑動,一陣子磨蹭伴隨著一陣濃郁的香氣,搞得項自鏈暈頭轉向。特別是這氣味,呼吸一口就緊張一陣,讓人心血。項自鏈實在受不了折騰,強作精神地拉過小姐,要他幫著摸牌。這一招出手,小姐既不好推卻,也不好再來小動作,只有乖乖聽他擺布。一只手遠遠地搭在她的肩上,裝出一副親熱的樣子,可頭別過去老遠,躲著心血的氣息。項自鏈看著小姐不情願地摸著牌,心里暗自得意。在這場交量中,他開始掌握了主動。

寧臨市前一陣子流行骨牌,不知從什么時候起又改玩紙牌了。寧臨人特別喜歡「雙扣」。說到「雙扣」,還真貼近寧臨人的個性。打法上大致同「爭上游」差不多,不同的是對坐的雙方是一家,另兩方湊一家,誰先出完牌,誰就是頭贏。要是一家兩人最先跑完了牌,那么對家就被雙扣了。所以內行的人出牌時時照顧到對方的牌氣,力求雙雙出線,爭取雙扣雙贏。寧臨人不管是打牌還是經營事業都喜歡雙扣雙贏,幾個人伙同一氣,絞盡腦汁去挖盡外人口袋里的錢財,而後一人一份皆大歡喜。寧臨市有今天的經濟繁榮,很大程度上得益於這個傳統。最好的傳統一旦流通到官場里就變了味:要么一條心跟到底,利益共享、風險互擔,要是心存二志,就等著被雙扣。對於立場不堅定,意見滿腹的家伙,一定要剔除干凈。這是寧臨市上上下下達成的不成文的官場協議。

今天這個局面除了驚訝,就是嫌惡和興奮,看著衣冠整然的人物們一邊調情,一邊甩牌,項自鏈臉上禁不住一陣陣發燒。可身在此境,他也只有裝腔裝勢,做做樣子了事。小姐的s勁大概被項自鏈折磨的消散了大半,直到打完三個回合,仍規規矩矩地坐在旁邊一聲不吭。最後結算,項自鏈和柳人志各贏六吊血,折合鈔票六千塊。項自鏈沒想到吊小血不小,竟差點嚇出冷汗來。不過仔細思量,就沒有什么可值得大驚小怪了。第一個回合就贏了三吊,項自鏈覺得邪門,自己明明是一把爛牌,卻莫名其妙地雙扣了人家。第二回留心觀察,原來許鴻運和陳九蠱一直在暗暗地交換眼色,打牌時兵當將用,將當兵甩,良苦用心換取了滿堂歡笑。這種牌不打白不打,難怪黎市長常來這里開碰頭會。項自鏈正要把錢往口袋里裝,許鴻運、陳九蠱、柳人志不約而同地把一沓鈔票往身邊小姐跟前丟。項自鏈趕緊打住,慌亂中忙抽出一打放進小姐的手里。他可不能一個人壞了規矩!許鴻運站起來推說有急事,匆匆地溜走了。

就在許鴻運走後不久,整個大廳的窗簾都自動拉上,封得嚴嚴實實點光不漏,忽然旁邊過道上亮起了昏暗的彩燈。一幕落下一幕上演,項自鏈意識到真正的好戲就要來了。只見一行人魚貫而出,一對對拐進早已安排好的單間里。身邊的小姐又活躍起來,拖著項自鏈的手進了第三個門。此時的項自鏈又驚又怕,他先前想的不過是陳九蠱按排些小姐湊個熱鬧,至於黎贏權,那另作別論,誰叫他是一市之長呢!這回輪到自己頭上還真手足無措呢。

一個人偷偷溜走是萬萬不行的,那等於壞了門規。人家都一腔熱血往上沖,你獨自臨陣脫逃,等待的只有軍法侍候。再說自己想逃也不知道退路在哪里,入口那扇普普通通的鐵門是行樂者的最有力保險,也成了囚禁項自鏈的鐵窗,沒有專人開啟根本無法進出。小姐已風情萬種的依在懷里,項自鏈無心關注房間里豪華的設施,他的心隨著濃郁的香水味搖晃得厲害。那香味里透著迷亂性情的刺激,在牌室里他就領教過了。小姐不容他吩咐便伸手解他的衣服,項自鏈近乎盲目地任她擺布著。既來之則安之,他在心里默默地勸慰著自己。只一會時間,全部的武裝解除了,而小姐已拿起她最有力的武器。項自鏈正想阻攔,小姐伸手關了燈,乾坤在瞬間顛倒過來,白衰陷入了夜的包圍,飢渴的欲望馬上升騰起來。項自鏈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想拒絕又不能自抑,帶著嫌惡、興奮和迷亂的心情,稀里糊塗又積極主動地配合著。隔壁已傳來誇張的呻吟聲,象發情的母豬在嚎叫著,呼喚著公豬的蹂躪。項自鏈捏著小姐碩大的茹頭重重地搓揉著,象在發泄情緒,又象在詛罵自己。這是什么?是嫖娼,是下三爛行為,是動物配種!在最後一刻,原神歸位了,項自鏈一把推開小姐……早有人評說,十億人口九億賭,還有一億打呼嚕。這話雖然誇大了點,但不算過份,中國人好賭好嫖的習慣確實讓國外望塵莫及。要不是國家嚴禁開設賭局和妓院,恐怕全國各地的賭博和賣y場所比公共廁所要多上十倍!單就寧臨市市區來說,一次嚴打,就逮出賭徒五千,妓女千二,許多嚴打打不到的地方還未計在內。賭博嫖娼也分檔次:陽光假日、維多利亞、國際大酒店等最高級別消費娛樂場所,有最高人物進進出出護著,自然沒人來查賭查y;中等級別的酒店賓館有區里的、部門的頭頭腦腦護著,麻煩不容易找上門來;即使是小小的一個街道轄區也有各自的自留地,當地派出所只派出不入內,一般情況下也相安無事,除非上級部門要完成額定任務搞個突然襲擊,才會逮著幾個倒霉蛋充數。

賭是賭過了,呼嚕卻沒打成,項自鏈從床上翻滾下來後,等待他是懊喪、眼淚和驚悸。項自鏈點著一只煙默默地抽著,無聲的淚水順著臉頰滑落而下。完了,全完了!自己不是人,是蓄生!沮喪的心情在黑暗中不斷地擴散開來,他詛咒妓女,詛咒苟曉同,詛咒柳人志,詛咒黎贏權,詛咒一切衣冠禽獸的家伙。聽著周邊房間里傳來的隱隱的呼嚕聲中,他真希望這呼嚕聲化作索魂小鬼,無聲無息地帶走這幫道貌岸然的偽君子,也帶走自己這個膽小怕事的懦夫!時間象是定格在極度的絕望之中,項自鏈一個人坐在大廳里,半包煙不知不覺中全化作霧氣彌散在局促的黑暗中。

等到燈光再亮起的時候,一行人個個精神抖擻地走了出來。項自鏈抹抹緊綳著的臉,擠出笑容同大家打招呼。見項自鏈早早就候在一側,黎市長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小項年輕力壯,前途無量。平時市長的贊揚總讓他受寵若驚,這一次聽起來仿佛是身邊炸開的一個悶雷,壓得項自鏈喘不過氣來。柳人志大腹便便,走起路來四平八穩,他抹抹額頭,問:「黎市長,今天的碰頭會是否到此結束?」黎市長點點頭說:「看來柳副市長意興未盡,回去吧,給下次留點余地,一口吃不成胖子,可別太貪功!」於是一行人提提褲帶聳聳肩,下樓去了。到了大廳,苟曉同湊上前來問:「項市長今天開眼界了吧?」項自鏈點點頭算是認了。苟曉同不無得意,說是自己在市長跟前提了他的多少好處,市長才答應讓項自鏈來的。無可奈何,項自鏈藏了一肚子火,還得感謝苟曉同兄弟情深,處處不忘照顧著。

酒店門口,大家一一握過手,講過冠冕堂皇的話後才各自鑽進車走了。項自鏈開著車漫無目的地轉著,不知不覺就到了雅芳軒。時間已經是十一點鍾了,早餐攝入的能量遠不能滿足整個上午高強度的體能付出,可項自鏈一點也不覺得餓。找了個地方停好車,一個人上樓要了一杯碧螺春。中午的茶室客稀人少,只有桌椅整整齊齊地擺放著,項自鏈看著空盪盪的廳堂,一陣酸楚涌上心頭。踱步走到曾經與歐陽妮對坐的角落,眼睛直愣愣地盯著窗外發呆。這時候多想大哭一場,多想有個人陪在左右說說心里話!可這里只有幾個不相識的人冷漠地喝著熱茶,彼此沒有片言只語。這些人是不是都同自己一樣丟失了靈魂,還是來這里尋找某種安慰?在項自鏈眼里,零零落落的幾個散客一定遭遇了某種不幸,外邊的太陽已無法烘暖他們透涼的心,只有來這里喝熱茶聊以溫暖冰凍的血y。要是這時候歐陽妮來這里多好啊!項自鏈好久好久沒有想過歐陽妮了,在他情緒最低落的時候歐陽妮卻蹦出腦海。原來她一直藏在項自鏈心靈里的某個角落,只有他的精神真正回到靈魂的安息地,才會想到她念著她見到她。

隨著最後一顆淚珠的滾落,項自鏈的情緒慢慢穩定下來,迷亂的雙眼穿過茶香浮動的氤氳,他看到了裊裊娜娜的歐陽妮正向他走來。這是真的嗎?歐陽妮來到了他的身邊,當項自鏈睜大眼細看的時候,歐陽妮真的就站在他的身邊!項自鏈結結巴巴地說,歐陽妮,真的,你來了?歐陽妮還是初次見面那樣冷若冰霜,她只淡淡地說項市長好雅興啊!這女人怎么啦?幾個月不見又認生了!項自鏈感到絕望。人難道都這樣反復無常嗎?象項自鏈這樣混跡官場多年的人,早就練就了處亂不驚的心態,至少不容易在別人面前表露出真實的喜怒哀樂。可今天不同,他再也無力控制自己的情緒,一雙眼睛首先萎頓下來,緊接著頭顱跟著耷拉在肩上。女人心遇鐵成鋼遇雨化水,見項自鏈一個大男人在公共場合如此頹廢,歐陽妮便伸出手輕輕地攏了攏他零亂的頭發。項自鏈抓著歐陽妮的手,近乎哀求地眼神里透著炎熱的希望,嘴角蠕動了一下又緊閉起來。歐陽妮象讀懂了什么,挪挪椅子坐了下來。此刻任何語言都成了多余的點綴,她只是目不轉睛地看著這個曾經意氣奮發,讓他一直牽掛心頭的男人。項自鏈的心情慢慢平靜下來,問歐陽妮喝點什么。你說我要喝點什么呢?歐陽妮撲哧一笑。這笑聲把項自鏈帶回了第一次同她一起來這里喝茶的情景里。難道自己來這里只是尋求那一份感覺嗎?他答不上來,感覺里碧螺春的香味已彌布心頭。就來一杯碧螺春吧!它是某種信號,某種見證,某種安慰。那么歐陽妮又為什么來這里呢?難道也是為了某種信號?某種見證?某種安慰嗎?天下的巧事總有它的必然,這時候項自鏈無心了解歐陽妮的想法。過了好一回,歐陽妮才問他發生了什么不幸的事。什么也沒有,只是心里煩,項自鏈能說什么呢?難道說自己如何放盪,如何與妓女糾纏一塊,差點兒就翻雲覆雨!冰山美人顯得特善解人意,見他沉默,也就撇開話題了。這倒讓項自鏈在感激之余多了幾分內疚,自己是什么人,一個壞蛋,一個孬種,害得著讓她跟著受罪嗎?喝了一口茶後,安慰似地問,你近來過得好不好?好著呢!聽上頭的意思,我們就要到瓊潮搞個城市建設專題片,准備在全市宣傳推廣。普遍反應說你干得不錯,頭頭腦腦、社會輿論評價都很高啊!到時候還得請項市長幫忙,讓我這個專題片拍成個閃光點,我可指望仗它評職稱的……歐陽妮津津樂道,仿佛自己成了瓊潮市城市改造的最大受益者。說到要拍專題片,項自鏈真有點慌了。有什么好拍的,瓊潮市現在給我拆得瓦是瓦磚是磚的,演武打片還差不多。再說幾個項目剛啟動,牆上掛掛的規劃圖都還在腦海里沒成形哩,你們搞新聞的反倒比我們還急。歐陽妮掩面而笑,臉色緋紅。項自鏈才知道上了這丫頭的當,原來她在逗人開心呢!

等兩人出了茶室,項自鏈又是滿面春風了。照例開車送歐陽妮回家,臨別的時候,還深情款款地甩了一句話:到時候高舉雙手歡迎你來瓊潮作客!

剛掉轉車頭,項自鏈想起了什么,飛似地向醫院開去。想不通歐陽妮為什么這個時候會來聊興齋,他開始宿命了,莫不是鬼使神差?

當他趕到五樓手術室的時候,妹妹妹夫老婆孩子早候在門口多時。大家見他進來,只交換了一下眼色,誰也沒有同他打招呼,項自鏈忽然臉上發燒。母親重病在身,自己都干了些什么?一陣冷氣自腳底伸起,直竄腦門,冷汗不由自主從額頭蹦了出來。當母親纏滿紗布從手術室里推出來的時候,他第一個上前問情況怎么樣。醫生點點頭,表示手術相當成功的時候,他才長長地舒了口氣。象這類病人醫院里很少給人動手術的,原因非常簡單,即使動了手術也極少能真正康復,身體癱瘓的一側永遠無法恢復正常的生理機能;再說患者往往年事已高,手術風險大,做子女的寧願老人在神志不清中默默地離開人世,也不願看著親人在手術台上挨上幾刀後魂飛魄散。這不能責怪做子女的不孝,人們對苦痛煎熬的忍耐力往往是十分有限的,看著頭腦清醒,半身不遂,整天哭天搶地的父母,誰不喊一聲生不如死呢!或許由於這個原因,當項自鏈感激涕零地握著醫生護士的手,不斷重復著謝謝的時候,大家都竊竊私語著,說他是個大孝子。可誰知道大孝子心里藏著對母親深深的內疚和自責!項自鏈悄悄地關了大哥大,無論如何今天他都要守在母親的床前,直到他醒來睜眼看到自己這個不孝的兒子。當親手把母親蓋好被單後,項自鏈鎮定了一下精神,打發一家人回家歇息,一個人坐在床邊專注地看著只露著七竅的母親。項自鏈心里在想什么呢?說出來或許大家都很難相信。他正在努力尋找回憶,回憶里母親那張熟悉的臉。可他的目光無法穿透薄薄的紗布,無法辨認紗布下這張臉是不是屬於自己的母親。一種強烈的震憾感襲遍全身,自己怎么連親生母親的臉都想象不出來!回憶里只有母親中年里那張健康慈祥的臉,可那張臉同眼前的境況太格格不入了。這十多年來,在自己的心中竟找不到母親的臉,一張記錄歲月滄桑的臉!是的,自從工作以來,自己沒有一次認真地端詳過母親的形容變化,沒有真正關心過她的生活起居,每次回家都是例行公事般地一掃而過……時間已經是下午四點了,項自鏈就這樣痴痴地想著,流血的心禁住抽搐起來,胸口悶得喘不過氣來。

當母親睜開眼的時候,城市的夜生活已過了高c。一家人圍著老人,問長問短,直到醫生走過來制止,大家才安靜下來。這時候項自鏈才覺得肚子鬧飢荒,端過櫃櫥上的冷面條,三兩下扒個凈光。他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緊接而來的是沉沉的睡意,頭一歪就打起了呼嚕。今天太累了,無論r體還是精神都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重創,不知道可怕的夢靨會不會乘機而來!

第八章

瓊潮市舊城改造正在轟轟烈烈地進行著,雲光水廠早兩天舉行了隆重的開工典禮,開發區擴建工程經省計委立項,正式進入籌備階段,擱淺後的發電廠又開始了正常運轉。所有的一切都按計劃有條不紊地開展起來。這段時間,項自鏈雖然每天忙得象磨盤前的驢子,但還是盡量抽空回寧臨看望病榻前的母親和家中的妻兒。三四個月來,項自鏈破了不少先例,呆在家中做過一次飯,三次接送孩子上學放學。母親跟前更不用說,沒少端茶送水提n壺。就在母親出院前一天,他還特地跑遍寧臨市,好不容易買了三套老年衣裳。在心靈得到寬慰的同時,項自鏈越來越覺工作千頭萬緒,只恨自己少長了兩條胳膊三只腿,很多事非他親自到場作主不可。一個籬笆三根樁,一個好漢三個幫。項自鏈想到了趙國亮,那時他倆一起「上山下鄉」,一唱一和,工作起來得心應手,自己也用不著這樣累死累活。趙國亮正忙著寧台線改造,再怎么著也不能在骨節眼上抽人家的脊梁柱。可偏偏就在這時候,趙國亮找上門來要項自鏈幫著調動工作。項自鏈一聽,壞了!瓊台縣陳賈之爭升級了。果然不出所料,趙國亮剛進門就大罵賈守道不是東西,就因為在常委擴大會上替陳擎棟說了幾句公道話,便落了個小人的稱號。縣委縣府兩套辦子里,很多人當面數落他,說陳縣長平時待大家不薄,咱不能忘恩負義,誰見了新來的書記腰板硬做投降派那誰就是孬種。到底還是賈守道腰桿硬,省委調查團調查的結論是賈守道在瓊台縣干部群眾中享有極高的威信,瓊台經濟落後,不是干部隊伍有問題,更不是領導干部有問題,而是客觀因素使然。調查結論里絲毫沒有提到陳擎動,等待他的是一紙調令。一個星期後跨地區調動,陳擎棟被拉到最北部的一個縣里當書記。陳擎棟倒好,在位一年未滿,換個地方照樣做他的父母官,趙國亮卻成了賈守道的出氣筒,工作會上,誰不高興就拿他當靶子打。有時候賈守道還假惺惺地說些和氣話:對待犯有過錯的同志要熱心耐心,人嘛誰能不犯錯,共產黨人最可寶貴的精神就是知錯能改。要熱心要耐心?這不是在發動文化大革命長時間整人嗎?趙國亮走到這一步,也就不做投降派了。他理直氣壯地走進賈守道家里,兩人展開了一場圓桌談判:再怎么說我還得說聲感謝你的提攜之恩,當年要不是你把我從文聯調到市府辦,也就沒有我的今天。可弄成現在這種境況,實在出乎意料。不過是講了兩句實在話,用官方語言說,充其量不過是個建議罷了!用得著這樣興師動眾討伐嗎?我也不說你小j肚腸無雅量,我只想問你到底想要怎么樣!告訴你,我趙國亮也不想當這個鳥官了。萬事適可而止,急了狗也會跳起來咬主人的。現在放在我面前的有兩條路,一條是調出瓊台,一條是退出官常我知道你後台硬,我趙國亮不是孫猴子,不會七十二變會化,再說變來變去還是在寧臨地區里打轉,跳不出你的勢力范圍。如果你一心要整垮我趙國亮,那我就孤注一擲遠走高飛,反正這世界三千六百行,行行出狀元,咱不信就混不出個人模狗樣來。如果只是為了樹立你在瓊台的威信,那我早日遂你的心願,調出瓊台再不回來!

趙國亮氣壞了,扯著大嗓門直吼得賈守道臉上的天氣y晴不定。賈守道在官場上混了這么多年,還第一回見識這樣的釘子戶,他抖抖嗦嗦說不出一句話來。倒是他老婆沉得住氣,拉著趙國亮問倒底發生了什么,還遞上一杯水給他降溫消氣。趙國亮喊了一聲阿姨,一把眼淚一把鼻涕說出了來龍去脈。原來在常委擴大會議上,陳擎棟提出要裁減公車數量,限額報銷差旅費,禁止各部委局辦濫修亭台樓閣和裝修辦公用房等十大節約財政開支的主張,結果遭到了許多部門領導的反對。理由是本來支出就十分緊張,相比瓊潮市,人均已少了兩成,如果再加約束,就會嚴重挫傷干部工作積極性。項自鏈見大家憤憤不平,沒人響應陳擎棟,就站起來說了兩句公道話:同瓊潮比,我們是差了兩成,可我們的經濟只有人家的零頭數,人家第三季度的工業產值就是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