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部分(1 / 2)

在人間 未知 6049 字 2021-02-13

不行呀。為了記住嗎?不,不能這么干。你真會鬧新花樣。你把記了的交給我好嗎?」

他一股勁地勸了我好久,叫我把本子交給他,或是把它燒掉。然後,又氣鼓鼓地同掌櫃

嘀咕起來。

我們往家里走的時候,掌櫃嚴厲地對我說:「聽說你在抄什么,這種事不許做。聽見沒

有?只有密探才干這種勾當。」

我不經心地問他:

「那么西塔諾夫呢?他也在抄呀。」

「他也抄嗎?這個高個子傻瓜……」

沉默了許久,他以從來沒有的柔聲說:

「唔,把你的和西塔諾夫的本子給我看看——我給你五十戈比。但不要讓西塔諾夫知

道,要悄悄……」大概他認為我會答應他的要求,再沒說話,邁開短腿望前頭跑去了。

到了家里,我把掌櫃的要求對西塔諾夫講了,他皺皺眉頭說:「你太多嘴了……這下他

一定會叫什么人來偷你我的本子。把你的給我,讓我藏起來……而且,你不久就會被攆走

的,瞧著吧。」

我相信這一點,因此決定,等外祖母回到城里,馬上就離開他們。她整個冬天都住在巴

拉罕納,有人請她到那里去教姑娘們織花邊。外祖父又住在庫納維諾,我不到他那里去,他

來城里時,也從不來看我。有一天,我們在街上碰到,他穿一件沉重的浣熊皮大衣,象神父

一樣的在街上大搖大擺緩步地走。我招呼他,他用手遮著眼向我望望,在想什么心事似地

說:「啊,是你呀……你現在在畫聖像,是的,是的……唔,去吧,去吧。」

他把我從道上推開,又照樣大搖大擺緩緩地走去了。

外祖母不常見到,她要養活衰老痴呆的外祖父,拚命地在干活,還要照顧舅父的孩子。

最費手腳的是米哈伊爾的兒子薩沙,他是一個漂亮青年,愛幻想,喜讀書。換了好幾家染店

工作,失業下來就依靠外祖母養活,靜候她給他找到新的位置。薩沙的姐姐也是外祖母的累

贅,她命運不好,嫁了一個喝酒的工匠,他打罵她,把她趕出來了。

每次同外祖母碰見,我都更加打心底里佩服她心地好。但是我已漸漸感到這種美麗的心

靈被童話蒙住了眼睛,不能看見,也不能理解苦難的現實生活的現象。因此我的焦灼和不

安,她是不能體會的。

「要忍耐,阿廖沙。」

當我長篇大論地對她說到生活的丑惡,人們的苦痛,苦悶擾亂了我的心的一切,這便是

她所能回答我的唯一的一句話。

我不會忍耐,假使有時候也能表現出這種牲畜和木石的德性的話,不過是為了鍛煉自

己,要知道自己的力量和在地上的堅實程度而已。有時候,青年人常常憑血氣之勇,羨慕大

人的氣力,試著去舉起對於自己筋r和骨頭過重的東西,並且舉起來了,為了炫耀自己,象

有氣力的大人一樣,試著揮舞兩普特重的秤錘。

從直接和間接的意義上,我的r體上,在精神上都有過這一切的行為。只是由於偶然的

機會,我才沒有受到致命的重傷,沒有變成終生的殘廢。因為沒有什么能比忍耐、對於外部

條件的力量的屈服更可怕的使人殘廢的東西。

如果我終於變成一個殘廢者躺進墳墓,那么我在臨終的時候,依然可以驕傲地說:那些

善良的人,在四十年之中,拚命想使我的心變成殘廢,但他們的一番辛苦都白費了。

想鬧著玩,想使人家高興,使人家笑,那種激烈的願望愈加頻繁地驅使著我。我常常做

到了這一點,我會假扮尼日尼市場上那班買賣人的臉相,把他們的情形講給人家聽。我模仿

鄉下男女買賣聖像的神氣,掌櫃如何巧妙地欺騙他們,鑒定家們怎樣吵嘴。

作坊里的人都大聲笑了,有時師傅們看著我的表演,放下手里的工作,但在這以後,拉

里昂諾維奇總是勸告我:「你頂好是在夜飯後再表演,免得妨礙工作……」「表演」完了,

我好象放下重擔,心里覺得輕松了。半小時一小時之間,頭腦里很清爽。但是過了一會兒腦

子里好象又裝滿了尖銳的小釘子,在那里鑽動著,發起熱來。

我覺得在我四周滾沸著一種什么泥湯,而我自己也好象慢慢地在那里面煮爛了。

我想:

「難道整個生活就是這樣的嗎?我要同這些人一樣生活下去,不能活得更好一點,不能

找到更好的生活嗎?」

「馬克西莫維奇,你生氣啦,」日哈列夫注視著我說。

西塔諾夫也常常問我:

「你怎么啦?」

我不知怎樣回答。

生活頑固而粗暴地從我的心上抹去美面的字跡,惡意地用一種什么無用的廢物代替了

它。我憤慨地對這暴行作強悍的抵抗。我和大家浮沉在同一條河水里,但水對我是太冷了,

這水又不能象浮起別人一樣輕易地把我浮起,我常常覺得自己會沉到深底里去。

人們對待我越加好起來,他們不象對巴維爾那樣喝斥我,也不欺侮我。為著對我表示敬

意,用父稱叫我。這很好,但看了許多人狂飲的情景,喝醉以後他們那種討厭的樣子,和他

們對女子的不正常的關系,心里實在痛苦,雖然我也知道,酒和女人在這種生活中是唯一的

安慰。

我時常痛心地想起,連那個聰明大膽的納塔利婭·科茲洛夫斯卡婭自己也說女人是一種

安慰。

那么,我的外祖母呢?還有,那位「瑪爾戈王後」呢?

想起「王後」,我感到一種近於恐怖的感情。她與大家是那樣不同,我好象是在夢里見

過她。

我非常多地想到女人了,而且已經在解決這樣的問題。下次休息日,我是不是也到大家

去的地方去呢?這不是r體的要求,我是健康好潔的人,但有時候,卻發瘋似的想擁抱一個

溫柔而聰明的人,象告訴母親一樣,把我心里的煩惱,坦率而且無窮無盡地向她傾訴。

巴維爾每晚上都告訴我,他同對門房子里的女佣發生的羅曼史,我非常羨慕他。

「是這么一回事,兄弟:一個月以前,我拿雪球扔她,還不喜歡她。但現在坐在長凳子

上緊緊偎著她——再沒有比她更可愛的了。」

「你們談些什么?」

「當然什么都談。她對我講自己的身世,我也對她講我的身世。以後我們親嘴……只是

她這個人很正派……老弟,她人怪好的。……唔,你象個老兵一樣地抽煙。」

我煙抽得很多,抽醉了,心里的憂愁和不安就都麻木了。

幸而我不愛喝伏特加,我討厭它的氣味和味道。但巴維爾卻愛喝酒,喝醉了就傷心痛

哭:「我要回家去,回家去。讓我回家去吧……」我記得他是孤兒,他的父母早已死了,也

沒有兄弟姊妹,大約從八歲起就寄養在別人家里。

正當情緒這樣激動不滿的時候,更加受了春天的誘惑,我決定再到輪船上去干活,等船

開到阿斯特拉罕就逃到波斯去。

為什么決定去波斯,這理由現在已記不起來了。或者只因為我曾在尼日尼市場上見到波

斯商人,覺得非常合意的緣故:他們跟石像一樣盤膝坐地,染色的胡子映在太陽光中,沉靜

地抽著水煙袋,他們的眼睛又大又黑,好象天底下的事沒有他們不知道的。

說不准我真會逃到什么地方去,可是復活節的那一周,一部分師傅回鄉去了,留著的也

只有一天到晚喝酒。因為天氣很好,我到奧卡河邊去散步,在那里碰到了我的舊主人,外祖

母的外甥。

他穿著薄薄的灰大衣,兩只手c在褲袋里,含著煙卷,帽子戴到後腦殼,他的和藹的

臉,對我做著友好的微笑,有一種令人傾心的快活的自由人的風度。曠野里,除了我們兩

個,沒有別人。

「啊,彼什科夫,恭喜基督復活了。」

我們接吻三次,他問我生活過得怎樣,我坦白地告訴他:作坊、城市,一切都已經厭

倦,因此想到波斯去走走。

「算啦,」他認真地說。「什么波斯不波斯呀?見鬼。老弟,我知道,我在你這樣年紀

的時候,也想遠走高飛。……」他雖然開口就見鬼見鬼的,我聽了卻挺舒服。他的身上有一

種美好的春天的氣息。他顯出一副自由自在、自得其樂的樣子。

「抽煙?」他問,向我伸出一只裝著粗大的煙卷的銀煙盒。

這可終於把我征服了。

「唔,彼什科夫,再到我這里來吧。」他向我提議。「今年市場里的建築工程我包下了

有四萬多,兄弟,你明白嗎?我派你到市場上去,替我當個象監工的人,材料運到,你收下

來,按時分配到一定場所,防備工人們偷盜,好嗎?薪水一個月五盧布,另外每天給五戈比

中飯錢。你同我家里女人們不相干,早出晚歸,不要管她們。不過你別說我們是在路上碰到

的,你裝做隨便跑來就得。多馬周的星期天,你來好啦——就這樣吧。」

我們象朋友一樣分別,他握了握我的手走開去,甚至遠遠地殷勤地搖著帽子。

回到作坊里,我告訴他們我要走,開始,大半的人都表示了使我感到榮幸的惋惜之情,

巴維爾尤其不好過。

「你想想,」他責備我說。「咱們在一起慣了,你怎么能跟那些雜七雜八的鄉下人過

活?木匠,彩畫匠……你這是干什么。當家師父不做倒去做香火和尚……」日哈列夫咕嚕

說:「魚往深處游,漂亮小伙子卻往狹處鑽……」作坊里給我舉行的餞別會,是很愁悶而枯

燥的。

「當然是什么都應該試一下,」醉得臉發黃的日哈列夫說。

「不過最好一下就抓緊一件什么做下去……」「做一輩子,」拉里昂諾維奇低聲補充說。

但我覺得他們這樣說,是勉強的,好象只是一種義務。我同他們聯結著的那根繩子,好

象立刻霉斷了。

喝醉了的戈戈列夫在高板床上發著沙嗓子說:「我一高興,讓你們都到牢里去。我——

知道秘密。這里有誰信上帝呀?嘿,嘿……」和平時一樣,牆旁邊靠著沒有臉部的未畫完的

聖像,天花板上貼著玻璃球。早已不在燈下做夜工了,它們好久沒用,罩上了一層灰色的塵

土和煤煙。四周一切,都深深留在我記憶里,就是閉著眼,在黑暗中,也看得見地下室的全

景:所有的桌子、窗台上的顏料罐、成捆的畫筆和筆c、聖像、放在屋角上的臟水桶、水桶

上面消防夫帽子似的銅的洗手缽、從高板床上垂下來戈戈列夫的發青的象淹死鬼的腳似的赤

腳。

我想早一點離開,但是俄國人是喜歡拖延悲哀的時間的,同人分別,也好象做安魂祭一

樣。

日哈列夫把眉頭一動,對我說:

「那本《惡魔》,我不還你了,你願意算二十戈比讓給我嗎?」

這本書是我的,一個當消防隊隊長的老頭兒給我的,我不願意把這本萊蒙托夫的作品讓

給別人。但我不大高興地說,我不要錢,日哈列夫也就不客氣把錢收進錢袋里,堅定地說:

「隨你便吧,不過書我不還你。這本書對你沒有好處,帶著這種書馬上會犯罪的……」「可

是店鋪也有賣的呀,我親眼見過。」

但他很懇切地對我說:

「那沒有關系,店鋪里也賣手槍呢……」結果,萊蒙托夫的作品終於沒有還給我。

我上樓去向老板娘告辭,在門廊下碰見她的女兒。她問:「聽說你要走?」

「是的。」

「你若不走,也會把你趕走的。」她雖說得不大客氣,倒十分真誠。

醉醺醺的老板娘這樣說:

「再見,上帝保佑你。你這小孩子很不好,犟得很。我自己雖然沒有親眼看到你的壞

處,但是大家都說你是一個不好的孩子。」

接著,她忽然哭起來,淚汪汪地說:

「要是我們那個死人還活著,要是我的丈夫,親愛的寶貝還活著,他一定會對付你,會

揍你,會打你的腦袋,可是決不會把你趕走,一定會讓你在這里呆下去。現在是全都變樣

了,一點兒不合意就叫人家滾蛋。唉,你到哪兒去呢?孩子,你到哪兒去立腳?」

十六

我同主人劃著一只小船,經過市場的街道。兩邊磚造的店房,因為發大水,淹上了二

樓。我劃著槳,主人坐在後艄,笨拙地把著舵。後槳入水過深,船身拐來拐去地繞過街角,

滑過平靜而混濁的、象在深思一樣的水面。

「唏,這回水頭真高,活見鬼。不好開工,」主人嘟噥著,抽著雪茄煙,煙發出焚破呢

料的氣味。

「劃慢點。」他驚慌地叫。「要撞著路燈柱子了。」

好容易把住船舵,他罵:

「把這么壞的船給我們,混賬東西……」他指給我看水退後要修理店鋪的地方。他的臉

剃得發青,唇須剪得短短的,又加含著雪茄煙,看來全不象一個包工頭。

他穿著皮襖,長統靴一直套到膝頭上,肩頭掛一只獵袋,兩腿中間夾住一桿萊貝爾雙筒

槍,他老是不安地動著皮帽子,把它壓在眉梢上,鼓起嘴唇,憂慮地瞧看四周;然後又把帽

子掀在後腦上,顯得很年輕,唇須上浮起微笑,回憶著什么愉快的事情,不象一個工作忙碌

的人,心里正為了大水退得慢在發愁。顯然,在他的心里正盪動著和工作無關的什么念頭。

我略被驚奇壓住:看著這死寂的城市是這樣奇異,密排著一排排緊閉窗戶的房子——大

水淹著的城市好象在我們的船邊漂過去。

天空是灰色的,太陽藏在雲中,不過有時候從雲縫里露出冬天那樣的銀白色的巨大姿影。

水也是灰色的,很冷,看不見它流,好象凝凍著,同骯臟的黃色的店房和空屋子一起在

睡覺。雲縫里露出蒼白的太陽,周圍一切就稍微明亮了一點,灰色的天空,象一塊布似的映

在水里。我們的小船漂盪在兩個天際之間,石頭房子也漂盪起來,慢得幾乎象瞧不出來地向

伏爾加河和奧卡河方面流去。船旁邊,漂著一些破桶、爛箱、筐子、木片、干草,有時還有

竿子或者繩子,象死蛇一般浮著。

有些地方,窗子開著。市場長廊的屋頂上,曬著襯衫褲,放著氈靴子。有一個女人從窗

口眺望灰色的水。長廊的鐵柱上系著一只小船,紅紅的船腹,映在水里象塊挺大的肥r。

主人用下頦點點那些有人的地方,向我解釋:「這里是市場更夫住的地方,他從窗口爬

到屋頂上,坐上小船,出去巡邏,看什么地方有小偷沒有,要是沒有,他自己就偷……」他

懶懶地、靜靜地說著,心里正想著什么別的事。四周象睡眠一般安靜,空寂得令人難信。伏

爾加河和奧卡河匯合成一個大湖。在遠遠的毛毿毿的山上,隱約看見花花綠綠的市區。全城

浸在還是灰暗色的,但樹枝已經抽芽的果園中,房舍、教堂都披上綠色的和暖的外衣。從水

面傳來很熱鬧的復活節的鍾聲,聽得出全城都在鳴響。但是我們這邊,卻好象是在被遺棄的

墓地里。

我們的小船,穿過黑森森的兩行樹林,從大街劃往老教堂的地方。雪茄的煙刺著主人的

眼,使他感得煩擾,小船的船頭船身,不時碰著樹身,主人焦躁地驚叫道:「這只船壞透

了。」

「你不要把舵呀。」

「哪有這種事?」他咕嚕說。「兩個人劃船,當然一個劃槳,一個把舵。啊,你瞧,那

邊是中國商抄…」我對市場的情形,早就了如指掌;我也知道這個可笑的商場和它那亂七八

糟的屋頂。屋頂的角落上,有盤膝坐著的中國人石膏像。有一次,我同幾個朋友向那些人像

扔石子,有些人像的腦袋和胳臂是被我用石子打掉的。但現在,我再也不會因為這樣的事自

傲了……「真沒意思,」主人指著那商場說。「要是我來修造的話……」他把帽子望腦後一

推,吹著口哨。

但是,不知怎的,我卻覺得,他若是把磚房街市造在這個每年要被兩條河的河水淹沒的

低地上,也會是同樣枯燥的。

他也會想出這種中國商場來的……

他把雪茄煙丟在船外邊,同時厭惡地吐了一口口水,說:「真悶人,彼什科夫,真悶人

呀。光是一班沒受過教育的人,沒有人可以談談。要吹牛,吹給誰聽呢?沒有人,都是木

匠、石匠、鄉下佬、騙子……」他望著右邊從水中伸出聳立在小丘上的美麗的白色回教堂,

好象想起了什么被遺忘的東西,繼續說:「我現在開始喝啤酒,抽雪茄,學德國人的樣。德

國人,老弟,他們真能干,是好家伙。啤酒喝下去挺舒服,但雪茄還沒抽慣。抽多了,老婆

就嘰咕:『你有一股怪氣味,象馬具工一樣。』喂,老弟,活著,就得千方百計……好,你

來把舵吧……」他把槳放在船沿上,拿起槍,向屋頂上的一個中國人像開了一槍。中國人像

沒有受損傷,霰彈落在屋頂和牆頭,向空中升起一股塵煙。

「沒有打中,」s手毫不懊喪地說,又在槍膛里裝彈葯。

「你對姑娘們怎樣,開了戒沒有?還沒有嗎?我在十三歲的時候就已經戀愛上了……」

他跟講夢一樣,講了他學徒時候跟建築師家女佣的初戀。

灰色的水輕輕地泛起水花,洗刷著房子的牆角。教堂後面一片遼闊的水,閃爍著混濁的

光波,水面上露出幾處柳樹的黑枝。

在聖像作坊里,不斷地唱著神學校的歌:青青的海,狂暴的海……這青青的海,大概是

致命的寂寞……「夜里睡不著,」主人說。「有時從床上爬起來,站在她的房門口,象小狗

一樣發抖,屋子很冷。我的東家,每夜上她房里去,說不定我會被他撞見,可是,我不害

怕,真的……」他好象在審視著一件穿過的舊衣服,看看能不能再穿一樣,沉思地說:「她

看見了我,憐惜我,打開房門叫我:『進來呀,小傻瓜』……」這類故事我聽過很多,雖然

其中也有有趣的地方,但是已經聽厭了。一切人,關於自己的初「戀」,差不多都是說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