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部分(2 / 2)

太史慈卻開始高興了,眼前的局面對自己太有利了,今日自己越是對別人的提問對答如流,就越可盡快打響自己的名頭。

故不在意道:「勸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

眾人聞聽此語,盡皆嘆服,連不善言辭的徐干在旁也說「兵者不祥」。一直表現得十分超然的秦周那混濁的雙眼中也自精光一閃。

看得太史慈心中一凜,知道自己像看輕孔融般看輕了這個老朽文人。

可一直保持沉默,此時聞聽此語的管寧卻猛地抬頭直視太史慈,一瞬不瞬地盯著他,仿佛想要看穿太史慈心中所想。更是張了張嘴,仿佛有話要說,結果卻被邴原在幾下拉了拉衣襟,管寧才閉嘴不言。

這管寧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此時連眾人也看出了管寧的異態。

國淵察覺到了管寧的失態,忙岔開話道:「幼安兄近日要遠游,只是想不到在此得遇太史子義這樣的文人雅士,頗有傾蓋而交,雖歡憾短之感。」

太史慈聞言心頭一震,心知此時管寧有意遠游,必是打算前往遼東投奔公孫度那里。

別人卻不在意,因為這管寧本就好遠游,自是想不到如此內情。但眾人已經看出這管寧十分看重太史慈,只此一件,太史慈就身價倍增。

更何況在眾人心中這太史慈可稱得上才華橫溢了。

太史慈此時也看出這管寧似乎對自己另眼相看,雖然不知為何,但已大生自豪之感。

旋即又看出這管寧的遠行已成定局,自己終究挽留不住。不禁神色一黯,但一想到人各有志自是不能強求,畢竟曾經擁有,倒也不奢望天長地久了。

心中釋懷,點頭道:「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知君。來來來,幼安兄,承蒙錯愛,子義敬你。」

管寧聽得心頭大震,他剛才始終注意太史慈的面部表情,看到太史慈亦有黯然神傷之意,大生知己之感。無奈自己此時實是心意已決,雖心喜得此新朋,看出此子與眾不同之處,但畢竟不知底細,實難改變自己的心意。

此時聞聽太史慈的詩句卻在心中苦笑:自己相交確是滿天下,可知己又有幾人?自己要走的道路會有幾個同路人?

雖如此,還是在與太史慈對飲一杯後大有深意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此時眾人心中的震撼無以復加,雖知管寧對太史慈另眼相看,但仍想不到管寧竟如此看重太史慈,要知管寧自成名後可是很少與人互答詩文。

今天竟為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太史慈破例了。

一時間,大廳中充滿了奇異的氣氛。

太史慈知道前兩句詩是曹c在赤壁之戰時吟詠的《短歌行》里的句子,不過這並非曹c的發明,和後兩句是一樣是《詩經》中的名句。

前兩句詩原意是說女孩子對自己心上人相約未至時的一種甜蜜的回憶,描繪了十分依戀心上人的寬厚又溫暖的胸懷的而獨自沉吟的動人姿態。

不過這時代的人喜歡用《詩經》里的詩歌一語雙關,比如曹c在《短歌行》里引用這幾句詩的意思則變為渴望得到治理國家的賢才,以美人比喻自己,而以心上人比喻賢才。

此之謂屈原在詩歌中常用的「香草美人」之法。

管寧此時引用此詩句,則是引太史慈為至交好友之意。

何人可與管寧比肩?莫要忘記,連華歆都不在管寧的眼里。昔日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管寧管幼安,今日卻為一個初出茅廬的太史慈而動容了。

太史慈卻看穿了管寧心中的苦澀和矛盾,雖不知為何這管寧從剛一見到自己是就好像很看重自己,但畢竟是好事。

心中又燃起了希望,絞盡腦汁,猛地靈光一閃,想起一句名句來,慨嘆道:「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

頓了一頓又道:「為伊消得人憔悴,衣帶漸寬終不悔!」

用的也是「香草美人」之法。

管寧心中翻起滔天巨浪,自是知道太史慈看穿了自己今日與太史慈一別將天各一方,難以相見,更看出太史慈對自己有把臂論交甚至邀請自己去西北六縣之意。

難道他已經看穿了自己的心意?否則豈能說出這種別人不懂在自己聽來又大有深意的話?

偏偏自己又頗為心動。

管寧幾年來目睹黃巾之亂,民不聊生的局面太多了,對這大漢朝廷徹底的失望,偏又不是出路在何方,以他的賢才自可輔佐明主,開創盛世,可那又如何?

夏、商、周、兩漢哪個不是強極一時?可到頭來塵歸塵,土歸土,被掃進了歷史的塵封中。

問題出在哪呢?管寧不知道,他雖然以天縱之資敏銳地把握到了人治無法杜絕腐敗和專權亂政從而亡國的缺陷,可卻無法說清楚,更沒有辦法解決。

管寧並非其他腐儒可比,他的遠祖是輔佐齊桓公稱霸的管仲,所以管寧的思想大異一般的儒家子弟,法家思想對他影響頗深,又因為齊地民間的學派偏於荀子這曾在稷下學宮享有盛名的法家先驅,所以管寧更加注重實際。

故此管寧已經對這中原的大大小小的上位者徹底失望,才回鄉與好友邴原約定欲王烈一起遠赴遼東,建立一塊屬於自己的城市,看看可否找到一條避免盛極必衰的治國方法。

誰料回鄉之後聽聞了東萊郡西北六縣的種種怪異之處,不禁產生了興趣。原來在外鄉也聽說過這太史慈,不過並未放在心上,畢竟太史慈是以勇武而名震青州,在管寧的心中還以為太史慈也是莽夫一個。

幾日前回到青州,偶然在市集上聽到一個當利縣商人與人爭吵,仔細一聽,才知道這當利商人不滿這市集上賣的楠木品質低劣,要求退貨,那賣楠木的人卻說他吹毛求疵,認為自己提供的楠木與他要求的相差不多。

豈料這當利商人大搖其頭,說「無規矩不成方圓」,又說「失之毫厘,謬以千里」。

管寧大吃一驚,他想不到當利縣一個做小本生意的普通商人竟然有如此見識。

於是管寧與之攀談,才知在東萊西北六縣人人辦事都有嚴格的規矩。

管寧大奇,問這種種規矩是否由太史慈來制定。結果這商人大搖其頭,說在西北六縣,一切規矩的制定是以嘗試為主,不但要行得通,還要最有效。

「事實勝於雄辯」,商人准確而自信地告訴他,「這時太史慈將軍告訴俺們的,人會犯錯誤,但有了合適的規矩可以讓人避免錯誤。」

「俺們太史將軍說過:就因為原來大家辦所有的事的時候都沒有一個真正行得通、大家都要遵守、否則就要受懲罰的標准,又沒有對不守標准的人有一定的懲罰,所以大家總是想法偷工減料,得過且過。因此才會『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無暇理會這商人搖頭晃腦的樣子,管寧聽得心頭大震,因為這是他所從沒有想到過的道理,偏偏又大有道理。

於是更加好奇,想要打聽在西北六縣其他行業的規矩是什么,誰知道這商人卻說不知道,「人說話是要負責任的,不懂就是不懂,不懂裝懂會耽誤別人的正事的。」

管寧大嘆,要知道「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就是在儒生中也很難做到,豈知眼前的這個小小商人竟能做到,要知此地已非西北六縣,無人監視他的一舉一動,竟有如此的自律性。

「人家問你到京城的道路,你不知道,卻裝作是萬事通,給人家胡亂指點一通。那不是浪費人家的光y嗎?」

那個商人喝完管寧請他的一碗酒,一抹嘴巴,咧嘴一笑道:「這酒的味道和俺們當利的酒比差老遠了,先生何時到俺們當利去,俺作東!」

管寧隨口答應,誰知這商人鄭重其事的留下了地址,還不厭其煩地告訴管寧近道在哪里。

「免得你找不著,浪費別人的光y等於圖財害命。」此言猶在耳邊。

管寧知道東萊郡西北六縣是個自己從沒有見識過的世界。

要不是邴原找到自己說再去遼東前要去見見許子將,又想起自己是重然諾之人,不可與王烈和邴原失約,只怕此刻自己已經來到西北六縣了。

哪知今日在孔義府上得遇自己十分好奇的太史慈,又見太史慈氣度風姿為平生僅見,觀其言語更是發人深省,更盡是憂民之意,不是只會雕章琢句的腐儒,堪與自己同調,故大起惺惺相惜之感,更想到西北六縣一看究竟。卻又顧念王烈和邴原,當真是十分的矛盾。

不提管寧,此時連邴原也被太史慈勾起了心事,動容道:「子義華才,世所罕見,『為伊消得人憔悴,衣帶漸寬終不悔』,道盡了人間情事,也唯有子義方可作此妙語。」

太史慈看到了點希望,壓住心中狂喜,不過終究為自己的剽竊行為大感不好意思,趁機搖頭道:「根矩兄過獎了,此句實是家師的慨嘆。就是剛才那些詩句也大多是老師的閑暇之作,我哪有這些本事?」

眾人被太史慈勾起了興趣,心中皆想:到底是何人調教出如此精彩絕艷的人物。

孔融早忍不住了,急聲道:「家師何人,又在何方。」

太史慈哪有什么老師,唯有故作嚴肅道:「家師乃泰山中無名老人,此時我也不知老人家在哪里,他常說:『吾心安處是家鄉』。」言罷一臉黯然。

眾人悠然神往,遙想此高人的絕世風采。

太史慈也是滿臉的懷念,暗地里卻笑破了肚皮。

國淵嘆道:「『吾心安處是家鄉』,談何容易?」

太史慈趁機說道:「家師有言,人生有三大境界。可使我心有安處,『為伊消得人憔悴,衣帶漸寬終不悔』即是第二境界。」

眾人紛紛露出注意的神情,連陳琳等輩都不例外。由此可見,經過此晚的舌辯,太史慈已經成為了眾人關注的一個中心。

太史慈非常滿意這種效果,肅然道:「第一境界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斷天涯路,是為『求索』,第二境界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是為『奮發』第三境界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是為『放棄』,家師有言,放棄最難。」

一時間大廳中靜默無聲,人人紛紛沉思,顯是被勾起了各自的心事,就連管統任燠這種熱衷功名的人亦不例外。特別是那「放棄」二字,深有感觸。

是啊,世人皆想獲得,又有誰想過放棄呢?

可是有所得必有所失,焉知主動積極的放棄不是一種得到呢?

管寧更從其中隱約感到了一種可以用在治國上的道理,只是還說不清楚。

太史慈緊張地看著管寧和邴原,心知成敗在此一舉

管寧驀地長嘆:「可笑我管寧虛度二十幾年春秋,今日才知自己連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斷天涯路這『求索』尚未渡過,更何談『奮發』『放棄』了。根矩兄,你怎么說?」

言罷一臉的熱切。

邴原看了看管寧,明白這至交好友的心思,點了點頭,肅容道:「可惜王烈兄不在此間,不能聽此妙論,他日我三人定當到東萊郡拜訪子義。」

太史慈聞言大喜,心知已經打動這兩人,且有常住東萊西北六縣之意。別人或許不知道,但太史慈卻知道這兩個人鐵定已經不會去那個遼東了。

公孫度,對不起了,反正你本來就不能真正發揮這兩個人的才能。

太史慈第一次覺得那個拖著長辮子的老頑固王國維這么可愛,誰說王國維是封建余孽,這不就坐貢獻了嗎。

不過還得說說場面話,故作謙虛道:「兩位仁兄客氣了。」

國淵搖頭道:「子義才客氣了,今日是子義讓我等大開眼界。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太史慈索性一鳴驚人到底,更是想把新的思想傳播出去,於是開口道:「子尼兄不到捧我了,其實誰都不比誰高到哪里去,哪有人萬事精通又從不犯錯誤呢?莫忘記,就是孔夫子也要老時才能『從心所欲』見識不爽。所以我在學習時,家師常常跟我說做學問要做到:『我信我師,但我更信真理』。」

眾人聞言露出驚駭欲絕的表情,要知這時講究師道尊嚴,「天地君親師」,老師的話怎可懷疑?太史慈的說法太過駭人聽聞。

偏偏又無法反駁責備太史慈,如果說太史慈這句話是錯的,那太史慈自當信老師更甚於信真理,可是要信老師就必須要信老師說的每一句話,包括『我信我師,但我更信真理』這句話,完全的自相矛盾。

完全是一個悖論。太史慈就知道是這個局面,所以才敢放言無忌。

更何況孔老夫子自己都承認有看人不准和看事有偏差的時候,自是對太史慈無法辯駁。

唯有管寧、邴原聞言不覺點頭。看得太史慈心中大慰:畢竟是管寧、邴原啊!

孔義見今天的目的已達到,更高興的是遇到太史慈這樣的人才,於是呵呵笑道:「今日大家談得盡興,又遇到太史子義這樣的青年才俊,我們當飲盡此杯!」

眾人紛紛舉杯,同賀太史慈,管統等人雖然不願意,但亦不願在面子上得罪孔義,更何況現在太史慈身價倍增,眼見管寧等人青眼相加,心知今晚不宜在與之爭鋒,自是紛紛作出笑臉。

太史慈見眾人意興闌珊,又達到了自己的預期目的,便吩咐從剛才起便一臉崇拜盯著自己的徐盛抬上禮物來。

人們的注意力又被集中到禮物上,見過種種新奇玩意後,自是大加贊賞。

旋又痛飲,飲至深夜,方才興盡而回。

今晚,太史慈才是大贏家。

第一部第二卷第六章閑情(上)

太史慈醒來時躺在卧室的地席上,柔和的陽光由窗戶透進來。

這幾年在東萊郡一直睡木制的床,昨晚還擔心自己有「擇榻之疾」,沒想到睡眠出奇的好。

大概是因為自己枕的是茶枕的緣故吧?又或者因為心滿意足?畢竟昨天是自己來這時代最愜意的一晚了。

忍不住笑出聲來。

太史慈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走到窗旁,往外望去,花香撲面而來。

只見花園內其中兩名美婢正在澆水修枝,她們手中提著小巧而古雅的瓦壺,壺中裝滿了新汲的山泉,左面的少女眼波如春水,右面的少女眼瞳如明珠。一派的生機與活力。

到底是春天了,太史慈無限滿足地嘆息著。盡管來這時代已經有幾年了,但還是無限喜愛這時代未曾污染的清新空氣。

兩女聽見太史慈地嘆息聲,才瞧到窗前的太史慈正向他們含笑點頭示意時,一陣臉紅。

「是那個太史慈。」左面那年紀稍長的高挑女孩低低呼了出來,滿臉的傾慕,一付崇拜的樣子。

太史慈有些發愣,自己什么時候變得這么有女人緣了?記得自己昨晚進府時這些小丫頭還正常得很呢?

旁邊那圓臉的少女見伙伴發呆,眼珠一轉,走上前去,宛如小貓般踮起纖足伏在那高挑女孩的耳邊竊竊私語。

驀地高挑女孩俏臉通紅,轉身笑著擰她,那小貓也似的少女笑著討饒。更笑得直不起腰,喘息道:「好姐姐,饒了我吧。」

「滿嘴里跑馬場,定不饒你!」高挑女孩也嬌笑道。

你推我攘中銀鈴般的笑聲漸行漸遠,二女小跑出了花園。

太史慈啞然失笑,心知昨晚的事情已經開始在臨淄流傳了。也許自己對於這些女孩子來講就是一個近在咫尺的神話。

看來她們的心中也裝滿了春天的快樂。

也好,有夢想就有希望,她們比自己想象中那種三從四德的節烈婦要好很多!

===============================================================

吃過早飯後,太史慈令徐盛下帖,准備去拜訪管寧,打鐵要趁熱!

豈料徐盛這小子滿臉的為難,太史慈心下奇怪,一問,這才想起來管寧此時恐怕還沒有起來呢!

雖然自己早就知道這時代的文人有豪飲之風,誰知昨晚一見還是被嚇了一跳。

開始大家還可正襟危坐,不久後就原形畢露。

國淵傻笑、孔融痛哭,孔義抱壇敲觥,武安國怎么拉他也拉不起來;邴原狂歌、管寧拔劍擊柱,陳琳和徐干口角流涎,喃喃自語不知所雲,不少人出門迎風而倒,更有伏地狂嘔之輩,一片的狼藉。

最可怕的還是孔融,拉住一個人就猛喝,且滿嘴的亂了套的詩詞歌賦,慷慨激昂的一塌糊塗。

想想昨天這一干人等醉態可掬的樣子,太史慈突然覺得宴會有時也不錯,在那些無謂的應酬和庸俗的歡樂里,很容易就可在自我麻醉中渾然忘我且得到放松。

當然一味毫無節制地濫飲第二天可有得難受了。

太史慈自是千杯不醉,自占據這副軀體以後,尤其是成了那些小酒坊免費的品酒專家後,太史慈就發現自己怎么和也喝不醉,只不知道這幅軀體是否本來就對酒精有抵抗性。

想想那些人見酒沒命的樣子,太史慈大搖其頭,那可是高度酒,雖然香醇異常,但自不是這時代那種三五度的米酒所能比擬的。

算了,既然管寧現在也起不來,偷得浮生半日閑,倒不如在臨淄城中逛逛。

到臨淄而不去看看聞名天下的「臨淄八景」,豈非空入寶山,買櫝還珠?

===============================================================

太史慈還是首次在臨淄這種充滿文化氣息的古都的街道上騎馬逛街,大感有趣,沿途和徐盛等人指指點點,談笑風生,好不愜意。

其實按照太史慈的心意,自是越快回西北六縣去越好,畢竟自己不是孔融這樣的閑人,西北六縣還有一大堆的事等著自己做呢。

不過這不是自己能決定的。

此行的目的就是來招攬賢才,其實抱著同樣目的的人很多,否則那些已經為一方太守又已經榮登過「月旦評」的人實無必要在此刻意地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