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部分(2 / 2)

反貪局在行動 未知 4383 字 2021-02-13

往日美麗、安靜的小山村就在感傷的氛圍中又增加了一些緊張和惶恐的氣氛。

出殯那天早上,晴朗的天上還飄了一陣清雪,人們都說為逛盪流淚、送葬呢。場面很大,有點像縣里精神文明驗收時的氣氛。村里凡利手利腳的都來了,逛盪的家屬被安排在相應的位置上,入殮和蓋棺都按於村的習俗進行,王老五還在棺材上放了一只大公j,說是可以給逛盪引路,避邪,減輕痛苦雲雲。

在快要起棺時,於廣福坐著工地上的二號車匆匆趕來了。他不知啥時候寫了一篇悼詞,還寫上了逛盪的真姓大名——匡別先同志,當眾念了起來,盡管有些不倫不類,卻很真摯感人,什么為人和善,平易近人,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最後生的偉大,死的光榮等一些很不相宜的詞句都用上了,使在場的人又多流了不少眼淚。

大車小車來了七八輛,逛盪該在哪輛車?村里人說法不一,在親屬的同意下,逛盪還是最後一次躺在了王臣的28型拖斗車上,由王臣親自開車去縣城火葬場火化。火化逛盪屍體的工人正好是那次差點把逛盪活著給推進火化爐里的青年工人。

逛盪一生中共來過兩次火化場,其中一次是在城里打更期間完成的。當時工地正在緊張施工,一個推磚的小工不慎從五樓上掉下來,立時氣絕身亡。屍體先放在醫院的太平間里,雙方交涉二十多天時間,對方總算同意出殯了。工地上謝天謝地,一大早就有不少人陪著屍體去了火化場,逛盪剛下班,緊走慢走爬上大汽車,也跟著去了。

火化場最顯眼的是那個看著叫人發疹,誰也不想進去,最終又不能不進去的大煙囪。聽說它一冒煙,咱們這邊的人就到那邊報到去了,有的從煙囪里還看見了紙牛紙馬,金童玉女等等。再就是停車廠,又平又寬,一碼水泥鋪成。人們從車輛的多少,牌號的大小,車型的優劣就能看出死者的身份和生者的地位及為人等等。凡聽見乘獲的手扶拖拉機響或四輪車叫,肯定是農民兄弟來了;而大車小輛,又吹喇叭又放哀樂的,往往是鄉鎮一般干部或城里的個體戶;那種不聲不響,小車很高級、車牌號又很小很小的,就是鄉鎮、各局主要領導或與之有密切關系的人物;待有警車引路,小車魚群似的奔跑,火化場的工作人員早早就在這里恭候的,就是縣里的領導或親屬了……

逛盪的汽車一進火化場,他就隨著一伙人進了「死者親屬接待室」。逛盪在里邊轉了半圈,見有七八個人圍著牆上的圖片在看,也湊過去。圖片外邊用玻璃鑲嵌著,上端寫著很顯眼的的幾個字:「火化場工作人員公開辦事制度職責范圍」。逛盪不識字,不知道寫的啥意思,但他認識上邊配有的一張張照片,他的主要精力就集中在照片上。看著看著就心里發酸,嘴上就哼嘰嘰地嘟嚷:「白瞎了,多年輕,你看那個女的,也就二十歲吧,連婚還沒能那個……這個小伙子多帶勁,咋就……」身邊的一個小伙子就橫過臉來:「你瞎說啥呀,什么白瞎了,不明白就老老實實眯著得了,人家是公開辦事制度,讓群眾監督的,都是火化場的工作人員,他們都死了誰給你火化?讓人聽見不把你腳趾甲掰下來才怪呢!」旁邊的幾個人也一邊看著逛盪一邊跟著取笑。逛盪就抓抓腦袋,咧咧嘴角悄悄地走開了。

逛盪繞火化場轉了一圈,最終停在花圈燃放處觀看。他覺得這活人太浪費了,死都死了,燒這東西有啥用呢,真不如把錢留下來喝酒。嘴里邊嘆息,眼睛就發現花圈的灰燼里好像有酒瓶子。趁人不留意,就蹲下身用手撥拉,果然是酒瓶,其中一個還沒啟封呢。他瞧瞧燒花圈的人走了,就趕緊拿起那個酒瓶子。進城以來由於於廣福對酒控制的特嚴,還沒喝過一回透酒,對酒雖說不像在於村那樣魔魔症症的,感情始終很厚,就轉過身啟開蓋子,上邊的灰也沒有去擦,就咕嘟嘟地喝下去。反倒勾起了酒病,就哪也不去了,只在花圈燃燒處來回不停地轉游。果然又有來燒花圈的了,逛盪馬上過去看著,要是有人丟下酒瓶,他在跟前一下就能記住在什么位置,最好點著火就揀出來,不然就燒炸了。有一個燒花圈的小伙子,看著逛盪圍前圍後不動地方,以為是揀飯底的,就掏出一元錢給他,逛盪搖搖頭。小伙子就有些不耐煩,「沒事快走,這有啥看的,也不是娶媳婦演戲呢。」逛盪退後一步,用手指一指灰燼里的酒瓶子。小伙子恍然大悟,伸手遞給他一瓶「紅高粱」,「喝吧,管夠,不夠再給你買一瓶去。」逛盪一轉身,兩分鍾就把「紅高粱」給處理掉了,又轉過身來眼巴巴地看著。小伙子很興奮:「真是海量!」不一會兒又拎回兩瓶「紅高粱」,還遞給他一袋餅干,「老哥,喝好,我看你今天到底能喝多少!」逛盪深深地鞠了一躬,拿著酒瓶和餅干,坐在離燒花圈稍遠點的地方,就自斟自飲地邊喝邊吃起來。

當逛盪睜開眼睛,太陽已經西沉,火化場靜悄悄的。他從一棵大樹的旁邊爬起來,已記不得自己在什么地方了,還以為在工地上。頭還是很沉,就想找個地方睡一覺,他左搖右晃地向院子里走去,怎么一個個門都鎖了,今天咋了,下班那個恁早?就用力去推,好歹順著一個門縫擠了進去,屋里很暗基本上看不見東西,就四下摸索,終於摸到一張空床,就爬上去躺下,一會兒就呼呼地睡著了。

偏巧中午下班前公安局送來一具無名屍體,等待火化,正好放在逛盪睡覺的那張床旁邊。火化工中午有事,就打算下午上班後再處理掉他。由於匆忙,走時大門也沒鎖牢,就給逛盪鑽了空子。他中午也多喝了幾杯,回火化場後太陽已經落下山去。

火化工已在火化的崗位連續地工作了幾年,對這里的一草一木都非常了解,對他的工作車間閉著眼睛都能摸到地方,進車間後急於火化,就沒去打燈,先點著爐子,將停在門口那張睡著逛盪的屍床推到火化爐前。

按照習慣,他總是要先動一下屍體,再將屍體推進爐膛,可這具屍體有點特別,身體軟乎乎的,也沒有異味,倒有很重的酒味。他也喝多了,就用手去鼻子上摸,真像喘氣似的……這不可能,公安局送來屍體時說得明明白白,屍體已經腐敗,要抓緊火化,他也在場,撒了很多來蘇兒還打鼻子呢?懷著疑惑,就伸手去大腿上猛掐一把。

逛盪睡得正香,忽然一陣疼痛,就「嗷」地叫了一聲,不由得坐了起來。

火化工也「媽呀」一聲,一p股坐在地上。

火化工想起這事兒,臉上竟生出一片紅暈。

他將逛盪的屍體細細地看了一遍,齜著牙說:「老哥呀,差點半年前就給你送過去了,別說,瞧這滑稽的樣子,到那邊或許能干些大事呢!」(據說真讓他言中了,不過那可是後來的事了。)

屍體火化後骨灰安放在老太太屋里的箱蓋上,老太太說這樣她也有個依靠,好像逛盪還活著似的。後來不知誰出個主意,要把逛盪的骨灰拿出一些放在村西的山坡前,說是人土為安,匡老太也同意了。好歹就又找了一個墳墓,墳埋得很滑稽,圓圓的墳包,前後各擺了兩個酒瓶子。有人說按逛盪死前的樣子好像是厭酒了,不該擺酒瓶子。多數人說按他一生的嗜好,不擺酒瓶子不夠意思。又在墳前的兩個酒瓶子中間砌起幾塊經過認真挑選和擺放的石頭。乍一看像一個人醉卧的樣子;仔細看,又像一個人在仰著脖子認真地喝酒;還有的說像在對世人述說或點撥什么……看見的人都眾說紛壇,各執一詞。

值得一提的是,匡別先死後不久,原村支書於海成在開除黨籍後很快也莫名其妙地死去;有一個經常打罵父母的惡小子突然嘴歪眼斜,四肢癱瘓,後經明人點撥,到廟上起誓發願,病情才稍有好轉;一個經常喜歡偷人家東西的婦女拿著贓物正在疾走,平展展的路上腳下一滑兩腿雙雙摔斷……一時間村子里沸沸揚揚,議論紛紛,許多人都說與匡別先有關,說來話長,若深究其因,那就是後來的事了。

匡別先的大兒子匡寧長從紀委辭職出來後,領著妻兒來到全縣最偏遠的黃柏鄉悄悄落了戶。他的一個高中同學在這里當黨委書記,叫尤平,他惟一的要求就是,給他嚴格保密,對任何人都不要講他的真實身份。老同學對他庄重地點點頭,並經常過來看他。

他對周圍的環境、交通等條件進行了嚴格考查分析後,決定在黃柏鄉發展養牛事業。他先後買了四十多本養牛資料,自費到內蒙、山西考查學習養牛方法和經驗。第二年貸款買來八頭r牛,一頭公牛,下一年就發展到五十多頭。在他的影響下,全鄉人均養牛由過去的一頭發展到三頭。父親去世第二年,他建成了一座產、供、銷一條龍的養牛基地,年純利潤二十萬元以上,又是以鄉政府名義辦理的各種手續,縣里得到的最新消息就是,黃柏鄉迅速發展起了養牛業,紛紛來人考查采訪,都由尤平接待。他吱吱暖暖吞吞吐吐地想說清楚又不肯說清楚,考查取經者就越發感到事情的神秘和深奧,越發對黃柏鄉的養牛業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並窮追不舍。後來有一名學者在全國最有權威的雜志上發表了黃柏鄉養牛業的作法和經驗後,已被提拔當了縣委書記的宗平大吃一驚,親臨黃柏踏查該鄉的養牛情況,無意中發現了寧長。他有些不敢認了,離開紀委六七年時間,竟變化這樣大么?臉色又黑又紅,眼角長出了深深的皺紋,原來烏黑的頭發已變得花白,兩腿走路也有點一拖一拖的,這哪像個三十多歲的人哪……

寧長對宗書記不能撤謊,就把自己在紀委如何蒙受冤屈,如何隱姓埋名出來養牛的前前後後都對宗書記說了。宗書記非常感慨,半天不語。後來看見小紅拿著個草篩子從牛棚里走出來,就笑問:「還和寧長鬧別扭不了,這生活過得慣么?」小紅臉曬得通紅,身體比以前更結實了,長得還是那樣耐看。她靦腆地一笑,「我們現在生活得可好了,都能吃能睡,一心無掛,就是忙得腳打後腦勺子。」「你們的公子呢?」一提兒子,小紅立即眉飛色舞起來:「醒龍下學期就上初中了,在他大姨家念書,學習也蠻好,有時間就過來看看我們,我們也抽時間過去看他,全家人心情舒暢,無憂無慮!」

宗書記不再作聲,臨走前單獨對寧長說:「你還回去吧,還做你的紀委副書記,想換地方么,單位你自己挑!」

寧長搖搖頭:「我在紀委工作了八年,在黃柏鄉養牛也八年了。現在我看得更清楚了,作為農民的兒子,我可以為國家做很多工作,但我更適合做現在的工作,這才是我的奮斗事業和最後歸宿。」

宗書記就不再說啥,但再三叮囑,十天後縣里要在他的基地開個養牛現場會,讓他好好准備准備。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牛養好了也是對全縣人民的貢獻,東方不亮西方亮么。

「請領導放心,我一定配合組織上開好這次現場會!」

宗書記上車走出很遠,還回頭看著寧長站在村頭上的樣子,心里一直在想「還不到四十歲的年紀,頭發咋白得那樣了?」路上他一言不發,心里總是沉甸甸的。

二兒子匡寧長(zhang)的故事就沒啥好說的了,他婉拒了副局長的提名後,還當著自己的科長。全局上下對他就更加敬重,許多局務會也特邀他參加,成為局里的無冕之王。這個單身漢子,也找到了停泊的港灣。

尾聲

宗書記不再作聲,臨走前單獨對寧長說:「你還回去吧,還做你的紀委副書記,想換地方么,單位你自己挑!」寧長搖搖頭:「我在紀委工作了八年,在黃柏鄉養牛也八年了。現在我看得更清楚了,作為農民的兒子,我可以為國家做很多工作,但我更適合做現在的工作,這才是我的奮斗事業和最後歸宿。」宗書記就不再說啥,但再三叮囑,十天後縣里要在他的基地開個養牛現場會,讓他好好准備准備。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牛養好了也是對全縣人民的貢獻,東方不亮西方亮么。「請領導放心,我一定配合組織上開好這次現場會!」宗書記上車走出很遠,還回頭看著寧長站在村頭上的樣子,心里一直在想「還不到四十歲的年紀,頭發咋白得那樣了?」路上他一言不發,心里總是沉甸甸的。二兒子匡寧長(zhang)的故事就沒啥好說的了,他婉拒了副局長的提名後,還當著自己的科長。全局上下對他就更加敬重,許多局務會也特邀他參加,成為局里的無冕之王。這個單身漢子,也找到了停泊的港灣。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