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部分(2 / 2)

狼圖騰 安波舜 未知 6293 字 2021-02-13

古時候,每年草原上的小狼和小孩都在高高興興地玩鼠捕鼠s鼠,每年要練出多少好狼好兵?要殺死多少老鼠?能保護多少草場?陳陣常常感嘆蒙古人有這么好的草原軍校,有這么卓絕的狼教頭。蒙古人不僅信奉「天人合一」,而且信奉「天獸人草合一」,這遠比華夏文明中的「天人合一」,更深刻更有價值。就連草原鼠這種破壞草原的大敵,在蒙古人的天地里,竟然也有著如此不可替代的妙用。

陳陣拎起大鼠的尾巴仔細看。他放羊的時候也曾見過碩大的金花雄鼠,但還從來沒有見過一尺多長、比奶瓶還粗的大鼠。只有在山里的肥草地里才能養出這么大的鼠來。他相信鼠r一定又肥又嫩,是草原小狼和大狼愛吃的食物。他想象著小狼只要一聞到大鼠傷口上的血腥味,一定會立即撲上去,像吃馬駒r那樣把大鼠生吞活咽下去。

陳陣拎著大鼠的尾巴,傷口流出的血,一直滴到大鼠的鼻尖上,又滴到沙地里。陳陣站在狼圈外沿,大聲高喊:小狼,小狼,開飯嘍!

小狼瞪紅了眼,它從來沒見這種食物,但血腥味告訴它這絕對是好吃的東西。小狼一次又一次向半空躥撲,陳陣一次又一次把大鼠拎高。小狼急得只盯著肥鼠,不看陳陣,而陳陣卻堅持非要小狼看他一眼,才肯把大鼠給小狼。但陳陣發現自己的願望這一次好像要落空:小狼見到野鼠以後一反常態,像一條獸性大發的凶殘野狼,面目猙獰,張牙舞爪,狼嘴張大到了極限,四根狼牙全部凸出,連牙r牙床都暴露無遺。小狼的凶相讓陳陣膽戰心寒。陳陣又晃了幾次,仍然轉移不了小狼的視線,只得把大鼠扔給小狼。他蹲坐在圈外,准備觀看小狼瘋狂撕鼠,然後狼吞虎咽。

然而,小狼從半空中接到大鼠以後的一系列動作行為表情,完全出乎陳陣的意料,又成為一件他終身難忘並且無法解釋的事情。

小狼叼住大鼠,像叼住了一塊燒紅的鐵坨,嚇得它立即把大鼠放在地上,迅速撤到距大鼠一米的地方,身子和脖子一伸一探驚恐地看著大鼠。它看了足有三分鍾,目光才安定下來,然後緊張地弓腰,在原地碎步倒騰了七八次,突然一個躥躍,撲住大鼠,咬了一口,又騰地後跳。看了一會兒,見大鼠還是不動,就又開始撲咬,復又停下,狼眼直勾勾地望著大鼠,如此反復折騰了三四次,突然安靜下來。

此時,陳陣發現小狼的眼里竟然充滿了虔誠的目光,與剛才凶殘的目光簡直判若兩狼。小狼慢慢走近大鼠,在大鼠身邊左側站住,停了一會兒,忽然,小狼恭恭敬敬地先跪下一條右前腿,再跪下左前腿,然後用自己右側背貼蹭著大鼠的身體,在大鼠身邊翻了個側滾翻。它迅速爬起來,抖了抖身上的沙土,順了順身上的鐵鏈,又跑到大鼠的另一側,先跪下左前腿,再跪下右前腿,然後又與大鼠身貼身、毛蹭毛地翻了一個側滾翻。

第二十七章(3)

陳陣緊張好奇地盯著看,他不知道小狼想干什么,也不知道小狼的這些動作從哪里學來,更不知道它貼著大鼠的兩側翻跟頭,究竟是什么意思?小狼的動作就像一個小男孩第一次獨自得到一只囫圇個的燒j那樣,想吃又舍不得動手,在手里一個勁地倒騰。

小狼完成了這套復雜的動作以後,抖抖土,順順鏈,又跑到大鼠的左側,開始重復上一套動作,前前後後,三左三右,一共完成了三套一模一樣的貼身翻滾運動。

陳陣心頭猛然一震,他想,從前給小狼那么多的好r食,甚至是帶血的鮮r,它都沒有這番舉動,為什么小狼見到這只大肥鼠竟然會如此反常?難道是狼類慶賀自己獲得食物的一種方式?或是開吃一只獵物前的一道儀式?那虔誠恭敬的樣子真像教徒在領聖餐。

陳陣把腦袋想得發疼,才突然意識到,他這次給小狼的食物與以前給的食物有本質不同。他以前給小狼的食物質量再好,但都是碎骨塊r,或由人加工過的食物。而這只「食物」卻完全是純天然和純野性的完整食物,是一只像牛羊馬狗那樣有頭有尾、有身有爪(蹄)、有皮有毛的完整「東西」,甚至是像它自己一樣的「活物」。可能狼類是把這種完整有形的食物和「活物」,作為高貴的狼類才配享用的高貴食物。而那些失掉原體形的碎r碎骨,味道再好,那也是人家的殘湯剩飯。如果食之,便有失高貴狼的身份。難道人類把烤全牛、烤全羊、烤整豬、烤整鴨作為最高貴的食物,食前要舉行隆重的儀式,也是受了狼的影響?或是人類與狼類英雄所見略同?

小狼這還是第一次面對這種高貴完整的食物,所以它高貴的天性被激發出來,才會有如此恭敬虔誠的舉動和儀式。

但是小狼從來沒有參加過狼群中的任何儀式,它怎么能夠把這三套動作,完成得如此有條不紊而章法嚴謹呢?就好像每組動作已經c練過無數遍,熟練精確得像是讓一個嚴格的教練指導過一樣。陳陣又百思不得其解。

小狼喘了一口氣,還是不去撕皮吃r。它抖抖身體,把皮毛整理干凈以後,突然高抬前爪,慢慢地圍著大鼠跑起圈來。它興奮地眯著眼,半張著嘴,半吐著舌頭,慢抬腿,慢落地,就像蘇聯大馬戲團馬術表演中的大白馬,一板一眼地做出了帶有鮮明表演意味的慢動作。小狼一絲不苟地慢跑了幾圈以後,又突然加速,但無論慢跑快跑,那個圈子卻始終一般大,沙地上留下了無數狼爪印,組成了一個極其標准的圓圈。

陳陣頭皮發麻,他突然想起了早春時節,軍馬群屍堆里那個神秘恐怖的狼圈。那是幾十條狼圍著最密集的一堆馬屍跑出來的狼圈狼道,像怪圈鬼圈鬼畫符。老人們相信這是草原狼向騰格里發出的請示信和感謝信……那個狼圈非常圓,此刻小狼跑出的狼圈也非常圓,而兩個圈的中央則都是囫圇個、帶皮毛的獵物。

難道小狼不敢立刻享用如此鮮美野味,它也必須向騰格里畫圈致謝?

無神論者碰上了神話般的現實,或現實中的神話,陳陣覺得無法用「本能」和「先天遺傳」來解釋小狼的這一奇特的行為。他已經多次領教了草原狼,它們的行為難以用人的思維方式來理解。

小狼仍在興奮地跑圈。可是它已經一天沒吃到鮮r了,此刻是條飢腸轆轆的餓狼。按常理,餓狼見到血r就是一條瘋狼。那么,小狼為什么會如此反常,做出像是一個虔誠的宗教徒才有的動作來呢?它竟然能忍受飢餓,去履行這么一大套繁文縟節的「宗教儀式」,難道在狼的世界里也有原始宗教?並以強大的精神力量支配著草原狼群的行為?甚至能左右一條尚未開眼就脫離狼群生活的小狼?陳陣問自己,難道原始人的原始宗教,是由動物界帶到人世間來的?草原原始人和原始狼,難道在遠古就有原始宗教的交流?神秘的草原有太多的東西需要人去破解……

小狼終於停了下來。它蹲在大鼠前喘氣,等胸部起伏平穩之後,便用舌頭把嘴巴外沿舔了兩圈,眼中噴出野性貪欲和食欲的光芒,立即從一個原始聖徒陡變為一條野狼餓狼。它撲向大鼠,用兩只前爪按住大鼠,一口咬破鼠胸,猛地一甩頭,將大鼠半邊身子的皮毛撕開,血r模糊的鼠r露了出來。小狼全身狂抖,又撕又吞。它吞下大鼠一側的r和骨,便把五臟六腑全掏了出來,它根本不把鼠胃中的酸臭草食,腸中的糞便清除掉,就將一堆腸肚連湯帶水,連汁帶糞一起吞下肚去。

小狼越吃越粗野,越來越興奮,一邊吃,一邊還發出有節奏的快樂哼哼聲,聽得陳陣全身發憷。小狼的吃相越來越難看和野蠻,它對大鼠身上所有的東西一視同仁,無論是r骨皮毛,還是苦膽膀胱,統統視為美味。一轉眼的工夫,一只大肥鼠只剩下鼠頭和茸毛短尾了。小狼沒有停歇,馬上用兩只前爪夾住鼠頭,將鼠嘴朝上,然後歪著頭幾下就把鼠頭前半截咬碎吞下,連堅硬的鼠牙也不吐出來。整個鼠頭被咬裂,小狼又幾口就把半個鼠頭吞下。就連那根多毛無r只有尾骨的鼠尾,小狼也舍不得扔下,它把鼠尾一咬兩段,再連毛帶骨吞進肚里。沙盤上只剩下一點點血跡和n跡。小狼好像還沒吃過癮,它盯著陳陣看了一會兒,見他確已是兩手空空,很不甘心地靠近他走了幾步,然後失望地趴在地上。

第二十七章(4)

陳陣發現小狼對草原鼠確實有異乎尋常的偏愛,草原鼠竟能激起小狼的全部本能和潛能,難怪額侖草原萬年來從未發生過大面積鼠害。

陳陣的心里一陣陣涌上來對小狼的寵愛與憐惜,他幾乎每天都能看到小狼上演的一幕幕好戲,而且狼戲又是那么生動深奧,那么富於啟迪性,使他成為小狼忠實痴心的戲迷。只可惜,小狼的舞台實在太小,如果它能以整個蒙古大草原作為舞台,那該上演多么威武雄壯,啟迪人心的活劇來。而草原狼群千年萬年在蒙古草原上演的浩如煙海的英雄正劇,絕大部分都已失傳。現在殘存的狼軍團,也已被擠壓到國境線一帶了。中國人再沒有大飽眼福、大受教誨的機會了。

小狼眼巴巴地望著還在啃骨頭的小狗們。陳陣回包去剝那只大旱獺的皮,他又將被狗咬透的脖頸部位和頭割下來,放在食盆里,准備等到晚上再喂小狼。

陳陣繼續凈膛、剁塊,然後下鍋煮旱獺手把r。一只上足夏膘的大獺子的r塊,占了大半鐵鍋,足夠三個人美美地吃一頓的了。

傍晚,小狼面朝西天端端正正地坐在沙盤里,焦急地看著漸漸變成半圓形的太陽,只要殘陽在草茸茸的坡頂剩下最後幾點光斑,它就嗖地把身體轉向蒙古包的門,並做出各種各樣的怪異動作和姿態,像敲鼓,像撲食,前後滾翻。再就是把鐵鏈故意弄得嘩嘩響,來提醒陳陣或楊克:現在是屬於它的時間了。

陳陣自己提前吃了獺子手把r,便帶著馬棒,牽著鐵鏈去遛狼,二郎和黃黃也一同前往。每天黃昏的這段半自由的時間,是小狼最幸福的時刻,比吃食還要幸福。但是遛狼決不同於軍人遛狼狗,遛狼也是陳陣一天中最愉快、又是最累最費力的勞動。

小狼猛吃猛喝、越長越大,身長已超過同齡小狗一頭,體重相當於一條半同齡小狗的分量。小狼的胎毛已完全脫光,灰黃色的新毛已長齊,油光發亮,背脊上一綹偏黑色的鬃毛,又長又挺,與野外的大狼沒什么區別了。小狼剛來時的那個圓圓的腦門,變平了一些,在黃灰色的薄毛上面,長出了像羊毛筆尖那樣的白色麻點。小狼的臉部也開始伸長,濕漉漉的黑鼻頭像橡皮水塞,又硬又韌。陳陣總喜歡去捏狼鼻頭,一捏小狼就晃頭打噴嚏,它很不喜歡這種親熱的動作。小狼的兩只耳朵,也長成了尖勺狀的又硬又挺的長耳,從遠處看,小狼已經像一條草原上標准的野狼。

小狼的眼睛是小狼臉上最令人生畏和著迷的部分。小狼的眼睛溜溜圓,但是內眼角低,外眼角高,斜著向兩側升高。如果內外眼角拉成一條直線,與兩個內眼角的連接線相接,幾近45度角,比京劇演員化妝出來的吊眼還要鮮明,而且狼眼的內眼角還往下斜斜地延伸出一條深色的淚槽線,使狼眼更顯得吊詭。陳陣有時看著狼眼,就想起「柳眉倒豎」或「吊睛白額大虎」。狼的眉毛只是一團淺黃灰色的毛,因此,狼眉在狼表示憤怒和威脅時起不到什么作用。狼的凶狠暴怒的表情,多半仗著狼的「吊睛」,一旦狼眼倒豎,那凶狠的威嚇力決不亞於猛虎的白額「吊睛」,絕對比「柳眉倒豎」的女鬼更嚇人。最為精彩的是,小狼一發怒,長鼻兩側皺起多條斜斜的、同角度的皺紋,把狼凶狠的吊眼烘托得越發恐怖。

小狼的眼珠與人眼或其它動物的眼睛都不同,它的「眼白」呈瑪瑙黃色。都說汽車的霧燈選擇為橘黃色,是因為橘黃色在霧中最具有穿透力。陳陣感到狼眼的瑪瑙黃,對人和動物的心理也具有銳不可擋的穿透力。小狼的瞳仁瞳孔相當小,像福爾摩斯小說中那個黑人的毒針吹管的細小管口,黑丁丁,y森森,毒氣人。陳陣從不敢在小狼發怒的時候與小狼對視,生怕狼眼里飛出兩根見血斃命的毒針。

自從陳陣養了小狼並與小狼混熟之後,常常可以在小狼快樂的時候,攥著它的兩個耳朵,捧著它的臉,面對面,鼻對鼻地欣賞活狼的眉目嘴臉。他幾乎天天看,天天讀,已經有一百多天了,陳陣已經把小狼的臉讀得滾瓜爛熟。雖然他經常可以看到小狼可愛的笑容,但他也常常看得心驚r跳。僅是一對狼眼就已經讓他時時感到後脊骨里冒涼氣,要是小狼再張開血碗大口,齜出四根比眼睛蛇的毒牙更粗更尖的小狼牙,那就太令人膽寒了。他經常掐開小狼的嘴,用手指彈敲狼牙,狼牙發出類似不銹鋼的當當聲響,剛性和韌性都很強;用指頭試試狼牙尖,竟比納鞋底的錐子更尖利,狼牙表面的那層的「琺琅質」,也比人牙硬得多。

騰格里確是偏愛草原狼,賜與它們那么威武漂亮的面容與可怕的武器。狼的面孔是武器,狼的狼牙武器又是面容。草原上許多動物還沒有與狼交手,就已經被草原狼身上的武器嚇得繳械認死了。小狼嘴里那四根日漸鋒利的狼牙,已經開始令陳陣感到不安。

好在遛狼是小狼最高興的時段,只要小狼高興,它是不會對陳陣使用面容武器的,更不會亮出它的狼牙。噬咬,是狼們表達感情的主要方式之一,陳陣也經常把手指伸在小狼嘴里任它啃咬吮吸。小狼在咬玩陳陣手指的時候,總是極有分寸,只是輕輕叼舔,並不下力,就像同一個家族里的小狼們互相之間玩耍一樣,決不會咬破皮咬出血。

這一個多月來,小狼長勢驚人,而它的體力要比體重長得更快。每天陳陣說是遛狼,實際上根本不是遛狼,而是拽狼,甚至是人被狼遛。小狼只要一離開狼圈,馬上就像犍牛拉車一樣,拼命拽著陳陣往草坡跑。為了鍛煉小狼的腿力和奔跑能力,陳陣或楊克常常會跟著小狼一起跑。可是當人跑不動的時候,小狼就開始鉚足力氣拽人拖人,往往一拽就是半個小時一個小時。陳陣被拽疼了手,拖痛了胳膊,拽出一身臭汗,比他干一天重活還要累。內蒙高原的氧氣比北京平原稀薄得多,陳陣常常被小狼拖拽得大腦缺氧,面色發白,雙腿抽筋。一開始他還打算跟著小狼練長跑,練出一副強健草原壯漢的身板來。但是當小狼的長跑潛能蓬蓬勃勃地迸發出來後,他就完全喪失了信心。狼是草原長跑健將,連蒙古最快的烏珠穆沁馬都跑不過狼,他這個漢人的兩條腿何以賽狼?陳陣和楊克都開始擔心,等小狼完全長成大狼,他們如何「遛狼」?弄不好反倒有可能被小狼拽到狼群里去。

第二十七章(5)

有時,陳陣或楊克在草坡上被小狼拽翻在地,遠處幾個蒙古包的女人和孩子都會笑彎了腰。盡管所有的牧民都認為養狼是瞎胡鬧,但大家也都願意看熱鬧。全隊牧民都在等待公正的騰格里制止和教訓北京學生的所謂「科學實驗」。有一個會點俄語的壯年牧民對陳陣說:人馴服不了狼,就是科學也馴不服草原狼!陳陣辯解說:他只是為了觀察狼,研究狼,根本就沒打算馴服狼。沒人願意相信他的解釋,而他打算用狼來配狼狗的計劃卻早已傳遍全場。他和楊克遛狼被狼拽翻跟斗的事情,也已經成為牧民酒桌上的笑談,人們都說等著聽狼吃母狗的事兒吧。

小狼興奮地拽著陳陣一通猛跑,陳陣氣喘吁吁地跟在後面。奇怪的是,以往一到放風時間,小狼喜歡無方向地帶著陳陣亂跑。但是,近日來,小狼總拽著陳陣往西北方向跑,往那天夜里母狼聲音最密集的地方跑。陳陣的好奇心又被激起,也想去看個究竟。他就跟著小狼跑了很長的一段路,比任何一次都跑得遠,穿過一條山溝,小狼把陳陣帶到了一面緩緩的草坡上。陳陣回頭看了看,離蒙古包已有三四里遠,他有點擔心,但因有二郎和黃黃保護,手上又有馬棒,也就沒有硬拽小狼調頭。又小跑了半里,小狼放慢腳步,到處聞四處嗅,無論是草地上的一攤牛糞、一個土堆、一塊白骨、一叢高草和一塊石頭,每一個突出物它都不放過。

嗅著嗅著,小狼走到一叢針茅草前,它剛伸鼻一聞,突然渾身一激凌,背上的鬃毛全像刺蝟的針刺那樣豎了起來。它眼中s出驚喜的光芒,聞了又聞,嗅了又嗅,恨不得把整個腦袋扎進草叢中去。小狼忽然抬起頭,望著西邊天空的晚霞長嗥起來。嗥聲嗚嗚咽咽,悲切凄婉,再沒有初次發聲時那種亢奮和歡快,而是充滿了對母愛和族群的渴望和沖動,將幾個月囚徒鎖鏈生活的苦痛統統哭訴出來……

二郎和黃黃也低頭嗅了嗅針茅草叢,兩條大狗也都豎起鬃毛,凶狠刨土,又沖著西北方向一通狂吼。陳陣頓時明白過來:小狼和大狗都聞到了野狼的n味。他用穿著布鞋的腳扒開草叢看了看,幾株針茅草的下半部已被狼n燒黃,一股濃重的狼n臊味直沖鼻子。陳陣有點發慌,這是新鮮狼n,看來昨夜狼仍在營盤附近活動過。晚霞已漸漸褪色,山坡全罩在暗綠色的y影里,輕風吹過,草波起伏,草叢里好像露出許多狼的脊背。陳陣渾身一抖,他生怕在這里遭遇狼的伏兵,躥出一群不死心的母狼。他想也沒想,急忙拽小狼,想把它拽回家。

就在這一刻,小狼居然抬起一條後腿,對著針茅草叢撒n。陳陣嚇得猛拉小狼。母狼還在惦記小狼,而囚徒小狼竟然也會通風報信了。一旦小狼再次與母狼接上頭,後果不堪設想。陳陣使足了勁,猛地把小狼拽了一個跟頭。這一拽,把小狼的半泡n憋了回去,也把小狼苦心尋母的滿腔熱望和計劃強行中斷。小狼氣急敗壞,吊睛倒豎,勃然大怒,突然後腿向下一蹲,猛然爆發使勁,像一條真正的野狼撲向陳陣。陳陣本能地急退,但被草叢絆倒,小狼張大嘴,照著陳陣的小腿就是狠狠一口。陳陣「啊」地一聲慘叫,一陣鑽心的疼痛和恐懼沖向全身。小狼的利牙咬透他的單褲,咬進了r里。陳陣呼地坐起來,急忙用馬棒頭死頂小狼的鼻頭。但小狼完全瘋了,狠狠咬住就是不撒口,恨不得還要咬下一塊r才解氣。

兩條大狗驚得跳起來,黃黃一口咬住小狼的後脖子,拼命拽。二郎狂怒地沖小狼的腦袋大吼一聲,小狼耳邊響起一聲炸雷,被震得一哆嗦,這才松了口。

陳陣驚嚇得幾乎虛脫。他在他親手養大的小狼的狼牙上,看到了自己的血。二郎和黃黃還在撲咬小狼,他急忙上前一把抱住小狼的脖子,緊緊地夾在懷里。可小狼仍發狠掙扎,繼續狼眼倒豎,噴s「毒箭」,齜牙咆哮。

陳陣喝住了黃黃和二郎,兩條大狗總算暫停攻擊,小狼才停止掙扎。他松開了手,小狼抖抖身體,退到離陳陣兩步的距離,繼續用野狼般毒辣的目光瞪著陳陣,背上的鬃毛也絲毫沒有倒伏的意思。陳陣又氣又怕,他氣吁吁地對小狼說:小狼,小狼,你瞎了眼啦?你敢咬我?小狼聽到熟悉的聲音,才慢慢從火山爆發般的野性和獸性的瘋狂中醒了過來。它歪著腦袋再次打量面前的人,好像慢慢認出了陳陣。可是,小狼眼中絕無任何抱歉的意思。

傷口還在流血,已經流到布鞋里去了。陳陣急忙站起來,把馬棒深深地c進一個鼠d,又將鐵鏈末端的鐵環套在這個臨時木樁上。他怕小狼見血起邪念,便走出幾步,背轉身,坐在地上脫鞋卷褲。小腿肚子側面有四個小d,dd見血,幸好勞動布的布料像薄帆布那般厚實堅韌,阻擋了部分狼牙的力度,傷口還不太深。陳陣急忙采用草原牧民治傷的土法,用力擼腿擠血,讓體內干凈的血流出來沖洗毒傷,擠出大約半針管的血以後,才撕下一條襯衫布,將傷口包好扎緊。

陳陣重又站起身,牽著鐵鏈把小狼的頭拉向蒙古包,指了指蒙古包的炊煙,大聲說:小狼,小狼,開飯嘍,喝水嘍。這是陳陣和楊克摸索出來的,每次結束放風遛狼後能讓小狼回家的惟一有效方法。小狼一聽到開飯喝水,舌頭尖上馬上滴出口水,立刻將剛才發生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凈,頭也不回地拽著陳陣往家跑。一到家,小狼直奔它的食盆,熱切地等待開飯添水。陳陣把鐵環套在木樁上,扣好樁子頭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