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甫笑道:「費大人仔細回想,我從未說過要來與徐公子一爭高下,何來的臨陣退卻之說」
費昞眉頭微皺,「也不知是我們沒聽明白,還是尹侍郎沒說明白。」
「想是我沒說明白。」尹甫痛快承認錯誤,「其實聽眾師兄弟說過徐公子與冠師兄論辯的詳細經過之後,我已放棄再論的打算。」
「你還稱他師兄」
「師父生前並未將他逐出師門,我有什么資格代師問罪」
「唉,尹侍郎還跟從前一樣真不明白,你當初何必出仕為官呢我是得罪人太多,受抑至今,尹侍郎卻是人人推薦,你自己不肯接受。」費昞看一眼對面的徐礎,「今日是你二人見面,我多什么嘴」
尹甫道:「面已經見了,徐公子若無要事,咱們閑聊一會,費大人不能只是旁聽。」
徐礎道:「正是,費大人如何來到鄴城,我正要詢問。」
費昞只是搖頭。
老仆正好進屋,看到席多了兩名老者,不由得一愣,心暗自埋怨昌言之等人看門不緊,來了外人都不知道。
「公子有客人」
「嗯,給我們端些茶水來吧。」
「是。」
尹甫道:「缸里是井水,還是後山溪水」
「後山溪水。」老仆回道。
「嗯,不必煮茶,清水即可,此地溪水味爽而微甜,初春時節,尤為甘洌,費大人也嘗嘗」
「客隨主便。」
對老仆來說,的確方便,三只碗盛滿水,送到三人面前。
尹甫端起碗先喝一口,贊道:「味道未變,當年我來拜見先師,為喝這里的溪水,多住了三天。」
費昞也喝一口,嗯了一聲,覺得不錯,但是沒到驚喜的地步,他是個實誠人,沒的說不說,哪怕為了禮貌,也不願隨意贊美。
徐礎天天喝這里的水,也沒說什么。
只有老仆高興,「這是昨天下午擔來的隔夜水,我叫人再挑兩擔新鮮的水來。」
老仆離去,徐礎道:「費大人願意說說自己的經歷嗎」
「怎么又說起我了」
「閑聊嘛,我也想聽費大人的經歷。」尹甫笑道。
費昞長長地嗯了一聲,「但凡想聽我說經歷的人,感興趣的都是欒太後,想必兩位也不例外。很簡單,欒太後寧願去往江東投奔石頭城,而我不想去。太後免我官職,她東去,我北。」
費昞為尊者諱,對寧抱關只字不提,換成別人,通常都要追問幾句,徐礎與尹甫卻真是抱著閑聊的態度,有什么聽什么。
尹甫道:「石頭城頗亂,君子難處其,可太後乃陛下生母,想必會受禮遇。」
徐礎道:「尹侍郎從江東而來,路可還順暢」
「唉,大不如以往,江東雖有皇帝,卻無朝廷,郡縣自立,城鎮固守,好在我認識一些人,輾轉渡江。到了淮州稍好些,至少大路通暢,不過一切過往行人都要得盛家允許,我在廣陵城被留了幾天,才被送往冀州。冀州又是一番景象,兵將雖然來往頻繁,但是並不騷擾行人,可謂真正的通行無阻。」
「所以咱們都來這里。」費昞道,看一眼徐礎,「我二人來此為養老,徐公子年紀輕輕,所為何來」
「兩位養老,我來養心。」
尹甫點頭,「思過谷的確是養心的好地方,山好、水好,先師一至此地,打算在此終老,最後也果然葬身於此,得償所願。據說唯一留下照顧先師的人是一位宋師弟,我未見過此人,徐公子見到他了」
「嗯,與他一同埋藏范先生。他叫宋取竹,目前已回荊州。」
「那個襄陽大豪宋取竹」費昞問。
「是他。」
「范先生一代宗師,怎么會收這樣的人作弟子」費昞疑惑。
尹甫道:「先師愈到晚年,越以為當由實端入道,曾說過寧行三分事,不思十分道,收下這位宋師弟,大概正是看他乃行事之人。」
「宋取竹確為行事之人,而且心懷大志,他回荊州,必能成一番事業。」徐礎道。
費昞在一邊聽明白了,「范先生既然要由實端入道,自己為何不出來做官」
尹甫道:「先師也說過,他年輕時應當行天下事,可惜一心求大道,錯過時機,年老氣衰之後,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十分欣賞敢做敢為的弟子。」
費昞更明白了,轉向徐礎:「雖是閑聊,也不妨談些正事:徐公子自稱是范門正統,為何只學范先生守谷靜思,不遵守范先生之志,行天下事呢」
徐礎沉默,覺得這位尹甫可寇道孤要難對付得多。<cont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