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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叛 未知 6362 字 2021-02-13

在我們局里,要由工人轉為g部,必須經過打字員這個崗位。只有在這個崗位上g兩年,才具備了繼續向上走的基本條件。市里明文規定,工人是不能提拔為副主任科員、主任科員和副科長、科長的。因此幾個工勤人員眼巴巴盯著這個崗位,馮富強後面排了一溜兒隊呢!

駕駛員小馬和小牛都想g這個打字員。只有小虎沒有表示什么。不過,通信員小胡認為自己排在最前面,是當然的第一替補隊員。有時沒事愛往打字室里跑,在那台四通打字機上敲幾下,幫馮富強g這g那,和馮富強套近乎,好像只要跟馮富強搞好關系,就可以接替馮富強g打字員。加上又有余宏進副局長這層關系,小胡認為,馮富強哪天一挪動,「接班人」非他莫屬。而馮富強「挪動」是早晚的事,所以小胡接班也是早晚的事。他甚至連自己的「接班人」都已選好了。他選准的「接班人」是炊事員小高。

一次小高請小胡喝酒,小胡對小高說,g炊事員不可能由臨時工轉為正式工,因為機關單位的炊事員都是臨時雇用的。只有g通信員或小車司機,才有可能轉為正式工。接著他又拍拍小高的肩繼續說,那幾個司機(指小馬、小牛、小虎)暫時不可能挪動,所以你接替我是最佳選擇。退一步講,現在即使有兩個崗位擺在你面前:一個通信員崗位,一個駕駛員崗位,你也應該首選通信員,而放棄駕駛員。即使咱們局里接回來一輛新車,假定局里初步確定讓你開這輛新車,哪怕這輛新車是皇冠或者奧迪,你也不要為之所動,爭搶著去當這輛車的駕駛員。漂亮的媳婦看著再好也是人家的,晚上又不讓你摟著睡。車看著漂亮有什么用?小汽車就是古代的轎子——是讓別人坐的,你只是個抬轎子的!二十年前給市委書記開車的司機現在g什么?還給現在的市委書記開車。二十年後這個司機g什么?開了一輩子車退休回家了!哪怕他一輩子開了多少輛好車:皇冠、奧迪、紅旗、三菱、桑塔納,出什么新車開什么車,又能怎么樣?不過相當於古代的轎夫換了很多形狀、款式不同的轎子,壓彎的卻是自個的腰,壓腫的也是自個的肩膀!況且換車又不是換老婆:車越換越漂亮,老婆你試著換換看,一個駕駛員能換來什么漂亮老婆?

那次小高請小胡喝酒,小胡向小高透露,他馬上就要接替馮富強當打字員了,讓小高趕快去找趙有才,爭取「一步到位」接替他的通信員工作。你可不要小看這個崗位!認為這個工作一天到晚只是提水掃地抹桌子。提水掃地不假,可接觸的全都是局里的領導,接觸多了,服務到位了,領導就高興。領導高興了就會關心你,沒有對象給你介紹對象,有對象了就給你解決別的問題。你給閻局長服務好了,哪一天老頭一高興,你的臨時工轉正問題還不是小菜一碟?

那天小胡喝高了酒,臨分手時又摟著小高的肩對他說:「況且當通信員還有一個好處,有時能掌握局領導的隱私和把柄。有一次,我早晨上班前給姬飛辦公室送水,我不是有每個局領導門上的鑰匙嘛,我一開門,你猜有幾個人愣住了?」小胡伏在小高肩上乍起三個手指頭對小高說:「有三個人愣住了!」停了一會兒,他又問小高:「你知道哪三個人愣住了?」接著自問自答,說:「姬飛、第一個;康鳳蓮,第二個;我,第三個——他倆正抱著親嘴呢!第二天我見了姬主席,還有點不好意思,姬主席熱情地把我拉進他辦公室,塞給我兩條中華煙。倒是那個康鳳蓮,第二天見面還像往常一樣,眼皮都不抬一下,臉綳得像小孩p股一般,好像什么事情也沒發生過似的,你說這娘們兒惡心不惡心人!姬飛r她時她若也綳著個臉,那與j屍有什么兩樣?小高你知道不?我掌握的秘密多著呢!咱們閻局長,常叫李小南去談話。還有那個魚在河,一到閻局長辦公室就自告奮勇接替我的工作——又是抹桌子又是掃地。你小高還看不起我這個崗位,名牌大學生魚在河都想接我的班呢!小高你沒見魚在河在閻局長面前那副奴才相,就像宦官見了皇帝一樣,比三孫子都不如!一次我見他節奏明快地又是拖地又是抹桌子,我g脆坐到沙發上,接過閻局長遞過來的軟中華香煙抽起來。」

只知路上說話,不知草里有人。小胡這一番話,小高原封未動轉述給了我。尤其是後面損我的那些話,我牢牢地記在了心上。我在心里對這小毛孩子說:「十個星星當不的月,我是個天,你是塊磚!讓你現在撅起狗子狗子:西北方言,指人的臀部。只管拉!咱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看有一天是我坐在沙發上抽煙,你像三孫子一樣給我拖地板,還是你坐在沙發上抽煙,我魚在河給你拖地板!」

《背叛》12

由工人到g部,就這么一道小小的門檻,卻成為多少人的孜孜以求,又粉碎了多少人的夢想。

我們紫雪市某縣有一個人,學校畢業時因為犯了一點生活作風方面的錯誤,被取消了學籍,發配回農村做一名民請教師。後來他千方百計調到市政府某部門工作。這么說吧,他二十歲畢業,三十歲調進某部門,他調進某部門是以「工勤人員」身份調進去的。從調進去那天起,他就開始為「轉g」奔波,一直到四十歲還沒能轉g。又努力了十年,到近五十歲,還是沒能轉g,於是有一天這個同志突然自殺了。至於他自殺采用什么方式,我記不清楚了,但他因為轉g不成自殺這個因果我是記得十分清楚的。

轉g不成自殺,固然不足取。可是誰又能體會那個自殺者短暫一生的凄涼呢?

我們玻管局傳達室的老喬當年和「省長」是同年進局里工作的。就因為一個是工人,一個是g部,g部後來當了省長,老喬卻還在玻管局看門。局里的人稱他是「傳達室老喬」或「門房老喬」,外面來辦事的人則通稱他為「那個看門老頭!」

省長也是一輩子,老喬也是一輩子,一個人,可只有一個一輩子呀!

難怪我們局里一個打字員崗位,會有那么多人去爭去搶。這是一座通向未來的獨木橋啊!對一些人來說,它的重要程度不亞於當年大渡河上的瀘定橋。過了這座橋,就有可能變作省長;過不了這座橋,就會成為傳達室老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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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叛》13(1)

玻管局八個科室中,最重要的就是我所在的辦公室。雖然有些科室也重要,比如業務一科,但重要與重要也有不同。賈府里,和璉二爺飲食起居的地方都重要。賈寶玉是賈母、王夫人心頭的一塊r,可遇到事情王夫人卻總是把王熙鳳喊去商量。我們玻管局的辦公室就相當於璉二nn起居坐卧的處所,是整個局里的中樞神經。

趙有才若是璉二nn,業務一科科長馬方向就是賈寶玉。閻水拍局長離不開前者,卻又寵愛著後者。

在提拔趙有才和馬方向的事情上,閻水拍局長有點犯難。若這兩個人中,有一個是余宏進、朱鋒或姬飛的人,閻局長會立馬作出決斷。比如趙有才是「他的人」,馬方向是「人家的人」,他就會堅定不移地提拔趙有才。反對派若不同意,閻水拍局長自有辦法,這個辦法就是——民主測評。

民主測評即召開全局大會進行無記名投票。若趙有才主任票數多,提拔趙有才主任就是順理成章的事,反對派亦無話可說。可既然是無記名投票,怎樣能像汛期確保某條河流安全渡汛一樣,確保趙有才主任票數多呢?萬一趙有才主任票數少呢?

這里就有一個如何「c作」的問題,c作就是把握火候。閻水拍局長當然會把握好這個火候的。要知道,閻水拍局長是做過幾任縣長、縣委書記的人,在縣里搞選舉,基本相當於組織一次縝密的戰役,一點疏漏都不能有。閻水拍局長做第二任縣委書記時,遇到一個強悍的縣長,在黨代會召開前夕做了不少手腳,企圖選舉時通過無記名投票這種方式一舉顛覆他,而後取而代之。閻水拍局長當時不動聲s,靜觀事態變化,在關鍵時刻出一狠招,相當於那種「殺手鐧」,這一「鐧」飛過去,正中縣長要害x位。結果閻水拍局長以高票當選,縣長卻在隨後召開的人代會上被擊落馬下——差一票落選。

那次與縣長搏殺,閻水拍局長總結出,火候其實是個時機和時間問題。縣長失敗就失敗在沒有掌握好時間。黨代會召開還有數月,他就舉起義旗招兵買馬:今天找這個局長談話,明天找那個局長談話,竟連後來做了市里組織部長的那位縣委辦公室主任也被找去談了一次話,讓主任策應他謀反。沒想到主任前腳出了縣長的門,後腳便乘一匹快馬挾著夜風敲開了閻水拍書記的門,一五一十向閻水拍書記匯報了縣長找他談話的全部內容。凡是縣長找去談過話的那個縣里的中層領導,十有###像主任這樣,隨即就向閻水拍書記作了匯報。縣長如此蠢笨之舉,焉有不敗之理!

閻水拍局長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還能在玻管局這個小河溝翻船?對余宏進、朱鋒、姬飛、牛望月這幾個人,閻水拍局長壓根兒瞧不起,他對他們的評價是:幾個搗碎也捏不成一個!一次他氣呼呼地對趙有才、馬方向說:「他們對我有意見,就是因為那次提拔奮遠,心里結下了疙瘩,陳奮遠原本是他們的下級,怎么一下子跑到了他們前頭?你們幾個說說,這幾個加起來,工作能力抵得上陳奮遠一個人不?況且上級和下級永遠是相對的。往近里說,市委組織部長曾是我閻水拍的下級吧,現在誰是下級?莫非我能跑去跟組織部長鬧意見、尋不是、過不去?和人家市委常委比高低、爭長短、擺資歷?那我這個局長還想不想當?往遠里說,咱老省長在玻管局工作時,多少人做過他的上級?他在局里做副科長的時候,錢亦多還給他做過科長。錢亦多在咱局里退休時,是業務三科的科長。這個同志當了差不多三十年科長!莫非錢亦多能跑到省里去找省長,提出讓他錢亦多也當兩天省長?前些年錢亦多是去省里找過省長,可他找省長是為女兒的事,女兒在一玻下崗後找不到工作,省長寫了個條子,市里將他女兒安排到了市政府無委辦——無線電管理委員會辦公室。老省長這人還是念舊情,要不咱們玻管局的一個科長,離人家省長有多遠——恐怕差不多有地球到月球的距離遠呢!」

當年騎著驢吟哦的賈島在路上碰到騎著馬的韓愈,兩人便勒住驢頭和馬頭,一個在驢上一個在馬上「推敲」了一番。閻局長說,我閻水拍若是韓愈,怎么也得找個賈島「推敲」吧?若牛望月也騎著一頭瘦驢趕來,攆著纏著要和我「推敲」,我能搭理他嗎?當年西門慶倒有十大弟兄,可除了一個應伯爵,那孫天化、祝念實、雲理守、吳典恩一g人等,關鍵時刻哪一個能派上用場?按閻局長這種說法,倒仿佛余朱姬牛是孫祝雲吳似的,陳奮遠自然是應伯爵,或者就是賈島,因為在玻管局這些年,閻局長只和他「推敲」。

我到玻管局工作後,發現閻水拍局長這種氣魄確是余宏進他們所不及的,難怪他雖只有一手一足,卻常常迫使余朱姬牛落荒而逃。有時候那幾個在一塊兒鼓搗,為提拔某一個人和閻水拍局長較勁兒,眼看他們幾個占了上風,閻水拍局長這回要栽了,可一夜之間,閻水拍局長突然扭轉被動局面,大獲全勝。一次他們為提拔瞅中的某一個人,閻水拍局長召開黨組會,恰好那次陳奮遠副局長去南方考察,若召開黨組會研究,連個接應閻局長的人也沒有。閻局長這一代人青少年時期正是在二十世紀五六十年代度過,除讀過「三紅一創一歌」(《紅岩》、《紅r》、《紅旗譜》、《創業史》、《青春之歌》)這幾本小說外,對「魯郭茅、巴老曹」(魯迅、郭沫若、茅盾、巴金、老舍、曹禺)也略知一二。閻局長看過老舍的《茶館》和《駱駝祥子》,對這位平民作家心存敬意。也聽說過老舍的一則掌故:曾有一趙姓編輯向老舍約稿,約稿信只有簡短的八個字:「老趙被圍,速發援兵;」老舍回信:「將軍莫慌,末將來也!」——可今天「老閻被圍」,援兵卻在千里之外——「末將」陳奮遠一時半會兒哪里就能拍馬趕到。英格蘭西北部的莫克姆灣海灘被稱作「魔鬼海灘」,該海灘漲潮的時候,潮水比人跑得快得多,不少在海灘撿拾貝類者被潮水「追殺」,生生吞沒!陳奮遠就是變作魔鬼海灘的潮水,也不可能瞬間從南方越過大半個中國漫涌到玻管局,幫閻水拍吞掉余朱姬牛那幾個惹人討厭的家伙!常恨人心不如水,等閑平地起波瀾啊!閻局長心里恨不得將那幾個家伙碎屍萬段,臉上還得做出一副鎮定自若的神情。他在心里感嘆:難怪在行政機關磨煉得久了,必須耍一些y謀詭計——如果我老閻是一顆j蛋,要想不被別人吃掉,就只能變作一個壞蛋!閻局長當然不會束手就擒,他像諸葛孔明那樣眉頭一皺,計上心來。余朱姬牛不知老閻已有應對良策,在那兒急赤白臉催得緊,這天上午相約來到閻水拍局長辦公室。當時余宏進和姬飛坐在兩個單人沙發上,閻局長套間外面的辦公室只有這兩張沙發。朱鋒進來晚了一步,g脆跑進閻局長里間的卧室拉出一把椅子,像當年魯提轄拳打鎮關西前坐在賣唱的金老父女所住旅店門前一樣,「打橫」擋在了閻局長門口。這樣就對閻局長形成包抄之勢。偏偏在這之前一天,牛望月出差回來,拿著一沓假票據讓閻水拍局長簽字報銷。閻局長有一個原則,假票據在千元以下,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簽字准報,若在千元以上,就會委婉地指出來,並不予報銷。那天牛望月也太過分了一點兒,竟開了差不多有三千元的假發票。局里報銷條據,首先須辦公室主任趙有才審核,閻水拍局長給趙有才叮嚀過,把關嚴一點兒,不要讓假票據流到他這兒來。趙有才審核下面同志的票據還算嚴格,可審核幾位局領導的票據,就拉不下情面。每次只在票據封面的左上角寫一行小字:已核,請閻局長批。其實他根本就沒有「核」!這一點閻局長對趙有才很失望,覺得這人有權不會用。在這一點上,閻水拍局長覺得趙有才就是不及馬方向,甚至不及魚在河。看來,趙有才就像三國時期的馬謖一樣,「不可大用」。由於趙有才的失職,那天只能由閻水拍局長扮黑臉,將牛望月的假票據擋了回去。牛望月臉上掛不住,生了一晚上氣。第二天上午也便比朱鋒稍後一步拍馬趕來,也拉了一把椅子,也像魯提轄那樣擋在閻水拍局長門口。朱牛兩人一左一右形成鉗制之勢,讓閻老頭兒c翅也難飛出去。

《背叛》13(2)

那天四個人像東格陵蘭寒流一般掩殺過來,團團圍住閻水拍局長,他召開黨組會。閻局長一見這陣勢,立即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同意開會。他對這四個傻瓜說,本來上午就可以開,可偏偏有才同志不在,那就定在下午三點吧,下午三點准時開會,誰也不准缺席。望月你一會兒讓魚在河給趙有才打個傳呼,通知他下午召開黨組會的事。那時雖然還沒有手機,可已有了bp機。局里的六位局領導和趙有才主任一人腰間別著一個,就像當年賀龍或者陳毅腰間別著的那支小手槍。閻水拍局長剛說完這番話,有人敲門,敲門者是魚在河。小胡那天有事請假。早晨一上班,我就去老喬那里取來局里給閻局長訂閱的三份r報:一份《人民r報》,一份省r報,一份市r報。我將報紙給閻局長送進去時,恰好瞧見了余朱姬牛圍攻老閻那副陣勢。當時閻局長剛破陣,但還沒有走脫,正擔心若不盡快脫身那幾個家伙翻轉怎辦,思謀著怎樣趕眼錯就走出辦公室,見我進來,宛若遇見救星一般,眼睛一亮,立即從寬大的辦公桌前站起身,從我手中接過報紙,將三份r報卷成一個小卷兒在辦公桌的桌沿上敲了一下,對那幾個人說:「那就這樣吧,我還要到市委組織部長那里去一下。」說著俯身到辦公桌前撥了幾個號碼,沖話筒喊:「部長嗎?我閻水拍,我馬上到你辦公室來向你匯報工作!」

閻水拍局長掛了電話,拿著那個報紙卷兒突出重圍,腳步輕捷地向門口走去。朱鋒和牛望月急忙拉開擋道的兩把椅子,我們大家魚貫而出。我記得當時離開閻局長辦公室時,我走在最前邊,牛望月、朱鋒和閻局長緊跟著我。出門時牛望月拍著我的肩膀說:「小魚,你現在給有才打個bp機,就說閻局長通知,下午三點局里開黨組會。」牛望月說完,我把眼望閻局長,閻局長拿那個報紙卷兒在我肩上敲了敲,笑著說:「就是,你馬上給有才打電話,通知下午召開黨組會的事!」當時一隊伍人已出了閻局長的門走在走廊上,因我走在最前邊,牛望月給我吩咐完,我扭頭用眼神「請示」閻局長時,眼里的余光恰好看到走在最後面的余宏進和姬飛正滿臉狐疑地從閻局長門里走出來。閻局長此時尚在給他倆吃定心丸,回頭對余宏進親熱地喊:「宏進,把我門帶上。」隨即又將目光移到姬飛臉上,叮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