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部分(1 / 2)

背叛 未知 6293 字 2021-02-13

老喬講述的是馬方向和馮富強。這些天馬方向和馮富強過從甚密。接連幾天,兩人晚上在外面喝酒回來,到樓上辦公室呆很長時間,然後一前一後離去。有一天離開局里時已是半夜一點多鍾了,老喬睡得迷迷糊糊起來給他們開門。馮富強出門前,隨手將一個紙團扔到門道旁邊一堆雜物里。他們離開後,老喬去撿起這個紙團。「就是這個紙團!」老喬說著將紙團遞我手中。

我將紙團展開一看,是我們玻管局的半頁公用箋,最上面有一行紅字:「紫雪市玻璃制品管理局便箋」。紙上寫著局里幾十個同志的名字,每個名字後面,都有一個小括號,小括號里打一個「x」或者「√」。

紙的下半頁被斜著撕掉了,所以這份名單已殘缺不全。所幸我們辦公室同志的名字寫在紙的上半部分,除臨時工小高和已退休的老喬外,其余十個人的名字赫然在目。

再仔細一瞧,就更有意思了,辦公室十個人中,有八個人名字後面打著「x」,只有馮富強的名字後面劃了個「√」,而康鳳蓮的名字後面則打個問號。

局里六個領導的名字,五個被撕掉了,只孤零零留下一個姬飛。姬飛名字後面的括號里也畫個「√」。令人費解的是,姬飛和康鳳蓮之間粗粗地畫了條連接線。

馬方向科室六個人名字後面,則全部是「√」。

我略一思索,明白了。打「√」意味著這個人會投馬方向的票,打「x」意味著不會給馬方向投票。康鳳蓮名字後面問號的意思是:康鳳蓮會給誰投票呢?連接線的意思是:讓姬飛去給康鳳蓮做工作,將康鳳蓮的一票爭取過來。

姬飛做三玻籌建處主任時,馬方向是他的辦公室主任,兩人關系一直密切。三玻解體後兩人又一起調到玻管局。康鳳蓮自殺事件後,又是由馬方向出面一手擺平。對啦,康鳳蓮也是從三玻調局里來的,當時她是三玻籌建處的出納員。

這頁紙背後的秘密全部被我「破譯」!最後我又發現,在「紫雪市玻璃制品管理局便箋」的「便箋」二字上面,用粗粗的炭素筆寫著:24∶23。

起初我沒有明白這個比例的含義,想了一下,明白了:二十四與二十三之和為四十七。局里四十九個人中,炊事員小高是臨時工,無投票權;老喬已退休,也無投票權。有投票權的正是四十七人——「24」是馬方向所得票數;「23」則為趙有才所得票數!

精彩!馬方向以一票制勝!

無論對於趙有才還是馬方向,這一票是至關重要的,這一票的價值甚至勝過他們所獲所有票數的價值!有了這一票,其他的票才有了意義,失去這一票,其他幾十票都等於零。

我們不妨將這致命的一票取出,這樣趙有才和馬方向所獲票數比例即為23∶23。將這一票放到趙有才那兒,趙有才所得其余23票立刻閃閃發亮,趙有才獲勝;將這一票放到馬方向那兒,馬方向所得其余23票立刻像二十三個模特兒一樣邁著貓步閃亮登場,馬方向獲勝。

令我感到萬分震驚的是,這至關重要的一票,竟是馮富強!馮富強將他的一票投給了馬方向!我有點不相信,揉揉眼睛,再看那張紙:馮富強名字後面千真萬確打著個「√」。

馮富強的突然叛變,比當年林彪突然坐飛機往溫都爾汗跑都令我費解。我當時驚出一頭冷汗。同時我又大惑不解,因為我找不到馮富強叛變的理由。

我將紙團揣進衣兜,對瞪著眼睛看著我的老喬說:「我到辦公室去了。」說著重重拍拍老喬的肩,老喬立即會意,沖我小聲說:「你放心,不會有第二個人知道這個紙團的。」

「謝謝你,老喬!」我沖老喬點點頭,低著頭向樓梯上面走去。

我首先得搞清楚,馮富強為什么突然叛變?我必須找到其中的緣由!

馮富強與馬方向過去並無多少特殊關系,有一次為一件瑣事還拌過幾句嘴,兩人一直比較疏遠。而馮富強與趙有才的關系,在局里人所共知,一個字:好!為馮富強的「轉g」問題,趙有才不知去市人事局跑了多少回,因為「轉g」這項工作當時已「凍結」,在趙有才的不懈努力下,終於像斯大林之後的蘇聯文學一樣「解凍」。那次在「轉g審批表」蓋下最後一個公章(那張表上總共得蓋八個公章),請人事局副局長吃飯時,喝了六瓶「酒鬼」,並給人事局當時請出來的五個人每人兩條「芙蓉王」煙,僅煙酒花了三千多元。結賬時馮富強對趙有才說:「這頓飯還是我個人掏吧!」他嘴里這樣說著,手卻沒有「掏」的動作。趙有才瞥了他一眼說:「你一個月能掙多少錢?」說著便在服務員遞過來的賬單簽上「趙有才」三個字。當時馮富強討好地對趙有才說:「趙主任這三個字值錢啊,一個字一千多元呢!」那頓飯共是四千多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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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叛》17(3)

第二天那家飯店的辦事人便拿著發票來玻管局取錢,趙有才在發票上簽了一行字:為公事請稅務局同志吃飯,請閻局長審批,並親自拿給閻局長。閻局長在右上角寫上「准報」二字,李小南便給那家飯店的辦事人開了現金支票。

如果有人問我,玻管局誰跟誰關系最密切,我不假思索就會掰著指頭數出這么幾對:趙有才和馮富強;閻水拍和陳奮遠;姬飛和馬方向。指頭掰半天,也就這么幾對,再還真「掰」不出來了。

而在此之前,馮富強孔席墨突,一直在各科室穿梭著為趙有才拉票,表現出一種「不遺余力」、「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勁頭。因此現在這種突然的變化,我想破腦袋都找不到答案。

馮富強不是康鳳蓮,沒有人拷打他。他也不是建國前夕那個因貪戀美s而變節的地下工作者,馬方向顯然沒有對他施以美人計——因為陶小北和李小南不歸馬方向領導——即使歸馬方向領導,馬方向也斷無能耐派她倆去勾引馮富強。

美s之外,還有什么東西令人動心——只有利誘了!

只能從這個角度去窺探這種變化:馬方向提拔了,對馮富強有何好處?並且這種好處應明顯大於趙有才提拔後他所能得到的好處。這就好比一個可恥的叛徒,給他二十兩黃金時他仍緊咬著牙關,可二百兩黃金放在面前,他的牙關松開了。

趙有才若提拔,陶小北當辦公室主任,空出這個辦公室副主任的位子,馮富強只有三分之一的可能,還有我和李小南。我到局里工作一年來,不露圭角,從不張揚,口碑和人緣都好,加之工作崗位比較重要,又是閻局長一手調來的人。下邊已有議論,這個副主任給我的可能x大於馮富強和李小南。何況在行政機關,寫材料是苦差事,給個職務鼓勵一下,我就又會「任勞任怨」悶著頭寫幾年。如果副主任給我,馮富強這次只能做個副主任科員,並且也只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因為還有李小南。

那么馬方向上去呢?馬方向所在科的副科長接馬方向做科長,空出這個副科長位子由誰做?馬方向所在科四個科員的面容從我腦海里一一掠過:這四個人無論是工作能力、個人威信以及學歷資歷等硬條件,在十三個科員中都是排在末尾的。四個人平時處人做事如出一轍,一個神神經經的,一個奇奇怪怪的,一個驚驚乍乍的,一個慌慌張張的,有點像西門慶十大弟兄中的另外四個人:謝希大、花子虛、常峙節、白賚光。因此馬方向若提拔,這個副科長也不會從本科產生——閻局長斷不至於提拔一個「白賚光」做我們玻管局的副科長,這樣就會從別的科選一個人過來做這個副科長。

我的心「咚」地一跳:若馬方向提拔後,竭力舉薦某個人呢?馬方向本身已成為局領導,在局務會上有了發言權。馬方向又與閻水拍好,同時還與姬飛好。姬飛又與余宏進、朱鋒總是保持一致。而提拔的又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副科長——可以肯定,馬方向竭力舉薦誰,誰就會成為這個科的副科長!

就像那張名單上將姬飛與康鳳蓮的名字用連接線連起來一樣,當我將馬方向與馮富強的名字用連接線連起來時,答案找到了:馬方向舉薦的這個人就是馮富強!

我恍然大悟——我解開了一道多么難解的題!我茅塞頓開——我找到了馮富強叛變的全部理由!

馮富強將票投給馬方向,他擔任業務一科副科長的可能是百分之百;投給趙有才,他做辦公室副主任的可能是百分之三十,做副主任科員的可能是百分之五十——這個聰明的家伙理所當然舍棄了百分之三十和百分之五十——傻瓜才不這么g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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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叛》18

人是怎樣的一種東西?

人其實就是這樣一種東西:為一點兒微不足道的蠅頭小利,為做一個副科長,或者副主任科員,他們就會出賣自己!

馮富強毫不猶豫地背棄了趙有才,出賣了自己。魚在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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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叛》19(1)

馮富強的叛變,迫使我也得做出新的選擇:何去?何從?

就像當年那些被我軍圍困的國民黨軍將領,要么負隅頑抗,要么起義投誠。又像當年胡適、陳寅恪那樣的飽學之士,要么跟國民黨到台灣去了,要么跟共產黨留在大陸。

由於某一個細節的疏漏和變化,改變了整個戰局的范例,古往今來,不勝枚舉。馮富強就是我們玻管局目前所面臨的這場戰役那個至關重要的細節。馮富強若是棋盤上一個神出鬼沒的棋子,這個棋子這么一挪動,就封死了趙有才前行的道路,改變了趙有才一生的命運,而這個長著兩條細長腿的蠢家伙卻還蒙在鼓里呢。就像當年的項羽一樣,全軍覆沒之際尚跟美人虞姬在帳中玩樂呢。趙有才怎么也不會想到,他很快就要拔劍自刎了!

對我來講,現在面臨一個跟著項羽走還是跟著劉邦走的問題。

我將我的一票投給趙有才,仍改變不了24∶23的局勢(我那一票原本就被計算在趙有才的23票中)。我將我的一票投給馬方向,對馬方向亦已無關緊要。我的一票不過是錦上添花,馮富強的一票才是雪中送炭!一票與一票,竟有如此大的差別!難怪古代打仗的時候,誰立了頭功,就會獲得重重的獎賞。

由於趙有才的遲鈍和無能,(或者是馬方向太狡滑了!)導致了我們辦公室這個最重要科室的整體失敗。一個可以有十個人投票的科室,被一個只有六個人的科室擊敗,是趙有才的恥辱,也是我們全科室的恥辱!

趙有才同志啊,你g什么吃的去了?枵腹從公去了?嚶鳴求友去了?像李白那樣寫詩去了?「瞑s入高樓,有人樓上愁。」馬方向若跑在你前頭,看將來誰會在玻管局的「樓上愁」?或者是像我和陶小北那樣,跑紅海湖玩去了?我游山玩水是因為我置身事外,而你卻大敵當前,豈可有一時一刻的松懈?要么就是睡覺去了?清道光年間,陝甘總督楊遇春入京游覽卧佛寺,寫一首打油詩:「你倒睡得好,一睡萬事了。我若陪你睡,江山誰人保?」將這首詩套用一下,由我來寫給趙有才:「你倒睡得好,一睡丟官了。我若陪你睡,前途在哪找?」

我對趙有才不僅滿腹牢s,而且心生怨恨,甚至有點恨鐵不成鋼的感覺!你這個趙有才,簡直像當年失街亭的馬謖一般,壞我大事,該殺!馬方向若是蘇秦,去別的科室游說來一票;你趙有才就應該是張儀,緊咬著他也游說來一票。他若敢像蘇秦那樣身掛六國相印招搖,你就身掛八國相印過市!最後你倆大戰多少個回合平分秋s後,你還應該比馬方向多出四票才對——因為你的科室比他的科室多出四個投票者!

可現在,你竟連老窩都讓人家端了!馬方向就像當年那些神出鬼沒的敵後武工隊,大天白r之下就去敵人據點里救出一個革命同志。而你趙有才卻像一個蠢笨的偽軍哨兵,端著一支長槍在據點門口走來走去卻渾然不覺!

趙有才與馬方向之爭中的失敗,導致了我和馮富強之爭中的失敗;(我和馮富強爭過嗎?)趙有才原地踏步,導致陶小北和我原地踏步。我現在只能去和李小南爭那個副主任科員了。就像當年一名端著槍的游擊隊員,正向甲山頭沖鋒,已沖到半山腰,突然接到命令,又退下來向乙山頭沖鋒。或者又像那種夜晚行軍的突擊隊,正向甲地急行軍,快到甲地了卻又接到命令,原路退回去向相反的乙地急行軍,累了個賊死還憋著一肚子氣。

我作出了一個令我自己都有點震驚的決定——我決定倒戈,將我的一票投給馬方向!

我繼馮富強之後背叛趙有才,不僅是因為我怨恨他,而是我對自己今後在玻管局發展方向的一次理x調整和戰略選擇。我相信,事實將證明我的選擇是對的!

馬方向這一步踏在趙有才前頭,趙有才憋足吃n的勁兒再難攆上。對我來講,馬方向已比趙有才更重要!我投給馬方向這一票,即使當下不能博取他的歡心,但仍有亡羊補牢之效。而我若將這一票投給趙有才,對趙有才起不了任何作用,馬方向今後卻一有機會就會用腳踩我!

在行政機關工作,最可怕的不是領導當面批評你,而是暗中踩你,那種滋味有多難受,我至今仍有切膚之痛——我曾被袁長印踩了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