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部分(2 / 2)

背叛 未知 6293 字 2021-02-13

我將這一票投給馬方向,比分就會變作25∶22。這飛來的一票馬方向是沒有想到的。這一票是哪里來的呢?當然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馬方向就會像人類探索大自然的奧秘一樣,追尋這一票是從哪里飛來的。很快他就會搞清楚:這一票是一個名叫「魚在河」的同事隔山隔水投給他的。

在我們玻管局進行的歷次民主測評中,被測評者不僅能很快獲知自己得了多少票,並且能准確地知道是誰給自己投了票!有一次搞測評,市委組織部一位副部長親自坐鎮,並且一測評完便像抱著一個佛龕一樣將那個投票箱抱走了,然而那次測評的結果還是很快讓被測評者獲知。即使是蘇聯解體前的克格勃與美利堅合眾國的中情局,也沒有我們玻管局這些看上去其貌不揚、極其平常的同志獲取情報的能力強。

獲知馮富強叛變,我雖有過震驚(當時思想沒拐過彎來,拐過彎來我就不震驚了),但並沒有對他不齒。怎么會不齒呢?為什么要不齒呢?用如下四句話給馮富強畫個像:眼大善觀風察s,嘴闊會拍馬吹牛,手長能撈取名利,腿軟好屈膝磕頭。這也不正是我魚在河的畫像嗎?我不是已變作深海的一只海參了嗎?我不是已變作北美或南亞叢林中的一只動物了嗎?跑那么遠g什么?我們紫雪市有駱駝,我其實只要變作一匹駱駝就行了。我這匹駱駝的含義不是指人們通常對沙漠之舟「艱苦跋涉、任勞任怨、揮灑汗水」之類的評價,而是指駱駝的外形。我曾仔細觀察過一匹駱駝,它竟是那么多動物的一個組合:兔鼻、牛蹄、馬耳、j腿、狗肚、鹿脖、豬尾、猴背、羊頭、虎胸、鼠牙。如果我變作這樣一個東西,誰能再識破我的廬山真面目?閻水拍能識破?還是余宏進和朱姬牛能識破?包括有一雙火眼金睛的孫悟空以及無所不能的觀音菩薩,也難以讓我現出本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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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叛》19(2)

我不但要在外形上千變萬化,還要學會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逢人只說三分話,未可全拋一片心。見機行事,伺機而動,當機立斷。這次果斷背棄趙有才,投奔馬方向,就是我人生中的一個「機」。那些古書古訓總是告誡我們,讀書人應該博學之,審問之,慎思之,明辨之,篤行之。應該講禮義,守氣節,知廉恥。像於謙,烈火燒身也不怕;像文天祥,留取丹心照汗青。可我既不是於謙,也不是文天祥,我只是玻管局的魚在河!那些古書古訓古人離我太遙遠了,離我近的是閻水拍、趙有才和馬方向。我又不給於謙和文天祥投票,我只給趙有才和馬方向投票。況且讀書人有什么了不起?讀書人算些什么東西?我們這一代讀書人尤其算不上什么東西!誠如杭州那個賣柑者所言:「出之燁然,玉質而金s」,「剖其中,g若敗絮」。讀書人真沒什么了不起。相傳元代曾把人分為十等:一官、二吏、三僧、四道、五醫、六工、七匠、八娼、九儒、十丐。讀書人列為第九等,位居娼妓之下,乞丐之上。既然讀書人只是這么個位置,當然可以像娼妓那樣無所顧忌地「賣」,像乞丐那樣不擇手段地「討」了!

背棄趙有才,我沒有絲毫的內疚。我只是感到遺憾:我怎么比馮富強這家伙遲鈍了一點?晚走了一步?

馬方向也曾「爭取」過我,我現在才頓然回憶起了和馬方向之間的點點滴滴。這兩個月,馬方向見了我明顯比過去熱情了一些。有一次我倆上樓梯,他在前邊,我在後邊,他扭頭看見了我,就停下不走了,一直含笑看著我,等我上來和我一塊兒並肩走,並熱誠地向我「問寒問暖」。還有幾次在衛生間碰面,他一邊洗手一邊找著和我說話。有一次我向衛生間走時,他已洗完手准備出門,可我出完恭走出來,他還在洗手池邊磨蹭,我洗手時他便笑著問我孩子多大了。聽說我孩子在市第一幼兒園時,他就說:「是嗎,我愛人在那兒當園長呢,以後有啥事你給我說一聲。」後來有一天,柳如眉告訴我,我兒子班里有一個小霸王,常欺負我兒子。他主要是要求我兒子趴下做一匹馬,他來做騎手。有時他還會扭住我兒子耳朵不放,說我兒子的耳朵是馬耳朵。有一次柳如眉提前去「偵察」,果然看見那孩子正騎在我兒子身上並使勁扭他的耳朵。她上去不假思索便在那孩子後腦勺上擊了一掌,然後心疼地揉著兒子紅腫的耳朵吧嗒吧嗒掉眼淚。柳如眉回家後給我說起這件事,又吧嗒吧嗒掉眼淚。她對我說:「我又不能天天去那里守著,可我想到寶寶被人欺負,心里就像貓抓一樣難受。你快設法找一下園長的關系,給咱兒子換一個班!」柳如眉這樣說時,我突然想起了馬方向在衛生間說過的話,第二天上班就去找了他,他很快辦妥了此事。換班的第一天回家,便見柳如眉一副興高采烈的樣子。因為有園長撐腰,兒子在新班里受到老師特別呵護。柳如眉眉開眼笑對我說:「我去接兒子時,他正將另一個孩子當馬騎呢!」我批評柳如眉說:「看你這人,咱兒子不能被別人騎,咱也不能去騎別人!」柳如眉小聲嘀咕說:「我也知道是這樣,人家那個被騎的孩子也有媽媽呢!可我當時看咱寶寶騎那個孩子時樂得小臉笑成一朵花,還是有點高興。站著看他騎了一小會兒,才將他拖起來。」接著她又說:「反正我一想到寶寶以前被人家騎了很多次,心里就想,讓他多騎一騎別人吧!寶寶騎人家一次,我就覺得他以前被那個壞孩子少騎了一次,心里就好受了一些。」

馬方向本已對我投之以桃,我卻沒有報之以李。孩子轉班的事辦成後,我只是到他們科里對他說了一聲:「謝謝馬科長,我真不知怎樣感謝你呢!」馬方向當時笑著對我說:「這你就見外了,誰讓咱們是同事呢!尼克松說過,什么是危機?就是在危險中尋找機會。按照尼克松這種說法,什么是同事?就是遇到難辦的事同去想辦法!我以後遇到難辦的事情,說不准也得去找你『同』想辦法呢!你是咱局里公認的筆桿子,以後說不准真有用得著你的時候呢!」馬方向這樣說的時候,友善地望著我,目光溫暖極了。接著他又說,「剛才我在閻局長辦公室,閻局長一邊審閱你寫的一份匯報材料,一邊表揚你呢,說你寫的材料就是有高度。閻局長笑眯眯地抬頭對我說,這個小魚,一寫材料就表現出一種大氣,真是下筆如有神啊!小魚平時與同志們相處怎么樣?閻局長這樣問我。」馬方向說到這里,拍拍我的肩膀,當時辦公室恰好只有我們兩個人,他拍拍我的肩膀後,又贊賞地看著我說:「我當時對閻局長說,小魚這個同志,做人也有一種大氣呢!與同志們相處都很不錯,連老喬都念他好呢。」聽馬方向這么說,我有點不好意思,謙遜地說:「馬科長過獎了!可我還是要感謝馬科長,替我在局長面前說了好話。」馬方向說:「這是應該的嘛,我並沒有說瞎話嘛,你確實是一個德才兼備的好同志!」馬方向說著又拍拍我的肩,仿佛他這一肯定,我就確鑿無疑是一個「德才兼備」的好同志了。

那天馬方向親熱地和我說了好一會兒話,臨末了還又體貼我。他當時像閻局長笑眯眯地看著那份材料一樣笑眯眯地看著我說:「這兩天寫材料又熬夜了吧?要注意身體啊,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啊!」

人家一個在局里舉足輕重的老科長,對你這樣一個無關緊要的小g事如此看重,又給你辦事(幫孩子轉班),又鼓勵你(材料寫得好),又給你添言(做人也有一種大氣),又關心你(要注意身體),關鍵時候你卻沒有絲毫回報的意識,人家遇到「難辦」的事情你卻不「同」去幫忙,你魚在河是不是缺心少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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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叛》19(3)

從這件事我得出的教訓是,我必須再靈醒一點兒!再機敏一點兒!僅靠學一下結巴遠不能鋪平前進的道路,實現我的既定目標。在玻管局工作,我得像獵犬一樣時時豎起耳朵,一有風吹草動就刷的一下沖出去,只有這樣才能最終沖在馮富強甚至馬方向前邊!一步錯了好挽回,步步錯了來不及。在趙有才和馬方向之間,我只能選擇馬方向——跟著馬方向,我在玻管局才會有方向!

這就是袁長印教給我的生存法則。當一個人的血變冷之後,這個世界在他眼里就成為了一個「動物世界」。如果我是一條力氣尚小的小狗,看著兩條體格健壯的大狗廝咬後,理所當然應搖著尾巴跟那條獲勝的大狗走!臨走前還要「狗假狗威」,向那條被咬傷後躺在地上舔傷口的大狗「汪」地吠一聲。即使這條斗敗的狗眼里流出憂傷的淚水,我也不會因此同情或者憐憫它,而會在心里說:「你去死吧,你這沒用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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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叛》20(1)

第一輪比賽中,我落在了馮富強後面。

我的競爭對手當然不是李小南,我若放過馮富強這個凶惡的敵人,而去和李小南爭那個副主任科員,正中了馮富強的j計。

況且李小南這個女孩子夠可憐的了,我和她爭什么?不需要爭她已經出局。

老喬給我紙團的第二天,我發現李小南一上午坐在辦公桌前發呆。眼圈周圍雖然淡淡撲了粉,可仍明顯看出她那天晚上回家後又哭過。正像古詩里寫的:粉污痕猶在——也許她整整哭了一晚上呢!瞧那樣兒,像李清照描述的:香冷金猊,起來慵自梳頭;柳眼梅腮,已覺春心動。小南這副可憐巴巴「凄凄慘慘戚戚」的模樣兒,使我不禁心生憐惜,想起李白那首詩:「美人卷珠簾,深坐顰蛾眉;但見淚痕濕,不知心恨誰?」李小南的老公在千里之外的部隊當營長。這個營長也真舍得將這么一朵花兒放家里,讓她一個人伏在枕邊無助地哭泣。

那天上午快下班時,趙有才讓李小南和他一起去閻局長辦公室。過去只要趙有才帶她去閻局長辦公室商量財務方面的事,話沒說完她就跟著去了。可那天趙有才話說完了她卻無動於衷,坐在那兒一聲不吭。趙有才有點奇怪,催她。一向如小羊羔般溫順的李小南竟硬邦邦地說出兩個字:「不去!」

「為什么?」趙有才豈止是奇怪,簡直有點驚愕了。

「不為什么,就是不想去!」一臉愕然的趙有才只好一個人去了。趙有才從閻局長辦公室出來後,閻局長夾個小包下班回家,經過大辦公室門前時,李小南盯著閻局長的背影看了一會兒,待閻局長走遠後,竟「呸」地向痰盂里吐了一口唾沫。

這些細節被冷眼旁觀的我看了個一清二楚。

我已像李鐵梅那樣猜出了幾分:局長向她伸出了手,要一樣東西,她沒給,局長於是難堪地縮回了手。局長縮回手時一定很羞愧,因為局長一般是不向別人伸手的。反過來講,局長一旦伸出手,那就不能縮回去,要什么,就得給什么!李小南現在沒給,局長一定老羞成怒。我斷定李小南沒戲了,用不著再和她競爭。

因此,我必須盯緊馮富強,雖然馮富強已穩c勝券,但我還是想和他一搏!人生能有幾回搏,這是某位乒乓球世界冠軍的名言。我大學畢業時已搏過一回,以失敗而告終。調玻管局後我絕不能再失敗,我必須取得勝利!大的勝利是由小的勝利累積而成,我不能放棄每一次微小的勝利,哪怕已經沒有希望,我也要全力以赴去爭取,不,去博取——以至去「搏」取!

只有背水一戰,才有可能絕處逢生!尼克松說得多么好!危機,就是在危險中尋找機會。現在我面臨著調到玻管局以來遇到的第一次危機,我必須在這場危機中找到機會!

人常說,機遇,稍縱即逝。稍一放松,就會與你失之j臂。好比你在大街上的人流中發現了一個美眉,和你迎面側身而過時,你若只是感慨她的美麗,繼續向前走,就會終身再難與她相逢,當然也就永遠失去了與她相識的機會。而你與她側身而過時,若當機立斷,折回身跟著她走,她去哪兒,你跟哪兒。她走進商店,你跟進商店;她買一管口紅,你就裝作要買一把剃須刀;她拿口紅在小嘴上塗一塗,你就拿剃須刀在老臉上剃一剃。一邊剃一邊還可以趁機將臉像電風扇那樣轉來轉去觀察她。她從商店出來走進書店,你也尾隨她走進書店。她買一本小說,你就買一本散文。她拿著小說邊走邊看,你就拿著散文邊走邊讀。突然眼前的倩影不見了。哪兒去了?原來此時已來到紫雪市玻璃制品管理局門前,她推門從樓里進去了。你也趕快推門進去,問一問傳達室的老喬頭,就會獲知剛上去的那個妮子叫陶小北,你只要知道她的名字和她的工作單位,就有可能和她相識,甚至有一天會成為好朋友,騎一輛摩托車去紅海湖玩呢!而你若在大街上的人流中與她失之j臂,再想找她時去哪兒找?她那張俏臉一閃就不見了,再要找她無異於在紅海湖的灌木叢中空手去逮一只兔子,累死你能逮著?

因此我不能喪失這次機遇!雖然局面已是如此不堪,甚至我在這個回合中注定要敗給馮富強,但我仍要全力博取!當然我現在不能去找馬方向,我惟一的一線希望,在閻水拍,我得設法去爭取閻水拍!

我決定去給閻水拍局長送禮。

其實我早該去看看閻局長了。人家力排眾議將我調進來,我卻一直沒有去看他。這次去看他,恰好這是一個由頭,一個說法。我可以這樣對他說:「閻局長,您調我進來這么久了,我都沒來看看您,其實我早想來看您了,可我又缺乏勇氣。我怕您批評我。您會說:『你這個小伙,拿這么些東西g啥?心思要放在工作方面,不要搞這些歪門斜道。』您如果這樣說,我會多么無地自容啊!局里一些同志對我說,閻局長最大的特點就是正直,千萬不敢去給他送禮,那老頭兒倔著呢,說不准會將你帶的禮品從門里扔出去呢。這樣我就更不敢來看您了,一門心思把精力用在工作上,生怕辜負了您對我的期望。現在一年時間過去了,我在工作方面能給閻局長您一個j代了,我想來想去還是得來看看您,否則我內心里始終會有一種不安,好像我是一個不懂得感謝別人的小人!滴水之恩當以涌泉相報,閻局長您給我的何止是滴水之恩?在局里工作這一年您一直愛護、不!您幾乎是在呵護著我!所以我必須來看看您!我來看您其實並不是為了看您,而是為了給自己的內心一個j代。我已作好了思想准備,哪怕您戧我幾句,我也必須得來,否則我這一生都會瞧不起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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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叛》20(2)

我將「腹稿」打好後,便去商店買了兩條軟中華香煙,兩瓶五糧y酒,在我們玻管局印制的一個小信封里裝了兩千元錢。我對自己這份禮的「輕重」安排比較滿意:這份禮價值三千多元。以我的身份和我的收入情況,送太重的禮局長會有負擔;送太輕的禮也不妥,讓人覺得你有點輕視局長。其實我這一份禮是當做兩份去送的:兩條煙兩瓶酒,是對局長調我進來的感謝。兩千元錢則是為以後鋪路,希望局長能時時「呵護」著我。為了表明我的誠意,我特意去銀行換了二十張一百元的新幣。將那一沓嶄新的錢裝進小信封時,我有點心疼:畢竟這是我近十個月的工資啊!那時我一個月的工資才二百多元。我給有病的老父親看病買葯的錢,也從沒有一次給過這么多,也就是一百元二百元,最多一次也只有三百元。可給這老家伙一次就是兩千元!只有過春節爺爺給孫子的押歲錢才是新錢,我既然給閻水拍新錢,他就成了我的孫子!我心里這樣想著,竟覺得舒坦了一些,看來阿q的精神勝利法還是挺管用的。

閻局長家沒有在我們玻管局那棟「年齡」與這棟辦公樓相當的陳舊的家屬樓里住,而是住在市水利局一棟家屬樓里。閻局長在縣里作縣委書記時,水利部門在那個縣上馬建設一個大型水庫,水庫建成的同時,這棟漂亮的家屬樓也建成了。因在水利工程建設過程中,縣里給了水利部門很多優惠條件,所以這棟家屬樓里有兩套房子是獎給閻局長和當時與他搭班子的那一任縣長的。

給我開門的是閻局長的愛人。面對一個差不多與我一般高且十分壯實的女人,我當時愣了一下:因為這個女人個子也太高了,高且寬。剛敲開門時,閻局長愛人見是一個陌生人,臉上瞬間掠過一絲不耐煩的神情,並有意用活像一只甲魚一樣寬大的身軀將我擋在門外。可她隨即低頭瞥見我手里拎著的東西,臉上立即多雲轉晴——仿佛她臉上設置著一個氣象台。再抬起頭來看我時,已像陶小北看我那樣笑頤如花——氣象台瞬間又變作我們紫雪市新建的世紀花園——各種鮮花在園內爭奇斗妍。

此時閻局長愛人已閃開身子將我讓進家門,並像一個嫻熟的導游一樣,領著我穿過寬大的客廳,又穿過餐廳,將我帶進閻局長會客的書房。果然書房寬大的寫字台前坐著一個小老頭兒。寫字台太大,將閻局長顯得有點微不足道,不明情況的人還以為這家的小孫子在爺爺的寫字台前淘氣呢!

閻局長愛人輕掩上門,我就像一顆西瓜一樣溜到沙發上坐下,將手里拎著的東西順勢放在沙發腳下,抬起頭來滿臉堆笑地望著閻局長。

我當時突然想起一個有趣的送禮故事。這個故事的標題叫《收》。有一位領導,收禮時有一個絕招,在手心上大大寫一個「收」字。送禮的人來了後,他便堅決地一邊擺手一邊大聲喊:「不收!不收!快拿回去!」即使送禮的人懷里揣著一個微型錄音機,錄下的也是「不收」的聲音。後來事情敗露在這位領導自己的疏忽:他去上班時忘記洗手了,恰好那天開大會,他在主席台上一邊講話,一邊伸出手不停地做手勢……

我們閻水拍局長當然不是這位領導,手心里並沒有寫著這樣一個「收」字。我當時一落座,像小學生背書一樣將打好的「腹稿」背誦給閻局長聽。在我背誦的時候,閻局長臉上像家家戶戶過春節一樣,一片喜悅祥和之s,絲毫沒有流露出准備將我帶來的東西甩出門外的蛛絲馬跡。只是待我背誦完後對我說:「你這小伙,來坐坐就行了,帶東西g啥?」轉而他又說:

「小魚你不口吃啊!」

我心里暗暗叫苦,一門心思背「課文」,把自己有點結巴這個毛病忘記了,那么長一段話流利地從口里一涌而出,連個「標點符號」也沒有,把在袁家溝中學講台上的那點兒看家本領全使出來了。可閻局長卻不是袁家溝中學的念書娃娃,那些憨厚的娃娃即使我偶爾講錯,也不會像閻局長這樣當面挑毛病。

我當時急忙回答閻局長:「怕您批評我,一著急把口吃的毛病給治好了!」

接著我又向閻局長解釋,我口吃的毛病原本是輕微的,並不十分嚴重,所以有時候不易察覺。自己注意一點,別人有時還真聽不出來。

我這樣說著,已將目光移到沙發對面的牆上。牆上掛一幅巨大的字,是本省一位著名書法家的真跡。筆力遒勁,但內容卻不新鮮,是毛主席的一首詩,其中有兩句是「金沙水拍雲崖暖,大渡橋橫鐵索寒」。閻局長見我看這幅字,也將目光轉向這幅字說:「我喜歡主席的詩詞,文化革命中主席的一本詩詞我都能背誦下來。可我為啥單選這一首掛在牆上呢?小魚你看出點兒名堂來沒有?」

我將那首詩又看了一遍,目光最後落在「水拍」二字上,高興地說:「閻局長我看出來了,這首詩里嵌著您的名字呢!」我這樣說時,突然想起那天與陶小北在紅雲山看到的那幾幅嵌名贈妓聯。這么一聯想,心里當下樂了:莫非閻局長也是個「青青」、「玉珠」或者「雁菱」?這一樂,沒有忍住,險些兒撲哧笑出聲。我忙以手將嘴巴捂住,將笑聲捂回去。

此時閻局長的目光還在那幅字上,沒有看到我以手捂嘴的情態,反而表揚我:「小魚你就是聰明,到底是大學生,別人就不能一下看出這一點來。有些同志來了幾次,我問他,他都看不出來。」閻局長這樣說著,將目光從那幅字前移開,重新落到我臉上。

《背叛》20(3)

我當時臉上掛著笑,用柔和的目光迎接著閻局長的目光,心里卻在想:「有些同志」是誰呢?莫非是馮富強?難道這家伙又跑在我前頭了?如果真是他,他已「來了幾次」,我卻是第一次來!閻局長這話里有沒有責備我的意思呢?我心中有點忐忑不安起來。

此時閻局長卻又已將目光移到那幅字上,在轉椅里輕輕搖著身子對我說:「不過小魚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這句詩里嵌著我們兄妹四人的名字呢!我大哥叫閻金沙,我弟叫閻雲崖——這名字挺有詩意吧?我妹叫閻暖。」

「小魚,你喝茶。」閻局長這樣說著,起身去衛生間了。這次我可沒有忍住,趁書房沒人,我用雙手捂著嘴不出聲地美美笑了一場,笑得腰都打顫,肩頭不停地聳動。並且一邊笑一邊看嵌有閻局長兄妹四人名字下面那句詩。若閻局長兄妹四人將名字嵌在下面這句詩里,那才有趣呢——閻大渡、閻橋橫、閻鐵索、閻寒——若閻局長妹妹叫閻寒,這女人保准嫁不出去!誰敢娶一個「冰箱」回家呢?還不把人凍死?

閻局長從衛生間返回書房的時候,我剛斂去臉上的笑容。然而這時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由於我剛才笑得太厲害,將塞在褲兜里那個裝錢的小信封笑出來了。笑的時候我的腰一直在打顫,顫一下,信封向外挪動一下。待閻局長進來剛坐下,那個小信封像是歡迎他似的,啪地落到了地板上。

猝不及防遭此變故,我的臉刷的紅了。可我很快見機行事,來個順水推舟,將信封抓起來,顛著小步跑到閻局長寫字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