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這傳出去,一個刻薄寡恩的名頭可不好聽
在中國zhègè人情社會,不管做什么,都得講情面。
正所謂不看僧面看佛面,真要板著一張臉當自己是包青天,那肯定就會變成孤家寡人
特別是袁盎姿態都擺的這么低了。
真惹毛了袁盎,劉徹也不好受
這么一想,劉徹的態度軟化了不少,站起來hēhē一笑,道:「絲公見外了孤與絲公是什么guānxi絲公既然為這季心求情,那孤就姑且相信此人確實如絲公所言一般吧」
劉徹向前踱了一步,輕聲道:「只是就要到年關了啊,按照高皇帝約法三章,殺人者死,傷人及盜抵罪,孤dǎsuàn近期讓劇孟清查關中各舊案底,爭取將一批過去屢次逃脫王法制裁的人犯追捕歸案,明正典刑」
這jiushi要搞一次西漢版的嚴打了
跟西游記一樣,有後台的妖怪,肯定是抓不住的,能被抓到的一定是沒有後台或者後台不夠硬的倒霉蛋。
劉徹的意思很明顯了,那jiushi既然袁盎你要保季心,那好,我給你面子,但是,關中季心是不能留了趕緊的讓他去關東躲兩年吧
要是這樣了,季心還賴在關中不走。
那就不能怪劉徹無情,不看袁盎的面子了
袁盎自然清楚劉徹的意思,於是俯首道:「正該如此,關中積年舊案,逃脫法網之輩,當受國法制裁」
「有絲公支持,孤就安心了」劉徹轉過身子,笑著道:「絲公請安坐片刻,孤已經命人去煮茶了,是程鄭嬰從蜀郡帶來的上等明前雨茶,俱是寒食前後新出的嫩茶芽,據說一片茶山只能出半斤呢」
不得不說,論起享受,商人比起皇家還要厲害
最起碼,此時的商人在享受方面,比劉家厲害多了。
劉徹以前做皇子時,一年到頭能混一匹蜀錦做衣裳就心滿意足了
更早的時候,太宗孝文皇帝在之時,別說蜀錦了,堂堂皇孫穿的是皇宮自己種的桑樹養的蠶,宮里妃嬪織的衣裳。
粟姬從來不去干這些粗話,自然的,劉徹xiongdi三個連個綢緞衣服都沒幾件
哪里能跟那些民間的狗大戶比
袁盎聞言,likè笑道:「敢不從命」
這場風暴總算過去了,剩下的jiushi如何收尾了。
走出太子宮,袁盎登上自己的馬車。
趕車的車夫是袁盎的家奴,說是奴仆,其實與家人無二,是袁家從小養大的仆人,與袁盎一起長大,東奔西走,感情自然是十分深厚。因此許多事情,袁盎都不瞞他,甚至還會與其商議。
這車夫見袁盎臉色不太好。試探著問道:「主人,可是太子那邊有什么事情」
袁盎長嘆一口氣,對這車夫問道:「大郎,你可知道,最近這些日子,季心都跟什么人在往來」
車夫答道:「仆聽說過一些,據說季心最近與杜氏往來甚密。您也知道,杜氏跟田氏,向來jiushi關中游俠的飯碗」
「杜氏」袁盎揉了揉太陽穴。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不由得怒道:「怎么不稟報與我」
「主人,難道有什么不妥」車夫好奇的問道。
這官面上的人跟商賈自然是不會zhudong碰面的。
這些平時的孝敬啊好處啊什么的常例一般都是交給官員的下屬心腹。
而通常,官員們也會委派一個家奴或者親信去處理這些事情。
這樣就算出事。也不會落下什么把柄。
這是當初張武受賄之後。官場上出現的新的收錢模式
袁盎雖然不愛錢,但,在官場上活動,迎來送往,時不時的請客,開個宴會什么的,光靠那點俸祿,別說開宴會了。jiushi養活家人都困難
袁盎聽了車夫的話,搖搖頭道:「何止是不妥啊。禍事來了啊」
「快,去季心的府上快」袁盎焦急的催促起來。
要知道,他可是剛剛在太子面前做了保的
假如季心做了什么觸怒太子的事情甚至大逆不道的勾當,那他袁盎jiushi要被連坐的
別人不清楚當今天子對太子的bǎobèi程度。
袁盎卻是清清楚楚
在河東時,太子回長安後,天子就一日三問太子行蹤和安全。
冊封太子後,雖然表面上天子沒怎么關注太子。
但shiji上,袁盎在宮里的熟人告訴他,天子每日臨睡之前,必定會聽人匯報今日太子的行蹤。
一定要聽完才睡
這種程度的看重,已經不單單是寵愛而是溺愛了
以老劉家的脾氣,誰動自己的兒子,那肯定殺誰全家啊
陶青,王恢的下場,袁盎可是看的明明白白的
於是,袁盎的太仆馬車一路疾行,穿越長安的大街,到了城東的一處豪宅前停了下來。
這里jiushi季心的宅子。
因為季心的兄長季布曾經官至兩千石郡守,所以,這宅子也毫無顧忌的修的富麗堂皇,門口還安了兩個石獅子。
袁盎下了馬車,季家的下人likè迎上前來,行禮道:「太仆來了,快快請進,主人盼著太仆,盼了許久了呢」
袁盎卻是板著一張臉咆哮對上來迎接的季府下人道「去把季心給我叫來,馬上likè」
這一吼,likè就嚇壞了季家的下人。
袁盎從來沒有如此暴怒過
於是,他們絲毫不敢怠慢,連忙進去通報。
不多時,一個穿著綾羅綢緞,但是膀大腰粗的漢子從府中走出來,一見到袁盎,likè跪下來拜道:「恩公,可是有事吩咐心心馬上就去辦是否晁錯又與恩公為難了」
袁盎看了季心一眼,wunài的道:「進去再說吧」
袁盎也是沒bànfǎ
當年他救季心,幫著季心躲過朝廷的追捕。
那是因為,他跟季心是老鄉
大家都是楚人,朝廷里的楚人本來就很少,能幫一個是一個唄
這種以地域抱團的模式,自古以來就有。
季心帶著袁盎進了家門,將袁盎請到客廳,又命人上茶,這才小心的問道:「恩公今日這般怒氣騰騰,可是某做錯了什么」
季心自然不蠢,他知道,今天袁盎這么發火,肯定是他不小心干了什么得罪了袁盎的事情。
而袁盎,季心可吃罪不起
畢竟,這是他的保護傘
袁盎看著季心一臉老實和順服的樣子,心里的怒氣頓時就消了許多。
畢竟,這么多年,季心zhègè老鄉幫了他不少忙
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尤其是他落魄時,季心也沒有離開他
但是,事關太子。袁盎不得不板著臉,冷冷的問道:「季心,我問你。這些天,你跟杜家在合計什么是不是想讓你大兄在九泉之下都要蒙羞,還要拉著我袁絲一起死」
季心的兄長季布已經在幾年前去世了。
因此,袁盎也可算是季心的長輩。
「恩公,何出此言」季心也嚇了一跳,連忙拜道:「某雖莽撞,但卻絕對不敢如此」
「還要瞞我」袁盎終於忍不住一拍案幾。問道:「你若沒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太子何以今日將我請過去錯非我這張老臉在太子面前還有點用,現在。禁軍就在外面了」
攙和皇室的事情,本來jiushi犯忌諱的
擋在太子面前的,更是找死的行為
當初,東安候張相如。朝野公認的長者。丞相人選,一朝得罪了太子,一腳就被踢回老家種田
堂堂徹侯都是如此,季心一個小小的游俠,屁股上全是屎的家伙,袁盎想不明白了,憑什么他敢攙和進這種掉nǎodài的事情里去
「太子」季心愕然,他撓撓頭。道:「恩公息怒,恩公息怒。某確曾受人之托,命人將幾個游俠從劇孟哪里喊了回來,但,不至於就得罪太子了吧」
袁盎站起身來,看著季心。
他真的不知道該用什么語言來形容季心的這種行為。
這還不叫得罪,什么才叫得罪
「季心,你若還認我袁絲,就答應我一件事情」袁盎嘆了口氣道。
「恩公請說」
「你馬上收拾一下,likè離開關中,去蜀郡也好,去雒陽也罷先出去躲個兩年吧」袁盎垂頭喪氣的道。
「為什么」季心卻忽然爆發了,挺直了脖子,紅著臉,問道:「某不過是打了個招呼,何至於此」
「為什么」袁盎冷笑了一聲:「憑什么就憑錯非我袁絲在家上面前為你求情,現在。你就已經是個死人了」
「可我不服」季心卻是也一臉委屈,蹲在地上,道:「恩公,您說,某那點就比不上那個劇孟了」
袁盎總算明白了,為什么季心會干出這種不要命的事情了。
游俠的世界,只能有一個老大。
以前劇孟在關東稱雄,季心在關中逍遙。
自然兩不招惹。
可如今,劇孟跑到了長安,把手伸進了季心的地盤,又是拉人,又是整合。
袁盎也覺得,季心能忍得現在才給劇孟一點顏色看看,那已經是很不錯了
袁盎也是嘆了口氣,他一直不明白,太子為什么就偏偏看上了遠在雒陽的劇孟,而置關中的季心不顧
難道太子不知道強龍不壓地頭蛇
劇孟再怎么厲害,到了關中,肯定也不如地頭蛇季心厲害
這從劇孟如今以備盜賊都尉兼太子門大夫的身份,尚且沒bànfǎ讓關中的游俠全部聽話就能看出來了
假如是季心在劇孟的位子上的話,那么
誰敢唧唧歪歪
但是
袁盎嘆了一聲,道:「劇孟是怎么被招徠的,你知道嗎當時太子若是招徠你,你會去」
季心聞言,微微一愣。
半年前,誰知道劉徹是哪根蔥啊
那時候長安城里的貴族和商賈,人人都是眼巴巴的就等著皇長子劉榮上位了。
至於皇次子
誰注意過
這么一想,季心頓時就有些泄氣,但還是很不fuqi,撅著嘴道:「天下草莽英雄,難道只有一個劇孟嗎某jiushi想讓太子知道,某也不比劇孟差甚至比劇孟還要好,這關中七十五縣,誰不知道某的大名某要是在劇孟那個位子上,肯定干的比劇孟好」
這才是季心長期以來的心結。
太子要用人就用人吧
本來劇孟進關中,做官,幫著劉徹做事,他季心是樂觀其成的。
畢竟,這游俠洗白的途徑太少了。
劇孟算是一個指路明燈。
因而,長久以來,季心都沒怎么出來為難劇孟,甚至下令小弟們盡量配合,不然劇孟再怎么厲害,名氣再怎么大。沒有他的默許甚至支持,關中的那幫游俠在沒看到好處前,誰會鳥一個關東來的蠻子
可是。現在孟劇孟出頭了,還成了備盜賊都尉,混了個太子門大夫,潛邸大臣的名頭。
特別是最近,季心每次跟過去的小弟喝酒,提及劇孟的風光,季心都是羨慕無比。
甚至有些游俠只知道劇孟。而不知道他季心了
半年前,論出身,劇孟拍馬也趕不上他季心。
論背景。他季心的靠山是袁盎,跟長安大大小小的官僚也都熟,還是地頭蛇。
季心自問,自己不比劇孟差。
但為什么太子就沒派人來征募他
想來想去。季心覺得。可能是自己的名聲還沒傳到太子耳中。
那要怎么才能讓太子知道,這長安城里還有一個正懷抱著拳拳報效之心的在野遺賢呢
正好,前兩天杜氏找他幫忙,給劇孟拖拖後腿,於是,兩人一拍即合,就有了這么一出。
可惜,現在看來。效果是有了,但卻是個反效果。
太子果然知道了有個季心。但卻恨上了
這就讓季心覺得,肯定是zhègè世界出問題了
為什么劇孟明明家在雒陽,卻能被太子還在微末之時就發覺了,他天天在長安,在關中,卻一直得不到征募
袁盎自然知道問題出在哪里了。
季心用游俠的思維去跟太子打交道,太子卻用政治的角度來看待,這能不出才怪了
袁盎哭笑不得,搖頭道:「既然你想效忠太子,何不與我分說,我在太子面前,素有薄面何至於此啊」
季心卻搖搖頭,道:「某欠恩公太多了,拉不下zhègè臉面再求恩公」
袁盎卻是不住的搖頭。
游俠大多放盪不羈,目無王法,沒有什么規則。
當年jiushi季布還在世,季心脾氣上來了,說殺人就殺人了。
這也是袁盎一直沒在劉徹面前提及季心的原因。
這種人,放在下面還好,一旦到了朝廷上,季心的性子jiushi他取死的根源
事已至此,袁盎也不想再多說了,他搖搖頭,問道:「杜氏除了讓你做zhègè事情外,還跟你說了什么沒有」
季心搖搖頭道:「回稟恩公,倒是沒有,只是,某聽說了一些事情,不知道該不該說」
「說說看」袁盎連忙問道。
「是這樣的,某聽下面的人說,最近幾日,杜氏與其他幾個商賈家族,正在與關中各縣縣衙的衙役,司曹以及亭長游繳商議一些事情,某聽說,他們好像在說什么太子要限定保護糧價,要通力配合,而且還要做到極端,有人告訴某,某個亭長在與其喝酒時說了,關中商賈與他們商議的事情是太子假如限定糧價五十錢一石收購,五十五錢一石出售,那他們就要用五十五錢一石的糧價賣給農民,每戶要買十石以上」季心摸著頭,回憶著道。
袁盎一聽,再也坐不住了,likè起身道:「茲事體大,你且先等著,我馬上去稟報家上,晚上回來,再與你商議此事」
「有問題嗎」季心問道:「難道這樣不好」
「問題大了」袁盎道:「這些家伙居然敢用這種手段來duifu太子,一旦被他們成事,這朝野就要大亂了,甚至天下都會動盪」
作為積年老吏,袁盎當然知道下面的人在遇到上司以強有力手段推行某個政策時,假如他們在硬實力方面打不過,會采取什么樣的手段了。
季心所說的,恰恰是最極端最惡劣同時也是後果最嚴重的一種對抗方式。
真要被這些串聯起關中各縣的衙役地方的亭長游繳和廧夫等低級官僚,玩這么一出。
到時候,要嘛是太子低頭認錯,要嘛jiushi劉氏動用軍隊,血洗關中
基本不會有第三個選擇
而以劉家的脾氣,最可能的jiushi第二個選擇了。
而那么一來,整個天下都會為之不穩,甚至劉徹的太子位可能也要不保了
太子宮,畫堂。
劉徹坐在上首,聽完了袁盎的話後,他也有些發愣了。
這問題很棘手啊
袁盎說的事情,很簡單,幾個不甘心利益受損的商賈,決定串聯和收買整個關中的底層官僚。
假如是明著對抗的話,劉徹根本不怕
但他們這么玩的話,就危險了
王安石變法怎么失敗的
jiushi敗在官僚們的這一招之下
好好的青苗法免役法,最後變成了攤牌和官僚集團的狂歡。
本來應該受益的農民,最終卻付出了更大的代價。
官僚們做的事情,其實說穿了,很簡單,那jiushi擴大化和極端化。
像青苗法,本來是說給底層bǎixing一個低息貸款,免疫法,是讓那些不想服役的bǎixing,出錢請人代服。
可搞到最後,下面的官員給你來個一刀切,所有的bǎixing都要強制出錢雇人服役,強制要貸款,管你需不需要願不願意
這才是王安石變法失敗的根源
上層貴族討厭變法,下層bǎixing沒有嘗到好處,反而日子過的更苦,這樣一來,誰還支持新法
這樣的例子,可不單單一個王安石變法。
jiushi後世天朝,慶豐新政,也遇到了這樣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