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夜行第3部分閱讀(1 / 2)

錦衣夜行 未知 5896 字 2021-02-15

再把冰塊一塊塊擺上去,兩層冰塊搬下來,下邊又是一層棉被,再掀開,赫然出現一個蜷曲著身子的少女來。

箱中的少女臉上帶著一種異樣的蒼白,冰塊融化後在她臉上凝成了一顆顆細小的水珠,她的小嘴微微地張著,那雙本該很嫵媚的眼睛驚恐地張大,眼神直勾勾的,看得夏潯一陣毛骨怵然。

「這是楊文軒的女人,只是他買回來的一個女人,很漂亮吧楊文軒性好女色,除了留連於花街柳巷,他在青州還另有女人,也許是一個也許是幾個,也許是未嫁的名門閨秀也許是羅敷有夫的閨中少婦。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嘛,只是這樣隱秘的事,就連我也不知其詳了」

說到這兒,張十三忽然覺得有些反常,一個鄉下人突然見到這樣一具屍體,是不是表現得太冷靜了些毫無預兆地,他突然扭過頭去

第006章 卸石棚寨

張十三一回頭,就見夏潯臉色蒼白,牙關緊咬,雙腿也在微微發抖,要不是他正扶著壁板,恐怕已經跌坐在地了。原來他不是不怕,只是在苦撐著,不由暗笑自己多疑,這才悠然說道:「死人無知無識,有什么好怕的真正可怕的事不是死,而是生不如死。

你知道熱水一瓢瓢地澆到人身上是什么滋味嗎,他會發出凄厲如惡鬼般的慘叫,就算過了三天三夜,你的耳邊還會不斷回響著他那恐怖的聲音,不管你是醒著還是睡了。沸水澆在身上,再用鐵刷子把那爛肉一層層的刷下來,和著血水,直到他露出森森的白骨,那景象就像地獄一般。

還有勾腸,那是一種很有趣的刑罰呢,你需用一只鐵鉤,還需要懂得很高明的技巧,才能把人的腸子從下體鉤出來,犯人被綁在那兒,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身體的一部分離自己越來越遠,越來越遠,他會覺得肚子里漸漸的空了,肚皮一點點地癟掉

不過我並不喜歡這么復雜的刑罰,我十三歲襲父職入錦衣衛,效命於蔣瓛指揮使大人麾下,後來其實越簡單的刑罰使用起來才越爽快,我對人犯用刑時,只需要一根鐵釺子,先插到爐中燒得通紅,然後把犯人扒光綁在刑床上,什么花樣都不需要,就只是把那根燒紅的鐵棍,往人犯身上多肉的地方狠狠一捅,鐵釺子應聲而入,他無法掙扎,但是他身上每一塊肉都在拼命地跳動,他會用盡全力,發出凄厲的慘叫,青煙在傷口處升騰而起,血水和著油脂從傷口里面汩汩流出,嘿嘿」

張十三神經質地笑了兩聲:「我們錦衣衛分南鎮和北鎮,北鎮對外,南鎮對內,對犯了法的不聽話的那些錦衣衛人員,南鎮撫司的刑法花樣和北鎮撫司一樣的精彩你不用怕,只要你乖乖聽我吩咐,就是有功無過,不會有機會享受到錦衣衛的大刑的。」

夏潯的眼角突然抽搐了一下,但是迅即恢復了平靜。

張十三把屍體抱出來,若無其事地道:「這個女人叫聽香,是楊文軒花了兩百貫鈔從泰安州的翠煙樓買回來的,楊文軒遇刺時,她就在旁邊,是目睹一切的人,所以我把她宰了。楊文軒既然安然無恙,那么聽香死了就得有個說得出去的理由,所以我把她帶到了這里」

屍體被兩人抬到了波濤滾滾的固水河邊,張十三不放心地睨了夏潯一眼,問道:「方才教你的,都記住了」

夏潯重重地點了點頭,張十三笑了:「很好,機靈一點,依計行事。」

他返身走出兩步,忽又想起了什么,回首問道:「你懂得水性吧」

江南人少有不識水性的,何況初次相見時,夏潯手中就提著一串徒手捉來的魚,所以對這一點夏潯並不隱瞞,坦然答道:「懂,我的水性很好,可以徒手捉魚。」

張十三微微搖頭道:「可楊旭不懂水性,完全就是一個旱鴨子,這一點你千萬要記住,落水後不要露出什么破綻,從今天起,在熟悉楊文軒的人面前,你都要注意,你不懂水性。」

「是」

張十三忽又想起一事,問道:「你會騎馬么」

夏潯搖了搖頭,張十三苦笑道:「楊旭卻懂得騎馬,而且騎術非常好,看來到了卸石山之後,你又多了一項需要學習的東西。」

夏潯目送著張十三的身影遠去,直到他完全消失在叢林里,才在聽香的屍體旁蹲下來。

他輕輕扶起聽香的頭顱,女孩的頸子軟軟的,肌膚觸處一片冰涼,即便已成為一具屍體,她那美麗的容顏和動人的身體仍然對男人有著相當大的吸引力,可以想見她活著的時候,該是一個何等迷人的尤物。

夏潯輕輕嘆了口氣:「聽香姑娘,投胎的時候好好看個清楚下一世找個好人家吧」

他輕輕抹了下聽香姑娘的眼皮,可是那雙眼睛仍然睜得大大的,夏潯凝視著那雙令人心悸的眼睛,半晌之後,才低聲說道:「姑娘命苦,我也命苦,你我可謂是同病相憐,我知道姑娘死不瞑目,如果你在天有靈的話,請你保佑我。」

他的手又一次輕輕抹下去,也不知是聽香姑娘僵硬的肌膚已開始融化松弛,還是冥冥中她那不甘的靈魂真的聽懂了夏潯的這句話,那雙望而令人心悸的眼睛,終於合上了。

夏潯托起她的屍身輕輕推到河里,看著她浮浮沉沉地飄向遠方,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這才寬去衣袍,只著一條犢鼻褲跳到水里,他把自己浸得全身濕透,抹一把臉上的水痕,突然放聲大呼起來:「救命救命啊」

沿河下去兩里處有一個林家庄,林家庄的地保叫林五斗。

在水里撲騰掙扎著的夏潯被闖訊趕來的張十三等人拖上來,然後一行人迅速趕到林家庄,在鄉人的帶領下找到了地保,向他說明自己帶著女眷路經此地,河邊乘涼時,侍妾不慎失足落水的經過,請地保攜助搜救,並奉送五貫寶鈔的謝禮。

見夏潯出手如此闊綽,林老漢眉開眼笑,馬上收了五貫寶鈔,敲鑼打鼓地喚出一村老少全體出動,沿河向下尋去。過了一個多時辰,村中百姓在水勢較緩河水較淺的一處河岔子口,找到了被一塊嶙峋的怪石勾住了衣角的聽香屍體。

聽香是夏潯花了兩百貫寶鈔從青樓買回來的侍妾,生死本就不會引起多少人關注,再加上有地保和眾多的村民證明她是溺水而亡,所以縣衙里派來的公差只簡單做了個記錄,聽香之死便順理成章地定性為一樁很尋常的失足溺水案了。

民不舉官不究本就是自古相循的道理,何況如果在自己轄區內出了案子,即便隨後破獲,也要落一個轄區不靖的考評,對縣尊大人以後的升遷是很不利的,既然眾口一詞都說是失足落水溺斃,那自然就是溺水而亡了。

張十三買了口薄棺,盛斂了聽香的屍體,又花錢請當地村民隨意把她埋在了左近的青山叢中,一行人便繼續上路了,一條人命去的好不輕松。

傍晚,他們趕到了卸石棚寨。

卸石棚寨在卸石山北山嶺下,而夏潯的采石場則建在東嶺下,距寨子不過十多里的路程。

卸石山重岩疊嶂,峰巒滄翠,山連山山靠山山山不斷,嶺挨嶺嶺靠嶺嶺嶺相連,山勢險峻,極難攀登。

這里最多的天然資源就是石頭。

楊旭年初的時候在這里興建采石廠,並非是一時心血來潮,其根本原因就是因為齊王要重建王府。齊王就藩青州才十四年,照理說王府本就是新建的,用不著修繕的,更談不上重建,可齊王朱榑自打去了一趟北平回來,就起了重建王府的心思。

藩王與藩王之間,秉持著「王不見王」的政策,除非入朝覲見,皇室一大家子團聚的時候,否則一般是沒有機會見面的,但是也有例外,那就是奉有皇命的時候。齊王朱榑曾經奉旨率兵從山東出發,配合燕王朱棣討伐北元,因此有機會進入北平,看到了四哥朱棣的燕王府。

燕王府是在元朝大都的皇宮基礎上建成的,規模宏大,氣勢威嚴,在大明所有藩王中,燕王府最為恢宏壯觀,朱老七一見四哥的王府,就像鄉下老財頭一回進城,見到城中大戶家的氣派,頓時就眼熱起來,等他回到青州再看自己的王府,頗有一點玉皇大帝的靈宵寶殿和土地廟的差覺,怎么看怎么不順眼。

當時已受到他重用的楊旭在馮總旗的授意下,趁機蠱惑他重建齊王府,齊王本已意動,又受楊旭攛掇,便向皇帝請旨重建王府。朱元璋先以朝廷用度緊張為由拒絕了,並且寫信告誡兒子:「貪如烈焰,不遏則燎原;欲如洪水,不遏則滔天。井底之泉雖不盈滿,卻能每日汲用,貪奢無度,必然四海不靖,身為皇子更要蓄養德性,以為天下表率。」

齊王朱榑是極剛愎的人,一旦拿定主意,九牛不回。見了父皇的書信他毫不動搖,立即回信大訴苦水,講他王府人口眾多,而建在龍興寺舊址上的齊王府又是如何的簡陋狹小,居住如何不便,並保證朝廷撥款不必一次性給付,他可以先用自己的俸祿墊付用度等等,言辭乖巧懇切之極。

朱元璋嚴於律己,也嚴於律人,他自己是個極其儉朴的人,就算做了皇帝,各方面的用度從不舍得鋪張,對官員們也是如此要求,可是對兒子,他卻有著大多數老人的通病,寵溺疼愛,見兒子說的可憐,心里也有點發酸,於是就答應下來。

建王府需要大量的石料,楊文軒近水樓台,便把這生意攬了過來,可他若由別處購買石料,再運抵青州,那花銷實在不小,他能賺到的利潤也就不多了,因此打聽到卸石山多石材之後,楊旭干脆自己投資在這里建起了一家石料場。

夏潯趕到石料場的時候,山坡下已經堆積了大量的石材,碼放的整整齊齊,這是近期就要運往青州的。懸崖上山坡上,還有許多赤裸著黑黝黝上身的人仍在作工。管事老王帶了七八個工頭站在山腳下迎接,一見夏潯到了,立即呲著一口黃板牙迎了上來,長揖到地,殷勤地道:「小的等見過東家。」

夏潯讓張十三搭了把手,從車上跳下來,向山上掃了一眼,微笑道:「起來吧,你們很勤快啊,將近黃昏,還在做事。」

王管事點頭哈腰地道:「應該的,應該的,東家如此信任,小的敢不效力東家這邊請,您的住處已經打掃干凈了,請。」

夏潯此來卸石山,主要目的是給自己找一個暫時避免回青州的理由,同時要在這段時間里,在這里做好冒充楊文軒的種種准備,可是他既然是打著巡視采石場的幌子來的,對這里的工程進度就不能不聞不問,所以剛一用過晚膳,他便立即接見了采石廠的大小管事。

夏潯趕到的時候已是黃昏之後,用過膳後天色已經全黑了,但廳中的燈火並不明亮,並且油燈有意放在靠近管事們的位置上,夏潯坐在光線黯淡的上座,向管事們詢問著采石場的近來的生產情況:「王管事,場子里第一批石料,可是都要供給齊王府使用的,絕對耽擱不得,現在采石的進度怎么樣,人手夠用么」

王管事忙站起來,恭聲道:「東家放心,現在工人們已經做順了手,開山采石的速度比年初的時候足足提高了兩成。人手也是夠用的,這兩個月場里至少又招攬了百十個壯勞力,按照東家的吩咐,都是每個人一天一百文工錢,工錢優厚,自然也就不會有人愛惜力氣了。再說,還有工頭們看著呢,真有那偷j耍滑的,一旦發現,馬上就打發滾蛋。」

「是啊是啊,東家盡管放心,咱們采石場絕對誤不了王府開工的事兒,王管事盡心,兄弟伙兒也都賣著力氣呢。」

王管事一說,眾工頭就七嘴八舌地應和。

說起來,楊文軒確實是個出手大方的東家,他這采石場,每個工人一天是一百文的工錢,很公道,也很厚道。要知道那時候一位正七品的縣令,一年的俸祿折合白銀也才45兩,而衙門里一個馬夫一年的薪資是40兩,大約相當於後世三萬元人民幣,與縣太爺差不多。

只不過縣令的45兩是凈收入,他的住房出行隨員衣食花費都是由朝廷支付和補貼的,馬夫沒有這些待遇罷了。朱元璋是窮孩子出身,最恨貪官污吏,在他看來,做官不是為了發財,公務員和老百姓的收入差距不應該有天淵之別。

楊文軒這家采石場的工人做事雖然辛苦,但是一天一百文錢,勞作一年的總收入與衙門里的「司機師傅」其實相差無幾,這樣優厚的待遇,對那些庄稼漢們來說,當然是個很值得珍惜的機會,管事工頭們只要不虛應其事,管理嚴格一點,為了保住這個飯碗,工人們的確不可能有偷j耍滑的人。

張十三卻馬上聽出了問題,插口道:「王管事,我記得你們寨子里的青壯勞力並不多吧年初開場的時候,公子出一天一百文工錢的高價招工,你們寨子里能用的人手全來了,也沒那么多的人應工,怎么現在突然就多了百十號壯勞力呢你可不要假公濟私,把你那些三親六故老弱病殘的親戚朋友全安排進來,要是讓我查出你們出人不出工或者吃空額,耽擱了公子爺的大事,哼」

第007章 你要變白

王管事一聽張十三的話不禁叫屈道:「十三郎,瞧你這話說的,我哪敢吶。明兒一早你到山頭下瞧瞧去,在咱這兒干活的,個頂個兒的都是倍兒棒的農家壯漢。」

「那人手自何而來」

「實不相瞞,咱們寨子里人口的確有限,可是前不久朝廷剛從淮西遷來幾十戶人家安置在咱們這兒,人手自然就足了。」

一聽是新遷的移民,夏潯和張十三這才恍然大悟。從大明開國到現在,近三十年來,朝廷已陸續從山西河北安徽江蘇四川等地往山東移民十多次了。沒辦法,元朝末年的時候,天災不斷,山東是重災區,等到朱元璋北伐驅逐北元時,山東又是主戰場,天災人禍使得當地人口銳減,土地大量荒蕪。

朱元璋開國之後,便想以移民政策迅速改變山東地區人口蕭條的狀況,然而漢人對故土最為迷戀,年老的講究的是落葉歸根,年輕的講究的是父母在不遠游,要他們遷居難如登天,他們寧可在家鄉討飯,也不願背井離鄉,朱皇帝無奈,只能強制移民,好歹把這移民政策堅持了下來。

青州不是移民的重點安置區,但是外來人口也不少,如今正是夏天,此時遷來的移民已經錯過了節氣,雖然分了田地,今年至少是沒什么好種的了,夏潯的這家采石場,給他們提供了一個打工賺錢貼補家用的機會,無形中倒是幫了官府的大忙,有利於移民的穩定。

當然啦,等到明天開春的時候,還是會有許多人辭工回家種地的,打工掙的再多,也不如自己家的那三畝地叫人心里頭踏實。不過等到那時候這家采石場也未必還需要這么多人手,像齊王府這樣一下子需要海量石材的人家可不多。

夏潯同這些工頭管事有的沒的閑聊了一陣,張十三便向夏潯遞個眼色,站起來道:「好啦,公子一路上乏得很,你們都回去吧,公子這次來,會在這里住上十天半月的,休身養性,避避暑氣,你們呢,多賣點力氣,好好做工,公子自然不會短了你們的好處。」

等他們退出去之後,夏潯從座位上一躍而起,興奮地道:「十三郎,我瞞過他們了,可沒一個人看出我的破綻」

張十三一盆冷水當頭潑下:「不要高興的太早,這些人只見過楊旭一次,若連他們都能看出破綻,你還有什么用處早些歇了吧,明日五更起床,開始訓練。」

「吱呀」一聲,門扉開而復合,張十三出去了,夏潯微微一笑,如迦葉拈花。

五更天,天色未明,張十三就鬼魅般出現在夏潯床頭。

於是刷牙洗臉梳頭更衣,然後與張十三一起離開采石場,頂著晨曦到卸石山下那片荒草原上練習馬術。辰時二刻,他們回來了,因為初學馬術還沒有掌握技術要領的夏潯累得腰酸背痛通體是汗。

院子里,幾個住在采石場里的管事已把自家婆娘打發來給東家做早餐,飯菜的香味撲鼻而來。鄉下婆子做不了精致的菜餚,但是至少份量管夠,熬的金澄澄的小米粥兒,蒸得熱氣騰騰的白面饃饃,噴香的炒雞蛋都是論盆裝的院子里住著六個大男人呢,個個都是飯量奇大的年紀。

夏潯卻沒有忙著用餐,而是到了後院開始沐浴,一身大汗可不舒服。院子里的人都懂得規矩,未得傳喚許可,沒有人敢擅自闖進來。後院里有兩口大水缸,就在廊下,那時節家家戶戶幾乎都有這樣的水缸,一則取水方便,二則一旦發生火情,可以就近用水撲滅。

夏潯就站在水缸邊,只穿一條犢鼻褲,拿著大木盆往身上澆水。一盆水澆下,水珠活潑地飛濺,那一身小麥色的肌膚在陽光下閃閃發亮,他的身材健美細腰乍背,曲線流暢,肌肉賁張的臂膀結實的胸肌以及六塊腹肌,無不顯示著一個男人的陽剛之美。

張十三抱著雙臂站在滴水檐下,目光在夏潯身上逡巡著,一向挑剔的眼神難得地露出一絲欣賞的味道:「看不出,你的身子竟是這般結實。嗯,很不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