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夜行第16部分閱讀(1 / 2)

錦衣夜行 未知 5886 字 2021-02-15

身,一個大頭兵是萬萬不敢輕辱的,他被讓進了軍營門口的哨樓,奉了大碗茶給他,這才急急趕來稟報千戶。

「唔一位諸生」

杜龍摸摸後腦勺,有些納悶兒:「老子字都不認識一個,哪認得什么念字的秀才,這些讀書人,見我一個大老粗做甚么」

杜龍想了半天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便擺手道:「叫他進來。」說完像饞嘴的貓兒似的,美美地抿了口酒,兩只眼睛眯縫了起來。

「千戶大人,諸生楊旭帶到。」

「唔,請進來。」

杜龍趕緊把喝干的大碗甩到炕尾,又把酒壇子蓋好塞到被褥里面,盤膝往炕上一坐,一邊起勁地捏著自己的腳丫子,一邊擺出一副威風凜凜的模樣。

夏潯一進屋兒,就聞到一股汗味酒味摻著臭腳丫子的怪味,差點兒把他熏個跟頭,夏潯微微一皺眉,趕緊屏住了呼吸,欠身施禮道:「學生楊旭,見過千戶大人。」

「嗯,啊,楊生員,你找本官有什么事啊」杜龍一邊呲牙咧嘴地捏著腳丫子,一邊問道。

夏潯道:「還請大人摒退左右,學生有要事稟告。」

「左右,哪有什么左右,前後還差不多。」

杜龍捏著腳,臉上的表情既似痛苦,又似舒服,他無所謂地向夏潯身後的親兵揮揮手:「你出去,楊生員,現在可以說了吧。」

「是」夏潯自懷中摸出那面象牙牌子遞了過去,沉聲道:「學生還請千戶大人先看看這個牌子。」

「嗯」杜千戶一把抓住象牙牌子,剛一接在手中神色便是一動,臉上滿不在乎的神情馬上消失了,再一看清那塊牌子,杜龍騰地一下就從炕上跳下來,驚疑不定地道:「楊生員,你你是」

文武官員,俱有腰牌,質地做工各有不同,杜千戶雖不識字,並不代表他不認得腰牌,所以那牌子一入手,他馬上就知道來人非同一般,因為武官用金牌,所謂金牌,是指五金所鑄,倒不一定是金子鑄的。而文官所用的腰牌,則質地區別更大,能用象牙腰牌的只有三種人:一是高級文官;二是皇宮王府的心腹要人;三么,就是武官中的另類錦衣衛高級武官了。

而杜千戶所在的軍營是青州都指揮使司轄下的衛所,他豈有不認識齊王府腰牌的道理,所以一見這牌子,就曉得是齊王殿下的人了。齊王的人可不是他一個小小千戶能大剌剌地盤坐在那兒接見的,杜千戶人雖粗,心可不粗,立即跳下地來。

夏潯泰然道:「千戶大人,學生在替齊王爺辦一些事,路經此地。路見一樁不平事,想請千戶大人幫個忙。」

杜千戶動容道:「既是齊王府的貴人,若有什么事情,本官自該傾力相助的,只是不知楊生員楊公子有什么事需要本官相助」

夏潯把發生在蒲台縣的強擄民女一事說了一遍,又道:「學生擔心那蒲台知縣與擄人的歹徒暗中有所勾結,這里尚屬青州治境,乃是齊王爺的藩國,轄境內發生這樣的事情,於王爺的令譽可是有損的。因為事情緊急,又來不及回青州請示王爺,所以學生便想到了千戶大人,學生也知軍營自有軍營的規矩,不敢要千戶大人調動大軍,但派出三五十個壯漢,著便服出去協助捕盜,想必不會令千戶大人過於為難吧」

「不為難,當然不為難。」

杜千戶非常爽快,一邊嗵嗵地拍著胸口做保證,一邊把牌子遞了回來:「楊公子請放心,本官馬上去挑人,親自隨公子去蒲台縣里走一遭。」

「如此,多謝千戶大人。」

夏潯微笑致謝,然後不動聲色地伸出兩指,如佛祖拈花,將那象牙腰牌輕輕拈起,優雅地丟進袖中口袋,趁機藏手於袖,使勁地蹭了蹭手指。

杜千戶看了夏潯的表情動作,不禁心中暗贊:「到底是讀書人,瞧瞧人家這做派,比個娘們兒還娘們,我老杜打死都學不來」

第040章 魚兒上鉤

徐亮陳成廖良才三個混混兒在大牢里關了一宿,第二天便被人悄悄帶出了大獄,獄門口有人接應著,那人把他們帶到一條隱秘的巷子,遞過三個小包裹,低聲道:「包袱里有衣服,換上,還有老爺答應給你們的賞錢,也都放在里邊了,拿了錢趕快滾蛋,先去別處風流快活一陣兒,待風平浪靜再回來。老規矩,要是不慎現了蹤跡」

「那自然是小的們越獄逃跑了,了不起再回來吃幾天牢飯,謝花管家的賞,謝大老爺的賞。」

三個混混兒眉開眼笑,連忙換了衣服,又將包袱里疊放的寶鈔掖在腰帶里貼身藏好,點頭哈腰地向花管家道謝一番,便戴上頭笠鬼鬼祟祟地離開了蒲台縣城。那被稱做花管家的男人抬頭看看四周,也飛快地走掉了。

寥良才三個人是蒲台縣的地頭蛇,穿街走巷,熟稔無比,這兒穿過一家店鋪,那兒爬過一個狗洞,就算你身手再高明,也跟不住這三個滑溜如蛇的家伙,可是偏就有人盯得住,因為林羽七也是地頭蛇,而且是一群地頭蛇的龍頭老大。

林羽七黑白兩道都沾手,旁人不知道的規矩門路他知道,手中又有足夠的人手,他的人盯牢了這三個混混,始終沒讓他們走脫。三個混混出了蒲台縣城,立即加快腳步向遠處走去,離城不遠,也就七八里路,三人繞過大路,拐進一片樹林,正要抄小路往鄰縣去,七八條手持棗木短棍的蒙面大漢突然鬼魅一般閃出身形,將他們圍在當中。

廖良才臉色一變,狡獪的目光四下一掃,試探著哀求道:「好漢爺,各位好漢爺,我們哥仨兒都是苦哈哈的窮把式,身無分文,有上頓沒下頓的,各位好漢要替天行道,殺富濟貧,也不該找上我們哥仨兒呀。」

領頭大漢厲聲道:「少廢話寥賴子,識相點,老實招認,唐家小娘子是被誰家擄了去」

寥良才臉色大變,立喝道:「走」一矮身便往草叢中鑽去,其他兩個混混兒打爛架的經驗也是豐富無比,登時錯身,各取一個方向逃竄出去,可他們再快,也快不過七八條棗木棍子。只聽棗木棍兒揮舞帶風,嗚咽作響,猶如打落水狗一般,專挑三人的足踝掃去,被這棍子挨著一下,痛澈入骨,片刻功夫,三人就被摞倒在地,抱著小腿慘嚎翻滾,叫得沒有人聲。

領頭大漢冷笑:「不給你們點厲害,不知道馬王爺三只眼現在肯招了」

寥良才慘叫道:「好漢爺,我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我們只是受人利用,我們」

「噗」

一條棗木棍子狠狠抽在他的嘴上,幾顆門牙登時飛落,寥良才滿口鮮血,嘴唇破爛,慘叫著連聲音都喊不出來了,看得其他兩個混混面無人色,蒙面大漢走到徐亮面前,大眼中帶著冷厲的笑意,喝道:「你說」

「好漢,我不知道你說」

「噗」沾血的棗木棍狠狠敲在他的臏骨上,徐亮嗷地一聲慘叫,痛得渾身都抽搐起來。

「招不招」

「我我不知」

「噗」

另一條腿也被棗木棍狠狠掃中,徐亮蜷縮著身子,鼻涕眼淚一齊往下淌,慘呼道:「我真不知道,我真不知道啊」

「有骨氣,真他娘的有骨氣」那大漢陰笑:「把他們拖過去,埋嘍」

幾個大漢撲上來,拖死狗一般扯起他們就走,樹林中已經挖了個大坑,坑不夠大,三個人胡亂捆了塞進去,感覺有點擠,大漢們拿腳一通亂踹,然後便往里揚土,三個人張嘴大呼救命,可是一張嘴就吃了一口黃土,只得閉口不言。

七八個人一齊動手,很快就把三個人活埋了,只是坑淺,三個人猛一掙扎,還能自土里抬起頭來,但是他們只要一露頭,當頭就是一棍子,打得他們頭破血流,如是者三五次,三個人氣也喘不上來,腦袋跟血葫蘆似的,眼見這些蒙面漢子心狠手辣,目無王法,這一遭硬捱著不招,他們真敢宰了自己,三人終於崩潰了,寥良才猛一抻脖子,血和著泥巴一頭一臉,好像剛扒出來的小鬼兒似的,慘嚎道:「我們招,我們招啊」

與此同時,有位書生去本地縣學拜見了教諭訓導和各位夫子,這位秀才是游學到此的外縣書生,名叫高賢寧,高秀才家里很富裕,游學至此,到縣學拜訪,帶來了幾方好硯,還有一些地方特產做禮物,禮多人不怪,高秀才又是個斯文知禮的人,很快就和他們熟稔起來,更和縣學的生員們稱兄道弟,成了好友。

這天早上,有個漂亮的小村姑也到了蒲台縣,老話說:「深山育俊鳥,柴屋出佳麗。」用在這位小姑娘身上當真再正確不過,雖說是布衣釵裙,可那俊俏模樣兒著實好看。

姑娘梳著活潑可愛的三丫髻,額前覆著劉海,臉色微黃,五官靈秀,一雙大眼晶亮醉人。光看那模樣就是個標致之極的美麗小女人,更難得的是她身材修長婀娜,玲瓏浮凸。小姑娘穿了打補丁的兩截村姑常服,兩截衫褲最能體現女孩子的身體曲線,看那身材,該大的大,該細的細,大概是家里窮置換不起衣服,打了補丁的碎花衫褲綳著一雙修長圓潤的大腿,好像能把那褲子撐破了似的。

她在縣城里一露面,過路的行人莫不多瞧兩眼,等她大街小巷地轉悠的半天,知道的人就更多了。過了晌午,這位漂亮的小村姑站在一條巷弄口兒,掩面啼哭起來,這一下就更引人注目了,呼啦啦便圍上一大圈人,熱心人七嘴八舌地一問,不免也替她唏噓起來。

這個小村姑叫春村兒,是個苦命的女娃兒。父母早喪,獨自一人靠給人做針線女工過活,不巧家里又被一場大火燒個精光,無奈之下,這才歷盡辛苦從兗州府跑到蒲台縣來投奔她的遠房舅舅,誰知打聽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到舅舅家,卻是鐵將軍把門。

原來她的遠房舅舅去年就去了金陵,因為她這個遠房舅舅是個泥瓦匠戶,被朝廷召到金陵營造宮殿去了,也不知啥時候才能回來。小姑娘盤纏用盡,走投無路,只能在舅舅生了銹的鐵鎖門前掩面痛哭。街坊們看著不免生起惻隱之心,可是他們也不是多么富有的人家,誰舍得周濟太多頂多好心送幾個饃,不讓這小村姑餓死街頭罷了。

善人還是有的,這不,今兒仇秋仇大老爺興致正好,輕擺折扇,一步三搖地偏巧經過這條多是窮人居住的巷子,見一群人圍著個妙齡少女,仇大老員驚訝之下連忙上前問起,得知經過情形之過,心善的仇大老爺不由一掬同情之淚。

仇大善人已經到了知天命的年紀,心軟,最受不得這個,陪著掉了會兒眼淚,又瞧瞧這姑娘的模樣兒,仇大老爺便道:「可憐見的,姑娘若是無處可去,本老爺府上倒是還缺幾個使喚丫頭,你可願到我府上做事么一來么,有口飯吃,二來么,也可以候著你舅舅,他早晚是要回來的嘛。」

春村兒膽怯地道:「謝謝大老爺,小女子還有一個親姨,現居河北霸州,小女子想去想去投奔我姨。」

「哦」仇秋用折扇輕捶掌心,又問:「那你可有盤纏」

春村兒搖搖頭,忍不住以袖掩面,又嚶嚶地哭起來。

「好啦好啦,小娘子不要哭啦。」仇員外從懷里掏出一把銀鈔,遞過去,和顏悅色地道:「既然如此,老夫就幫襯你一把,喏,拿著,不要害羞。」

把錢塞到小姑娘手里,仇員外又扭頭吩咐道:「小魚兒,小魚兒。」

仇府管家花小魚兒連忙趕上前來:「老爺。」

仇員外以扇一指,吩咐道:「安排這位姑娘住店歇息,明兒一早搭騾馬行的長途客車送去渡口。唔一個單身女子,在本地又無人照應,把她安排到林家的太白居住下吧,宿店錢老爺替她拿了,太白居是咱們縣最大最規矩的客棧,安全。」

鄉鄰街坊們交口稱贊,自己家鄉出了這么一個樂施好善的紳士,能救助苦命的外鄉人,大家也臉上有光不是春村兒眨著一雙會說話的大眼睛,淚汪汪地看著仇員外,有點不知所措,旁邊忙有人喊:「小娘子,還不謝過仇員外,那是你的大善人吶。」

「啊,啊啊,小女子謝過員外,謝過仇老爺。」

「噯,不用客氣,不用客氣,老夫這是行善事,結善果啊,呵呵」仇秋一雙眼睛深深地凝注了姑娘一眼,一展扇子,舉步向前走去。

仇大老爺要去縣衙拜訪知縣單老爺了。仇大老爺的本家堂兄,在濟南府做參贊,他本人又是蒲台縣里財大氣粗的鄉紳地主,和知縣單大老爺走動十分親密,兩個人都好酒,也都好棋,時不時的就在縣衙後院兒擺開棋盤殺上幾局,這時候他正要往縣衙去會老友。

第二天一大早,花總管便趕到了太白居,林家的掌櫃店小二們,客客氣氣地把那位苦命的小姑娘送出了門,花總管領著她,又去了趙家騾馬行。趙家騾馬行有一條長途線路,正好經過西去的渡口,每日一班車,清晨起行。花總管付了錢,囑咐趙家車馬行的伙計,把人家姑娘送到渡口下,方便她登船往河北去,這才告辭離開。

小姑娘千恩萬謝,挎著小包袱,登上騾馬行的遠途客車,踏上了西去霸州的道路。早起的許多城中百姓,都目睹了她的離去,有那昨日見過的,老遠還要打聲招呼,獻上自己的祝福,祝她一路平安。

蒲台是個小縣,這又是早上,往渡口的路上車馬絕跡,行旅稀少,只有趙家騾馬行的這輛遠途客車。騾車到了桑西渡口的時候,出現了三岔路口,往前翻過小山崗就是河渡,左右則是分別通向南北的道路,其中往南的是官道,最為寬敞平坦,這輛長途客車就是往南去的,往北的是一條小道,通往一個小村落,距此十多里地。

路口有幾個人,是從渡口和小村庄趕來准備乘車的客人,幾個人蹲在樹蔭下乘涼聊天,等著騾車過來,車子停下,車把式先把春村兒攙下車子,指著小山崗笑道:「喏,翻過這道崗,就是河渡口了,那兒有兩艘渡船,大的渡車馬和挑貨的行旅,小的只擺渡徒步的客人,姑娘你上那小船便可,要不然大船收的渡船費可比小船貴著三文呢。」

「謝謝這位大哥。」

春村兒斂衽福了一禮,緊了緊身上的小包袱,候在此處的客人們次第登車,車把式向她道了別,揚鞭南去。

「奇怪,怎么全無動靜,是沒引起那歹人注意,還是他色鬼看不上本姑娘的模樣」

易名春村兒的彭梓祺眼珠轉了轉,四下無人,不由暗自猶豫。她在蒲台縣從早上折騰到午後,又是打聽又是問路,又是當街痛哭,如果真有那覬覦美色不懷好意的人,一定能聽到風聲,可是從昨夜到現在,都不見有人動手,以那人連定居本縣的婦人都不肯放過的貪婪勁兒,怎么可能難道真如那縣太爺所猜測,唐家小婦人是與情夫私奔了

沉吟片刻,彭梓祺暗下決心:「且不管他,沉住了氣,到渡口看看再說,如無異狀我就換了男裝再改回蒲台縣與他們匯合。」

想到這里,彭梓祺舉步上山崗,平地走路也罷了,這一往上走,雙腿邁動,可就感覺到了那褲子有些緊,彭梓祺臉上微紅,心中暗罵:「楊文軒那個大混蛋,是真的找不到合適的衫褲,還是還是故意整我等這事了了,我一定找回這個場子,哼」

好不容易走到一半兒,在一棵樹下站定,正想歇歇汗的當口兒,樹林中「嘩啦啦」一陣響,走出兩個手提繩索的大漢,中間站著一人,正是仇府總管花小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