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夜行第21部分閱讀(1 / 2)

錦衣夜行 未知 5879 字 2021-02-15

登基,錦衣衛更不可能東山再起,因為建文帝從小接受的是儒家教育,他喜歡重用的是文臣。

如果他重用的是楊濤楊士奇楊榮夏原吉金幼孜王偶解獵這些真正胸懷韜略的實干家,那么當燕王朱棣一步步走向強大的時候,這些重視結果勝過重視手段的政治家或許會勸他啟用錦衣衛,可惜的是,他重用的是黃澄齊泰方孝孺這一類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國,只會抱著道德大義誇誇其談的庸臣,他們固然忠心,可他們只有忠心,而無能力。

因此,夏潯清楚地知道,只要拖到朱元璋歸天,建文帝馬上就會對諸王下手,而且根本不需要錦衣衛制造什么犯罪事實,他隨意編排一些罪名,下一道詔書,就把齊王貶為庶人了,錦衣衛的計劃屆時將失去執行目標。在緊隨而來的靖難大戰之中,朝廷勢力將不斷重新組合,錦衣衛將再也顧不上扔在青州的這幾枚棋子。

那時候,自己或許會像西門慶那樣,在這里潛伏下去,潛伏一輩子。

這個結果很不錯,能夠潛著不起來,也是一種幸福。

因此,他現在要做的事只有兩件,一是拖,拖到朱元璋歸天,朱允炆發難;二是脫,盡快脫離,和齊王劃清界限,免得建文帝削藩時,把他這個齊王心腹也一股腦兒地抓進去。劉旭此人不足為慮,那么他接下來的主要精力就要放在:把錦衣衛用了四年時間,才給楊文軒爭取來的齊王代理人的身份,用半年的時間轉讓出去,這樣的話,他得找一個幫手,一個肯幫他背黑鍋的倒霉蛋。

第054章 雨中謎

「老安,馮總旗之死,大有蹊蹺。」

劉旭低聲道,安立桐呼呼地喘著粗氣,奮力地從泥濘中拔著自己沉重的鞋子,擦一把汗,沒好氣地道:「你這不廢話么馮總旗的腦袋都和身子分家了,這叫蹊蹺嗎這叫謀殺你見過得了絞腸痧會掉腦袋的我現在睡覺都不踏實,走到哪兒都覺得背後有一雙眼睛在盯著我。」

他站住腳,緊張地道:「老劉啊,賣消息給咱們的那個仵作說,府衙的幾位大人都很緊張,好像還有什么事兒是他也不知道的,你說會不會是府衙的人在馮總旗的住處發現了什么代表馮總旗錦衣衛身份的東西」

劉旭沉著臉道:「發現了又能怎么樣錦衣衛那本公開的花名冊上,根本沒有我們的名字,官司打到應天府,也查不出個所以然來。我的意思是說,這個夏潯非常可疑。」

「夏潯那個鄉巴佬兒」

安立桐立刻嗤之以鼻:「馮總旗一身功夫何等了得你不知道嗎就憑夏潯那小子,他有本事碰掉馮總旗一根毛,我就算他了不起。」

劉旭沉聲道:「那你說,咱們潛伏青州四年,一直安然無恙,怎么夏潯一來,張十三馮總旗就先後死了這也未免太巧了吧。再者,馮總旗死就死了,他的住處為何被燒成了一片廢墟你不覺得,他是唯一一個有理由殺掉馮總旗的人么」

安員外道:「馮總旗死的時候,他可不在城里。」

劉旭立即道:「但是馮總旗死的第二天,他就回來了,這個巧合,不讓人生疑么。」

安員外又道:「那十三郎呢整個案情經過,馮總旗可是了解的詳詳細細,十三郎死時身邊並沒有凶器,夏潯根本沒有機會藏起凶器。」

「這」

安員外把一個肥胖的圓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所以說,夏潯是絕對不可能的。」

他四下看看,又緊張地道:「老劉啊,我總覺得,咱們潛伏青州的事,應該是被人發覺了。當初楊文軒遇刺,咱們一直以為和咱們的大事無關,現在看來,未必如此,楊文軒張十三馮總旗,如果是被同一伙人干掉的呢」

他四處看看,仿佛那凶手就在一旁窺伺似的,有些膽怯地縮了縮脖子:「馮總旗死了,張十三死了,真正的楊文軒也死了,現在連個主事的人都沒有,我看咱們這差事夠他娘的嗆了,可這不是咱們的錯呀,馮總旗和張十三都已殉職了,咱們兩個只是聽話跑腿的小人物,待在這兒還有什么用,依我說,咱們回金陵吧,僉事大人沒理由難為咱們的。」

劉旭絕望地搖了搖頭:這個腦滿腸肥的家伙,根本不可與謀。其實安立桐固然膽小怕事,也不想惹事,可他也不致於蠢得一塌糊塗。他也有他的打算,他同其他三個人不同,那三個人都是職業軍戶,從小就在錦衣衛里當差,唯一的職業就是錦衣衛,想要出人頭地只能寄望於錦衣衛,而他呢他有萬貫家產,他有嬌妻美妾,他憑什么要跟著他們去出生入死

楊文軒張十三馮西輝,接二連三地離奇死亡,固然令他心驚膽戰,但是同時心里面又有一種解脫般的輕松和喜悅,他希望因為馮西輝和張十三的死,能讓僉事大人改變主意,放棄青州計劃,那么他就可以回應天府做他的富家翁去了。

所以他的態度非常消極,他只盼著應天府那邊盡快收到消息,盡快做出「英明決策」:令其撤離。當然,他也確實不相信馮總旗的死與夏潯有什么關系,馮西輝張十三看不起他,甚至連劉旭都看不起他,他何嘗不是根本看不起夏潯那個窮叫化呢。

安員外見墳場的人已經不多了,有些擔心起來,忙道:「老劉啊,我得走了,你也快回去吧。那刺客神出鬼沒的,兄弟我心里不安吶。」

他說著,便轉過手,喃喃嘆道:「唉,滛雨霏霏,卻如冰刀雪劍啊,這種擔驚受怕的日子什么時候才是個頭兒。」

劉旭看著這個不爭氣的東西,氣得肝火大旺,他口不擇言地低罵道:「真是塊塗不上牆的糞土,冰什么刀雪什么劍吶,一個臭生意人還拽什么文,真他媽的」

劉旭轉身欲走,忽又站住,眼珠慢慢轉動了兩圈,慢慢放出光來:「冰刀冰刀如果是冰刀的話,那就不需要藏了,它會自己走掉的」

馬車入城,到了十字路口忽然停了下來,耳邊傳來一陣嘀嘀嗒嗒的鎖吶聲。

計議已定的夏潯掀開轎簾兒探頭一看,只見一隊迎親隊伍正經過街頭。天上雖然下著小雨,可是吉期已定,迎親和送親的隊伍仍然按時上路,或許這細雨有些惱人,不過仍然可以看得出他們臉上那歡天喜地的神情。

夏潯看著送親隊伍熱熱鬧鬧地在面前走過,臉上忽然露出一種耐人尋味的笑容,向彭梓祺問道:「彭公子,你可知道婚禮與葬禮有什么相同之處嗎」

「婚禮與葬禮有什么相同之處」

彭梓祺認真地想了想,答道:「我知道,相同之處就是有人歡喜有人傷悲。」

「哦,這話怎么說」

彭梓祺胸有成竹地道:「嫁女兒,爹娘雖然為她歡喜,可是總會有些舍不得的,難免又要歡喜又要傷心。再者,如果那新婚的男女,另有旁人喜歡了他她,在這大喜的日子里自然也是有人歡喜,有人傷心。而不管是什么人,總會有人喜歡他,有人不喜歡他,所以當他死掉的時候,一樣是有人歡喜有人傷悲」

夏潯微笑道:「嗯,似乎有些道理。」

彭梓祺不服氣地道:「似乎那你說,婚禮與葬禮有什么相同之處」

夏潯慢條斯理地道:「相同之處就是:都有人躺下。」

彭梓祺騰地一下紅了臉,啐道:「流氓」

夏潯嘆道:「我只不過說了一句大實話而已。」

迎親隊伍走過去了,夏潯看著遠去的迎親隊伍,臉上的笑容慢慢斂去,若有所思地道:「成親楊某已至及冠之年,似乎也該成親了。」

「哦」

彭梓祺的心忽然不爭氣地跳起來:「你有有了喜歡的女子么」

夏潯喃喃地道:「我也不知道我會不會喜歡她。這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從小定下的親事。也許,明年春天,我該回江南老家完婚才是」

這就是夏潯想要撇清和齊王的關系想出的辦法。今冬他要去北平,這一去一回最快也得兩個多月,回來之後又要去江南完婚,加起來半年都不止,齊王那么多生意,總要有人照料的。這是一個肥缺,只要他稍稍放出風聲,一定有人打破了頭的搶著來接他的班,替他背起這口黑鍋,那時他磨磨蹭蹭地留在江南,齊王也不會催他了。

等到朱允炆對齊王一下手,他就可以徹底擺脫控制,鯉魚脫卻金鉤去,搖頭擺尾再不來當然,這里面有一個變數,那就是錦衣衛方面是否會采取什么措施,男大當婚這個理由,在那位錦衣位幕後首腦面前怕是沒有什么說服力的,只能見招拆招了。

彭梓祺的心情突然變得很不好,憑著理智,她知道自己不該有什么不快,她絕不會嫁給這個勾搭兩母女的無恥小子,他娶不娶親,干卿何事可是不知道為什么,她的一顆心就是亂如雨絲,糾結的很

夏潯看看雨絲飄搖的長街,卻是興致大發:「怎么樣我們下車走走,咱們雨中漫步,走回府去」

「我不好吧。」

彭梓祺想要拒絕,卻又鬼使神差地答應了,兩個人各撐一把傘下了車。

馬車打發走了,兩個人安步當車,緩緩前行。

「哎呀」彭梓祺忽然閃了一下身子,差點兒跌倒。

夏潯扭頭一看,忍不住笑道:「鞋帶開了幸好只是走路,要不然拿著。」

他的手一遞,彭梓祺下意識地接過了他手中的傘,然後夏潯便很自然地蹲下去,開始為她系鞋帶。彭梓祺呆住了,哪怕她是他的娘子,她的男人也絕不可能蹲下身來為她系鞋帶,只因為他是男人,她是女人,這個世界一直是這樣的。

但他他很自然地就俯下身去,做得那么理所當然。彭梓祺的眼睛有些濕潤,手中撐著的傘不知不覺地有些歪了,雨絲開始飄落在夏潯的衣服後擺上,彭梓祺注意到了,連忙舉正了雨傘,悄悄的悄悄的向前移動,把夏潯完全罩在傘下。

纏綿的雨絲飄搖頭,打濕了她的肩頭。

微風細雨中,巷角一家小酒店。一壺濁酒,兩碟小菜,劉府老仆黎大隱獨據一桌,正在自斟自飲。當他看到夏潯和彭梓祺撐一把油紙傘,雨中漫步時,先是一愕,隨即目中便迸出了凌厲的殺氣,握住酒杯的手指也倏地收緊了。

就在前天,小姐已經見過了兒女親家,為小小姐定下了婚期。小姐已經下定決心,決不讓楊文軒毀了劉家,她要對楊文軒下手了。黎大隱十分歡喜,這才跑到街頭,自斟自飲,想不到恰在此處看到那人。

黎大隱恨不能馬上撲上去,把他一刀殺掉。可惜,現在還不是時候,楊文軒一定要死,但是楊文軒的死必須和劉家沒有一絲一毫的關系,所以他只能等,必須等,等一個萬無一失的機會。

第055章 娃娃親

天下著雨,生春堂葯鋪的顧客不多。今天那位坐堂郎中去參加晚輩的婚禮了,庚員外挽起袖子,親自到前廳為病人坐堂切脈。他的醫術是入贅孫府後學的,不算特別高明,也還過得去。

來看病抓葯的是青州府衙的照磨官吳輝光吳大人,吳大人把手墊在一塊毛巾上,一邊讓庚員外給他號脈,一邊發著牢馬蚤:「剛從馮檢校的葬禮上回來,這兩天天陰,我心口兒有點悶得慌,你給好好瞧瞧。」

「大人請寬心,還是老毛病,您這病有年頭了,要一下子治好不大可能,不過舒緩病痛還是容易的,大人遇著什么事兒心且放寬一些,這病自然先就好了一半了。」

「省得省得,這道理我自然省得。」

吳大人道:「可我這人就愛較真兒,一旦真遇上了事兒,忍不住。就說今天吧,今天在馮檢校的葬禮上,碰上個根本不會念經的和尚,我實在氣不過,還跟他理論了一番。唉想起來真叫人心酸吶,馮檢校做事沉穩練達,在任上時一向與人和氣,是個好人吶說死就死了,死了就死了吧,葬禮又這般寒酸,和尚連往生咒都念錯了,如何投胎轉世喲。」

庚薪抽回手,開始提筆寫字,一邊寫著葯方兒,一邊頭也不抬地道:「聽說馮檢校是患了急性絞腸痧,夜間掙扎起來,又不慎打翻了油燈,引起大火死的唉,多年的積蓄,連著家伙什兒全燒光了,虧得大人和幾位同僚幫襯,要不然買口棺材都難哇。大人也不容易,盡了心意就好啦,正所謂生死由命,富貴在天吶。」

吳輝光撇撇嘴道:「絞腸痧嘿絞腸痧」

他左右看看,探頭過去,低聲道:「老庚啊,你是個實在人,我就透露給你知道,可別往外張揚,馮檢校,是被人哈」

他並掌如刀,向下狠狠一剁,嘖嘖地道:「咔嚓狠吶,一下子就身首兩段,一個大活人,就這一下子,說沒就沒了。」

「什么」

庚薪筆下一顫,連忙停了筆,驚訝地道:「馮檢校是叫人給殺了的天老爺,這可是殺人命案吶,馮檢校是官吶,殺官如同造反,怎么就有人敢做這樣的事噯,既然是被人殺的,怎么都說是得了急病死的呢」

「咳還不是讓齊王爺給鬧的」

吳照磨探過頭來,神秘地道:「因為上次楊文軒遇刺的事兒,王爺把府衙的幾位大人都找了去,嚴厲訓斥了一番,說再這么下去,王爺就要替咱們州府衙門管管青州地面上的事兒。

得,上一次是青州縉紳遇刺,這一回更不得了,連州府衙門的官員都叫人給殺了這樣傳揚出去那還得了大人們不敢張揚啊,這事兒出得我口,入得你耳,可千萬別再叫旁人知道了。」

「是是是,大人您放心,我老庚的嘴巴一向嚴,再大的事兒我心里都藏得住,絕不會對人張揚的。」

庚薪滿口答應著,把葯方子遞給小伙計。小伙計去抓了葯來,包成三包,用線捆了送回來。庚薪雙手奉上,遞給吳照磨,親自把他送到滴水檐下,陪笑道:「吳大人,您好走,遇事千萬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