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夜行第51部分閱讀(2 / 2)

錦衣夜行 未知 5868 字 2021-02-15

「說到西門大哥」

南飛飛垮下了小臉:「都這么久了,也沒見他來找我。這個沒良心的,虧我把家里住址都告訴他了,他不是回頭就把我忘了吧不成,我都老大不小的了,再等下去就成了沒人要的老姑娘了,我可不能等他,我要把握自己的幸福。」

「你成老姑娘了」

謝雨霏鼻子都快氣歪了:「你要是成了老姑娘,那我算甚么你不要找這么拙劣的理由好不好」

南飛飛捂著嘴笑:「那只能證明,你比我更老。可憐喔,三年之內不能談婚論嫁,你就獨守孤枕吧,妹妹我就不陪你了,這楊旭嘛,要官有官,要才有才,要貌有貌,要錢有錢,反正是你逼著人家和離的,我也不算是搶了你的人。」

謝雨霏已鎮定下來,曬笑道:「好啊,你要真喜歡了他,那就去追好了,憑你的手段,一定能把他勾搭到手的。等那西門慶興沖沖跑到金陵來找你,誰也不要怪,只怪他自己來晚了。」

南飛飛不笑了,拉著她的衣袖,嘟起小嘴,怏怏地道:「姐,他說很快就會來找我的,怎么還不來啊,你說他這人到底靠不靠得住」

「你真的喜歡了他」

南飛飛想了想,使勁點點頭:「嗯,真的他很會哄人,很會照顧人,有時候我明明是故意欺負他,氣他,他也不惱。在他身邊,我特別快活。」

謝雨霏嘆了口氣,輕輕把她攬到身邊,幽幽地看著騎馬的夏潯從樓下緩緩馳過:「那就耐心地等等吧。姐姐以前等他,等了十六年呢,你這才幾天,至少你還有個人可以等」

「少爺回來了」

「哇,太英俊了。」

「咱們家少爺一看就是當大官兒的料。」

「不對,是當大將軍的料。」

「你看那官袍,像王爺不那綉的什么,好像是金龍啊」

楊家一家人站在大門口等著頭一天上班的夏潯回來,夕陽下,白馬紅袍,一人突現,全家人頓時雀躍起來。

早被夏潯打擊得也沒了氣焰的楊家人都貼著門縫向外看著,一臉敬畏,不敢高聲。

夏潯到了自家門前,一家人都圍攏過來,夏潯端坐在馬上,卻沒動彈。

彭梓祺欣賞夠了,忍不住笑嗔道:「好啦好啦,別擺譜了,還不下來,等著人扶你不成」

夏潯苦笑道:「你還真得扶我一把,我的腿邁不到哇」

夏潯房里,夏潯坐在榻前,彭梓祺和小荻一左一右,給他洗著腳,小心翼翼的,夏潯的腳上已經磨出水泡了。

小荻好奇地問:「少爺,御前侍衛就在宮里頭,需要跑很遠的路嗎,怎么累成這樣」

夏潯愁眉苦臉地道:「唉,我也以為很容易呢,誰知道有那么多事做呀。皇上上朝的時候呢,我就是站殿武士,皇上處理多久的公事,我在御階下就得站上多久,得一動不動,屹立如山,目不斜視,直到散朝。所以,平時不當值的時候,要苦練站樁功。」

他嘆了口氣,又道:「皇上如果沒去後宮,而是到文樓武樓華蓋殿謹身殿處理奏章會見朝臣,作為御前侍衛,我也要隨行左右,在殿門口站著,一動也不能動。可要是皇上出巡呢,皇上走到哪兒,我就得跟到哪兒,要是出京還有馬騎,要是在京里頭,就得兩條腿走路了。

好吧,其實皇上輕易不出宮,朝會也不是天天看,如果皇上在殿里面批閱奏章,偶爾也能偷偷懶,不是那么累。問題是,午後皇上回後宮歇著了,我還要巡弋皇宮,就是佩了刀,一圈圈地走,走啊走,一直走,其實一個鬼影子都看不見。

我是真不知道御前侍衛這么累啊。這也罷了,其實不用天天當值,有輪休的,問題是,侍衛不當值的時候,天天都要鍛煉武技奔跑攀爬站樁,根本不閑著啊。」

小荻道:「這樣啊,還以為少爺當了官很威風呢,早知如此不如在家享清福了。」

夏潯又道:「也不能這么說啊,我現在是太清閑了些,要不然這些苦哪能吃不了鍛煉一下也好,你不知道,那些侍衛們在宮里頭都是小人物,你也看不出張三李四,可要放到外面,沒有一個吃素的,要知道能在宮里做侍衛的,幾乎全都是功臣子弟,家里沒有點背景,想進宮當值難如登天。就是這些在家里當大少爺的人,在宮里邊,個個一絲不苟,軍紀森嚴,不敢有絲毫懈怠。這可都是些一生下來家里就有人做大官的少爺秧子,他們做得到,我為什么做不到」

彭梓祺給他擦干了腳,見他腳上起了幾個大水泡,心疼地道:「挪床上去,我給你挑破了吧,敷上點葯,一晚上也就好了,要不然明兒還要學禮練功,怎能堅持下來。」

彭梓祺取了一根銀針,小心地給他挑破了水泡,又敷了點葯,小荻拿來一雙柔軟透氣的蒲草拖鞋給他換上。

夏潯笑道:「好啦好啦,你們真要把我寵壞了,不過是腳上走出個水泡,不是多大的事。我剛才進來,看見前院的花圃好像修好了我去瞧瞧。」

夏潯走到門口,忽又想起了什么:「喔,對了,你們兩個都是好動的性子。前些天咱們家里事情多,什么都顧不上,緊接著我又給安排了這么個差事,沒時間陪你們,你們兩個不用整天守在家里,有空就出去轉轉,這秣陵鎮一帶的山水還是不錯的,如果去金陵城里轉轉,路也不遠,天子腳下,不會出什么亂子,有空就出去走走。」

彭梓祺低下頭,幽幽地道:「是,可是肖管事說,女人嫁了人,就要安分守己,要有點少奶奶的樣子他沒明著跟我說,可我知道是說給我聽的。」

小荻也道:「是啊,爹管的越來越寬,他說現在咱們家名氣大了,別人都盯著咱們家呢,又說少爺做了大官,叫我學著些規矩,我這兩天,也連後院都不敢出了,整天和梓祺姐蹲在那兒斗螞蟻」

夏潯擺擺手道:「不用管你爹,凡事有我呢,咱家不講那些規矩,整天把你們悶在家里,有什么好」

拋開對梓祺和小荻的信任和關懷不談,古人把女人關在家里的作法,夏潯也不贊成,那些人似乎以為把女人關在家里就安全了,孰不知那些年輕的女人不會因為關在家里就能消磨了她的精力。

恰恰相反,她們每天錦衣玉食,卻沒有任何事情可做,誰沒有七情六欲漸漸的空虛寂寞起來,會讓她變得比普通女人更敏感更容易跨越法律和道德的界限,人家幾句甜言蜜語,說不定就跟人家跑了,雪蓮妙弋武緋衣,莫不如此,夏潯不想把梓祺變成關在籠中渴望自由的金絲雀。

夏潯剛一出去,彭梓祺和小荻兩個裝可憐的小女人就歡呼著擁抱在一起。

「哈,這回得了少爺的令,我爹就不好說甚么了。梓祺姐,上回去棲霞山,我沒去成,明天咱們去棲霞山走走吧,聽說那兒還有廟,咱們去拜拜,保佑少爺做官一帆風順。」

聽見棲霞山,想起與夏潯在山澗前的旖旎浪漫,彭梓祺不禁紅了臉,說道:「不要去棲霞山了,我才知道,這個地方是春看牛首,秋看棲霞,春天的棲霞風光可不及牛首山美麗。」

小荻倒沒什么特別的意見,便道:「好啊好啊,那就去牛首山,然後還要去金陵城走走,我還沒認真逛過這座帝京呢。梓祺姐,你看少爺對你多好,旁人的相公,可不像我家少爺這般隨和。」

彭梓祺笑道:「旁人家的少爺,可也沒有像我家相公這么隨和的呀,對吧」

小荻聽她話中有話,不由得俏臉一紅,沒敢再接她的話碴兒。

夏潯穿一襲燕居常服,趿一雙蒲草拖鞋到了前院,見正門照壁前庭花圃主屋都已大致完工,花圃中已植了花草,絢麗芬芳,心中也自喜悅。

夏潯心滿意足地嘆了口氣:「這下好了,楊旭一房與楊氏家族的恩恩怨怨已經完全了結了,老朱一句話,我被調去了宮廷里做侍衛,俸祿高待遇好,又安全,根本沒機會在靖難之役中給任何一方當炮灰,我終於可以安下心來,好好享受一下自己的人生了」

幸福自然有,可他真能年紀輕輕,就此太平一生了么

只有天知道。

第151章 道義之爭

經過三天的短暫培訓,夏潯對自己的站位走位,上朝的程序總算是掌握了,今天是他第一次隨朝伴駕。

夏潯站在御座左側,按刀挺立,旁邊是一個十一二歲眉清目秀的小黃門執著拂塵。

往常,文武百官上朝,根本不會注意那些武士和太監,但是這一次不同,他們已經知道楊旭做了御前三等帶刀侍衛,幾乎每一個上朝的人,不管是文臣還是武將,不管是哪一派系的人,都要著意地看他一眼。

這些都是跺跺腳四方亂顫的大人物,任何一個都可以高高凌駕於夏潯之上,但是在這里,在金鸞殿上,卻只有一個權力核心,那就是朱元璋,站在他的旁邊,來自於其他人的威懾,似乎全不存在了。

夏潯站的位置,大唐開國皇帝李淵也站過,當初他就是殿前侍衛牛千備身,非皇親國戚功臣子弟不能擔任的角色。現在站在御座其余三角的三個侍衛,同樣都是皇親國戚,夏潯能得到這個位置,能站到最前邊來,只是因為朱元璋想要向臣子們示威。

朱元璋正坐在龍椅上,很多時候,一些國事他會交給皇太孫去辦,再點評他批閱意見的得失,這是他在有意識地培養接班人,但是重大事件,他還要自己把握。今天要討論的就是一件大事,關乎國運,必須由他來把握的大事。

文武百官,勛卿國戚蹕集,皇帝升階,坐定,百官膜拜,三呼萬歲,整齊劃一,剛勁有力。

虎已老邁,但威嚴猶在,朱元璋坐在高高的御座上,蒼老的臉上仍然透著自信和主宰一切的堅毅。功臣宿將元老勛舊朝廷新貴,大明帝國的智囊和人才,這個偉大時代的精英們,全都匍匐在他的腳下,山呼萬歲,頂禮膜拜。

他們站得很整齊,同樣給人一種眾志成城氣壯山河的聲勢,可是經歷過這許多的夏潯站在這兒,看著控制著整個帝國的文武官員們,心中卻有一番完全不同以往的看法和解讀。

官員們或直諫或逢迎,各人的見解立場和利益,彼此的爭執磨合與算計,還有帝國事務的大大小小方方面面,以及朝廷里眾多官員與各個派系之間的分分合合勾心斗角逢場作戲,這是普天下最大的一座名利場狩獵場,看著鳥語花香,實則危機四伏。

今天朱元璋要親自臨朝聽政,是為了今年的科考案。

今年二月,春闈會試,當時夏潯正在返回金陵的路上。到了三月,榜單出來,五十一名中舉考生全部是南方人,北方舉子為之大嘩,聯名上疏,告考官劉三吾白信偏袒南方人。

北方籍的御史言官更是激憤彈劾,告考官貪污索賄,一時南北對立,滿城馬蚤動。

這樣的考試結果確實是前所未見,聞所未聞,朱元璋起了疑心,不免懷疑三名南方籍的主考官有徇私舞弊的可能。他是窮人出身,一生最恨的就是「貪污腐敗,營私舞弊」。

為此,朱元璋特命侍讀張信侍講戴彝右贊善王俊華司直郎張謙司經局校書等十二人重新取閱考卷,所有涉案官員全部禁足府中,聽候查緝結果,今日正是十二人調查小組公開調查結果的日子。

這十二人中,侍讀張信當初也是懷疑考官舞弊的官員,嚴叔載董貫等人以博才多學著稱,周衡黃章等人則以忠直敢言聞名,這些調查成員的選擇,真是做到了公平公正。

今日的調查結果,朝野上下人人都在關注,天下舉子都在等待。北方舉子從三月中旬皇帝下旨重新閱卷調查,就一直壓抑著心中的怒火,一直等到今天,今天的調查結果,要么是一場甘霖,撲滅他們心中的火焰,要么促使他們爆發,帶動整個北方士族對朝廷的反抗,帶來難以估計的後果。

今日早朝,人人都知道要議論這樁大事,其他但凡不是十分緊要的事情統統為之讓路,因此也沒有人不識相,弄些亂七八糟的事去請示皇帝,站班太監一聲「有事早奏,無事退朝」剛剛喊罷,侍講張信便出班站定,抱笏施禮:「臣張信,奉旨查春闈科考案,今日復旨。」

朱元璋道:「卿奉旨重閱試卷,結果如何」

張信又是一禮,把笏板往腰帶上一插,轉身自另一名復審官懷中取出幾份卷成筒兒的試卷,捧在手中,高高舉起,說道:「皇上,朝廷取試,只以文章定優劣,務求公道,以服天下,臣等一十二人,遵皇上旨意,仔細復審,特別留意北方舉子的試卷,經反復品鑒,找出這七份試卷,文章通順,韜略可行,堪稱北方舉子中之佼佼者,可以成為國家的人才,以其才華論,臣等以為可以中舉。」

金鑾殿上一陣馬蚤動,人人都想,哪怕只有一人可以中舉,都說明主考官循私偏袒了,皇上最恨官員循私枉法,何況此事已轟動天下,豈無嚴懲之理,怕不是又要血雨腥風,大肆殺戮了

朱元璋聽了卻是微微一蹙眉,心道:「才七個本科取士五十一人,北人只占這么少的名額,如何令黃河以北半壁江山的百姓們歸心誠服」

不料張信緊接著一句話,差點把朱元璋閃一個大跟頭,張信把卷子交給了小內侍,又從另一位官員懷中抱出一摞考卷,說道:「皇上,這里還有七份試卷,是中榜的南方士子中最後七名的考卷,臣等將方才北方舉子的七份試卷,與這居於榜尾的南方舉子七份考卷逐一比照,發現南北考生成績實在相差懸殊。

中榜者最末一名的文章,也遠遠高出北方學子中的佼佼者,皇上,開科取士當以文章定優劣,臣等深體萬歲之意,雖覺北方舉子那七篇文章所顯才華,其人亦可為朝廷所用,但朝廷取士名額有限,無視學籍,只依成績,臣等調查結果,前榜公平無私,不宜更改,今科應試的北方舉子,確該落榜。」

這句話如平地一聲雷,把所有人都驚呆了。文武百官全未料到復審官員居然得出這么一個結論,朱元璋也是大出意外,怔了半晌才冷笑一聲,拈起案上一封奏章,怒道:「張卿真是公正言明,好會做戲你帶人取閱試卷時,朕就收到密奏,說你與前任主考官劉三吾串通一氣,因你一向在朕身邊行走,朕還不信,想不到果如其言」

朱元璋把御案一拍,真的怒了。

這倒不是朱元璋見不遂己意,隨意尋個名頭擠兌張信,而是確實有人告發張信舞弊,告發者乃河南籍御史楊道,是北方籍的官員,北方籍官員因為這次科考對北方人的排擠,勾起了他們北方籍官員在朝堂上一向受南人排斥的積怨,已經快氣瘋了。

一開始朱元璋並未想到張信不體察聖意,會做出如此結果,因此並未把這封舉報信放在心上,此時聽了張信的調查結果,怒氣勃發,不免便提起了這封舉報信。

張信又驚又怒,連忙辯解道:「臣自奉旨審卷以來,與所有閱卷官均未與他人有任何接觸,且貢院內外防護森嚴,臣如何與劉三吾串通舞弊呢」

「皇上,這是蓄意污蔑」

一個白發蒼蒼的官員鼻息咻咻地跳了出來。這人須發皆白,已經七十八歲了,正是今科春闈主考官劉三吾。劉三吾是當代大儒,元朝時候曾任廣西提學使,大明立國後又做了明朝的官兒,建樹頗多。

明王朝的科舉制度條例就是由他制訂的,明初的刑法大誥也是由他作序的,此外他還主編過寰宇通志,與汪睿朱善三人並稱為「三老」,為人慷慨,胸無城府,自號坦坦翁,可謂是人品才學俱佳的士林領袖。

老劉慷慨激昂,怒氣沖沖道:「臣自受皇上斥責,禁足府中,不曾離開一步,如何與張信大人串通北人不能上榜,非是我等舞弊,原因實則有三。」

朱元璋冷冷地道:「原因為何,你且道來。」

劉三吾道:「其一,北方人先受金人統治百余年,又受元人統治百余年,金人元人俱是蠻人,不興禮教,故而民間向學之風不盛,北方舉子文學根基不如南方人;二是窮,相比南方,北方人窮者居多,念不起書,求不起學,故而愈顯疲弱;三是北方人不熟悉科舉制度。帝都在金陵,南方舉子耳濡目染,對八股取士諸般要求規矩了如指掌,北人不解其竅,不習技巧,縱具真才實學,亦難寫出合乎標准的高分文章。」

朱元璋氣笑了:「先生既知此情,為什么不特拔幾名北方士子,以鼓勵北人之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