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夜行第59部分閱讀(1 / 2)

錦衣夜行 未知 5882 字 2021-02-15

實際上朱元璋這個農民出身的皇帝,抓政治抓經濟很有一手。在宋朝的時候,手工業還是以官營為主的,到了明朝一建立,朱元樟就開始大舉私營化,除了鹽業茶業等幾項關乎國家經濟命脈的重要資源必須掌握在朝廷手中,許多產業都轉為了民營。

洪武十八年罷官鐵冶,開放民營,除了金銀這兩樣貴金屬,允許民間開采。洪武二十六年,煤礦也允許民營開采,絲織方面,明初官營手工業還算是最興盛的時期,就已被民營絲織遠遠拋在後面。

這些舉措極大地調動了百姓經營的積極性,到了此時,無論是鐵,造船,建築等重工業,還是絲綢紡織,瓷器,印刷等輕工業,明朝都已遙遙領先於整個世界。工業興起,商業自然發達,商人的政治地位雖不高,但是卻掌握了大量的社會財富。

而且,朱元璋農業稅收的不高,商業稅更是低得形同免稅,明初工商業因此迅速煥發了勃勃生機。三十年前,災民流離失所,土地兼並嚴重,全國的農業基礎因為戰亂已基本崩潰,工業更是盪然無存,繁榮的楊州城只剩下三十七戶人家,三十年後,朱元璋在這片廢墟上重建了一個龐大的帝國。

三十年,劉家也從一個小油鹽鋪子,發展成了濟南府有名的大富紳,只是劉老爺萬萬沒有想到,這一番引狼入室,卻給他的家帶來了一場危機

第174章 難兄難弟

絕情師太當然不可能把她祖父拒絕與楊旭聯姻的真正原因告訴他,但是也很明確地向他透露了彭家長輩們的意思:「彭家的女兒,絕不會與他結親。」彭家根本不想考慮他,即使他和彭梓祺已經有了夫妻之實,夏潯這才感覺情形嚴重。

好在有絕情師太這個傳話筒,他知道梓祺在彭家並未受到什么虐待,好吃好喝的,除了失去自由。夏潯便請絕情師太捎話給梓祺,讓她安心等待,自己無論如何,一定想辦法解決來自於彭家長輩的阻力,接她過門兒。

絕情師太是知道真正原因的,由於夏潯的錦衣衛身份,即便是她,也不敢再鼓勵侄女兒與夏潯在一起,一個不慎,這可是關乎彭家滿門的大事啊。她欲言又止地嘆了口氣,終於點點頭,返身離去。

夏潯被她憐憫而同情的目光看得好生郁悶,他想不通,如果是納梓祺作妾,彭家礙於面子堅決不肯答應,或還有情可原,自己分明已表態娶她為妻了,彭家怎么就不肯答應難道是因為自己的前任楊旭在青州落下的花花名聲

若是為此,未嘗不能。嫁人是一輩子的事,勾搭孫家母女二人,這可是極無恥的品性了,誰家父母舍得將女兒嫁與這樣男人。縱然二人有了夫妻之實,可明朝禮教雖嚴,官府也倡導守節,畢竟從一而終屬於少數,否則又何須官府大力倡導

那明人所寫的三言兩拍中,蔣興哥的媳婦三巧兒偷人被休,羞憤難當想要上吊自盡,她那母親是怎樣勸的只說:「你好短見二十多歲的人,一朵花還沒有開足,怎做這沒下梢的事莫說你丈夫還有回心轉意的日子,便真個休了,恁般容貌,怕沒人要你少不得別選良姻,圖個下半世受用。你且放心過日子去,休得愁悶。」

可知明人表彰提倡節婦烈婦,但民間對於再嫁之事卻是相當的寬容。彭梓祺雖已與他有了夫妻之實,恐怕在彭家長輩眼中,哪怕女兒失貞,須降低了條件擇婿,給她尋個本份丈夫也好過嫁與楊旭這混帳子,可這臭名偏又是他無法辯解的。

夏潯只道彭家堅決不肯允婚的症結就在於此,苦思冥想卻無良策。將養了兩日,臉上青腫未退,好歹行動無礙,夏潯便又去了一趟彭家庄,想再探探風聲。

彭家兄弟聽說他來,立即殺奔出來,夏潯這回可不會傻等著挨揍了,立即上馬飛奔,逃回城來。眼見有彭家那些傻大三粗的護花使者在,他連彭家長輩的面都見不著,如此下去不是辦法,夏潯便想去找找那位絕情師太,也許通過她可以繞過彭家兄弟,直接與彭老庄主對話。

可絕情師太上次來,並未說她在何處出家,夏潯只好又跑了一趟青州府衙,那時出家人都有相關的部門管理,度諜可不是隨便發的。夏潯到了知府衙門,查到了絕情師太的地址,少不得與趙推官等故人還得喝茶閑聊一番,至於那臉上淤青,也隨便找了借口搪塞過去。

好不容易答對完了,天色也已晚了,此時出城去那庵堂有所不便,夏潯只得趕回驛館。剛到驛館,一個驛卒便迎上來,說道:「楊大人,濟南府來了一位差官,有要緊的公事,等您多時了。」

夏潯很是意外,連忙趕到會客廳中,那正捧著涼茶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的公差見他進來,連忙摞下茶杯站了起來,向他見禮。

夏潯一看這人,卻是從應天府一路隨他們過來的一個都察院的差役,經常隨在黃大人身邊聽候使喚的,想來不是心腹也是極親近的人,隱約記得他是姓牧的。

這人一通報身份,果然是姓牧的:「卑職牧子楓,參見采訪使大人。咦大人臉上這是」

夏潯道:「哦,不小心撞了。你起來吧,你從濟南急急趕來,有什么事」

牧子楓道:「山東提刑按察司經人舉告,抓獲了大批白蓮教匪,教首牛不野現仍在通緝之中,巡按使大人和采訪使大人此來山東,主要職責便是督察緝匪事,因此,提刑按察使曹大人請采訪使大人馬上回濟南,參與審理緝捕。」

夏潯微微一蹙眉,不悅地道:「巡按御使黃大人,不是正在濟南嗎」

牧子楓神情有些尷尬,低聲道:「黃大人病了」

「病了」

夏潯詫異地道:「我離開濟南時,黃大人還好好的,這才幾天功夫,怎么就病了」

牧子楓吱吱唔唔地道:「黃大人他他年紀大了,身體不好,又經一路勞頓,所以偶染風寒」

夏潯見他神色慌亂,心頭疑雲大起,立即把桌子一拍,厲聲喝道:「胡說八道,七八月天氣,染的什么風寒黃大人代天巡狩,身負要任。黃大人若生了病,本官就得負起北巡全責,對黃大人的安危自然也要負責。你吞吞吐吐,到底有何隱瞞,若有事端,你吃罪得起么」

黃真為人木訥,在都察院又不是什么得意的人物,平時也沒攏住幾個人為他聽用。這牧子楓也只是見黃真大人成了這趟出巡的主使,有意巴結他,想著大人吃肉他喝湯,跟著撈些好處,哪有什么忠心可言。

一見夏潯發怒,牧子楓不禁慌了,連忙卟通跪倒,叩頭請罪道:「大人恕罪,大人恕罪,非是小人有意隱瞞,實在是實在是黃大人這病有些難以啟齒」

他這一說,夏潯更想知道了,便沉著臉道:「此處只有你我,再無旁人,但說無妨。出得你口,入得我耳,本官不會說與旁人知道的。」

「是」

牧子楓猶豫了一下,訕訕地道:「黃大人他他脫了陽」

夏潯沒聽清楚,愕然道:「偷了羊偷羊做甚么黃大人堂堂巡按御使,會去偷羊荒唐」

牧子楓苦著臉道:「大人,不是偷羊,是是是脫陽」

「啊」夏潯一聽,也不由得呆若木雞。

驚了半晌,夏潯才道:「咳這事兒,還有旁人知道嗎」

牧子楓表情古怪,也不知是想哭還是想笑:「大人啊,您想,這事兒瞞得了人嗎只不過知道的人都裝不知道,反正沒人點破就是了。」

夏潯連連點頭道:「對對對,就說著了風寒,就是著了風寒,你那嘴,千萬把緊嘍」

濟南驛館,黃真黃御使老臉臘黃,精神萎靡地蜷縮在床上,一副有氣無力的模樣。

七月天,已經很是燥熱了,知了在窗外的大樹上沒完沒了地嘶鳴,叫得人昏昏欲睡,旁人都著單衣還滿頭大汗,可黃御使身上還蓋著厚厚的棉被呢。

一個驛卒給他端上葯來,黃御使顫巍巍地伸出嘴去,就著他的手一口口地喝著,喝完了葯便往枕上一躺,半死不活的倒氣兒,葯汁兒淋到了他的胡須上,一向愛潔的黃御使也顧不上擦了,他也是實在沒力氣擦了。

黃御使一直是個窮京官兒,沒有外撈兒,所以空有花花心思,也只能守著拙妻本份度日。不過那些同僚每次出巡回來,同僚間難免會講起自己去過哪些地方,受過什么禮遇,眉飛色舞之際,也不免講講哪兒的姑娘溫柔,哪兒的姑娘火辣。

黃御使是個與世無爭的主兒,盡管他是想爭也沒得爭,總之,與人無害就是了。所以沒人把他當成競爭對手,也不會猜忌於他,因此這些話不怎么背著他,他在旁邊總能聽到些讓他想入非非的艷事軼聞。

比如這次濟南官員款待他時,他故意高聲贊揚那位踩畫球兒的薛若冉薛姑娘,就是他從同僚那兒學來的機巧,那是在告訴接待他的人:「我看上她了。」對方心領神會,回頭自然會為他安排。

這位老兄好不容易有了出外差的機會,在京里的時候特意買了幾副虎狼之葯,就盼著這趟出來能痛快一回。結果,頭一晚因為夏潯坐懷不亂,趕走了令人垂涎的紫衣姑娘,黃御使也不得不正經一回,忍痛把若冉姑娘給送了回去。第二天夏潯離開了濟南,沒有夏潯在身邊,黃大人如魚得水,馬上叫人把昨夜不曾真個銷魂一嘗美味的若冉姑娘又請了來,事前又服了一劑葯。

結果,平時咸菜蘿卜吃多了,突然給他端上一席生猛海鮮,這老哥胡吃海塞的,居然受不起,緊急關頭,黃御使大吼一聲,登時一瀉如注,止都止不住。

他能保住一命,還多虧了那位薛若冉薛姑娘。薛姑娘沒見過這事兒卻是聽說過的,知道一些救命的法兒,情急之下她馬上把這老馬猴兒從自己身上一把推開,把他推了個四腳朝天,然後拔下頭上銀釵,照著他的會陰處便狠狠一簪刺去,這一下狠的,總算止了精。

隨後館驛里又急急弄來一份獨參湯給黃御使灌下去,總算把他這條老命救了回來。只是脫陽可是要命的病,他雖僥幸掙回一命,也是元氣大傷,現在連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那驛卒給黃真喂完了葯,看看他那要死不活的樣兒,就忍不住想笑,他暗暗一撇嘴,心道:「面上道貌岸然,肚里男盜女娼,死德性,還巡按御使呢,瞧人家楊采訪使,那才是公忠體國,勤勞國事。」

驛卒端了碗一掀串珠簾兒走出去,迎面恰見一人,一手扶了大腿,一瘸一拐地向這里走來,那驛卒定睛一看,不由大吃一驚,眼前這個鼻青臉腫的瘸子,可不就是他剛剛說的那位公忠體國,勤勞國事的楊采訪使

第175章 牛不野

因為黃御使的意外,一屁股爛事的夏潯只好隨牧子楓趕回了濟南城。一到驛館,自然先來看望黃御使。黃真疲憊地側卧席上,臘黃著一張老臉,雙眼無神,似闔非闔,並未注意到夏潯進來。

夏潯走到床邊坐下,看了看黃真的臉色,很體貼地給他掖了掖被角。

「下下去吧,老夫歇歇」

黃真眼皮微張,忽地看清了坐在身邊的人,登時清醒過來:「啊楊大人,你你回來了」

夏潯馬上關切地慰問道:「黃大人,我這才離開幾天,你怎么就這是怎么了,身子還好嗎」

黃真飛快地掃了牧子楓一眼,牧子楓趕緊搖搖頭,黃真放下心來,嘆了口氣,唏噓道:「老夫一輩子沒離開過應天府,大概大概是水土不服吧。前個兒晚上連夜審閱提刑司送過來的近幾年的卷宗,身子乏了,吃的東西大概也適應不了,結果上吐下瀉的,叫你楊大人笑話了。」

夏潯握住他冰涼的一雙手,輕輕搖動著道:「噯,哪里哪里,大人為了公事日夜操勞,殫精竭慮,夙興夜寐,廢寢忘食,下官欽佩之至,大人是國之棟梁,朝廷股肱,還要愛惜身體,好生將養啊。」

黃真眼圈一紅,反握住夏潯的手道:「老夫身子不濟事,巡查大事,就要著落在楊采訪使頭上了,這幾天,濟南府抓獲了潛伏本地的一些教匪,屢屢邀請老夫過去監審,奈何老夫有心報國,身體不濟啊。你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大人年富力強,正當」

因為夏潯坐在床邊背著光,他又兩眼無神,這時才看清夏潯模樣,一見他一只眼兒烏青,嘴角還有淤痕,黃真不由一怔,訝然道:「楊大人,你這傷」

夏潯摸摸臉頰,從容答道:「哦,下官往青州府微服查訪時,途經堯山,恰逢暴雨,便往山腳下避雨,山中泥石俱下,下官倉惶躲避,僥幸未傷性命,不過留下些碰撞擦傷,不礙事,不礙事的。」

黃真動容道:「楊大人為國效忠,不懼險阻,這自然是好的,但是你也要珍惜有用之身,方能留此有用之身,為國效力啊。」

夏潯忙道:「彼此,彼此,大人的教誨,下官記下了。大人身子疲倦,且請歇息吧,下官回去洗漱一番,換了衣裳,便去提刑司辦事。」

「好好好」黃真輕輕拍拍他的手背,殷殷囑咐道:「皇上拳拳厚望,全要拜托大人了。」

兩個人假惺惺地客套一番,夏潯便起身離開,回到自己住處,沐浴更衣,換上官袍,便起了儀仗趕往提刑按察使司衙門。

上一次夏潯和西門慶在濟南買假路引時,知道提刑司衙門就在大明湖畔,距這驛館卻也不遠。果然,沒多大功夫,車駕就到了提刑司衙門,有人報將進去,片刻功夫,易嘉逸便迎了出來。

易嘉逸是提刑僉事,按察使曹大人吩咐負責接迎款待黃真和夏潯的人。那一晚夏潯未接受美色賄賂,將紫衣姑娘趕了出去,這事兒他第二天就知道了,正覺夏潯這個刺頭兒有點難對付,夏潯卻跑去私訪了。

緊接著黃御使便差點「為國操勞,壯烈捐軀」,出了這檔子丑事,易嘉逸反而踏實下來。在他想來,黃真年紀大了,眼看沒幾年好混就得「告老還鄉」,當然能撈就撈能占就占,這楊旭卻還年輕,如此年輕就做了采訪使,前途無量,他能克己復禮,珍惜遠大前程,也是情理中事,但這樣的人下來巡察,一定很是苛刻,不好應付。

可現在不同了,他的頂頭上司現在有了把柄在地方官手里,他縱然再不講情面,總得顧忌同僚的臉面。再者,濟南府剛剛抓獲了一批白蓮教匪,這是大功一件,有此功勞在手,再加上黃真的把柄,相信楊旭也不會刻意在濟南府找碴,回頭這個考課功評,縱不給個滿分,必然也是優良,足以對大人交差了。

所以易大人迎出來時,神色從容了許多。他已知道楊旭此人不好財色只重前程,便也不再想什么賄賂他的歪點子,只是著重介紹了一番山東提刑司接到皇上聖旨後,在曹大人的領導下如何群策群力,想方設法,展開盛大的宣傳和調查攻勢,嚴厲打擊教匪的功績。

易嘉逸一面引著他往前走,一面說道:「這一次,揪出牛不野這伙白蓮教匪,主要有賴於李思逸李員外的告發。李員外是開造紙作坊的,他有個發小兒,就是白蓮會中人,時常對他講,入了白蓮教,可免一切刀兵病苦災厄,修行有成後,還可長生不老,立地成神。

這李思逸夢想長生,又因獨子自幼多病,根本就是一個葯簍子,到處求醫問葯不見效果,便入了教門。可是,他入了教,卻也沒治好他兒子的病,李員外對教門便不大相信了,而且教首牛不野又時常軟硬兼施,迫他捐獻,李思逸辛辛苦苦賺來的錢,倒有大半流進了教門,只是已經入了教門,他敢怒而不敢言罷了。

這一次,曹大人發動全城生員學子,四處宣傳白蓮教匪的伎倆和罪行,又公開貼出榜文,主動告罪者檢舉他人者,皆免其罪。牛不野想安排一些平常太過招搖,容易引起公人注意的手下先藏到外地去,又以攘助同門兄弟的名義向李員外勒索了一筆錢財,李員外這才下定決心,向官府舉告」

夏潯的心思還在青州,他點點頭,毫不在意地問道:「這牛不野,平時是做什么營生的」

易嘉逸道:「這牛不野聽名字像個粗俗鄙夫,實則不然。此人在我濟南府很是有些名氣,他當初也曾求學應試,只是應試不第,在南方待了兩年,便轉而干起了給各家書鋪聯系選家的掮客生意,經常走南闖北,這就方便了他和三教九流打交道,吸納會眾。」

夏潯不太明白選家的意思,其實選家就是一些在科考方面很有權威性的文人,那時候科考是讀書人唯一的出路,而科考的主要內容就是八股文,書生們要揣摩風氣,必須要熟讀八股文章,因此就有一些文人專門寫八股文,或者對例年科考高中的八股文章進行詳細的分析和點評,印刷成書,銷路極好。

可是文人都重身份,他們總不能直接去找書店推銷自己,而除了本地書店,外地的書商又未必能聯系上他們,這樣就出現了許多中間人,他們時常離開本地,盤桓於應天府一帶,與當地有名的選家接觸上,然後負責他們與書店之間的接洽和交易,牛不野就是這樣一個中間人。

易嘉逸站住腳步,往前一指道:「到了,前邊就是刑房,楊大人,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