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夜行第60部分閱讀(1 / 2)

錦衣夜行 未知 5880 字 2021-02-15

一樣,做喪家之犬嗎」

王一元冷笑:「牛會首今日處境,與造反何異」

牛不野道:「殺了這個叛徒,我就要避往他地,等待時機卷土重來。若說造反,為時尚早,大明氣運未盡,如何反得,難道讓我牛不野如你們一般,拉起隊伍,被朝廷大軍摧枯拉朽一般頃刻殺盡」

王一元道:「牛會首此言差矣,王某與高元帥田元帥的確是起事的早了。可牛會首不同,因我陝西白蓮教造反一事,朝廷已在全天下鎮壓白蓮教徒。天下白蓮,豈只你一家,彼此境遇,如今都如你一般困頓,只要牛會首揭竿而起,振臂一呼,還怕天下不人人響應牛會首可莫錯失時機,英雄,應劫而生。」

牛不野聽了,不由怦然心動。

天亮了,北城李家作坊,內內外外布滿了巡檢捕快,這里已經被他們全部封鎖了。

天明後,有早起的鄰居發現李家大門上用鮮血塗出一朵巨大的蓮花,李員外被剁成八塊,零碎的屍體就被釘在大門上,孤零零的一顆頭顱擺在花蕊處,四肢軀干錯亂地釘在各片花瓣上,其狀慘不忍睹,不禁唬得魂飛魄散,立即連滾帶爬地跑去官府報案了。

因為事涉教匪,本地又有比他們更高一級的司法衙門,知府衙門一面派人趕往現場,一面趕緊通知了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衙門立即接手此案,派出本司干員前往斟察。夏潯起個大早趕往提刑司衙門聽審,恰好聽說這樁滅門慘案,於是也隨之而來。

走在李家大院內,眼看著一處處慘不忍睹的場面,夏潯心頭一股怒火騰然升起,太慘了真的太慘了

受後世大部分武俠小說電影電視劇的影響,夏潯一直對這個民間組織有著相當良好的印象,當他看到雲中岳小說中教會道門的不堪描寫,和李連傑的黃飛鴻系列電影對白蓮教紅燈照的輕鄙,心中還有一些不痛快,可現在血淋淋的事實擺在面前,使他對這樣的教派幫會產生了強烈的憎恨。

他們真的是正義的嗎忠於朝廷的統統都是鷹犬,反抗朝廷的統統都是正義的至少,眼前的一切告訴他,牛不野不是

想起大門上那朵用血畫成的白蓮花,想起李員外七零八落的身體,想起李貴緊緊護在妻子身上死不瞑目的模樣,想起他妻子身下流出的那血肉模糊剛剛成形的一團,夏潯眼中漸漸冒出怒火。

他不想再打醬油了,自己老婆的事也得先放一邊去。這樣的事都不管,他對不起自己身上穿的衣裳對不起自己每天吃的糧食,他過不了良心這一關

這件事,他一定要管,那些沒人性的畜牲,一定要死

「大人,李家工人辯認,這個人不是李家的佣工,而是大生書鋪的伙計,叫姚皓軒。」

「大人,這里找到一張沾了血的訂貨單子。」

「大人,大人,李家公子李家公子李維,還有氣兒」

正沉著臉的曹大人和夏潯聽了精神一振,同時抬起頭來

曹其根夏潯等人匆匆趕進李家客廳,仵作正在廳里收斂屍體,所有的屍體都先集中到了客廳來,再准備裝車運走,這些屍體都是要送進仵作房的。沒有定案之前,這些屍體就是物證,不能發還本家。

如今正是夏天,屍體容易腐爛,運回去之後,他們還得用石灰等防腐材料做一下處理。結果在清理屍體時,有個老仵作意外地發現李家少爺還有氣息,便趕緊一面施救,一面報告了大人。

李維重病纏身,早就半死不活,被拖進客廳後又驚又嚇,吐血昏厥過去,因為氣息微弱至極,被他的娘子誤以為氣絕,一番哭喊,連牛不野等人也信了。等到牛不野下令殺盡李家一家人時,那凶手先在李維身上刺了一刀,暈死過去的李維全無反應,隨即王一元不約而至,又分了他們的神,大家便直接把李維當成一個死人了。

實際上李維本來是暈厥的,反倒因為被刺了那一刀,神志稍稍清醒過來,只是他久病體弱,所謂清醒也只是微有呼吸,神志一陣清楚一陣糊塗,身體上更無力做出什么反應。等到牛不野和王一元對答完畢,處死李家一家人,開始翻箱倒櫃搜刮錢財時,他便幸運地逃過一劫。

官府差人趕到時,他已經又暈厥了過去,此時才剛剛清醒了些。曹其根也顧不得他一身的血腥,急急趕到他的面前,蹲下去追問道:「凶手是誰,李公子,你可看到了什么,聽到了什么快告訴我」

李維眼神渙散,神情茫然,對他的話全無反應,曹其根急道:「郎中呢,快找郎中。」

夏潯在李維面前緩緩蹲了下來,用緩慢而清晰的聲音,對著他的耳朵一字字說道:「李公子,你聽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盡量的告訴我們,哪怕只有一句話,也許就能幫助我們抓住凶手,為你全家報仇」

李維的眼神亮了一下,忽然挺動了一下身子,艱澀地道:「牛牛不野」

「牛不野」

曹其根和夏潯對視了一眼,目光凜然。看現場情形,他們就知道這是白蓮教徒對李員外的報復,但是卻並未想到牛不野本人竟然還未逃離濟南,竟是他一手策劃了本案。曹其根緊張地問道:「是牛不野親自帶人來的,多少人」

「金金剛」

第178章 唯一線索

李維沒有聽講他的話,他努力地回憶著,他是被那一刀給刺醒的,但他當時業已神志不清,現在回想起來,連那些人說了些什么都記不起來了,他只覺得其中有一個人說話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喘息半晌,他又說道:「後來又有人來外地口音」

夏潯雙眼微微一眯,沉聲問道:「是哪里口音」

李維的嘴唇翕合著,半晌沒有作答,他從小體弱多病,很少接觸外人,他能聽得出那人不是山東口音就不錯了,可他根本不熟悉外省各地口音方音,無從比較,又哪里知道那人說的是何方口音

曹其根急了,吼道:「李公子,你還知道些什么,說出來,全都說出來,本官一定抓住凶手,為你全家報仇。你若不說,我們可無從下手了」

夏潯擺擺手,制止了急得跳腳的曹大人,改變了問話:「好了,不要管他的口音了,你能想起什么,就說什么,哪怕只有一句,只有一個詞,李公子,撐住。」

彌留之際的李公子眼珠動了一下,又喃喃地道:「金剛王金剛初次相見,共謀大業」

夏潯忍不住問道:「李公子,你說的是金剛金剛王,王金剛,還是王金剛奴」

曹大人嚇了一跳:「不是吧,那個造反的欽犯真的跑到我們山東來了」

李公子的眼珠又亮了一下,然後迅速地黯淡下去,他已氣絕了

夏潯神情黯然,沉默半晌,輕輕放開了李維枯瘦冰涼的手。

曹其根忍不住問道:「楊大人,真的會是陝西的金剛奴逃到此地來了么」

夏潯搖搖頭道:「不好說,他說的也許是金剛金剛王,也許就是王金剛奴。這些在教的人,所起的綽號大多如此,李公子語焉不詳,已經很難確定了,不過他說初次相見,又說外地口音,這個人應該剛到濟南不過幾天功夫,我看他說金剛奴的可能也極大。」

易嘉逸聽了忍不住說道:「楊大人,只怕未必吧。在這里住上一年兩年,外地口音仍然是外地口音,除非是小孩子,否則很難改過來的。再說他提到的是金剛,又或許是金剛王,王金剛,卻不一定是金剛奴。

據本官所知,牛不野麾下就有四大金剛,其他地方的教匪中也未必就沒有,在教匪中,以金剛,佛王為綽號的多如牛毛,硬指是王金剛奴,未免有些牽強。」

夏潯瞥了他一眼道:「牛不野現在是朝廷通緝的要犯,旁人唯恐避之不及,誰會上趕著去找他除非情形比他更加狼狽,急於借助他人力量的人,如此飢不擇食者,除了王金剛奴還能有誰我說此人極有可能就是金剛奴,就是據此判斷。」

易嘉逸聽了不禁語塞。

夏潯又道:「我說此人很可能剛到濟南,卻也不是因為他的外地口音,而是因為他是此時才找上牛不野。牛不野以前另有公開身份,但是教匪中人憑借切口暗號,如果想聯系他,一定找得到他,何至於昨晚才與他相見因此我猜測此人應該是剛到濟南,而且猜到牛不野有可能對舉告的李員外進行報復,夜間在附近守著,這才與他取得了聯系。」

曹大人的臉色很難看,誰也不願意往自己身上攬事兒,尤其是如今朝廷通緝的謀反欽犯,如果說他在自己轄內,抓到了固然是大功一件,抓不到卻不免連自己破獲濟南教匪的功勞也一舉抹殺了。但是夏潯的分析他又反駁不得。

夏潯笑了笑,又道:「大人,下官方才的分析,未必是對的,或許只是下官一廂情願的想法。咱們若是先已確定了這個王金剛就是金剛奴,萬一判斷失誤,反而放縱了真正的惡人。依下官看,咱們可以把懷疑此人是金剛奴的想法擱在心里,查的時候,卻不必局限於這個范圍。」

曹大人聽了神色這才緩和下來,問道:「那依楊大人之見該怎么做」

夏潯道:「此人應該是剛來濟南府,這一點應該可以確定,而他的口音,我們不應該只鎖定此人必定是王金剛奴,必定是陝西口音。只要是外地口音,都要查查,畢竟李維公子也是語焉不詳的。」

曹大人是從吏目刑房經歷巡檢推官判官一路升上來的官兒,在刑獄方面,本來就是經驗豐富的老手,方才只是因為關心則亂,急於撇清自己,現在見夏潯並不主張認定王金剛奴已逃來山東,他的神智也清晰起來。

他掃了一眼廳中眾差人,厲聲吩咐道:「李家公子曾經蘇醒的事,不得對人泄露一字。此案涉及白蓮教匪,案情重大,在未查緝清楚之前,李家現場一切情形,概不得與閑雜人等乃至死者家屬親眷們提起,如有泄露,以通匪論處」

眾人凜然,紛紛稱命。

曹大人又道:「易嘉逸,立即行布政使衙門都指揮使衙門,嚴格巡察,嚴格盤查所有離開濟南城的人,但有與牛不野形貌相似者,至少五查方可過關」

「遵命」易嘉逸答應一聲,匆匆離去。

小東和鄰家阿慶嫂子相約出門,去了一趟香鋪子。

這家香鋪在陽谷縣開了才一年多,此鋪所賣桂花油以及其他一切香料,原料都取自蘇州,制法精妙,為其他香鋪所不能,所以很快打出了名聲。

那時節的店鋪最重質量,因為那時節的經營環境不需要鋪天蓋地的廣告,正所謂酒香不怕巷子深,只要你的貨物確有獨到之處,客人自然趨之若鶩,想到處打廣告也沒那個條件,你試試全國各地貼小報搞演講試試,不讓官府逮起來才怪。

就拿這家香鋪所售的安息香來說,香中細篾要先埋在土中三年,然後才取出削制,因為焚香時絕少灰塵,也沒有竹木之氣,只有氤氳馥郁的香氣,別人家不下這樣的功夫,就絕對沒有這樣的效果,一家用過,自然口口相傳,名聲就打響了。

只不過質量好價錢自然就貴,也只有西門慶這樣家境殷厚的人家才用得起,兩個婦人買了幾瓶桂花油安息香,看看時辰還早,也不忙著回去,便在陽谷縣街頭閑逛起來。

走到縣衙對過兒,就見旁邊有一家酒店,門前插著酒幡,上書「緣聚源」三個大字,門庭若市,酒客如雲,小東不由嘖嘖贊道:「這是誰家的生意,做得可好,看這熱鬧勁兒,比其他幾家可強得多了。」

阿慶嫂子是個常出門的,往那邊一望,便笑道:「確實能干,店主是兩位外鄉姑娘呢,是一對結義姐妹,姐姐姓謝,妹子姓南,店才開了不久,只因姐妹二人生得秀色可餐,足以佐酒,這些臭男人自然趨之若鶩。」

這時就見幾位客人從門里出來,小東認得他們,其中兩個是縣衙的書吏,醉醺醺的,還有幾個喝得不多,陪著笑正攙著他們,想來是請客的原告或被告了,後邊隨出一個女孩兒,不過十三四歲年紀,頭梳三丫髻,一雙大眼水靈靈的,腰間系一條藍花布的小圍裙,束緊了小腰身,身子雖未長成,胸口已見賁起,形狀溫潤綿致,雖不甚豐盈,卻依稀透出女兒家的嫵媚來,尤其是那眉目五官,仿佛畫中的人兒,精巧秀氣,無可挑剔。

小東瞧了不禁想道:「這樣稚齡的少女,竟可如此標致,難怪那些男人捧場,連我看了都覺賞心悅目呢。看這面相,有點像是南人,難怪著呢,南人早熟,換了我在這般年紀的時候,可沒這般風情。」

小姑娘笑盈盈的,用銀鈴般的嗓音道:「馬爺金爺,您二位慢走,歡迎下次再來。」

馬書吏醉醺醺地站住步子,回頭笑道:「好好好,就憑你這么甜的小娘子,老爺我也是一定會常來的。」說著借著酒意,便去摸那姑娘小手,姑娘很機靈地把手一縮,向他笑容可掬地作一個揖,甜甜笑道:「那就多謝馬爺了。哎喲,鍾大哥,您來了,瞧您風塵仆仆的,可辦完了差吧,快進店里吃杯水酒,歇上一歇。」

她靈巧地一轉身,假意招呼客人,便迎向了一個剛剛走來的姓鍾的捕快。馬書吏有些悻悻然地縮回手來,由人扶著走了。

小東見了不禁一笑,對阿慶嫂子道:「這小姑娘雖然拋頭露面,當壚賣酒,卻自愛的很呢,那馬書吏是縣太爺面前的紅人,若做了這里常客,不止給她家拉來許多生意,還能照顧她姐妹兩個外鄉人不受欺負,她卻不肯教人沾著一點兒便宜,難得。」

阿慶嫂子吃吃笑道:「小東啊,你家那位西門大官人可也是這兒的常客呢,訴訟官司,但有吃請,他都往這兒領,可給人家招攬了不少生意。」

小東見了姑娘潔身自好的模樣,並不大往心里去,只撇撇嘴,笑道:「你不說我也猜得出,我們家那個沒出息的東西,不過,他這人有色心沒色膽兒的,人家小娘子不對他假以辭色,他口花花的占幾句口頭便宜,就美得找不著北了,怕是還不及這馬書吏膽兒大,敢去摸人家姑娘的手,怕他甚么。」

兩個婦人笑語著去了,那扎圍裙的小姑娘一雙明媚的大眼睛從她們身上輕輕掃過,臉上露出一絲狡黠的笑意

第179章 設局

「這一家子,算是完啦。」

夏潯不忍再看集中到廳中來的那些屍體,他走出李家客廳,長長地嘆息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