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夜行第66部分閱讀(1 / 2)

錦衣夜行 未知 5906 字 2021-02-15

中而斷,彭子期一怔,頓住腳步抬頭看去,才見祖父和曾祖父正站在階上,爹爹站在兩位老人後面,正向他使著眼色。

「楊旭,你隨老夫進來。」

彭和尚轉過身,背起雙手,向院中走去。夏潯將刀遞還彭梓祺,安撫地拍拍她的掌背,隨在彭和尚身後,昂然直入。

大廳中空空盪盪,沒有彭和尚的吩咐,誰也不敢進來。彭和尚在椅上坐了,上上下下瞧了夏潯一陣,一指側位道:「坐。」

夏潯不卑不亢地向他一揖,在側位上坦然坐了下來。

彭和尚捋著胡須道:「楊旭啊,你是朝廷的官員,以此卑劣手段騙婚,不嫌有些無賴么」

夏潯反問道:「以老太公所見,漢高祖劉邦,是英雄還是無賴」

彭和尚道:「秦末群雄逐鹿,豪傑輩出,劉邦能於群雄之中脫穎而出,建立漢室江山,不可一世的霸王項羽尚敗在他的手里,蕭何韓信張良陳平等皆臣服於他,豈是一介無賴可為那是一位大英雄」

夏潯笑道:「劉邦赴呂太公之宴,拿個空紅包,上寫一萬錢騙酒喝,這還不無賴么可呂太公卻覺此人聰明有氣魄,反將如花似玉的女兒嫁與他為妻,如此看來,呂太公與彭太公您老人家一樣,只看英雄本色,正所謂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小施伎倆,騙得佳婦過門兒,也沒甚么。」

彭太公豁然大笑,指著他道:「你這無賴家伙,一件無恥的事說得如此冠冕堂皇,哈哈,很有老夫當年的神韻」

他笑容一斂,突又問道:「我只知你是青州秀才,這手刀法,你是學自何人」

第199章 認女婿

彭家是用刀的,赫赫有名的五虎斷門刀。這老頭兒看見另一個用刀的高手,問問來歷並不唐突,所以夏潯並未多想,但是胡九六的真實身份他是不能講的,尤其是真實住址,一旦彭太公起了好奇心,閑極無聊派人去打探,說不定就會知道胡九六收過一個義子,繼而知道他的長相,並對自己的身份產生懷疑。

夏潯略一沉吟,便道:「晚輩這門刀法,學自一位姓胡的老人。」

彭太公雙眼一亮,探身道:「此人叫什么名字,現在何處」

夏潯道:「這位老人的名姓,晚輩並不曉得,晚輩一直稱他胡師傅的。說起來,這已是近十年前的事了,這位老人行乞路過我家,當時正是冬天,天寒地凍,晚輩看他可憐,請他到家,予他飯食,並且讓他暫時住下來。這位胡姓老人對我很是感激,後來就傳了晚輩這門刀法,胡師傅指點了晚輩半年多,見晚輩已經全都學會了,便突然告辭離去了,晚輩迄今也不知道他的下落。」

彭和尚是不大相信他的話的,他認准了這門刀法就是張士誠麾下大將胡九六的獨門刀法,張士誠兵敗自殺,胡九六浪跡江湖,這倒不無可能。可胡九六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真要活不下去,他不會劫掠幾個大戶么,要說他餓到沿街乞討,實不可信,因為一餐之恩便把絕技傾心傳授,更不可能是胡九六的作風。

可是因為夏潯的掩飾,他反而更加相信其中有些不可對人言的故事了,他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來,審慎地打量著眼前這個年輕人,他是張士誠麾下悍將胡九六的親傳弟子,這個身份,令彭太公對夏潯的敵意大減,他不想探問太多,問的多了,恐怕反而會令夏潯疑心到他的身份,那就弄巧成拙了。

彭太公只要知道,眼前這個青年,並非朱元璋的死忠,他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那么他的威脅便不成其為威脅了。何況,眼下兩份婚書都已被人做了手腳,這場官司打到官府也沒用了,就連原來用以脅迫他的誘拐民女的罪名都用不上了,梓祺不想給也必須得給他,彭太公這個曾孫女婿,是必須得認下了。

他點點頭,向廳外喝道:「都傻站在外邊干什么老夫的曾孫女婿上門了,還不擺開酒席,讓他好好陪老夫喝上兩杯」

擁堵在門口看風色的彭家老少面面相覷,不明白老太公怎么就改了主意,只好訕訕地走了進來。彭子期滿腹懊惱,心中只想:「老太公是不是老糊塗了本來是他一味堅持不要這個曾孫女婿的,這下可好,他成了老好人,我倒枉做小人了,不知道妹子怎么恨我呢」

他扭頭看看彭梓祺,彭梓祺把俏臉一板,氣鼓鼓地扭過頭去,把個後腦勺兒丟給了他,彭子期不禁垂頭喪氣地嘆息一聲。

周氏見此模樣,趕緊張羅起來:「快著些,快著些,咱們姑爺上門兒,咋連杯茶都沒有,小四兒,去催催廚下,酒菜准備妥當沒有呀,趕快的整備酒席,把老太公最喜歡喝的安酒搬一壇子過來。」

這廂正說著,有庄丁蹬蹬蹬跑來,氣喘吁吁稟報:「報報」

一進大廳,個個都是主人,也顧不得一個個拜見,便抱拳說道:「報,庄外來了一隊官兵,要進庄來,我們我們未獲庄主命令,未敢阻攔,現在已經快到廳前了。」

「嗯」

彭和尚瞟了夏潯一眼,淡淡地笑道:「你小子,敢情還留了後手,上一回帶了巡捕民壯來,這一次真的帶官兵來了」

夏潯倏然變色,起身肅手道:「旭兒哪敢,這隊官兵,並不是旭兒帶來的。」

彭和尚一聽臉色也變了,他向庄丁沉聲問道:「官兵來了多少人」

他剛問到這兒,一隊頭戴紅笠帽,肋下佩刀的官兵已趾高氣揚地走來,沖進大廳,把彭家老少往旁邊一趕,呈雁翅狀往大廳里一站,中間便踱出一個身穿藍雀補服的九品文官來,高高揚著下巴,用一口地道的鳳陽腔拿腔作勢地問道:「彭家庄里主事的人呢」

彭庄主見他這模樣不像是來拿人的,趕緊排眾而出,叉手施禮道:「草民就是本庄的庄主,不知大人從何而來,有何見教」

那官兒下巴並不低下,只將兩顆綠豆眼向下微微一沉,總算是看到了面前俯身施禮的彭庄主:「本官奉皇命,自應天府而來。山東道御使上書彈劾都察院采訪使楊旭,倚仗官身,濫施滛威,橫行鄉里,滋擾百姓。曾率官兵以緝匪為名,強入你的庄子,毆打百姓,破壞家什,是么」

他雙手抱拳,向天上拱了一拱,沉聲又道:「本官奉朝廷所差,前來山東府專門查證此事,本官聽說,你就是受害人彭庄主,你莫要怕,有什么冤屈,你只管對本官講,本官與你做主,必定呈報朝廷,嚴厲懲處楊旭。」

彭庄主扭頭看看夏潯,再看看自己的爺爺,連忙把雙手連搖道:「大人一定是誤信人言,方有此誤會。甚么楊旭倚仗官身,濫施滛威,橫行鄉里,滋擾百姓,沒有此事,絕對沒有此事。」

彭家眾兄弟異口同聲地道:「我等可以作證,沒有此事,絕無此事。」

彭庄主又笑容可掬地道:「不瞞大人,楊旭乃是小女的夫婿,如今剛剛成親三天,小夫妻倆兒才回門,您瞧,我這一門老少,正要擺開酒席,請新姑爺吃酒呢。」

夏潯撣撣衣袍,笑吟吟地走上前來,一把攀住他的手臂,親切地道:「這位大人,本官就是楊旭,相請不如偶遇,大人風塵仆仆的,如今既然來了,不如席中一同就坐,吃上一杯水酒,再走不遲」

第五部 山陵崩

第200章 三人行

洪武三十一年,二月,金陵。

夏潯從錦衣衛都指揮使司的正堂里出來,走到前院,恰見左廊下劉玉珏正揮刀練著同一個動作,汗水順著他白白凈凈的臉頰淌下來,他也顧不上擦一下,神情十分的關注。

夏潯停下腳步認真地看了一會兒,笑道:「腰力,要注意腰力的運用,只憑臂力,發揮不出這一刀的威力。」

「楊大哥」

劉玉珏扭頭一看是夏潯,立即收了刀,歡喜地跑過來。

夏潯回到濟南後,提刑按察使司的曹大人果然沒有毀諾,依照前約,替劉氏父子開脫,但是劉家涉及的是白蓮教匪謀逆大案,雖然劉家是不知道王一元的真正身份,其罪過大小也有輕重之分,卻不能不做處罰的,王一元的表兄作為窩藏欽犯的直接責任人,被充軍發配了,而劉家父子雖然以將功贖罪的名義得以開釋,也被罰沒了大半家產,劉家元氣大傷。

劉玉珏痛定思痛,覺得百無一用是書生,而且自己繼續苦讀下去,未必就有機會中舉,所以央求夏潯幫忙,把他帶到了應天。羅克敵正在用人之際,這劉玉珏好歹是個秀才,識文斷字,是個可用的人才,就把他招攬進錦衣衛,做了一個校尉。

夏潯如今則是錦衣衛衙門的總旗官,正七品,比原來的御前三等帶刀侍衛官提了一級,在他上邊還有一位賴百戶,只不過這位賴百戶是世襲百戶,只拿餉不做事的,現在的錦衣衛衙門形同虛設,夏潯還從來沒有見過這位上司,他是直接聽命於羅僉事,倒也逍遙自在。

自山東回來後,因為他在破獲濟南白蓮教一案中所起的作用,尤其是手刃了朝廷欽犯王金剛奴,立下大功,本來沒想到他真能有所作為的朱元璋很是歡喜,可朱老頭兒有點小心眼兒,他可沒忘了夏潯為了媳婦早朝遲到還敢向他請假,要摞挑子去找老婆的事兒,於是升他一級,卻賦了他一個閑職,讓他到錦衣衛衙門坐冷板凳了。

依著老朱的意思,大概是想冷落冷落他,等他渴慕功業的時候,才用一用他,不想夏潯這廝胸無大志的,他倒很滿意這種安排,整日在錦衣衛衙門無所事事,游手好閑,這貨正是得其所哉,根本不覺得自己受了冷落。

這不,謝雨霏回到江南後,因為她幫助南飛飛北上山東陽谷,嫁與西門慶的事,惹得惜竹夫人勃然大怒,謝雨霏向師傅下跪請罪,最後又親自陪著惜竹夫人去了趟山東,反正飛飛已經嫁了人,而且是明媒正娶,惜竹夫人也不能再把女兒抓回來。

師徒倆這一去就是小半年,前些天謝雨霏捎信兒回來,說是經她斡旋之下,惜竹夫人已經認了這個女婿,不過西門慶被丈母娘修理得很慘,信上沒說都是些什么手段,不過想想這女人是精靈古怪的謝雨霏的師傅,手段一定十分了得,西門慶的下場一定比自己還慘,夏潯心里不免暗爽了一把,依照信上所說,這幾日她就會陪師傅回來了,夏潯想去謝家看看,走到這兒,正看見劉玉珏練刀。

劉玉珏擦了把汗,笑道:「僉事大人也說,我腰力用得不對呢,想不到楊大哥也這么說,看來我運勁兒的法門確實有些問題。」

夏潯有些意外地道:「哦僉事大人也指點過你刀法」

劉玉珏靦腆地笑笑,說道:「是呀,可是我太笨了些,到現在用刀還是不太對勁兒。」

夏潯笑道:「不能這么說,你學武畢竟晚了些,肢體的協調性比較差,不過你肯這么下苦功,也未必不能大成。來,我教教你,這一刀,得這么劈下來,才能充分調動全身的氣力,劈得又准又穩。」

夏潯貼到他身後,雙手握住他的雙手,一邊講解著,一邊拉著他的手,緩緩地做著動作,這樣一教刀法,劉玉珏就好像被夏潯抱在懷里,他的臉頰騰地一下紅了,連脖子都紅了起來,可他乖乖地任由夏潯牽引著他手臂的動作,並未掙扎。

因為他方才一直在練刀,本來就累得汗流滿面,夏潯可沒發現他的不自在,引導著他一連劈了三刀,夏潯才放開手,退開兩步道:「好,你再試試。」

劉玉珏依著夏潯所示,呼地劈出一刀,夏潯贊道:「好,這一刀就已運用了腰力,很好,你再練幾遍,徹底把它掌握。」

劉玉珏開心地道:「謝謝楊大哥。」

「嗯咳」

旁邊忽然傳來一聲清咳,兩人轉眼望去,就見羅克敵穿一襲白袍,正負手站在廊下,兩人趕緊上前參見,羅克敵瞟了劉玉珏一眼,說道:「還算不錯,雖習武較晚,姿質卻是上佳,這套刀法還剩下三招,等蕭千月教完,你來找我,本官再傳你更高明的武功。」

劉玉珏連忙倒提刀柄,抱拳施禮:「謝大人。」

羅克敵點點頭,對夏潯道:「隨我來,有事交待於你。」

「是」

夏潯拍拍劉玉珏肩膀,隨著羅克敵走去。

羅克敵閑庭散步,悠然道:「一會兒,你去一趟五軍都督府,見見斷事官鐵鉉鐵大人。」

夏潯聽到這個名字,身子不由一震:「鐵鉉」

羅克敵瞟了他一眼,問道:「怎么,你認得」

夏潯趕緊搖頭道:「不認得,卑職只是聽說過他。」

羅克敵笑笑,說道:「哦,我倒忘了,你是個讀書人,聽說過他的名字也不稀奇。鐵鉉此人,熟通經史,成績卓著。在太學讀書時,就頗有名氣,後來,他由國子生選授為禮科給事中,剛正不阿,辦事勤勉,當今皇上親自賜以表字鼎石,是個難得的干才。」

夏潯道:「是,不知大人命卑職去見鐵斷事官,有什么交待。」

羅克敵皺了皺眉道:「那個濟南白蓮教的八方巡閱使凌破天如今有了消息,朝廷收到消息,說在東海群盜中發現了他的蹤跡。那些海盜,走私劫掠,無惡不作,如果再與這等朝廷叛逆勾結,難保不會做出什么更加無法無天的事來。

消息上還說,海寧衛官兵中亦有人與海盜私下勾結,皇上大為震怒,決定調剛剛自陝西回京的曹國公李景隆大人往杭州府嚴查此事,並可藉機圍剿海盜。因為事涉衛所官兵,所以調鐵大人一同前往,你在濟南時與白蓮教打過交道,對他們比較熟悉,所以皇上欽點,著你一同前往,你要好生做事。」

夏潯聽了,眉毛不由聳動了一下,一個剛正不阿的能臣,一個寡謀而驕的紈絝,這樣的組合我一個小小七品官夾在中間可不好侍候,要不要繼續打醬油呢他卻不曾想到,此後三人打交道的時候還長著呢,想得過且過談何容易。

羅克敵欣然一笑,對夏潯道:「皇上能想起你來,說明還是很器重你的。上一次,為了一個女人,連早朝你也敢耽擱,皇上把你擱一擱也是對的,去了好好做事,把事做漂亮些,依本官看,這一次回來,皇上一定會大用你的。」

夏潯連忙躬身道:「是,卑職遵命」

御道一側,沿千步廊西行,與東側的六部衙門隔街相望的,就是錦衣親軍都指揮使司,毗鄰錦衣衛都指揮使司的,就是五軍都督府。

所以夏潯要到五軍都督府倒也快捷,出了錦衣衛的大門兒,往右一拐,行不多遠,就進了五軍都督府的大門兒。

上一回夏潯在這里邊打過官司,旁的衙門他或許不認識,可是最熟悉的就是斷事廳。中軍斷事官吳不殺左遷了,剛剛換上來的斷事官就是這位鐵鉉鐵大人,鐵大人是文人,做得卻是軍事法庭的主官,可他雖是文人,鐵骨錚錚一如其姓,不阿權貴,不懼豪強,任職五軍斷事官才沒多長時間,就已立下威信,令得軍中上下無不凜然。

夏潯到了斷事廳前,士卒通報進去,鐵鉉說一聲請,夏潯立即走了進去,只見主案上摞著高高兩摞案牘,中間一名官員,剛剛站起身來,夏潯立即抱拳施以軍禮,朗聲道:「卑職楊旭,見過鐵大人。」

「呵呵,楊大人免禮,快快請起。本官久仰楊大人之名,此番同往杭州府公干,還要大力借助於你呀。」鐵鉉線條分明的臉龐上微微露出一絲笑意,起身迎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