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夜行第68部分閱讀(1 / 2)

錦衣夜行 未知 5878 字 2021-02-15

小店,店里面擺著古色古香的古董架,上邊放著一些灑金文台描金粉匣灑金手箱抹金提銅銚灑金木銚角盥等漆器。

店里只有一個小伙計,百無聊賴地坐在那兒,他是認得黃老丈的,一見他來,急忙起身相迎,問明來由,趕緊跑去後院兒找掌櫃的,一會兒李唐就迎了出來。

這李唐四十七八歲,長得精瘦,身材仿佛一根細長的豆芽菜,微微地躬著腰,一眼看見表兄來了,清瘦的臉上才露出幾分笑意,連忙叫人端茶款待,問明來意,黃老丈便把夏潯說成自家姑爺的表兄弟,請他幫忙買些貨物。一聽是自家親戚,李唐立即放下了戒心。

那時候日本折扇和日本刀在中原是很受歡迎的,一把日本刀在日本只值八百到一千文錢,但是運到明朝卻能賣出五千到六千文的高價,折扇也是如此,日本扇子制造精美,很有藝術價值,所以在中原也極受歡迎。當然,這時候中原貨物在日本更具傾銷之勢。一只福建肛在日本價格值千金鳥肛也值數百金,一部批點通鑒節略值四十金輿地記值二十金,焰硝鐵金皆二十倍利,尤其是生絲,更是供不應求。夏潯扮的是個小本經營的行商,只買些日本刀和折扇倒也符合他的身份。

李唐向夏潯隨意地問了幾句,夏潯是做過一陣生意的,勉強答對上來,李唐便敲著桌子沉吟道:「聽你口氣,倒是做過生意的,不過恐怕以前是跑陸路的,沒做過這海上的生意吧那漆金的小扇倒也罷了,日本刀你運得過去」

夏潯連忙笑道:「這個不成問題,晚輩有個朋友,是在應天府當差的,這方面有他的照拂,不會出什么問題」

李唐眉頭一展:「那就成了,這么著,我今晚正要進一批貨,你晚上帶了錢來,與我一起去吧,記著自備一輛車子,貨物到手,馬上運走。若是尋常時候,不管街頭交易,還是店中交易,都是堂而皇之,無須防范的,可最近不成,官府看得比較緊,還須注意一些。」

夏潯的本意是想以做買賣的名義取得他的信任,進而找機會撇開他,單獨和海盜們取得聯系,哪里肯這么離開,可眼下也說不得別的,只好暫且答應下來。

夏潯回到自己所住的客棧後,先將腰牌官防等可以確定自己身份的重要物品都藏到了櫃中,又去弄了輛驢車,捱到傍晚,只帶了些寶鈔和銅錢,再度趕到那家小店。店主李唐正在等他,等他到了,立即啟程上路。李唐趕了一輛牛車,由小伙計駕著,夏潯跟在後邊,一起出了鹽官鎮。

夏潯也不知他們往哪里走,只管跟在後邊,他們拐彎他便拐彎,他們直行他便直行,路越走越偏僻,等到天色完全黑下來,已經聽到了隱隱的濤聲,夏潯心中暗暗納罕:「莫非已經到了江邊」

果然,再往前去,就是波濤滾滾的錢塘江了,遠遠的,卻有一處處火光,仿若沙灘上的一顆顆星辰。隱隱綽綽的還有許多車輛。夏潯隨那店主到了近處,才見江上停了一艘大船,陰沉沉的仿佛一只隨著波濤起伏的巨獸,又有許多小船在那大船和江岸之間奔波往復,將一船船貨物卸上岸來。

岸上自有人拿著名冊,旁邊有人打著火把,一個個的喊著名字,便有人上前去點驗貨物,交付錢財或以物易物,各自裝車運走,這么多人,分屬不同的店鋪,居然井然有序,沒有半點喧嘩,顯得有條不紊。

夏潯看得暗暗咋舌,這才相信李唐所言以前可以在鬧市街頭乃至店鋪之中直接與海盜交易的話確實不假,若非平日肆無忌憚,現在怎會這么多店家直接在江邊交易看這熟練情形,顯然已經不是頭一回了。想不到鹽官鎮的私商交易如此發達。

要說起來,海盜是一直都存在的,但是此時的海盜這般壯大,很大原因卻是因為大明的海商政策造成的。朱元璋立國之後,曾對日本實行羈縻政策,准許他們入明朝貢,但是朱元璋對日本國情並不了解,錯把征西將軍懷良親王當成了日本國王,而當時日本懷良親王忙於內戰,對中土現狀也不大了解,還以為中原仍是元朝天下,雙方很是發生了些誤會,到後來才勉強建立朝貢貿易,可是此時就已埋下了嫌隙。

到後來,日本浪人伙同中國海盜時常襲擾邊界,朱元璋遣使赴日譴責懷良親王,讓他加強管束,懷良親王忙於南北內戰,哪有閑功夫去管那些閑散浪人,實際上他想管也管不了,這讓朱元璋非常不滿,認為日本官府是有意敷衍。

緊接著,胡惟庸謀反案爆發,一經審訊,居然發現其中有日本人的身影,這些日本人打算藏伏兵於貢船,並將火葯兵器等藏於入貢的巨燭之中,等進宮見駕時內外聯手,一齊行動,殺掉朱元璋。

雖說這些武士未必是日本執政者所差遣,很大可能是胡惟庸重金請來的雇佣兵,卻讓朱元璋大發雷霆,此時詢問那些犯人他才知道,懷良親王並不是日本國王,更是覺得受了欺騙,一怒之下,干脆取消了和日本的官方聯系。

自此,老朱算是煩透了那幫海島上的小銼子,後來明朝水師剿滅一股倭寇,將一把日本扇子作為戰利品呈給他時,老朱一時詩興大發,還提筆在上邊寫了首詩:「國王無道民為賊,擾害生靈神鬼怨,觀天坐井亦何知,斷發斑衣以為便。君臣跣足語蛙鳴,肆志跳梁於天憲。」把海島上的那些銼子譏諷為坐井觀天的青蛙,狠狠地鄙視了一頓,由此可見老朱對日本人的觀感。

不過朱元璋還是允許日本人來朝貢的,只不過他加強了這方面的管束,給日本人規定了貢期貢船的數量,不到日期,超過數量均不准靠岸經商。老朱給日本人規定的條件太苛刻了些,比如五年甚至十年,才可以朝貢一次,一次的船只不許超過三艘。

光這一條,就根本無法滿足兩國的貿易需要,朱元璋更規定沒有國書和勘合不許通商,當時日本島上各路諸候轉著圈兒地掐架,人腦袋都快打成狗腦袋了,有幾個諸侯能得到國王的國書的大明允准的勘合更是只此一家,別無分號。而且老朱還規定,朝貢船只不許攜帶武器,這也確實有些讓人為難,茫茫大海,兩國都有海盜神出鬼沒的,不帶武器如何護航

常言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沿海居民不許他們貿易,官方貿易的數量又極小,他們只靠打魚能賺幾文錢所以私商開始泛濫起來,私商本就違法,又得建立自己的武將護航隊伍,沒有法紀約束,大多與海盜無異了,可他們的所為對沿海百姓其實是大為有益的,有沿海百姓的支持和為他們做耳目,朝廷根本禁之不絕,以致形成偌大的規模。

李唐趕車到了江邊,耐心等在那兒,大約過了大半個時辰,那捧著花名冊的人點到了他的名字,李唐趕緊走上前去,先不點收,而是對那頭目耳語起來,想是幫著夏潯聯系這臨時增加的貨物,那人聽了道:「日本刀和扇子么可以啊,錢帶來了么」

「帶來了,帶來了,大侄子,快過來,快來見過賈頭領。」

夏潯趕緊走上前去,那大胡子上下打量他幾眼,扭頭吩咐道:「何天陽,何天陽,去船上取五十把日本刀,一千柄小扇。」

旁邊一人應聲而出,目光在夏潯身上一轉,忽地叫道:「咦我認得他今日幫主被人告舉,官兵圍剿時,他就在場」

一語未了,旁邊「嚓嚓嚓」一連串的拔刀出鞘聲,聽得讓人倒牙,夏潯只是一怔的功夫,六七柄鋒利的鋼刀,已經逼住了他的前後左右。

第207章 打賭

夏潯沒想到自己剛到海寧一天,居然就碰上了「熟人」,那個何天陽正是他白天在小酒店時看到的那個報訊大漢,六七柄鋒利的鋼刀及身,他又身無長物,根本反抗不得,只得做出一副有些惶恐的模樣道:「啊,原來好漢就是在下白天見過的那個人,冤枉啊,在下當時確實是在酒店里面,可我不是官府的人啊」

賈頭領狐疑地道:「你當真不是朝廷的鷹犬」

夏潯叫屈道:「怎么可能呢在下只是一個商賈,李叔可以為我作證。我當時恰適其會,也在店中飲酒而已,如果在下是朝廷的密探,當時能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嗎」

賈頭領上下打量他一番,終究不能釋然,喝道:「搜他的身」

夏潯心中一寬,坦然張開雙手,何天陽走上前來,把他仔仔細細搜了一遍,除了身上所攜的錢財之外一無所有,李唐一看,陪笑道:「你看你看,我就說吧,賈頭領,這人真是我親戚,沒有錯的,頭領盡管放心。」

賈頭領眯著眼睛看著夏潯,突然問道:「你的路引呢」

夏潯心中一驚,隨即說道:「那等重要之物,在下沒有放在身上,和行李包裹,俱都收在客棧之中。」

賈頭領突又問道:「你是鳳陽口音」

夏潯道:「在下住在應天,自然說的鳳陽口音,這天底下說鳳陽話的不知有多少,賈頭領不會因為這個就把在下當成朝廷的探子吧」

賈頭領嘿嘿地笑了兩聲,說道:「近日我們接到消息,朝廷要嚴厲緝查海盜,所以海寧的官府加強了控制,迫得我們只能在江邊交易。現在冒出你這么個鳳陽腔的人來,既曾出現在我們幫主出現過的酒館,身上又沒有路引證明,豈非有重大嫌疑」

夏潯心道:「大意了,上一次辦個假路引,是為了應付官府,這一次官憑在身,竟然忘了准備一份假路引應付海盜,他奶奶的,我怎知道,海盜也要查人路引。」

李唐急忙上前說好話兒:「賈頭領,賈頭領,我老李可以擔保,這人絕對沒有可疑,他的的確確是我家的親戚,賈頭領若是不信,這一遭買賣不做也罷,讓他下次帶了路引,再來與頭領交易就是了。」

李唐說著,推搡著夏潯,佯做生氣地道:「你這孩子,好不知規矩,做事沒個體統,快些滾蛋,莫惹賈頭領生氣,等賈頭領氣消了,或許開恩漏幾分富貴於你。」

夏潯也知不妙,連忙就勢要走,賈頭領冷笑道:「慢這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么」

他繞著夏潯轉了兩圈兒,摸著絡腮胡子思索一陣,吩咐道:「把他帶上船去。」

夏潯驚道:「好漢爺,你要做什么」

李唐也慌了手腳,怕對自己表兄無法交待,連忙央求起來,賈頭領不耐煩了,把眼一瞪,喝道:「嚷什么嚷把他押上船去李老頭兒,點驗了你的貨物就走,回頭取他路引來,你知道怎么交給我的人,如果此人確實沒有可疑,我們自然會放了他,十天之後,我們還會來嘛」

說完,他向夏潯怪笑一聲道:「如果你確實沒有問題,我賈不顛回頭向你請禮陪罪,這十天嘛,就勞駕你去我們雙嶼島賞賞風景,就當散心了,把他帶走」

兩把鋒利的鋼刀剪刀似的架到夏潯脖子上,押著他上了小船,夏潯暗暗叫苦:「這下慘了,一旦被他們弄走,想再上岸恐怕就難如登天了。那東西放在客棧里,他們查不到吧也不好說,他們與本地商賈關系如此密切不對,他們是讓李唐掌櫃的去取,李掌櫃的見了我的身份,會報與官府還是報與海盜糟糕,他自己也是個買海盜贓貨的,恐怕是不會替我隱瞞身份了」

夏潯胡思亂想著,已被押上小船,向那黑沉沉的大船駛去

夏潯被反綁雙手,丟在艙底。

艙底的貨物已經被搬得七七八八,基本上空了,夏潯坐在艙底,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見,空氣也沉悶,候了好久也沒人理會他,夏潯倚坐著一根柱子昏昏睡去。

大船沿江而下出了大海,夏潯關在艙底卻根本不知道到了哪里。

這些海盜極為熟悉水路,夜中行船,竟也沒有絲毫顧忌,不知到了什么時候,底艙門嗵嗵地響了幾聲,嘩啦一下被拉開了,一股清新的帶著腥氣的海風席卷而入,一股刺目的陽光也隨之射入,被驚醒的夏潯馬上眯起了眼睛。

上邊有人往底下看了看,喝道:「出來,馬上出來。」

夏潯不知吉凶,只得乖乖站起,他的雙手反綁在身後,無法扶著木梯,只好靠雙腳很艱難地走了上去。

甲板上站著十幾個海盜,一個個袒胸露腹,頭發蓬亂,有的隨便挽個髻,用草棍兒別著,有的干脆披頭散發,一個個眼神都十分不善。何天陽和賈頭領也站在那里,說起來還只有他們兩個穿得比較齊整,只是那賈頭領又矮又胖,闊口橫臉,穿上衣服也像一只剛成形的蛤蟆精,倒是那何天陽,身材修長精壯,眉目帶著些機警,難怪由他負責通風報信,打探消息。

夏潯的眼睛漸漸適應了光線,這才發現大船已到了外海,天高雲淡,海浪滾滾,幾只海鳥在海風中展翅翱翔,天已經大亮了,遠處有幾座島嶼,想必那里就是他們的巢岤。

夏潯扮出一副畏怯的模樣道:「各位好漢,你們要做什么」

賈頭領扭頭招呼道:「二爺,就是他了」

一個站在舵輪旁的大漢轉身走了過來,赤著一雙大腳踩在甲板上,穩穩當當。夏潯看了他一眼,心中暗道:「這是那個力大無窮的姓雷的漢子,他就是雙嶼幫的二當家雷曉曦了」

雷曉曦上下打量夏潯一陣,問道:「老賈,你說的就是他」

賈頭領連忙點頭哈腰地道:「是,二爺,就是這小子。」

雷曉曦不以為然地道:「既然此人可疑,還要查些甚么,帶回去吃干飯么,丟他下海算了」

夏潯沒想到這位二幫主竟然如此輕易地就決定了他的性命前程,不禁又驚又怒,眼看兩個海盜上前抓他,夏潯不能坐以待斃,腳下立即一動,那兩個海盜下肢粗壯,又是赤腳站在甲板上,本來穩如磐石,可是夏潯這兩腳踹的正是他們關節,根本受不得力,兩個人哎喲一聲,便跌跪下來,再被夏潯一腳一個,踢翻開去。

雷曉曦雙眼一亮,說道:「哎喲,老子看走了眼,居然是個會家子」

夏潯大聲道:「在行外商,既要避著官府爪牙,又要防范打悶棍截道兒的,沒有幾分本事,怎么敢上路在下只是粗通拳腳罷了,可比不得雷二爺的威風。雷二爺,在下久仰貴幫行俠仗義,替天行道,這一次來,也只是想與你們做個買賣,賈頭領既對在下起了疑心,把在下擄上船來。那也罷了,真相查明之前,你們總該把我當成客人才是,雷二爺如此作為,不怕沿海商家知道了為之齒冷么」

雷曉曦捧腹大笑,說道:「貨在老子手里,他們想賺錢,就得巴結著老子,冷的什么齒」

他身形一轉,忽地到了夏潯身邊,夏潯反縛雙手,身形不便,想要避開他著實不易,雷曉曦一把扼住他手腕,向他掌中看了看,臉色便沉下來,道:「你是用刀的行家」

夏潯沒想到他會去看自己的手繭,更沒想到他從手上的老繭居然揣測出了自己善用的兵器,只好硬著頭皮道:「在下是個小行商,獨自在外」

雷曉曦冷笑一聲道:「你當老子這般好唬弄么若說你為防身,練些槍棒功夫倒也可能。一個行商會隨身佩刀你是官府的密探」

夏潯急忙道:「我不是,雷二爺休要冤枉好人,你若不信,也該證明了我的身份才做決定。」

雷曉曦臉一沉道:「老子做事,還用你教把他丟下海去」

夏潯連連掙扎,奈何敵眾我寡,被眾海盜七手八腳把他捆了個結實,抬起來就往船邊走,夏潯大聲呼救,只盼能把那大頭領姓許的引出來,看他風采氣度,還像個講理的人,可是高呼救命不止,始終不見那許滸出現。

就在這時,只聽一個聲音喝道:「站住怎么回事雷老二,你又對兄弟濫用私刑了」

夏潯被人舉在空中,只能看見頭頂藍天白雲,根本看不見那人模樣,只聽聲音,是個女人家,夏潯心想:「莫非這就是雙嶼幫的三當家蘇穎蘇小妹」夏潯立即不住口地喊起救命來。

就聽雷曉曦有些不悅地道:「阿妹,你管得是不是太寬了這條船是我的船,這條船上,都是我的人我要做甚么,還需要你答應」

那女子道:「你的船你的人,打得也是雙嶼島的旗號,你不能亂了我雙嶼島的規矩,壞了我雙嶼島的名聲」

雷曉曦悻悻地道:「就數咱們家的規矩多,規矩再多,還不仍是海盜這人不是咱們的兄弟,是朝廷的探子,我要把他沉海,這沒問題吧」

夏潯連忙呼救道:「我不是朝廷的探子,你們不守規矩,原來只說帶我去島上住幾日,查明我身份便放人,怎么突然就要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