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夜行第69部分閱讀(2 / 2)

錦衣夜行 未知 5891 字 2021-02-15

李景隆拿腔作勢的本准備給他一個下馬威,忽見他穿一身半新不舊的短褐,頭戴一頂竹笠,腳下一雙千層底的白幫黑面的布鞋,肩膀上還搭著個褡褳,活脫脫一個小商販的模樣,忍不住有些發笑。

夏潯看看自己打扮,笑道:「國公,不是您吩咐卑職微服私訪,赴杭州查探朝廷欽犯凌破天下落和東海群盜情況的么,卑職這身打扮,也是為了查案方便。」

夏潯這一說,李景隆忽又省起自己目的,忙把笑臉一收,唬起一張臉來,揪得猢猻一般,沉聲道:「楊旭,本國公命你先來杭州查探仔細,你這些天都到哪兒去了,本國公已經到了杭州,卻遲遲不見你的消息。我要你查訪的情報,可已有了著落」

第211章 碰撞

夏潯道:「國公,卑職得了您的命令,一刻不敢停留,立即趕赴海寧,距海盜最近的最前沿,尋找有關的線索。卑職多方打探深入虎岤巧妙周旋舍生忘死」

「行了行了,」李景隆不耐煩地打斷他的話:「本國公要你查訪的事情,可已有了眉目」

夏潯笑道:「國公的交待,卑職現在已經掌握了大半。」

「喔」

李景隆驚奇不已,實不相信他兩眼一抹黑,真能這么快就探到確實消息,他趕緊問道:「那欽犯凌破天,可已有了下落」

夏潯道:「是,此人被畫影圖形通緝天下,以致無處藏身,被迫出海,出海之後,他先投靠了楚米幫的夫妻大盜,後又經由這對大盜而結識了南洋第一大盜陳祖義,並被陳祖義引為心腹,此刻在陳祖義處充作軍師。」

「南洋大盜陳祖義」

李景隆的臉色頓時難看起來,顯然他是聽過這人名號的,李景隆喃喃地道:「陳祖義縱橫南洋,許多南洋小國都向他稱臣納貢,實力十分強大,皇上曾懸賞五十萬貫取他首級,也奈何不得他,想要對付此人,那可難了。」

夏潯趁機道:「卑職還探得一個消息,或許對國公剿匪有所助益。」

李景隆雙眼一亮,急忙問道:「快講,什么消息」

夏潯道:「海上有個雙嶼島,那里盤踞著一伙海盜,盜首叫做許滸,據卑職探知,此人的盜伙還算是盜亦有道,平素只是承接中外貨物,走私販運,並不燒殺掠奪,為害鄉里。

凌破天投靠陳祖義之後,哄騙他有真命天子相,勸他做皇帝,陳祖義野心膨脹起來,第一步就是要統一海域,楚米幫的那對夫妻大盜已經投靠了他,前些天曾依著他的授意招降許滸,被許滸拒絕了,雙方為此還大打出手,或許,我們可以利用這個機會。」

李景隆追問道:「如何利用,招安這群海盜,以盜制盜么」

夏潯搖了搖頭,說道:「東海群盜不只這一股,朝廷總不能一一招安吧再者說,卑職還探得消息,這些化外之民在海島上散漫慣了,是不大願意上岸來接受王命教化的,不過他們也不喜歡這樣在官府眼皮子底下偷偷摸摸,與其他海盜打打殺殺,如果朝廷能開恩特許他們自由貿易,我想他們一定會願意協助朝廷打擊海盜的,畢竟其中多股海盜是迫不得已,如果能安心做生意,悶聲發大財,他們也不至於干這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勾當。」

李景隆聽了臉色刷地一沉,斥道:「胡說八道禁民間自由貿易,這是皇上欽命的國策,誰敢更改」

夏潯勸道:「國公位高權重,素受皇上信賴,如果國公把沿海實情奏與皇上,說不定皇上會改變主意。此舉若能推行,則無異於釜底抽薪,東海群盜必將散去大半,沿海百姓俱受國公恩德呀。」

李景隆連連搖頭,說道:「愚蠢之見,本國公剿匪,還要借助海匪之力,向他們妥協,傳揚出去豈不惹人笑話再說,我大明物產豐富,無所不有,原不藉外夷貨物以通有無,我大明天朝上國,諸蠻夷之國唯有肯臣服於我朝,稱臣納貢方允貿易,這是因其臣服而惠其利,懂么

正所謂正其誼不計其利,明其義不計其功,允許民間自由通商真是豈有此理,這不是把我大明立國之本都推翻了么為了區區蠅頭小利,將我大明上國與諸蠻夷置於平等地位真是荒唐,我敢對皇上說這樣的話,皇上不摘了我的腦袋當球踢才怪,以後莫對我說這些混帳話」

夏潯暗暗嘆了口氣,無奈地問道:「那國公打算怎么辦」

李景隆握緊雙拳,雙目正視前方,做大義凜然狀:「堅壁清野,整頓海防,尋敵決戰,搗其巢岤」

夏潯無語。

李景隆扭頭瞟了夏潯一眼,心道:「這小子也不知用的什么辦法,居然真的打探到消息了,說不得,暫且放他一馬,以後再找機會。」便道:「你去見見鐵鉉,他正忙著保甲事宜,看看有什么能做的,你去幫幫他好了,剿匪大計,自有本國公做主。」

夏潯無奈,只得拱手道:「是,卑職遵命,不過卑職還在打聽一些有助於國公剿匪的消息,不能在行轅住下,稍候還得離開」

「那么」

夏潯搶著又道:「為了避免向卑職提供消息的人對卑職產生懷疑,卑職現在的住處不宜公開,一俟有了消息,卑職會隨時來稟報國公的。」

李景隆既想把他留在身邊,隨時找機會陷害他,又想得到他搜集的情報,立一份大大的功勞,心中掙扎片刻,終於還是立功的心思占了上風,說道:「好吧,一俟有了消息,馬上呈報於我,待本國公率大軍出海尋敵決戰的時候,你必須要趕回來。」

夏潯應了聲是,轉身去找鐵鉉。

鐵鉉正埋頭公案,整理李景隆署名的「靖海八略」,一見楊旭出現,也自欣喜。夏潯把他對李景隆透露的情報又對鐵鉉說了一遍,鐵鉉的反應與李景隆完全一致,招安則可,讓朝廷向海盜妥協,開放海禁萬萬不可。這個時代的人,或許只有那些生活在沿海地帶的人,才知道海洋貿易對他們來說是何等的重要,大部分大明人抱的都是鐵鉉這一觀點:大明無所不有,完全不需要與蠻夷小國互通有無,肯和他們做生意,那是給他們面子,是一種賞賜,他們得畢恭畢敬向大明稱臣才行。

隨即,鐵鉉便拿出他已基本整理成形的靖海八略給夏潯看,夏潯看了那些方略,心情更加沉重,方略上詳細規定了民船的載重量長度寬度吃水深度,所有超限船只包括所有民間雙桅以上大船全部酌情給付官銀,予以收繳。此外還有保甲法連坐法的詳細規定等等,以此手段,的確可以大見成效,但是這樣做對沿海百姓無異於一場災難。

夏潯沉重地道:「鐵大人,這個法子予以實施下去,剿匪很有可能大見成效,可是這種拉網式的打擊方式,能夠堅持多久呢對沿海百姓真的有益嗎有些所謂海盜,僅僅是走私販貨而已,這樣做,很可能逼得他們鋌而走險,加入那些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的盜伙,沿海百姓賴海以為生計,如此一來,生活也必定窘困啊。」

鐵鉉性格剛正,嫉惡如仇,認准了的道理九牛不回,在他眼中,凡是違背朝廷法度的事情都是作j犯科,必須加以革除。

既然朝廷明令禁止沿海百姓私自泛海通番,就必須徹底禁絕。而這項政策是否合理,執行之後會不會斷了數百萬百姓的生計,則根本不在其考慮之中。

一聽夏潯這么說,鐵鉉和氣的笑容消失了,神情嚴肅地道:「楊總旗,你這種說法很危險,你食朝廷俸祿,不為君為憂,怎么反而替那些為非作歹的海盜說起話來了依鐵某看來,違法就是違法,你有一千一萬個理由,觸犯了國法,也該受到懲處。你看,我這里還有一條,張貼榜文,限期自首。如果過期不至,必予嚴剿,鐵某以為,對這些海盜,要以剿滅為主,安撫為輔,必須把他們打疼了,打怕了,他們才不敢甘冒國法,繼續出海為盜。」

這位鐵大人官職雖不及李景隆高,但是正氣凜然,說出話來不容質疑,夏潯滿肚子話,同樣辯解不得。鐵鉉的看法,來源於他的理念他的認識,這些心里面根深蒂固的東西不是夏潯擺擺道理講講事實就能扭轉的,他再多說幾句,沒准大公無私的鐵大人就能跑去告訴李景隆,懷疑他被海盜收買,加緊對他的看管。

夏清心情沉重起來,他隱約記起了嘉靖年間朱紈平海寇的事來,朱紈平寇以後,閩浙沿海的百姓並沒有過上安寧富足的好日子。恰恰相反,因為走私貿易不暢,他們的生計變得更加困難,許多沿海的士大夫人家也不例外,普通百姓窘迫到什么程度可想而知了。

更糟糕的是,所謂的萬里海防,全面肅清,只是曇花一現的大捷,逆潮流而動的行為帶來的是更嚴重的後果。海盜集團本來分為主張通商的互市派和燒殺掠奪的寇掠派,這兩派中互市派是占上風的,在他們的控制之下,沿海百姓雖然不時受到寇掠派的侵擾,畢竟也能從走私海商那里獲得極大的利益。

互市派的首領王直還主動協助大明朝廷剿滅四處劫掠的寇掠派海盜,希望以此換取大明朝廷准許自由貿易的要求。結果,海禁未開,王直卻被騙進囹圄,身首異處。互市派就此一蹶不振,寇掠派的林碧川蕭顯徐海等人則聲勢大盛,他們占據舟山群島為寇據地,四處掠劫,最終演變成了一場聲勢浩大的大劫難。

歷史驚人的相似,那一幕要提前上演了么

第212章 我們有個約定

夏潯被鐵鉉義正辭嚴地教訓了一頓,怏怏地告辭出來,走出了李景隆的行轅。

穿街走巷,夏潯異常小心地觀察了許久,確定無人跟蹤後,這才拐入一條小巷,向他真正要去的所在趕去。

世味年來薄似紗,誰令騎馬客京華。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

夏潯的住處就在這條深巷里邊,陽春三月,正是杏花怒放時節,漫步小巷,落英繽紛。

街邊開著一家茶館,一株花樹下,幾個人正有滋有味地喝著大碗茶,有熟客,也有生人,誰管呢,茶盡各自散去,哪問來自東西。

夏潯走來,看見茶攤上一個三旬上下的漢子,長得精瘦精瘦的,有馬扎不坐,卻蹲在那兒,正喝著茶與人聊天,便客氣地打聲招呼:「蕭大哥。」

這人是夏潯的房東,名叫蕭縝,夏潯在這小巷里租住了他家的一間小房子,所以彼此算是認識了。

蕭縝抬頭看見是他,忙也笑著招呼:「喔,夏老弟回來了啊,生意做的怎么樣」

夏潯笑笑:「還成,蕭大哥忙著,兄弟先回屋里歇歇。」

「好好好。」蕭縝點頭含笑,一俟夏潯進了對面一間小屋,立即壓低了嗓音,神秘地道:「噯,這人是個外地來的商人,你們見過他娘子了沒有哎呀呀,那個味道,那個韻致,嘖嘖嘖」

旁邊幾個年紀輕的漢子立即來了興致,其中一個笑道:「我說老蕭,你幾輩子沒見過女人了他那娘子,我也見過一面,長得嘛,是很有味道,可也算不得上品吶,你上西湖邊上瞅瞅,腰似弱柳杏眼桃腮的美人兒還少了么他家娘子,似乎健壯了些,生得也黑些。」

蕭縝不屑地道:「你懂個屁,你說那樣豆芽兒似的女人,都是中看不中用的,到了床上,還得這樣的女子才夠勁兒,你沒看到她那張豐滿的小嘴兒,估計只要一吸,就能把我吸干嘍,還有她那鼓騰騰的胸脯子,嘖嘖嘖,不能想不能想,一想就受不了,不能自拔不能自拔呀」

旁邊那人便吃吃地笑:「我說老蕭,不致於吧,這樣你就情根深種,不能自拔了,有點太誇張了吧」

蕭縝擠眉弄眼地道:「這樣夠味兒的女人,死在她肚皮上我都樂意,要是真死在她肚皮上,可不就是不能自拔了,懂么」

幾個漢子略一回味,不禁哄堂大笑起來。蕭縝兩眼發亮地看著對面,又羨又嫉地道:「快看快看,窗子放下來了,他奶奶的,光天白日的回來就搞,也不怕被他婆娘給榨干了」

對面小房只有一個小小的灶間,之後就是卧室了,一進卧室,蘇穎急急放下窗子,向夏潯問道:「怎么樣了,那個甚么曹國公,可肯答應我們的條件」

到了這里,蘇穎只好脫去海盜裝,換了一身尋常婦人的裝束,頭上還挽了個似模似樣的墮馬髻,本來英氣俊俏的臉蛋兒平添幾分嫵媚。

她穿著淡藍色的對襟比甲,月華白的衣裙,因為不太適應岸上的悶熱,也是在海上隨性慣了,比甲解開了兩個蝴蝶扣兒,兩團小麥色的豐隆飽滿硬生生擠出一道深邃迷人的孚仭焦怠o匿蔽14淮寡郟舊涎哿鋇惱檬橇酵挪∥〉乃凇br >

蘇穎察覺到了他的視線,臉上微微漾起一抹紅暈,急忙扣緊扣兒。在海上時,她就是在那些海盜大男人們面前幾近於赤身捰體也坦然自若,絲毫不覺得羞澀,可是現在換了個環境,穿上了這正式的婦人家的衣裳,不知不覺便恢復了女兒家的情態。

夏潯面色凝重地搖了搖頭,說道:「我試探了一下,恐怕很難說服於他。我還打聽到,曹國公正在擬定一個靖海方略,這個方略一旦實施,想要永遠靖清海盜是辦不到的,可是眼下,恐怕東海群盜不分善惡良莠,個個遭殃。」

蘇穎一聽,臉色頓時沉了下來,冷冷地道:「這么說,你只是胡吹大氣,咱們的買賣,根本做不成了」

夏潯搖搖頭道:「李景隆沒有那個時間從容布置,他也不是肯踏踏實實靜下心來,窮數年之功認真做一件事的人,何況,明知他走的是一條於國無益於民有害的死路,我怎么會跟著他走下去你讓我想想,總會有辦法的。」

蘇穎柔腴的腰肢一折,隔著炕桌氣鼓鼓地往那一坐,夏潯蹙著眉頭在炕沿兒上坐下來,輕輕撫著上唇,認真思索起來

李景隆和鐵鉉炮制出來的這份靖海方略,夏潯並不贊同。李景隆此番靖海如果無所作為那還罷了,如果讓他成功了,只能把溫和派的海盜也逼向對立面,因為事情的根本起源在於朱元璋錯誤的海禁政策,根源既在,海盜就是禁之不絕的,一味打壓只能令雙方進入全面的武裝對立。

歷史上,朝廷禁海所用的手段大抵相似,其結果是什么呢朝廷大筆軍費的付出,無數抗倭平寇英雄的前仆後繼,的確令得東海群盜元氣大傷,但是最終卻只是漁翁得利,讓遠道而來的葡萄牙人占據澳門為基地,壟斷了整個亞洲地區的海洋貿易。

這是民之所需,你怎能禁得了你不做,又不許你的子民做,結果只好由外人來做。

歷史驚人的相似,現在的許滸蘇穎仿佛就是互市派的汪直,小楚和小米就是寇掠派的林碧川蕭顯,而他們背後根基立於滿喇加的南洋第一海盜陳祖義,扮演的就是漁翁得利的葡萄牙人的角色。依著李景隆和鐵鉉的做法,最終很可能會造成這樣一種局面。

我能用欺騙的手段,騙取他們的幫助,用他們的鮮血,染紅我的前程嗎

夏潯輕輕地搖了搖頭,他和許滸有個約定,他不想做一個食言而肥的小人。

那天,在雙嶼島上,許滸下令處死他的時候,他真的以為自己必死無疑了,但是他沒有想到蘇穎把他押到龜背崖後,卻把他關進了一個秘密的洞岤,叫人守在外邊,並沒有處死他。害得夏潯坐在洞里好一陣胡思亂想,還以為這位蘇大姐想要金屋藏嬌先j後殺神馬的,結果等到晚上,走進山洞的卻是許滸。

許滸進了山洞,開門見山,頭一句話就是:「我對你提的那樁買賣很有意思,不知道你打算怎么交易,出多少價錢」

如果純粹依照武力的強大和手下的多寡來推舉老大,那么雙嶼堂應該是雷曉曦做大當家,許滸和蘇穎還是小孩子的時候,雷曉曦就已經跟著父輩踏波斬浪縱橫四海了。但是雷曉曦嗜殺成性,不大守規矩,這一點為蘇老幫主所不喜。

而許滸則不同,他父親是一員儒將。元末群雄爭霸,張士誠這支人馬是最受讀書人推崇的,當時許多文人都加入了他的隊伍,像羅貫中施耐庵這些文人,都曾在張士誠手下做過事,許滸的父親就是當初投軍的一個文人,因為在軍事上頗有見解,漸漸成為蘇將軍身邊的智囊。

許滸為人性情與乃父酷肖,所以蘇老將軍臨終的時候,把大當家的位子傳給了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