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夜行第69部分閱讀(1 / 2)

錦衣夜行 未知 5891 字 2021-02-15

來,走到蘇穎身邊,蘇穎睡得很沉,大概是因為在她的地盤上,她根本沒有想到夏潯這個小行商吃了熊心豹膽,敢打她的主意。夏潯一按卡簧,將刀輕輕拔出了刀鞘,燈光將他投影於壁上,持刀的身影顯得異常怪異。

夏潯正要喚醒蘇穎,突然覺得海潮中有些嘈雜的聲音,側耳一聽,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了,那是廝殺打斗聲,夏潯急忙趕到門口,拉開房門,一股海風裹挾著兵器撞擊聲吶喊嘶殺聲撲面而來,夏潯不禁有些發愣:搞什么鬼,有人嘩變么

「出了什么事」

耳畔突然傳出一個聲音,把夏潯嚇了一跳,扭頭一看,幾乎對上蘇穎那豐滿性感的雙唇,原來不知何時,她已走到了自己身後,輕如狸貓,不曾發出半點聲息。

夏潯胡亂解釋道:「我聽到外邊有奇怪的聲音」

蘇穎伸手從夏潯手中奪回彎刀,按在腰畔小匕首上的另一只手這才不著痕跡地收回,她用微微帶些古怪的眼神瞟了瞟夏潯,吩咐道:「老實呆著,不要亂跑」說著便向院外奔去。

廝殺聲持續了半夜,一直未見蘇穎回來,等到天色大亮之後,住在院中的那個老兵出去轉悠了一圈,回來告訴老伴和夏潯,昨夜是楚米幫的人偷偷摸上了岸,想要強迫三位頭領就范,島上死了不少人,還有些是昨天在碼頭卸貨,沒有及時離開的外國商人,現在島上戒備森嚴,三位頭領正在與楚米幫的人交涉。

夏潯錯失良機,只得安分地待在院中,每日只是從那老兵口中盡可能地打聽島上現在的消息,度日如年地又過了兩天,這天午後,夏潯無所事事剛剛回房躺下,忽然十幾個海盜闖了進來,領頭的正是何天陽,一見他便命令道:「把他綁了,帶去見三位當家。」

雙嶼島聚義大廳是一個寬敞的山洞,洞岤中插著火把,桌椅板凳都是原生態的,有些簡陋,有些粗糙,卻正合乎這里的氣氛。

許滸坐在正中,雷曉曦和蘇穎分坐左右,三人面色都很凝重。同楚米幫的交涉沒有什么結果,他們還受到了陳祖義的直接警告,陳祖義縱橫七海,戰艦百艘,如果真的有心與他們為敵,根本不是他們能夠抗衡的。

許滸道:「現在情形就是這樣,陳祖義迫不及待要逼迫咱們入伙,真正目的是占有雙嶼島,這里距陸地最近,由這里登岸,可以直搗大明腹心,是個極佳的所在。咱們就算想虛與委蛇假意投靠都不行,他一定會叫咱們把雙嶼島讓出來。可是一旦讓出雙嶼島,咱們想不跟著他們走都不成了,這兒得天獨厚,咱們上萬兄弟吃的穿的,可全指著這座島呢。兩位當家的,你們有什么打算」

蘇穎道:「咱們不能跟著陳祖義走,雙嶼島的規矩不能變咱們是誠王張士誠的舊部,江浙百姓,昔日最為擁戴誠王,誠王落敗,咱們逃亡孤島,泛海為生,仍然得濟於沿海百姓,如今豈能投靠陳祖義那大魔頭,跟著他為禍沿海,禍害父老」

雷曉曦道:「陳祖義的老巢在滿喇加,可他要是想對付我們,大海揚帆,說到便到,也不是甚么難事。說實話,大當家,楚米幫的人明著談不成便暗里偷襲,傷了咱們那么多兄弟,我老雷心里也不舒服。要是跟他們干,大當家你一聲令下,我立即出島尋他們決戰,絕不怵他們。可要是跟陳祖義打,人家海王就是海王,咱得承認,不是人家對手」

許滸掃了他們一眼道:「也就是說,我們除了歸降,別無出路了」

蘇穎急道:「大當家,海王陳祖義的確厲害,可咱們也不是紙糊的,他遠道而來,空懸海上,咱們卻有雙嶼島可做憑恃,堅持下去,誰消耗得起這筆賬,陳祖義不會算不明白,我看他只是虛張聲勢,未必就會發兵奪島。」

雷曉曦冷笑一聲道:「阿妹,如果那個魔頭真的來了呢一定守得住么咱們上萬兄弟,還有他們的父母妻兒,都在島上,到時候玉石俱焚,還能剩下什么大當家,祖上的規矩,也是該改改了,咱們既然是海盜,就該老老實實做海盜,這規矩守得跟他娘的官兵一個模樣,有甚么意思」

許滸擺弄著手中的一只鸚鵡螺,不動聲色地道:「其實我最擔心的,是陳祖義對咱們不懷好意,接收了咱們的地盤之後,再慢慢吃掉咱們,只要咱們的兵,不要咱們的將,那才是人財兩空,一無所獲。」

雷曉曦笑道:「大當家,我看你是多慮了,你看楚米幫那對夫妻,投靠了陳祖義,也未見被陳祖義吞掉,如今何等逍遙自在」

蘇穎急道:「大當家,你當初可是對天盟誓,答應過我爹的」

雷曉曦道:「阿妹,你不要用這個脅迫大當家,大當家總要為咱們全島父老著想的,難道你有辦法對付陳祖義」

就在這時,夏潯被五花大綁地押了進來,賈頭領慢悠悠地跟在後邊,將一個包裹嘩啦一聲丟在桌上,包裹散開來,露出了腰牌官防等物,許滸笑了笑,溫文爾雅地對夏潯道:「錦衣衛總旗官,楊旭楊大人,失敬,失敬。鄙島最近事情多了些,一直沒有得空兒拜見大人,是小民的錯。」

夏潯被他們綁起時,就知身份已經暴露,看到這些東西,並不驚慌,他瞥了眼上坐的許滸,傲然道:「五花大綁,就是許島主待客之道嗎」

許滸眉頭一挑,對這新奇的稱呼似乎覺得有趣,他擺一擺手,何天陽便拔出刀來,削斷了夏潯身上的繩子,夏潯活動了一下手腳,挑過一張椅子,就在長案盡頭坐了下來。這一來,變成了他與許滸對面而坐,雷曉曦和蘇穎側面陪坐了。

賈頭領怒道:「你好大膽子,我們幫主面前,哪有你的座位。」

許滸笑吟吟地擺手道:「你們退下」

待一眾嘍羅出去,許滸雙手扶案,微微傾身,說道:「依照我們雙嶼島的規矩,不能不教而誅,你既未狡辯,也未否認,這樣很好。我許滸平生最敬重的就是英雄好漢,閣下既然如此磊落,我也不會難為了你,就讓你一個痛快好了,你想如何死法」

夏潯笑道:「大當家,楊某到你雙嶼島來,本來是要跟你們談生意的,這生意還沒有做成,大當家的就迫不及待要打發我離開了嗎」

自打夏潯一出現,蘇穎就用惡狠狠的目光瞪著他。那晚她醉酒之後,夏潯拔去了她的腰刀,雖然後來誑說是因為聽到外邊有打斗的聲音,卻已引起了她的警覺。今天岸上來人了,帶來了夏潯的包裹,果然是個朝廷密探,令她又被雷曉曦嘲笑譏諷了一頓,心里真是恨死了夏潯,可是見他死到臨頭卻還談笑風生,蘇穎又不禁生起幾分欽佩之意。

許滸把玩著手中那枚鸚鵡螺,淡淡地笑道:「做甚么生意日本刀還是日本扇,你想買了拿去做陪葬么」

夏潯凝視著他,氣定神閑地道:「這筆生意實在是太小了,既然許島主已經知道了我的身份,咱們何妨把生意做得再大一點呢」

許滸手中轉動的海螺一頓,眼皮倏地一抬,兩道凌厲的光芒疾射而出,但他隨即又斂了眼神,仍舊垂著眼皮,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道:「哦什么大生意,說說看,看我會不會動心」

夏潯微微向前俯身,說道:「我想買小楚和小米,如果可能的話,連陳祖義也想一起買下來,不知道這筆生意,夠不夠大,這筆買賣,可做得么」

雷曉曦和蘇穎聽了都聳然動容,齊齊把目光向許滸望去,許滸垂著眼皮沉默片刻,呵呵地笑了起來:「楊總旗,這是要假道滅虢么」

夏潯道:「在下是否有誠意,閣下何不聽我說了詳情再做判斷。」

許滸淡淡地道:「很抱歉,我許滸從來沒有和公門中人做交易的習慣。阿妹」

蘇穎一怔,連忙應道:「大當家。」

許滸道:「人是你救回來的,由你親手處死他」

夏潯的臉色刷地一下白了,他沒想到這個足以打動人心的消息,許滸竟根本不為所動,這么大的誘惑,他也不動心么

許滸瞟了蘇穎一眼,又道:「龜背崖風景秀麗,可葬壯士,記得留他一個全屍」

第210章 大駕光臨

曹國公太子太傅浙閩兩廣剿匪總巡撫李景隆趕到了杭州,他來得還不算太晚,比夏潯預估的時間提前了三天。

曹國公到了杭州,杭州府的軍政各界要員自然要來拜訪,亂哄哄的鬧了三天這才消停,李景隆這幾天不想見的人都見到了,唯一想見的人卻始終沒有出現,不免疑神疑鬼起來。

「鼎石啊,這虎跑泉沏的茶,咱也喝過了;靈隱寺里燒的香,咱也供過了;西湖里邊的船,咱也劃過了;楊旭他人呢會不會什么消息也沒有查到,擔心受到本國公的訓責,干脆跑掉了」

鐵鉉哪知他二人另有恩怨,聞言不禁失笑:「國公過慮了,楊旭孤身一人趕赴杭州府,就算沒有查到什么消息,也屬尋常事,就算受到國公訓責,又何至於一走了之俗話說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他能跑到哪兒去」

李景隆心道:「奶奶的,我正希望跑了他這個和尚,老子去做廟里的主持,你哪里知道其中曲折。」

鐵鉉又安慰道:「國公不要著急,國公此來杭州,民間都傳開了,如果楊旭一無所獲,早該來見國公請罪才是,現在他人不見蹤影,說不定正是查到了什么消息,正在緊要關頭,國公再等些時日也無妨,何況,剿匪大計,也不能全然依靠楊總旗探來的消息,沿海各府道都在等著國公拿出剿匪方略來,國公也該早做准備才是。」

鐵鉉這一說,李景隆才省起此番到杭州來清剿海盜,緝拿朝廷欽犯,他才是主事人,那楊旭只是一只小蝦米而已,他能不能查到什么消息,只是對自己能否交差而已,這剿匪若徒勞無功,自己對皇帝可就無法交差了,不覺也慎重起來,連忙問道:「是了,這兩日杭州府軍政官員往來頻繁,本國公一直脫不得身,這就得下下功夫了。這兩天我卻不見你陪同,你在忙些甚么」

鐵鉉欣然笑道:「稟國公,國公這兩日忙於應付杭州府軍政要員,卑職則微服私訪,在民間走動了走動,掌握了一些情況,有所針對地寫下一些方略,以供國公參考。」

李景隆大喜:「鼎石真是才能俱佳勇於任事,快快取來我看。」

鐵鉉道:「卑職在一些細節上面還欠周詳,本想推敲之後再請國公過目。」

李景隆道:「陰天打孩子,閑著也是閑著,馬上取來我看。」

鐵鉉只好返回自己的公事房,去取那半成品的剿匪方略。

鐵鉉這幾天真沒閑著,他是個干實事的人,雖然他的主要職責是緝查衛所官兵中有人私通海匪的事情,但是對整個剿匪大局,他也一直在進行考慮。

到了杭州之後,李景隆忙於應酬,鐵鉉則換上常服,切實走入民間,進行了一番探訪,他發現,沿海最大的幾股海盜武裝,絕大多數都是閩浙沿海靠海外貿易求生的中國人。因此閩浙沿海幾乎家家戶戶都涉足走私貿易,再匯合些江湖亡命游兵散勇,漸漸成了氣候。

他們屢遭禁止,正因為有沿海居民的暗中支持和掩護,所以鐵鉉經過幾天的充分考慮,從海船的數量規模的控制到保甲制度的完善以及大小港口的管理等方面提了些建議,目前還在完善當中。

其實明初海患比起後期來並不算如何嚴重,這主要得益於朱元璋的海禁政策和力度。朱元璋禁海,一方面采取釜底抽薪的方式,大量招納原張士誠方國珍部下的軍士及瀕海的船戶島人漁丁入伍為兵,一方面沿海築城,設置衛所,添造多櫓快船,加強海防力量以打擊海盜。

自淮浙至閩廣一帶,朱元璋共計征兵十多萬人,大量漁民壯丁被籍入伍,地方上就少了強有力的阻撓,海禁政策的推行就比較順利,大量海防設施的建立,也對海盜產生了比較大的威脅。

但是海盜倭寇日益猖獗,到後來一發而不可收拾,同樣起因於朱元璋的海禁政策。海盜一直就有,從古到今,從未斷絕,但是鬧得如此聲勢浩大,卻是因為海禁。朱元璋禁海的最初原因,是因為當年爭霸中原時的失敗者,方國珍張士誠之流許多部屬出海為盜,同時也是受限於他那種小農思維。

一方面,他覺得大明足以自給自足,根本不需要與他國互通有無,另一方面,他又想利用經濟手段,迫使需要同中國交易的四方蠻夷臣服於中國,承認中國的宗主地位,所以自建國初起,建立的就是朝貢貿易體系,你要稱臣納貢,我才允許你交易,而且交易的時間地點數量品種,都有嚴格的約束,這一來,客觀上就嚴重影響了沿海百姓的經濟利益。

常言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尤其是唐朝的朝貢貿易制度破產以後,改為自由貿易,此後宋朝元朝也是延續這一政策,因此五六百年下來,海上貿易已成為東南沿海居民最重要的求生之路,現在人口增長,閩浙沿海的人口壓力十分顯著,對於通商更是關乎生計的根本需求,海禁就等於絕了他們的生路,這就埋下了一個大大的隱患。

我們後世的宣傳,常常出於政治需要,片面誇大某方面的作用,或者以偏概全。我們宣傳說南宋老百姓日夜盼望朝廷收復黃河以北的大片國土,可南宋小朝廷卻偏安一隅不思進取,而實際上恰恰是朝廷想要發兵收復失地,老百姓們卻不願意出兵,進行消極抵抗,因為南宋的百姓們很有錢,日子過得相當不錯,他們不願意為收復失地的龐大軍費買單不願意收復失地之後繳納更多的稅賦去貼補北方貧窮地區。

同樣的道理,沿海百姓對海盜同樣有著復雜的感情,並不像我們理解的一樣一味恨之入骨。一方面,海盜群體良莠不齊,其中確實有些凶殘至極,燒殺掠奪,但是其中還有許多以走私為主要目的的團伙,正是他們給沿海數以百萬計的百姓提供了生存和發展機會,沿海的百姓士紳甚至官僚怎么可能仇視他們

李景隆倒也不像傳說中的那般綉花枕頭,練兵方面他還是很拿手的,鐵鉉取來他的剿匪策略之後,李景隆大喜,受之啟發,他又補充了幾條整頓軍伍加強軍紀嚴肅海防實戰演練的內容,一共湊了八條,當成自己的靖海八略,叫鐵鉉拿回去再加整理,准備在沿海轟轟烈烈地推行開去。

又是一天午後,李景隆行轅。

李景隆躺在藤蘿架下的逍遙椅上,兩個精秀伶俐的小姑娘蹲在旁邊攥著一雙小粉拳頭輕輕給他捶著大腿。

「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暖風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李景隆很無聊地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很無聊地問道:「抱琴吶,你說為什么游人把杭州當成汴州呢」

一個小姑娘眨眨眼道:「回國公爺,大概是大概是因為汴州的夏天和杭州一樣熱吧。」

李景隆嘿嘿地笑了起來,赤著的大腳丫子在小姑娘的懷里蹭了蹭,贊道:「有道理,太有道理了,本國公想來,也是這個道理,哈哈哈哈」

抱琴姑娘掩了掩松江布的袍襟,遮住那含苞欲放的胸脯兒,臉蛋兒暈紅起來,只是甜甜地笑。

這時,一個侍衛急急走了進來,老遠站定,抱拳躬身道:「國公爺,有人求見。」

李景隆懶洋洋地道:「說我睡了,不見。」

那侍衛遲疑道:「他說,他叫楊旭,是奉國公的差遣,先行赴杭州公干的,說小人只要報上名姓,國公一定會見。小人已驗過他的腰牌,確是錦衣衛中人。」

「楊旭」

李景隆精神大振,騰地一下坐了起來:「嘿他終於來了,這小子沒跑啊,快快快,叫他進來。」

李景隆趿上高齒木屐,穿著一襲道袍,搖搖擺擺跟活神仙似的就進了會客廳。

夏潯匆匆走進客廳,一見李景隆,立即抱拳見禮:「卑職錦衣衛總旗楊旭,見過曹國公。」

「咦你怎么這副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