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夜行第81部分閱讀(1 / 2)

錦衣夜行 未知 5893 字 2021-02-15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賢寧對周王也是甚為推崇的。」

高賢寧道:「周王有沒有罪,我不知道。我卻知道,如果要削燕藩,那就該削了周王,誰叫他們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呢。朝廷所忌者,最是燕王,燕王久領邊軍,如今又是諸藩之長,早已心懷不軌了,朝廷未雨綢繆,是為了避免更大的禍患。」

徐茗兒停下筷子,側耳聽著,臉色有些發白。

紀綱哈地一聲笑,聲音微微頓了頓,才道:「這兒是城郊,閑雜人等不多,哥哥就與你說幾句知心話兒。燕王就算想做個太平王爺,可能嗎皇上要兵權,燕王交了;皇上把燕山三護衛調去戍邊,燕王給了,這叫燕王早有反心,蓄意謀反如果是你,你肯這么反嗎兵權交了,王府三護衛也交了,北平軍政法司所有的掌印官都換了人了,哪個想造反的肯讓到這一步還不反」

高賢寧道:「依你說來,燕王是忠於朝廷的了若果真如此,他明白皇上所憂所慮,身為臣子,為何不替君父分憂,主動請求削藩,以為諸王表率呢」

紀綱道:「賢寧啊,你這是坐著說話不腰疼啊,讓燕王主動上表請求削藩,你讀書讀傻了吧你燕王為什么不上表請求削藩這你得去問皇上啊」

高賢寧道:「關皇上甚么事」

紀綱哂然道:「如果皇上只是想削藩,避免諸藩作亂,那么他已經收了兵權,為什么還不收手如果皇上只是想避免諸藩為亂,那收了河南三護衛,命周王回京閑居不就行了宋代諸王,都是這等閑散王爺,終宋一朝,有一個王爺造反么皇上何必把叔父削爵為民,發配雲南,把他逼到絕地

再說燕王,燕王兵權交了,燕山三護衛也交了,闔府上下侍從護衛現在頂多不過千把人,要是這樣皇上都不放心,那還要燕王怎樣皇上才放心燕王乃諸藩之首,軍功赫赫,威望無人能及,他真的請旨還京做個閑散王爺皇上就能放心他了嗎如果皇上有這份胸襟膽魄,那么周王齊王代王現在就該在京師做一個閑王,而不是發配雲南囚禁鳳陽拘押巴蜀,三個庶民,兩個囚徒。」

高賢寧大怒:「紀綱,你說話越來越放肆了,竟敢非議君父」

紀綱道:「得得得,你又拿大帽子扣我,有理說理,抬出君父這頂大帽子來,沒理就有理了」

高賢寧拍案道:「紀綱,你」

紀綱道:「好好好,算我錯了,來濟南找玉珏沒找著,就夠喪氣了,咱們哥倆兒是多年的朋友,就別為了這些事傷和氣了,店家,算賬」

緊接著就聽桌椅一響,似乎二人站了起來,然後就聽紀綱陰陽怪氣地道:「我只是忽然想起秦丞相李斯臨死之前對他兒子說的那句話了,吾欲與若,復牽黃犬,俱出上蔡東門逐狡兔,豈可得乎」

高賢寧冷冷地道:「什么意思」

紀綱悠悠地道:「我的意思是,如果燕王真的如你所說,主動上表請求削藩,恐怕下場比李斯都不如,李斯好歹還留下個兒子,燕王三子,俱是龍虎,燕王若真的俯首貼耳,嘿嘿,哈哈」

「嘩啦」

桌椅驟響,卻是高賢寧怒極,離座而去,就聽紀綱哎哎地叫道:「賢寧,慢些,我不說還不成么唉,我怎么這么嘴欠,把小高氣跑了,這飯菜不得我付明知道自己家境遠不及他,真是的」

嘟嘟囔囔的,紀綱付了飯錢,也追了出去。

茗兒嘟著小嘴摞下筷子,然後把碗一推,說道:「我吃飽了,回房歇息,你慢慢兒吃吧。」說著起身走去。

夏潯莫名其妙地看她離去,打了個嗝兒,一見茗兒面前那碗濃白香郁的羊湯幾乎沒動幾口,連忙把自己喝干的湯碗推開,把她那碗湯端過來,有滋有味地順了一口,然後美美地喝了口酒

夏潯酒足飯飽,慢悠悠地踱回後院,走在天井里,忽然看到茗兒的房中還亮著燈,一個少女的剪影映在窗上,她手托著香腮,一動不動,眉眼口鼻的剪影清晰靈動,十分恬靜。經由燈光的放大,她那雙整齊而長的眼睫毛,時時輕輕一眨,份外動人。

夏潯微微有些詫異,因為這位小郡主秉持著良好的家教,一直是早睡早起的。

他走過去,叩了叩門,低咳一聲道:「小笛,還沒睡么」

為了避免暴露身份,自揚州一路下來,夏潯給她取了個假名兒,都是如此招呼的。

房中茗兒答道:「沒呢。」

聲音有點悶悶的,夏潯便推開門,關切地道:「怎么,可是著了風寒」

此時已進入初冬時節,越往北走,天氣越冷,那時候感冒發燒要是發展成大病,可是要命的,這位姑奶奶現在是跟在自己身邊的,夏潯不敢大意。

「沒有。」

又是簡短的回答,手托香腮清純耳人的茗兒目光向他微微一轉,忽地問道:「你說,我二姐夫是真的想造反么」

夏潯默然,沒有回答。

茗兒又問:「你說,皇上削藩,到底對還是不對」

夏潯還是沒有回答,他忽然覺得自己有點腳欠,他就該直接回房睡覺,現在可好,問人家這么難的問

茗兒輕輕嘆了口氣:「我就知道,你不會回答。」

夏潯遲疑片刻,用一種很深沉的腔調,緩緩說道:「有時候,一件事,你沒辦法說誰對誰不對;有時候,一個人,你很難說,他一定就是好人,或者是壞人。人很復雜,事有時候也很復雜,並不像紙和墨,黑就是黑,白就是白。」

這番話太他媽有哲理了,一定能唬住這小蘿莉

夏潯剛有點自鳴得意,茗兒便送了他兩粒衛生球:「嘁,你官兒不大,倒是滑頭的很。」

夏潯大汗,他倒忘了,茗兒年紀雖小,卻是中山王府的人,別的或許見的不多,可官兒絕對見的不少,這種官腔大概從小就聽,都聽出繭子來了。

茗兒小大人兒似的嘆了口氣,道:「你說的對,我不該太任性的。我還是跟你去北平,但是先不去大姐那了,如果現在我去,想必大姐會很為難,也會讓姐夫和朝廷更難相處。再說,如果大姐夫真的我在那兒,說不定會連累我們徐家。」

夏潯欣然道:「小郡主懂事了。」

茗兒苦笑道:「我寧願永遠不懂這些事。」

夏潯道:「人,總是要長大的。」

茗兒揚起雙眸,輕輕地問:「我是大人了么」

夏潯道:「是,郡主已經長大了。」

茗兒笑了笑,又幽幽地嘆了口氣,那模樣,還真有些女孩兒家的味道了

第247章 兄弟異心

「謝員外,我妹子就拜托你了。」

「沒說的沒說的,漫說你我本是知交,身為陳郡謝氏後人,憑著姑奶奶家里與楊大人的交情,區區小事,謝某也該擔待下來。我正打算過了年就去金陵祭祖呢,要是令妹不急著走,到時候說一聲,就和謝某一起走吧,路上也方便照應。」

「那就多謝員外了。」

夏潯說完又看了徐茗兒一眼,徐茗兒向他甜甜一笑,乖巧地道:「大哥再見。」

夏潯苦笑一聲,向謝老財拱手告辭。

他到了北平之後,第一件事就是要把茗兒安排下來,然後才去都指揮使司報到,因為一旦到都指揮使司報到,說明來意,馬上就得引起有心人注意,燕王朱棣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朱允炆那里都已經磨刀霍霍了,他要是不想方設法打探朝廷動向那就怪了。

而徐茗兒的公開出現,很可能成為造成朱棣朱允炆徹底決裂並置中山王府於兩難境地的導火線,所以夏潯先把她安置在了謝家。每日出入北平的人成千上萬,在他去都指揮使司衙門報到之前,這些安排有心人想查也是不容易查到的。

夏潯這次到北平府,打的旗號冠冕堂皇,查緝錦衣衛內部貪腐案。

錦衣衛內部貪腐案和燕藩有什么關系

有,因為王府里有錦衣衛官員。

大明律例:王爺未經天子傳喚不得隨意入京,不可以隨便離開自己的藩國,那么誰來監督他沒有以上不軌行為

錦衣衛。

錦衣衛勢力最大的時候,就算刑部問案子,每天都有錦衣衛的人去旁聽,進行監督。

這些人不是特務,他們的身份是公開的,實際上就是一個類似於都察院下屬的風紀官,只不過他隸屬的是錦衣衛,錦衣衛權柄被削的時候,這些風紀官沒有被裁撤。

朝廷給夏潯的使命就是調查派駐在燕王府的錦衣衛官員,「據說」他們之中有人營私舞弊,交通蒙人,有了這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他就有了借口公開出入王府,要被人腐蝕拉攏,也就容易多了。

夏潯到都指揮使司報備了身份之後,燕王府果然馬上知道了消息,燕王朱棣聽說之後心情更不好了。

周王齊王代王相繼削藩,北平軍政法司的地方官首腦相繼換人,皇帝侄兒的意思已經越來越明顯了,皇上要兵權,他沒猶豫,馬上把兵權交了;皇上說邊防上兵力吃緊,要調他的燕山三護衛去戍邊,他樂意不樂意的,依然把兵交了,可是看這樣子皇上還是不放心,難道非得把我削爵為民,發配到什么窮荒僻壤的地方才放心眼見皇上又把耳目直接安插到了自己府里,朱棣又怒又怕。

殿里沒有外人,只有燕王一家人,看看燕王陰沉的臉色,徐妃柔聲安慰道:「王爺,你也不必過於擔心,王爺守土戍邊,戰功卓著,找不到王爺的把柄,想來皇上是不會把王爺怎么樣的。」

燕王苦笑一聲,搖搖頭道:「戰功,唉俺之所以被皇上忌憚,就是因為俺的戰功啊。」

朱高熾想了想,說道:「爹,這個楊旭,不就是曾經救過我燕王府的那個人么,說起來,與咱們家還是有一段淵源的。」

朱棣道:「此一時,彼一時,那時候,你爹是北人胡虜的眼中釘,現如今,你爹是朝廷皇上的眼中釘,他是奉了皇命而來,昔日那點交情,又算得了甚么當初去客棧探望他的時候,爹就透露過要招攬他為王府屬官的意思,可他沒有答應,那時候你爹是一棵參天大樹,人家都看不上咱們家的那點蔭涼,如今爹的處境岌岌可危,隨時可能被人劈了當柴燒,他還會把俺一個過氣的王爺看在眼中嗎」

二王子朱高煦跳起來,怒道:「叫他來,兒找個由頭,一頓拳腳打殺了他,看他還做個什么鳥耳目」

徐妃瞪了他一眼,輕叱道:「說甚么渾話,學學你大哥,做事沉穩著些」

朱高煦素來不服自己大哥,胖得跟豬一樣,騎不得馬,射不得箭,有甚么了不起的,偏偏母親還最欣賞大哥。他冷哼一聲,憤憤地坐下,把脖子梗了起來。

朱高熾沉吟著道:「爹,依孩兒之見,這楊旭終究是與我家有恩的,聽說他與母舅家里,關系也甚為密切,不如讓孩兒出面款待與他,探探他的心意。朝廷如此刻薄,心存正義之士,對我家未必就沒有憐憫之心,如果能從他口中探得皇上切實心意,咱們也好有些防備。」

朱棣沉吟片刻,頷首道:「你且試試吧,若說權柄前程,爹能許他的終不及皇上。不過財帛女子,盡可慷慨予之,只要他能心存感激,向爹透露些口風,那就成了。」

朱高煦道:「爹爹放心,孩兒知道怎么做了。」

朱棣默然片刻,又道:「緩緩施之,不可操之過急。」

回到卧室,徐妃眉心緊蹙,苦苦思索。

眼下,丈夫的處境的確不妙,朝廷調兵遣將,一系列動作直指北平,漫說丈夫現在兵也沒了,將也沒了,只是一個光桿兒王爺,就算他當初節制北疆諸王,統領三關邊軍的時候,手中也不過僅有十余萬兵馬,這些兵馬和朝廷相比,仍然是雞蛋和石頭的重大差距。何況這些兵馬各有統屬,丈夫奉皇上旨意統率他們剿滅胡虜時,他們自然要聽令行事,真要說對抗朝廷時,他們還有多少人肯俯首聽命那就難說了,到了如今這一步,那更是想都不要想,丈夫和兒子這一大家子,就沒有一條活路了么

思忖良久,徐妃鋪紙研墨,開始揮毫書信。

她也知道皇上針對丈夫的一系列作為,令娘家現在是左右為難,處境尷尬,心中本也不欲再給娘家惹什么麻煩,可眼下,她實在是沒有別的辦法了,只能求助於弟弟。

弟弟承魏國公爵,在朝為武班之首,對皇上的心意朝廷的動向一定非常了解,從他那兒了解一下皇上最終的目的,也好做些相應的對策。再者,也可向弟弟求助,讓他動用徐家的人脈關系,向皇上施加影響。一連三個藩王被削爵,已然是天下震動,這時聯合不贊成削藩的大臣們進諫,或可改變皇帝的心意,化干戈為玉帛,保住自己的家人。

徐妃字斟句酌,精心寫就一封家書,遣了一個心腹家人,快馬送往京城。魏國公徐輝祖收到大姐這封信,見信中敘及燕王府如今如履寒冰的處境,也不覺為之黯然,可是反復看看這封家書,字句之間,又滿是姐姐向自己傾訴時的憤懣之情,尤其是姐姐哀求自己聯絡反對削藩的大臣向朝廷施壓之語,更令他觸目驚心。

自皇上決定削藩開始,徐家武官班首的位置便岌岌可危了,上一次因為小妹茗兒,更惹得皇上極為不快,如今徐家真要為了幾個女子,自絕於朝廷自絕於皇上嗎徐家,可是素來忠心的呀

想想皇上對付自家叔父都是那般手段,徐輝祖更是不寒而栗,默默地看著攤在桌上的那封家書,一個念頭突然躍上他的心頭,徐輝祖把姐姐的親筆信攏入袖中,匆匆離開了家門。

「徐卿,真朝廷忠臣也」

朱允炆看罷徐輝祖這封家書,抬起頭來,欣然對徐輝祖道:「徐家一門忠良,朕是知道的。朕削藩,為的是我大明江山基業萬世不易,只因徐家三個女兒都是藩王正妃,為免傷了愛卿親親之情,所以有些事情,朕才沒有交予愛卿去做,倒不是不放心愛卿的忠誠。」

「是,皇上一片苦心,臣感激莫名。」

徐輝祖畢恭畢敬地道:「皇上對燕藩蓄勢不發,分明是念及叔侄親情,想讓他主動上表請求撤藩,免得傷了自家人的和氣。奈何,燕藩不識大體,有負皇上心意。從臣姐這封家書來看,燕藩仍然心存僥幸,是絕不肯成全皇上一番心意的。

臣姐要臣蠱惑朝臣向皇上施壓,必是出自燕藩授意。燕藩既然把主意打到了朝廷,在北平未必就沒有什么動作,他經營北平多年,一向善於收買人心,眼下雖然交出了兵權,又故示大方,任由皇上調走了燕山三護衛,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皇上仍然不可大意。依臣之見,指望不戰而屈人之兵,讓燕王束手就擒,恐怕他是不肯的,最後終是要訴諸武力才行。」

朱允炆嘆了口氣道:「是啊,如果真鬧到這一步,亦非朕之所願。朕初登大寶,也不願落個刻薄寡恩的名聲啊。可是為了我大明萬世基業,一身榮辱,又算得了甚么呢」

徐輝祖畢恭畢敬地道:「皇上一片苦心,忍辱負重,臣感佩莫名。」

朱允炆問道:「令姐這封家書,你打算如何回復」

徐輝祖道:「臣可以回信說,皇上只是憚於諸王兵權過重向北平施壓,意在警示諸王,不可枉法,並無意加害於燕藩,臣也會依照姐姐的意思,聯絡大臣,上書進諫,以安撫燕藩,為皇上從容部署,爭取時間。」

朱允炆大喜道:「好徐家,素來是我大明鼎柱,國公乃是朕的股肱之臣,如果真有朝一日須得兵戎相見,還須大力倚重愛卿。愛卿和九江,當為朕帶好朝廷兵馬,以備不時之需。」

他這投名狀果然贏得了朱允炆的信任,一聽朱允炆這話,徐輝祖就知道徐家在朝廷武班中的地位重又得以穩定下來,驚喜之下,連忙翻身拜倒,大聲道:「臣效忠皇上,萬死莫辭」

中山王府,徐增壽袖了一封書信,悄悄找到了燕王府派來的那個心腹家人。近來朝廷頻頻動作,黃子澄方孝孺齊泰等人不斷謀劃對付燕王的手段,他身為五軍都督府的大都督,豈能沒有什么耳聞,他早就想把自己所見所聞告訴大姐和姐夫,叫他們小心提防了,沒想到姐姐恰好派了家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