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夜行第82部分閱讀(2 / 2)

錦衣夜行 未知 5853 字 2021-02-15

王鈍收住聲音,三個官兒一齊搖起頭來,站在宮門處的侍衛遠遠看去,就見三個官兒動作整齊劃一,連烏紗顫動的頻率都是一模一樣,不禁蔚為奇觀

方孝孺忙著上書改制復井田的時候,齊泰和黃子澄也沒閑著,削藩的動作緊鑼密鼓,燕王身邊的兵都調光了,北平該換的官兒也換得差不多了,兩人開始琢磨怎么順利把燕王拿下。

今日金陵下了一場小雪,雪花飄零,益增情趣,黃家暖閣里熱流四溢,黃子澄置了酒菜,與齊泰小酌。

黃子澄道:「尚禮,削藩之難,難在削燕。我等苦心籌謀,先易後難,如今准備得也差不多了。可是燕王有功無過,錦衣衛那邊迄今也沒抓住他的什么把柄,派去北平的官員私下走訪,也沒找到他的什么罪證,如今一連削了三個藩王,已是天下震動,如果強削燕藩,朝廷不免會失了天下公論,如之奈何」

齊泰一聽這話,氣就不打一處來,當初他全力諫議擒賊擒王,先拿燕藩,黃子澄卻不肯,非得按部就班,先剪羽翼,好啦,現在羽翼剪得差不多了,燕王身上的毛都快被拔光了,他又愛惜起自己的羽毛來,既要削了燕王,又要保全名聲,你問我有何妙計,我問誰去

可是對黃子澄他又不好發作,忍下氣來仔細想想,齊泰答道:「如今萬事俱備,只待查訪出燕藩的劣跡,就好名正言順地拿人,奈何卻沒他的把柄好抓,我也想不出什么好辦法了。這錦衣衛,現在真的是做不得大事,他們一貫擅長無中生有,雞蛋里挑骨頭,怎么這回就挑不出把柄了呢」

黃子澄得意地一笑,撫須說道:「尚禮呀,這一點我也正在苦惱,為此思索了一夜,想到了一個辦法,正要與你商量,你且聽聽是否可行。」

齊泰雖不滿他的賣弄,對這等大事還是極為上心的,立即傾身上前,說道:「你有主意了快說來聽聽。」

黃子澄道:「朝廷易年號,燕藩派長史葛誠赴京道賀,這葛誠與為兄是同年進士,為兄素知他的為人,膽小怕事,首鼠兩端。如果能以朝廷之勢威壓,策反此人,便其隱於燕王身側,緩急之間,便大有可用了,如果實在拿不得燕王把柄時,便讓這葛誠出面告發,他是燕王府長史,告發燕王謀反,縱無實據,也勉強可塞天下悠悠眾人之口了。」

「策反燕王府長史妙啊,這可是燕王給咱們送上門來的機會,以行兄果然妙計,他日海內一統,以行兄功不可沒」

黃子澄得意大笑,舉杯在手道:「我等忠心為國,個人功業,實也算不得甚么,既然尚禮也贊成為兄的主意,那咱們明日一早,便將此計獻與皇上。來,你我先滿飲此杯,願我大明蒸蒸日上,國運永昌」

「干」

「干」

第251章 哈哈哈哈

入午門,過奉天門,奉天殿,葛誠越來越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一路上,那宮闕巍峨將校威武,旗幡招展,法度森嚴,將皇家氣派顯露無疑,葛城已經臣服在這種庄嚴神聖的皇家氣氛中了。

以前,他也曾代表燕王到京祝賀過新年,可那時候,他從來沒有機會深入帝宮。那時候,太祖二十多個皇子,俱有使節前來,皇帝是在奉天殿接見他們的,葛誠只需要混在那么多使節當中,膜拜高呼進退如儀也就是了,可這一次,是皇帝單獨召見,而且是未出元旦,便召見他這位藩王使臣,經這帝宮威嚴一嚇,葛誠不禁有些誠惶誠恐了。

「皇上,燕王府長史葛誠到了。」

引路的小林子向里邊細聲細氣地稟報一聲,里邊傳出一個冰冷冷的聲音:「叫他進來」

「葛大人,皇上召見呢。」

小林子回頭招呼一聲,葛誠連忙整整衣冠,邁步進了大殿,連頭都不敢抬,低著頭沿那紅氈快步向前走了幾步,「噗嗵」一聲跪倒在地,五體投地,惶然說道:「臣葛誠,拜見陛下」

上邊沒有聲音傳出來,葛誠大氣不敢喘,伏在地上不敢動彈,只覺後背已經被冷汗浸濕了。

「起來吧,一旁站下。」

上邊終於傳來一個清朗的聲音,葛誠暗暗松了口氣,連忙叩首道:「謝陛下。」

他站起身來,偷眼往上一瞧,就見皇上頭戴翼龍冠,冠上系一條白綾,身穿龍袍,龍袍外罩一件白色的麻衣,葛誠不敢多看,只睃這一眼,便趕緊眼觀鼻,鼻觀心,大氣不敢喘,仔細想想,皇上長什么樣兒,他都沒有看清。

「皇上果然至仁至孝啊,雖然先帝曾有遺詔,天下只服孝三日,皇上下朝之後,仍然為先帝帶孝,這份孝心」

葛誠正胡思亂想著,朱允炆已淡淡地道:「葛誠,你可知朕今日單獨召見你,所為何來」

葛誠趕緊欠身道:「臣不知,還請陛下明示。」

「葛誠,朕看你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啊」

朱允炆一句話,葛誠雙膝一軟,噗嗵一聲,再度跪倒在地,惶然道:「臣愚昧,不明不明陛下心意」

朱允炆「啪」地一拍桌子,喝道:「你這燕藩長史,是朝廷所派,你食朝廷俸祿,自當忠心輔佐燕王,為朝廷盡忠,可你屍位素餐,毫無作為,燕王蓄意謀反,你身為長史不能規勸他恭順朝廷,身為臣子不能將燕王不臣之事稟告朝廷,如此不忠不義,你想誅滅九族嗎」

「陛下,臣冤枉」

朱允炆喝道:「冤枉難道你對燕王的反意和不軌行為竟一無所知」

葛誠嚇呆了,只顧叩頭,語無倫次地道:「臣確實一無所知,一無所知呀。」

朱允炆冷笑道:「燕王收買人心,久蓄異志,平時言談舉止之間,豈能絲毫不露端倪他的反跡,朕在京城都已耳聞了,你竟不知道葛誠,你可知,欺君之罪,同樣是罪誅九族呀。」

葛誠快哭出來了,他就知道,自己這個倒霉長史就是個背黑鍋的,葛誠駭得手腳冰涼,只是自訴清白,哪還記得朱棣臨行囑咐,趁機替他剖白一下心志,求得皇帝高抬貴手。

朱允炆道:「看你一片至誠,對燕王所為,似乎真的一無所知」

葛誠趕緊道:「是是是,皇上英明,臣確實一無所知」

朱允炆截口道:「然,你身為燕王府長史,燕王蓄意謀反,你一句一無所知就可免罪么身為王府屬官之首,朝廷遣派的大臣,燕王謀反,你縱不知情,也難逃死罪,妻小家眷更要依例發配教坊司,我大明律例,難道你不知道」

葛誠體似篩糠,只是發抖:「臣知道,臣知罪,不不不,臣不知道,臣有罪」

朱允炆見他駭得語無倫次,心中一陣快意,便放緩了聲音道:「你且莫慌,朕之所以單獨召見你,就是因為朕知道,你在任上雖無所作為,對朝廷的一番忠心卻是沒有變的,朕不想讓你這個忠臣為逆賊受過,所以想給你一個機會。」

「皇上英明皇上仁德,臣臣感激涕零,無以言表」

葛誠把頭磕得砰砰直響,朱允炆臉上微微露出一絲笑意,說道:「好了,你起來吧,朕今天給你一個機會,只要你心向朝廷,朕總不會虧待了你的。來日若有功勞,這封賞也是少不了的。」

葛誠趕緊道:「謝皇上,臣愚鈍,對燕王的反意,真是半點不知啊。」

說到這里,為了取信建文帝,葛誠把燕王朱棣日常舉止行為事無巨細地向朱允炆稟告了一番,建文帝連削三位藩王之後,燕王如何陰霾不樂心事重重,燕王子們如何滿腔憤懣,甚至口出怨言,燕王府的侍衛仆從們如何說三道四,反正他聽到的,加上他想象的,全都一股腦兒向朱允炆合盤托出了。

朱允炆的臉色愈加祥和起來:「來人吶,給葛長史看座。」

葛誠惶然道:「不不不,陛下面前,哪有微臣的座位。」

朱允炆笑容滿面地道:「叫你坐,你就坐,不要客氣了,朕一向是禮遇臣子的,對忠臣孝子,尤有敬意。你對朕忠心耿耿,朕豈能不敬,坐吧。」

「是,謝皇上。」

葛誠小心翼翼地把半個屁股貼著椅子坐了,朱允炆道:「葛愛卿,燕王久蓄反志,一旦付諸行動,朕是不怕的,以我朝廷威威,要滅藩王之亂,不過是彈指間事。然則,戰亂四起,難免禍延朕的子民,朕於心不忍吶,為了盡可能把這藩王謀逆的禍害降至最低,朕有一事,要你去做,你可答應」

葛誠趕緊又出溜到地上,雙膝跪下,頓首道:「臣為陛下,萬死不辭」

朱允炆欣然起身,將他扶起,溫和地道:「燕王既存反意,為了江山社稷萬千黎民,縱然他是朕的叔父,朕也不能不大義滅親了。朝廷已決意削藩,朕想要你回到燕王府後,陰刺燕王罪證,配合朝廷除掉燕王,事成之後,你就是誅逆第一功臣,朕自然不會忘了你的,你可願意么」

葛誠被天子一扶,只覺腰眼處突地一跳,兩股暖流直沖頭頂,渾身血脈賁張,兩條大腿都飄飄的打起顫來,立即激動地道:「臣願為陛下赴湯蹈火,不負陛下所托」

夏潯回到自己租住的小屋,一推院門兒,便發現自己事先掩在門扇上方的樹葉兒掉了,便知道又有人進去過了,不禁會心地一笑。

自從那晚與小郡主茗兒一同守歲,促膝談了一夜的心事之後,小丫頭對他有了親近之意,有什么喜怒哀樂,都願意跑來向他訴說。夏潯是一個最好的聽眾,他耐心地聽,不時還給她一些安慰和勸解。即將步入青春期的小丫頭,喜怒哀樂是多變的,心思想法也是五花八門,好在夏潯見多識廣,茗兒心中曾經的大騙子,竟然成了她最信任的心理導師。

夏潯推開院門,笑盈盈地向前望去,只當是茗兒小丫頭在那里,一抬頭看清那人,卻是臉色一僵。身穿羊皮襖,頭戴狗皮帽,打扮得跟北方的皮貨販子似的一身臃腫,只有一張臉倒是俊逸如舊,可不正是錦衣校尉蕭千月。

夏潯詫異地道:「千月,你怎么來了」

蕭千月笑吟吟地道:「怎么,不願意看到我么」

上次周王府之行,蕭千月事情辦得漂亮,已因功被羅僉事召了回去,因此心情格外地愉悅,他走過來道:「百戶大人,我看你一天到晚優哉游哉的,我都替你著急呀,怎么樣,可曾拿到了燕王的什么把柄」

夏潯神色一苦,嘆道:「談何容易我這些天就像一只耗子,燕王府上上下下都被我轉悠遍了,可就是拿不到有力的證據呀。」

蕭千月陪著他往屋里走去,說道:「嗯,大人也預料到了,燕王如果這么好對付,朝廷也不用如臨大敵了,反正你盯緊了他,總有機會捉住他的痛腳的。」

夏潯反問道:「你怎么來了,大人叫你來,就是為了安慰我幾句」

蕭千月笑道:「自然不是,我來北平,是散布消息來了。」

屋中爐火用煤球兒壓著火,爐上水壺已是燒開了的,夏潯給他沏了杯茶,送到面前,坐下問道:「散布消息,散布甚么消息」

蕭千月笑道:「呵呵,比如說,燕王早在十幾年前就已心懷異志,蓄謀造反啦。燕王現如今正在王府里頭日夜打造兵器,准備起兵啦,大致如此吧。」

「什么」

夏潯有點兒哭笑不得:「千月,你可不要自作主張啊,散布這些不堪一擊的拙劣消息,能濟得甚么事。」

蕭千月捧杯在手,眨眨眼道:「怎么」

「怎么燕王早在十幾年前就心存反意了他反誰呀,十多年前太子還活著呢,秦王晉王兩位王兄也活著呢,不管從哪兒論,也輪不到他有資格當皇帝,他能未卜先知,知道這幾位哥哥肯定早早的過世

再說,在燕王府里打造兵器那更不靠譜了。要造反,首先就要有兵,有武器甲仗,兵呢他把轄治北地邊軍的兵權交出去了,連燕山三護衛也交出去了,靠什么造反想造反的話會交出這些兵么兵都交出去了,打造兵器給誰用舍著訓練有素的精兵不用,他要臨時招募些農民和商販不成

再說,燕王既然十多年前就開始准備造反了,現在才在王府里支起爐子煉鋼煉鐵打造兵器那他這么多年干什么去了他真要在王府里邊造刀造槍,這一天得往王府里運多少煤炭木材雇多少工匠,買多少鋼鐵他就有把握王府那么多侍衛下人里邊,沒有一個朝廷耳目你呀,還不如說他在深山老林里雇佣大批鐵匠私造兵器更靠譜兒。

再者說,這里可是北平,北地邊防的大本營,城里有四處軍械庫,什么樣的兵器沒有那可都是朝廷武備司監督打造質量上乘的刀槍劍戟弓弩鞍韉,既然決心造反了,你說他是搶軍械庫容易,還是在王府里支開攤子大練鋼鐵容易這謠言也太容易穿幫了。」

蕭千月笑嘻嘻地道:「呵呵,像百戶大人這樣的明白人,當然糊弄不了。」

他微微向前傾身,低聲說道:「其實這是羅大人的意思,朝廷一連削了三個藩王,民間百姓議論紛紛,朝廷已經有些吃不住勁兒了,得讓他們知道,不是朝廷想削藩,而是諸藩逼著朝廷不得不削藩。我散播的這些消息,當然糊弄不了官員士紳那樣的精明人,可是要糊弄老百姓容易啊」

蕭千月得意洋洋地道:「那些愚夫蠢婦哪想得這么明白,你說他就信嘍這謠言讓他們三傳兩傳的,就能編出許多新的瞎話兒來,人人都這么說的時候,那些讀書讀傻了的呆子們也會堅信不疑的,眾口爍金,積毀銷骨啊」

蕭千月剛說到這兒,吱呀一聲房門開了,茗兒小郡主笑盈盈地站在門口,兩只腳調皮地踩在門檻上,忽地看見房中有客人,夏潯和一個男人隔著一張桌子,俯身向前,竊竊私語些甚么,茗兒臉上的笑容登時一僵。

蕭千月扭著頭,把小郡主從頭打量到腳,微微眯起眼睛,問道:「這是誰」

茗兒眸波一閃,馬上很機靈地叫道:「哥,他是誰呀」

夏潯暗暗叫苦:「壞了,壞了,我哪有妹子啊,旁人不知道,千月可是知道我底細的,這丫頭,這回可是聰明過頭了。」

「哥」

蕭千月果然大為驚詫,狐疑地道:「哥,什么哥,大人,你什么時候多了個妹妹」

「啊啊哈哈哈,是這樣,來來來,我介紹你們認識。」

夏潯站起來,笑容滿面地走過去,一面頻頻向茗兒使眼色,一面大大咧咧地攬住她的香肩,扭頭指著蕭千月道:「這位,是我的好朋友,姓蕭,蕭千月,剛到北平,特意來看我。千月啊,她是我的哈哈哈,你知道的啊,哈哈哈哈」

蕭千月茫然道:「我知道什么」

看見夏潯臉上有些詭異的笑容,蕭千月突地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