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夜行第82部分閱讀(1 / 2)

錦衣夜行 未知 5853 字 2021-02-15

試驗,他用兩段文字材料描繪一個人。一段把他描繪成一個友好外向樂於交往快樂的人。另一段文字則把他描述成一個呆板害羞和內向的人,研究發現:只看第一段描述的人,絕大多數將這人看成一個友好外向的人;只看後一段描述的人,對這個人的觀感卻是沉默內向孤僻,不好相處。

然而,有關兩段描述的事例集中在一塊兒,一起向人描述時,哪一段描述放在前邊,多數人得出的結論,就是頭一段描述給他的印象,第二段材料所發生的影響很小。每個人,每次做的事情都有「第一次」。不管跟某人認識多久,「第一次」只有唯一的一次,那一次是永遠無法改變的,即便後來如何的改觀,對方還是會永遠記得那個「第一次」,這就是第一印象的力量。

夏潯,現在已經給自己准備投靠的大老板留下了一個完美無瑕無懈可擊的第一印象。

接下來,他只要與燕王府保持這種友好的關系就成了,燕王一日不下定決心造反,他就不能旗幟鮮明地站到燕王那一邊,當然,事有例外,如果他能掌握朝廷對燕王動手的准確時間,那么

夏潯記得歷史上,是北平都指揮使司的張信率先向燕王提醒朝廷要對他動手的,恩怨分明的朱棣從此視張信為大恩人,當了皇帝後,見到張信猶自口口聲聲稱他「恩張」,靖難功臣中,張信一直沒甚么太大的戰功,沒有什么特殊的表現,但是朱棣稱帝,封賞功臣的時候,張信就因為這一樁事,卻是封了國公的。

搶個國公來當當,似乎也不錯。

夏潯笑得更愉快了

第249章 建文元年

明天就是除夕了,街頭爆竹聲聲,夏潯踏著白雪中紅紅的爆竹碎屑,嗅著那火葯味兒,回到了自己租住的小屋。

院門沒鎖,夏潯伸手一觸院門,便發覺有人來過了,他事先做好的記號已經不見了。夏潯立即按緊了刀,微微側身,伸手一推院門,稍頓片刻,這才倏然閃入。

「哎喲,楊大人,您可回來了。」

一個青衣小帽的家丁向他點頭哈腰地陪笑,屋檐下,正握著一雙小拳頭湊到嘴邊呵著氣,兩只腳在雪地上跺來跺去的小姑娘也轉過身來,棉夾褲百褶裙淺藍色比甲,頭梳三丫髻,烏亮的秀發分成兩束垂在削肩上,纖腰一束,素面朝天。

干凈素雅鮮嫩,如明前的茶,芽葉細嫩,色翠香幽,味醇形美,還是一旗一槍的極品。夏潯仿佛看到一片嫩芽在杯中舒展伸延,上下沉浮,漸漸湯明色綠,香氣宜人

少女如茶,這個美麗的少女,就像一杯明前的好茶。

「你傻了呀,不認得我么,哥」

小姑娘頓足向他笑,有意地加重了最後一個字的語氣。

「哦,啊妹妹呃,這是」夏潯松開了刀柄,詫異地看向那家丁。

家丁笑道:「令妹非要回來跟你過年,老爺拗不過她,就叫小的把令妹給大人送過來了。我們老爺說,大人您孤身在外,不妨就到我們家一起過年的,可令妹不答應,說過年的時候,自當自家人守夜,倒也是的,喏,這有幾樣東西,新衣新帽,都是按照大人身材定做的,還有幾匣吃食,是我們老爺送給大人的。」

「啊,員外太客氣了,請代我謝過員外,等明兒,我去給員外拜年的時候再當面謝過。」

那家丁笑道:「不敢當,不敢當,大冷的天兒,大人兄妹快回屋歇著吧,就別跟小的客氣了,小的這就回去了。」

送了那家丁出門,夏潯趕到茗兒身邊,放下手中提著的幾樣吃食,一摸她的小手,小手冰涼,夏潯不禁說道:「在謝傳忠家待得好好的,非要過來干什么,瞧你凍的。」

茗兒小臉一紅,很不自然地從他手里抽回了手,她當自己是個大姑娘了,尤其是在宮里又受女官多日教誨,不知不覺開始有了男女之防的意識,可在夏潯眼中,她還是當初那個穿著一身雪白的狐裘,打扮得好像兔寶寶的小丫頭,方才初見她時雖有一種少女初長成的驚艷,可一俟認出她是茗兒,卻又把她當了小丫頭。

茗兒給了夏潯一個俏巧的白眼,嗔道:「你還說呢,把我往別人家一丟就不管了,你也不來看我,我也不好去找你,大姐家里情形如何我也不知道,想找你又不方便去,大忙人,我不趁這機會出來,還什么時候出來。」

夏潯干笑道:「這個一來的確是忙,再者說,我也是為了你好,反正你在那兒吃住不愁,我若常去謝家,引起有心人注意,不就暴露了郡主身份」

「成啦成啦,你總有理,打我認識你就知道啦,本姑娘說不過你,快開門吧,我要凍死了。」

夏潯搖搖頭,趕緊過去打開門鎖,推門讓她進去,又回身把自己買的幾樣食物和謝家送的一些年貨都拿進屋去。茗兒在房間里好奇地東看西看,「噯,你把燈點上好不好啊,太暗了。」「你這屋里怎么也這么冷啊,沒生火盆么」「這還有灶台呢,你個大男人,會做飯嗎」

好奇寶寶一驚一乍的,見了什么都覺得稀罕,她東問西問的當口兒,夏潯已熟練地用鐵鉤子提起爐蓋,捅開了燜著的煤塊,讓火苗子竄上來,又勾了勾下邊,將帶著余火的一些煤渣撮出來塞到灶下,扯來幾把庄稼秸兒填進去,火苗兒在灶下也迅速燃燒起來,夏潯又舀了幾瓢水倒進鍋里,蓋好鍋蓋,所有的動作如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哇,你太厲害了真是太厲害了生爐子生火做飯你都會,你真是太厲害了,我就不會」

紅紅的火光映著茗兒紅紅的臉蛋,那雙慧黠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滿是欽佩和驚嘆。

夏潯無語了,自打認識她,他流過血負過傷拼過命,做過那么多大事,惹過她生氣,見過她感動,就是從來沒見過她這樣欽佩得五體投地如見偶像的模樣,不就是生個爐子燒鍋開水嘛,不能理解,真不能理解,有代溝啊

「基本上,就是這樣了。」

「姐姐姐夫好可憐,你真的不會幫著皇上找他們的碴兒」

「真的。」

「你是好人,我沒看錯你」

茗兒非常感激,她很感激地對夏潯下了一個評語,然後問道:「有什么吃的嗎我餓了。」

這句話跳躍性有點大,夏潯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喔,有點吃的,不過都是些醬菜鹵菜,你先墊一口,燕王府送了我一只飛龍,已經收拾好的,我把它燉了,讓你喝口熱湯。」

眼見夏潯打開紙包,提出一只收拾好的大鳥兒,揭開鍋蓋丟進熱氣騰騰的鍋里,茗兒驚奇地道:「這樣就行了原來做飯也很容易的。」

夏潯笑道:「如果做別的東西這樣當然不行,唯有飛龍例外,這種飛禽,肉味極其鮮美,燉湯的時候,什么都不用放,燉好了一嘗,那湯的滋味自然鮮美之極,如果真的放點油鹽蔥蒜什么的,反而會壞了它的味道。」

「哦哦」

茗兒饞涎欲滴地咽了口唾沫,戀戀不舍地看著夏潯蓋上鍋蓋,在灶旁的小馬扎上坐了下來,雙手抱膝,望著那紅紅的爐火,久久,忽然一嘆。

夏潯把幾樣吃食盛到碗碟中擺上桌面,聽她嘆氣,睨了她一眼,問道:「小小年紀,嘆的什么氣」

茗兒把下巴支在膝蓋上,雙手托腮,蜷得像只小貓兒似的,幽幽地道:「我想家了,我想起在家里過年的時候好熱鬧的,祭祖呀掃庭呀朝賀呀到處貼春聯兒,親朋來往不斷,守歲的時候,爆竹徹夜不停,燈火徹夜通明,後宅里斗雞彈棋投壺蹴鞠玩酒牌打馬吊打雙陸踢毽子

大年初一到初三,不能灑掃庭院的,我在院子里玩,總是踏著厚厚的爆竹碎屑,就像踏在軟綿綿的紅地毯上,許多親戚,還有三個姐夫家,都會派人回來,我的輩份大,家里要給我准備好多封紅包,足足三大箱子,然後不斷的有人跑來給我拜年,我就一封封的紅包發出去」

夏潯坐下來,默默地看著她,默默地聽著。

茗兒繼續道:「大年初四,迎灶神下凡,又是一番供奉;大年初九這天,是天公生,要燒香祈福,為天公。正月十五,要鬧三天的花燈猜燈謎吃湯元,拖拖拉拉的,一直到二月二龍抬頭,這個節才算正式過完,好熱鬧唉」

她輕輕抬起頭,幽幽地問夏潯:「你說,這樣快樂的日子,還會再有么」

夏潯沉默片刻,笑笑道:「年年過年,怎么會沒有」

茗兒道:「我說的是我家,二姐全家被拘押於蜀地為囚,大姐全家現在前程未卜,三姐一家將來還不知道會不會步了他們的後塵。皇上如果收拾了我的三個姐姐家,會不會提防我們徐家大哥心向朝廷,二哥安分守己,三哥為姐姐姐夫們打抱不平,我不知道誰對誰錯,不知道誰有道理,我幫不了他們,出面也只有添亂,就只能躲在這兒。今年家里過年,和去年就該大大不同了,明年呢」

夏潯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說道:「先吃點東西吧,車到山前必有路,以後的事,未必如你所想那般悲觀吧。」

茗兒嘆息一聲,漫聲吟道:「今年花落顏色改,明年花開復誰在已見松柏摧為薪,更聞桑田變成海。古人無復洛城東,今人還對落花風。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年,對國人來說,有著至關重要的意義。躲債的窮人過年的時候也會千方百計回家去,負案在逃的凶犯過年的時候也會冒著落網的危險回家去,遠在他鄉的游子更會提前幾個月就開始准備,就為的能和家人一起守歲一起過年。

對皇家來說,對建文帝來說,尤顯重要。

正月初一,建文臨朝,為祭奠先帝,不舉樂。隨即,祀天地於南郊,率皇親國戚文武百官赴太廟祭拜。

隨後,返回朝堂,在金鑾殿下頒布建文元年第一道聖旨:尊皇考先皇太子朱標為孝康皇帝,廟號興宗,妣常氏為孝康皇後。尊母妃呂氏為皇太後,冊封皇太孫妃馬氏為皇後。封自己的兄弟允熥為吳王,允熞為衡王,允熙為徐王。立皇長子文奎為皇太子。詔告天下,賜民高年米肉絮帛,鰥寡孤獨廢疾者官為牧養,振罹災貧民,大赦天下。

金殿上,朱允炆躊躇滿志,信心十足。他的皇祖父打下偌大江山,坐了三十一年皇帝,他還年輕,他相信建文的朝代,將比祖父更為久遠,他將打造一個大大的盛世,遠超他的祖父,成為大明歷史上屈指可數的聖君。

鍾聲悠悠,從這一天起,洪武大帝的時代徹底成為過去,他朱允炆的時代,來臨了

第250章 三個二百五

建文帝正式更改年號後,第一道詔書就是封父封母封妻封弟,太子也立了,進一步鞏固了自己的地位。

作為建文帝最倚重寵信的大臣方孝孺,也適時地上書,就今後建文王朝的治政方針,洋洋灑灑地上了一份萬言書。這封奏疏一上,立即轟動朝野,建文帝視之為至寶,而朝中文武百官卻是議論紛紛,一向和方孝孺同進同退的黃子澄齊泰卻齊刷刷地保持了緘默,保持了和此事的距離。

因為方孝孺這份洋洋灑灑的萬言書,其核心思想只有兩條:一,復上古官制;二,復井田制。

朱允炆對方孝孺的意見深以為然,立即召見,商議詳情,同時把戶部尚書王鈍戶部左侍郎卓敬右侍郎夏原吉也一起召了來,因為今日所議,主要是關於井田制的意見,朱允炆想聽聽戶部對此議的看法,結果戶部三個大官兒眾口一辭,齊聲反對。

方孝孺一見,書呆子氣發作,便在謹身殿內和三位戶部官員理論起來。

方孝孺道:「均為天民,誰貴誰賤如今富貴不同,富者之盛,上足以持公府之柄,下足以鉗小民之財。公家有散於小民,小民未必得也;有取於官家者,則小民已代之輸矣。富者益富,貧者益貧;二者皆亂之本也。使陳涉韓信有一之宅,一區之田。不仰於人,則又終身為南畝之民,何暇反乎

所以,要使天下安定,四海升平,就要以天所產,以養天民,使得於天厚者不自專其用,薄者有所仰以容其身。而要均貧富,莫若行井田,井田之制乃三代聖人公天下之大典,今天下喪亂之余,不及承平十分之一,均田之行正當其時,但使人人有田,田各有公田,通力趨事,相救相恤,不失先王之意,則天下安定矣。」

戶部三個主事官聽了這番天方夜譚般的理論,只覺匪夷所思,夏原吉毫不客氣地反駁道:「但依緱城先生所言,天下未必大治,依我看來,卻是必將大亂了」

方孝孺怒道:「此言何意」

夏原吉道:「緱城先生直欲排洪荒而開二帝,去雜霸而見三王,確是志向遠大,所言於學理之上,亦不可謂不周密詳備,唯其具體行之,則不免迂闊,純屬空談。井田之法可行於上古,卻難行於今日,因時制宜因地制宜,通權達變才是治世之道。」

方孝孺不屑地道:「夫五經,孔孟之言,唐虞三代治天下,大見成效。其君堯舜禹湯文武,其臣皐夔益伊傅周公,皆具道德仁義禮樂。封建井田,小用之則小治,大施之則大治,豈是虛誇浮辭」

卓敬聽了忍不住了,他雖然在削藩的問題上是堅決站在方孝孺一邊的,可他畢竟在戶部為官多年,是個干實事的,聽了方孝孺這番誇誇其談的荒唐言論,只覺如果皇上真聽了他的話去復什么古,搞什么井田,那也不用人家來反,這天下就要被他自己給折騰沒了。

卓敬忍無可忍地道:「先生說井田不復,仁政不行,剛天下岌岌危矣。若行井田,則天下治矣。那么上古三代,今在何處漢唐宋之盛世年代,又與井田何干」

方孝孺道:「上古三代,是仁義而王,道德而治,那是正統,以後所有各朝不是智力而取,便是篡弒以得,都是不合乎正道的,漢唐宋,其主皆有恤民之心,可謂副統,但較之聖人之治,仍然差得很遠,稱不上正統之治。」

在他眼中,除了那傳說中的上古美好年代,自秦漢以來,所有盛世都算不得甚么了。戶部尚書王鈍被氣笑了,他慢吞吞地說:「緱城先生,井田之制,崩壞已數千年了,今若依上古規矩,重復井田,恐怕不獨皇上和朝廷為天下所詬病,也難亂動盪馬蚤亂了,還請先生三思。」

方孝孺道:「不行井田,不足以行仁義,而欲行仁義者,必自井田始。井田之制若能得以施行,則四海無間民,再以政令申之德禮化之,鄉胥里師之教不絕,天下必將大治。依我想來,只要推行其法,近者十年,遠者數十年,周之治便可重見人間,到那時將海晏河清,太平萬年如今人民不解其術不知其理,詬辱動盪,也不過是一時作為,又算得甚么我等要行千古之治,忍不得一時之辱一時之亂么」

夏原吉冷笑道:「誇誇其談,不切實際,如此作為,不過又一王莽耳」

方孝孺勃然大怒,厲聲喝道:「夏原吉,你說甚么」

「好啦好啦,此事容後再議,讓朕再好好想想。」

朱允炆本來是對方孝孺所構勒的美好藍圖非常向往的,可是一見戶部三個官兒簡直是毫不猶豫,眾口一詞地予以駁斥,他的底氣又沒了,忙打圓場勸和起來。

打發了戶部三位官員出去,朱允炆便安慰方孝孺道:「先生勿惱,朕覺得先生所言是甚有道理的,只是欲行井田,牽涉眾多,還須從長計議,古人說治大國若烹小鮮,急不來的。先生請坐,咱們再議議復周禮,恢復上古官制之說。」

余怒未息的方孝孺坐下,拱手道:「皇上,臣以為,君主當效仿上古聖君,無為無謀,垂拱而治天下。而上古之禮上古官制,則是無懈可擊的治世之法。」

朱允炆欣然道:「那么,若依先生所言,朕該操持何術,以治民養民呢」

方孝孺道:「這第一么,就是恢復宰相之制,三公之位,古所謂共天職,治天民者也。芶釋當世之賢才而置諸位,拱手而責其成功,可也。只要有宰相輔佐聖君,則上下尊卑,秩序井然;第二就是應賢納諫,任人以位而不假之權,猶不信也。假之權而不用其言,行其道,猶無權也。用之不能盡其才者,人主之責也。所以身為君主,當虛心納諫」

戶部三個官兒走出謹身殿,互相看看,猶如夢中。

夏原吉不敢置信地道:「久聞緱城先生博學多才,天下大儒,怎么說出這等愚蠢之論泥古不通,毫不適用」

卓敬苦笑道:「我大明距周朝相去三千年,三千年來勢移事變,不知凡幾,可緱城先生竟然以為改制定禮,恢復井田,乃是治世良方。若真依他所言,朝廷也不用削什么藩了,不管是王是侯,是官是民,只要能反的,統統都要反了。這哪是太平之術啊,簡直是毀人不倦呀」

戶部尚書王鈍道:「緱城先生正直節義,品格上是沒說的。於經學理義之研究,也是素來被人敬服,但若說治理天下」

王鈍搖了搖頭,說道:「洪武十五年的時候,有大臣以緱城先生素有賢名,舉薦於太祖,太祖喜其舉止端庄,博學多才,卻只賞不用,鼓勵他繼續鑽研學問,便打發回鄉了。洪武二十五年的時候,又有朝臣舉薦緱城先生,太祖仍然不肯讓他入朝,只遣去漢中做了教授,教書育人,講學不倦。太祖深察其性,慧眼識人吶。緱城先生用之得法,乃是一個良臣,用之不得法,恐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