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夜行第127部分閱讀(1 / 2)

錦衣夜行 未知 5892 字 2021-02-15

潯躍上牆頭,伸手一提,先把徐茗兒輕盈地提了上來。徐茗兒穿著一身夜行衣,緊張得小臉有點發白,夏潯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

夏潯不能不帶她來,無論是坊間的傳言,還是從徐府家人口中得到的消息,都說徐增壽被徐輝祖軟禁在府中,只有四個家丁守在院外。如果情況屬實的話,那么徐增壽根本不曾動過逃脫念頭的原因,就絕不是看管甚嚴沒有機會走脫,而是他無法逾越自己心中親情與家族責任的那道牆。

他可以背叛皇上,只為了親情,為了他的大姐,同樣的,他不敢逃脫,因為他擔心會連累他的大哥,哪怕這可能要讓他付出性命,徐增壽無疑是一個極重感情也極有家族感的人。這樣的話,夏潯找到了他,也未必就能把他帶走,所以需要茗兒來說服他。

徐輝祖縱有看管不嚴之罪,身懷丹書鐵券也不致死罪的,徐茗兒如果不能說服他,只要祭出「三哥不走我也不走」的殺手鐧來,再附贈幾滴眼淚,一向寵她疼她寶貝得像自己眼珠子似的徐增壽為了小妹的終身著想,也只能選擇跟她離開。

上了矮牆之後,夏潯並未馬上翻過去,而是先把徐茗兒順了下去。

夏潯懷里揣著幾個肉包子,不過這東西對大戶人家護院看家的猛犬來說未必管用,這些烈犬訓練有素,不一定肯上當。在考慮如何對付徐家豢養的幾條猛犬時,徐茗兒曾拍著胸脯保證說她有絕對的把握應付,她們家里的小狗狗在她面前全都溫馴的很,夏潯現在只希望她不是在胡吹大氣。

徐茗兒躡手躡腳地只走出幾步,夜色中便有幾條影子閃電般躥過來,徐茗兒站住腳步,招著手,輕輕地叫:「大黑小黑小白」

那些半人高的猛犬定住了,只呆立片刻,便又撲過來,威脅的低嗚聲換成了歡快的低吼,它們一條條人立而立,興奮地往徐茗兒撲去,同時還拼命地搖著尾巴,身材嬌小稚弱的徐茗兒馬上變成了浪濤中的一葉扁舟,差點兒被那些「小狗狗」撲倒。

夏潯暗暗吃驚,他沒想到光是西院就有這么多條狗,懷里的肉包子事先還真的不可能起作用,只要有一條狗狂吠起來,今晚的營救行動就只能取消了。

「我能管住它們,大嫂說,小孩子和貓兒狗呀一樣的,能看穿人心,喜歡和心善的人在一塊兒,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過我家養的貓呀狗呀,全都喜歡我倒是真的,還有我們家里的小孩子,不管什么脾氣的,都喜歡親近我,都能和我玩到一塊兒去。」

想起徐茗兒說的這句話,夏潯微微地笑了笑。

徐茗兒摸著那些拼命向她搖尾巴的猛犬腦袋,四五條大狗,個個有成丨人半人高,如果發起性來,只一撲就能把她生生撕碎,可是被她的小手一摸,那些狗就奇跡般地安靜下來,一個個蹲坐在地上,老老實實的一動不動,只是仰著頭,眼巴巴對看她。

徐茗兒這才轉身向蹲在牆上的夏潯招招手,夏潯馬上躍了進去。

後邊還跟著兩個人,四個人一起向前摸去,每走幾步,他們都向左右分散開一下,似乎在察看有無埋伏,看起來像是在走蛇形,顯得有些詭異。

「好漢,好漢饒命啊,你要錢,就把錢都拿了去吧,只求你不要傷害我們性命」

真是晦氣,眼看著快三更了,就剩下二樓還有一桌喝得酩酊大醉的客人,三樓臨窗也有一桌,店里伙計和廚師大部分都已離開了,只剩下幾個今夜加班的。

掌櫃的和伙計好說歹說,又減了些酒錢,這才把二樓那桌酒鬼哄走,不想一上三樓,那幾個酒沒喝幾口菜也沒動幾口,卻在這里泡了整整一晚上的幾個客人突然翻了臉,亮出明晃晃的刀子,把酒樓里的人都趕到了一塊兒,緊接著他們先上了門板,只留一道門口兒,又熄了外邊的燈,然後就樓里樓外的忙活起來,也不知道他們到底在干什么。

「三友閣」里,掌櫃的跑堂的還有後廚的大師傅,都戰戰兢兢地蹲在地上,掌櫃的生怕他們拆了自己的酒樓,忍不住向那滿臉殺氣的大漢求起饒來。

「呸誰稀罕你那幾個小錢」

滿臉橫肉的大漢把刀拍在桌子上,坐下說道:「掌櫃的,你甭怕,兄弟們今天這趟生意,只是借你老兄這地方使使,辦完了事兒我們就走,不動你一個人,也不拿你一文錢。當然啦,你們也得識相一點,誰要是敢動孬心眼兒,爺這把刀今天就開開葷」

「是是是」

掌櫃的點頭如搗蒜,滿臉苦色不敢再言:「借我地方使使他們是混黑道的還是綠林道兒的呀,不管哪條道兒上的,借我這酒館子做的甚么生意呀」

中山王府西院牆外,靠近前頭長街的地方,停著一輛馬車,馬車停在圍牆內凹的地方,車尾正抵著圍牆。巡夜打更的更夫敲著梆子在街頭走過,隨意地往這里瞧了一眼。

車頭坐著一個馬夫,耷拉著腦袋似乎在打瞌睡,馬還套在轅上,看樣子是隨時要走的,要是借這地兒過夜的話,是不可能讓馬架著車站一晚上的,誰那么不愛惜牲口呀。

嘖,套上有四匹馬,天色黑,看不清是到底是健壯的大騾子還是駿馬,反正駟馬高駕,那就不是尋常人家,難怪會停在中山王府牆外,想來是有貴人夜訪國公爺吧,這就不是平民百姓該打聽的事兒。

更夫咂巴咂巴嘴兒,敲著梆子走過去了。

進了院子,徐茗兒輕車熟路,引著他們不一會兒就到了似錦閣。

這似錦閣和園林中心的靜妙堂以前一處是徐茗兒讀書的所在,一處是她的閨房,所以各取她大名中的一個字,取了這兩個名字。似錦閣在最靠近西牆的地方,那是一處獨立的小樓,外邊還環繞著一道波浪狀的矮牆,有一道月亮門。

到了門口,夏潯向徐茗兒一打手勢,便閃向左右,藏到了矮牆下邊,兩個夏潯的部下則伶俐地翻過矮牆,借著花草山石的掩護,悄悄地向前摸去。

很快,幾聲不太引人注目的悶哼傳來,一個黑衣人閃身出來,向夏潯招了招手。

「太順利了吧」

夏潯隱隱覺得有點不對勁兒,他帶來的這兩名部下身手極為高明,是燕山三護衛中一等一的高手,據說還曾受道衍大師指點過武藝,要應付幾個毫無防備的家將,哪怕他是中山王府的家將,應該是很容易的。

不過,不知道是不是當日羅克敵的那劈面一刀給他留下的心理陰影太強烈了,他總覺得羅克敵不可能放過徐增壽這個好魚餌,以羅克敵的本領,如果他想以徐增壽為餌,就不可能對警衛部署的如此稀松。可是眼下雖有狐疑,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夏潯和徐茗兒進院了,奇怪的是,那四個據說是被徐輝祖派來看管徐增壽的家將已經被他的人解決了,夏潯卻仍不走院門兒,他翻上矮牆,向徐茗兒一伸手,徐茗兒便跑過來,拉住他的手,被他提到牆上去,然後又輕輕放進院內,緊接著夏潯自己也跳了進去。

他們自從翻進院牆開始,行走動作,一直透著些詭異,包括那兩個手下,四個人不時的要舉一舉手,不知道在弄什么東西,現在放著大門不走偏要跳牆,就更顯得古怪了,可是今晚有星無月,光線昏暗,卻也看不清他們到底在搞什么鬼。

三更了,正房里還亮著燈,門是楠木菱花扇的,上半部是鏤空的菱花,裱糊著絹綢,燈光把一個凌亂的影子映在門上,看起來像是一個人躺在搖椅上,正微微搖動著,似乎因為愁緒滿懷難以就睡。徐茗兒忘情地想要呼喊出聲,隨即省起在這里高聲不得。

她強抑著激動,向門口撲去

第389章 飛天

房門「吱呀」一聲推開了。

「三哥」

徐茗兒看到那背對大門的搖椅,顫聲呼喚出來。

燈下,搖動的椅子停下了,椅上的人似乎已經怔住,一時沒有回過頭來。

徐茗兒見狀舉步就要沖進房去,卻被夏潯一把扣住了她的肩膀,夏潯目芒大盛,拖著徐茗兒連退了三步,直到階下,才堪堪站住身子。

那張搖椅緩緩地轉了過來。

夏潯看清了椅上坐著的人,目芒倏然縮得如同針尖一般,沉聲道:「是你」

羅克敵微笑著,神情如羽扇綸巾的諸葛孔明一般雍容優雅,他看也不看驚愕站立的徐茗兒以及夏潯那兩個手下,只是深深地凝視著夏潯,輕嘆道:「竟然是你。」

他臉上的神情非常奇怪,也不知是得意歡喜,還是惋惜憐憫:「徐增壽是你們最重要的一個耳目,與燕王又是親戚,我知道你們一定會來救他,只是沒有想到來的人居然是你。」

羅克敵喟然一聲嘆息,看著夏潯的表情,好像夏潯依然是他努力栽培的那個部下,微笑著問道:「你現在,可還好么」

「承蒙大人動問,卑職一切都好」

夏潯說著,一手背在身後,悄悄向兩個手下打了個手勢。羅克敵毫不在意他的小動作,微笑著又說:「燕王的秘諜,名曰飛龍,是么飛龍在天,好名字啊,燕王殿下的志向著實不小。」

他曾經抓到過一些飛龍秘諜,知道這個組織的名稱並不希奇,夏潯並不驚慌,只是問道:「請教大人,徐大都督如今安在」

羅克敵看著他,饒有興致地問道:「你在飛龍之中,身居何職是總頭目大頭目,還是一個小嘍羅」

夏潯微笑道:「大人連我在飛龍中的身份都不知道,不嫌太失敗了么」

「呵呵,今天之後,我不就知道了么我相信,你會親口告訴我的」

羅克敵說著,便站了起來,夏潯立即拉著徐茗兒又疾退了三步。

羅克敵的驚人武功他是領教過的,雖然他從未放棄過武功的修習,可是功力的深厚與否,需要歲月的淬煉,三年兩載便想拉近與一個武道大行家的差距,那是痴人說夢。

「請教大人,徐大都督如今安在」夏潯再度問道。

羅克敵又嘆了口氣:「楊旭,你都自身難保了,還要在乎徐增壽的死活么」

「我三哥在哪」徐茗兒情急地叫起來。

羅克敵沒有回答,也沒有看她,只是微笑著看著夏潯,就像看著貓爪下的一只老鼠。

夏潯的臉色漸漸凝重起來,緩緩地說道:「大人做事一向穩妥。大人既以徐都督為誘餌,且又不知來救徐都督的是否是重要人物,穩妥之見,就該叫我們把人救走。以大人的手段,要把人弄得半死不活應該很容易,帶著一個半死不活的人要想逃出金陵城勢必難如登天,大人就容易刨出我們的根底了。可是大人居然親自等在這兒,莫非徐大都督已身遭不測」

這句話一出口,徐茗兒臉色便是一白,她駭然看向夏潯,激動地搖頭道:「不會的不會的」

似乎想要得到確認的回答,她又霍地轉向羅克敵,激動地叫道:「我三哥在哪兒」

羅克敵笑而不答,夏潯身側一人便在此時從懷中掏出一樣東西,火光一閃,「嗵」地一聲響,一串火星就從他手里直飛上半空,「啪」地一聲炸開來,頓時像一叢金菊怒放,無數點煙火如絲如縷,映得夜空璀璨絢麗。

羅克敵站定身子,雙手負於身後,眯起眼仰視著空中那燦爛的風景,微笑道:「好一枝焰火,這是京城五彩明焰火店所產吧,這樣精美的手藝,也只有五彩明才有這般功夫,如果我沒料錯,這是出自店主焰火張之手。」

明朝時,焰火技藝已十分高超,曾有人贊譽:「空中捧出百絲燈,神女新妝五彩明。真有斬蛟動長劍,狂客吹簫過洞庭」。焰火張是「五彩明」焰火店的掌櫃,也是京城里技藝最高超的焰火匠人,每年宮中需要的煙花,都是采購自他的焰火店,據說他現在已經能制作出燃放時呈現仙女身姿輪廓的焰火了。

璀璨焰火,絢若春花。

可驚艷總是短暫的,當它黯淡下去時,羅克敵已經站在階上,低著頭,看著退到院中的夏潯,輕輕地搖頭,無奈地嘆道:「我還沒叫人呢,你卻已經開始叫人了。天子腳下,金陵帝都,做賊的居然比抓賊的還要囂張,你說這是什么世道」

夏潯沒有回答,眸中卻有隱隱的笑意逸出。

今夜有星無月,天色昏暗,他站在院中,羅克敵看不甚清他的容顏五官,但是藉由房中燈光的逸出,卻能看到夏潯眼中那一絲閃光的變化,一絲不祥的預感頓時襲上他的心頭,羅克敵突地脫口叫道:「把他們統統拿下」

「呼啦啦」

持綉春刀的錦衣校尉們從房中蜂擁而出。

難怪夏潯千小心萬小心,始終找不到設伏的跡象,原來羅克敵把人手都藏在似錦閣內。其實若非自恃身份,就算沒有安排屬下,只有羅克敵一個人在,又有誰能從他手下逃脫

幾乎與此同時,徐茗兒一聲驚叫,好像夜色中有個隱形人突然沖到她的身邊,攬住她的纖腰把她向外拖走,徐茗兒雙腳突然騰空了,整個人也向後倒飛而去。

見此奇景,羅克敵剛剛一詫,夏潯也被人「擄」走了,他同樣雙腳離地,向後疾飛,而且有愈升愈高之勢。

羅克敵只覺此情此景詭異萬分,卻已顧不得多想,他大喝一聲,袍袖曼卷,整個人便躍向前來,五指箕張如虎爪,疾抓向夏潯,就在這時,旁邊「嘿」地一聲低喝,夏潯帶來的一個部下手執短匕攔向前來,當頭向羅克敵刺下。

羅克敵身形只一側,便讓過了這一刀,變爪為掌,「噗」地一掌擊在這人胸口,一掌下去,如中敗革,那人像斷了線的風箏一般,騰雲駕霧地向後飄去。

羅克敵一掌擊中,便覺有異,訝叫一聲:「金鍾罩」便欲吐力再發一掌,可是那人卻已飛到了半空之中。饒是羅克敵見多識廣,也不禁驚愕莫名,他這一掌只用了八分力,可就算是用足了十分力道,也不致於把個一二百斤的漢子打飛出三四丈遠,兩三丈高吧而且他還在往上飛

夏潯這個部下姓金,叫金葫蘆,是少林俗家弟子,一身橫練功夫十分了得,可是在羅克敵鐵掌一擊之下,胸口如中巨錘,他手舞足蹈地飛上半空之後,還是忍不住「哇」地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可是他的身形卻沒有停,仍然在往上飛,直飛到四丈左右的高空,才以一個傾斜的角度向中山王府外邊飛掠而去。

那個施放煙花的人也是一樣,此刻早已飛升半空,與夏潯等四個人排成一排,「騰雲駕霧」而去,那些執刀沖出來的錦衣校尉都看呆了,他們眼巴巴地看著空中迅速消失的四個人影,心中只想:「難道世上真有劍仙」

中山王府西院牆外,當院中金菊般怒放的煙花在夜空中綻放開來,那個車把式便突然跳了起來,手中長鞭呼嘯著輪了三圈,「啪」地炸出一聲怵人的鞭花,狠狠地向馬背上一抽,一抖馬韁,高聲叱喝道:「駕」四馬吃痛,放蹄狂奔,沿著長街便沖了出去。

長街鋪就,全是青石板路,四匹馬,十六只碗口大的鐵蹄,踐踏在長街上,聲音急驟如密雨敲窗,戰鼓雷鳴,車後邊,一條粗大的繩索陡地被拉得筆直。

車子一定是特制的,這條繩索不知那一頭系在哪里,可是看它那微微的顫動,一定承受著極大的重量,如果是普通的木制車輛,在繩索的拉扯和重壓下,再被健馬這么一掙,早就散了架,可這輛車子仍然穩穩的。

繩索綳緊,車子已無法前行,可馬車上那個青帕包頭的大漢怒目圓睜,手中的鞭子卻揮得更急,驅使著四匹馬繼續做著狂奔的動作,馬蹄亂踏,鐵掌踏在青石板上已經濺起了火花,可是馬車仍就一動不動。

繩索好像延伸進了虛無的夜空,夜空中突然幻現出一個人影,緊接著是第二個

繩索上懸掛著的人滑到馬車上方,猛地卡了一下,那人哎呀一聲嬌叫,緊接著第二個人便到了,與她猛地撞在一起,兩個人在馬車上方打著轉轉,片刻功夫,也不知解開了什么東西,兩個人便一起跌進車里,只傳出一聲悶響,好像車里鋪了厚厚的褥子。

然後第三個,第四個第四個人一落下來,便扳起車中一個把手似的東西,用力向上一抬,那條繩索便「嗚」地一聲脫離了馬車,因為綳緊的巨力,飛快地彈向夜空,而那十六蹄不斷翻飛的馬車,則像是松開了車閘似的呼嘯而去,猶如一枝離弦的勁矢

火把,照得院中通明一片。

然後,有條繩索從空中軟綿綿地落下來,仿佛一條長蛇。

羅克敵走過去,輕輕掂起了那條繩索,一入手便是粘粘滑滑的一層油,油是豬油,索是錨索,羅克敵回頭看看園外不遠處矗立的那座三友閣酒樓,再看看院落前方,臉上慢慢浮起一絲古怪的表情:「這個楊旭,想法還真是天馬行空」

他拋下手中的繩索,望著靜寂的夜空沉默了片刻,忽又淡淡一笑:「楊旭,你逃得出中山王府,可逃得出金陵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