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夜行第147部分閱讀(2 / 2)

錦衣夜行 未知 5874 字 2021-02-15

紀綱道:「皇上很欣賞賢寧的文筆,想召他入朝為官。」

劉玉珏一呆,隨即大喜道:「那是好事啊,你我三人本是好友,如今又能同朝為官,這太好了」

紀綱冷哼道:「你不要一廂情願,問題在於,賢寧不肯降他不肯為當今皇上效力啊。我已經勸得口干舌燥了,可他這人倔得很,就是不肯低頭,皇上那兒還等著回信呢,我只怕對皇上一說,皇上惱他不識抬舉,那時他就真的沒救了,所以才找你來,如果你能說服他最好,如果不能,咱們也好商量商量,如何保全他的性命」

劉玉珏這才明白事情原委,連忙向紀綱道歉道:「紀兄,小弟方才言語冒犯,還請兄長莫怪,小弟實在是」

「噯」

紀綱不耐煩地把他扶起來:「你我三人昔日同窗讀書,最為友好,你要是對賢寧的處境絲毫不為所動,我才真要寒心呢。拌幾句嘴沒甚么大不了的,當務之急,是如果勸得賢寧回心轉意」

劉玉珏握拳道:「紀兄,他在哪里,我去勸他」

紀綱帶著劉玉珏來到詔獄,這地方鬼氣森森,似乎總有一種揮之不去的血腥氣,不過關押高賢寧的牢房卻很干凈,看得出來是著人打掃過的。

二人到了牢房門前,隔著柵欄望去,只見一人穿著一身白色的囚衣躺在床上,正背對牢門睡覺,看他頭發整齊,身上一塵不雜,顯見是沒受過什么折磨虐待。

劉玉珏幾步沖到牢前,抓住柵欄向里邊喚道:「高兄,高兄,我是玉珏啊」

床上那人身子振動了一下,緩緩轉過身來,慢慢坐起,看見劉玉珏,臉上便露出淡淡的笑意:「玉珏,你也來了。」

「是,是,我來看你了。快,打開牢門」

牢頭兒連忙打開牢門,紀綱和劉玉珏走進牢去,紀綱道:「賢寧啊,我把玉珏也找來了,我們這兩個老朋友一片赤誠,你還不肯回心轉意么」

劉玉珏忙道:「是啊高兄,我已經聽紀兄說過了,你想想,你寫檄文辱罵皇上,皇上不念你的罪過,反而欣賞你的文才,要許你高官厚祿,這樣的皇上不值得咱們保嗎

高兄,當今皇上是太祖親子,取建文帝而代之,這不過是皇族的家務事,向當今皇上稱臣,也不算是失了氣節。多少朝廷重臣鴻學大儒都已奉侍新朝天子了,你在建文朝時,不過一介布衣,仕途屢屢不順,如今又堅持的甚么」

高賢寧微笑道:「玉珏,自建文元年,你我兄弟三人各奔前程,今朝還是頭一回聚首,能看到你和紀兄,我很開心。咱們兄弟只敘私誼,國家大事不要說了。」

紀綱頓足道:「賢寧啊,不提國家大事,那咱們三兄弟很快就沒私誼可談了,你當初寫檄文罵皇上,皇上愛你之才,不想追究,可你要是拒絕皇上封官的好意,皇上還能容你么」

高賢寧呵呵一笑,從容道:「皇上不能容我,也不過就是砍頭罷了,有甚么了不起」

紀綱氣極:「有什么了不起玉珏,你聽聽,你聽聽,他就是這副不死不活的臭德性,我恨不得一頓大嘴巴子抽醒他,這頭犟驢」

高賢寧見他真心為自己著急,不禁有些感動,便對他們道:「紀兄,你不要以為,我是為了什么倫理綱常而堅不低頭,其實對這一點,我已經看透了,在我心里,建文帝才是正朔,所以我要為建文帝效力。如今,建文帝已經駕崩,再要堅持,已經毫無意義,難道置天下黎民百姓於不顧,只為堅持而堅持么」

劉玉珏喜道:「對啊,高兄既然想的這么清楚,怎么」

高賢寧擺擺手,正容道:「紀兄,你當初因為常發狂言,被府學驅逐,你要忠於新朝,有你的道理,我不怪你,也不會視你如仇。玉珏,你早在洪武末年,便已成為錦衣衛,錦衣衛整個兒降了永樂皇帝,你要為永樂帝效忠,也有你的道理。」

「那你」

高賢寧挺起胸膛道:「我是稟生,在府學時,吃穿用度就出自於朝廷。我屢試不中,出仕無門,是鐵公識我用我,委以重任。正所謂,士為知己者死如今,鐵公已然捐軀,高賢寧不能追隨於地下,已然愧對鐵公,若再效忠新帝,百年之後,何顏去見天公」

「賢寧」

「紀兄,玉珏,你們回去吧,不要再勸了。高賢寧可以死,卻不能忘恩負義,做出對不起鐵公的事情此事,休要再提」

紀綱和劉玉珏面面相覷,面對高賢寧決絕的態度,再也說不出話來。

二人怏怏地離開詔獄,站到陽光下互相看了一眼,劉玉珏無奈地道:「高兄一向脾氣執拗,認准了的道理,九牛不回,我們怕是勸不了他了,紀兄,你說怎么辦」

紀綱仰首望天,沉默半晌,才輕輕嘆了口氣,緩緩說道:「如今,我也沒了主意。只好如實回復皇上。」

劉玉珏急道:「紀兄」

紀綱望了他一眼,苦笑道:「你放心,好歹我為皇上牽馬墜鐙,伴駕沖鋒陷陣,還有些許苦勞。話只能照實說,不過我會請求皇上,饒他性命的。」

劉玉珏決然道:「好,那我跟你一起去」

紀綱凝視著他,忽然一笑,拍拍他的肩膀,沉聲道:「好兄弟,我們一起去」

明史佞倖傳里,紀綱排名第一。國人習慣於捧一個人時,就把他吹噓的毫無瑕疵;貶低一個人時,就把他說的一無是處。可人性是復雜的,哪可能像黑和白那么簡單。至少,在紀綱熱衷於用別人的鮮血染紅自己的冠戴時,對自己的故友知交,還是不乏義氣和溫情的。

紀綱和劉玉珏也不知向皇上求情是否會觸怒皇上,兩個人還是硬著頭皮進宮去了。

此時,送了客人出府的夏潯被小荻扶著,剛剛回到書房。夏潯是主,要讓客人盡興,喝得自然不能少了,回到書房坐下,猶覺頭重腳輕,暈暈乎乎。

小荻扶他坐好,夏潯打個酒嗝,登時滿屋酒氣,小荻皺著鼻子扇扇氣兒,回身把窗戶打開,時已深秋,馬上就要進入冬天了,窗戶一開,冷風進來,夏潯頓時精神一振。

小荻捧杯茶過來,嗔道:「少爺呀,你灌那么多黃湯干嗎,看你喝得,這多難受,快喝點茶,已經晾溫了的。」

「唔唔」

夏潯正覺口渴,接過杯來咕咚咚一口干了,醉眼朦朧地睨她一眼,忽然想起那件心事來,借著酒興,幾乎不假思索,便突兀地問了一句:「小荻啊,你是不是喜歡許滸家那小子呀」

第451章 當丫環要暖床

小荻驀地張大眼睛,吃吃地道:「少爺為什么這么問」

夏潯輕輕嘆了口氣,目光有些走神,過了一會兒才道:「在青州,頭一回看見你的情景,仿佛還是昨天。誰會想到,已經過了這么多年」

小荻幽幽地道:「是呀,少爺現在已經做了國公。」

夏潯醉眼朦朧,根本沒有聽清她說什么,自顧自地道:「現在,我都有了兩個可愛的女兒,一個五歲,一個三歲小荻,你也長大了」

小荻眼巴巴地看著他,說不清是期待還是害怕,只是一顆心越跳越快,仿佛一頭小鹿,在胸膛里拼命地撞著,撞的有些心痛。

「小荻,你知道我並不是什么少爺,並不比你高貴,可我對你的疼愛,絲毫不比你的少爺楊旭少,我敢說,比他還要多」

「嗯」

小荻點頭,一雙眼睛漸漸蒙上一層霧氣。

夏潯道:「我看著你從一個天真無邪的小女孩,長成一個大姑娘。你有親生父母,本來輪不到我管,可我覺著,我有責任。如果你喜歡了許逸瀾,那就跟我說,我幫你出面,別看他許滸現在是什么四品都司,我這個面子他得給我家嫁出去的姑娘,他們不敢欺負。」

夏潯說著,不知不覺傷心起來。他本來想得好好的,如果小荻有了喜歡的人,那他就把小荻當成親妹妹一樣嫁出去,可是事到臨頭,不知怎么的竟然非常難過。這番話說出來,特別的艱難,如果不是今天喝了這么多酒,他還無法說的這么利索。

小荻,不是梓祺那樣的豪門女英雄,不是謝謝那樣古靈精怪的江湖女,也不是蘇穎那種笑傲蒼海的女海盜,她從來無法陪著他,一起出生入死,經歷那些精彩。只有他回到家的時候,才像一只溫柔的小貓兒似的偎過來,輕輕遞過一杯茶,然後一邊給他梳理著頭發,一邊快樂地講些家長里短給他聽。他外出做事的時候,她就只有默默的守候,她只是一個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小丫頭。

可是,就是這么一個不起眼的小丫頭,不知不覺間,在他心里已經有了一席之地,他永遠也忘不了那個捧著啃了一口的桃子,驚愕地睜大一雙眼睛,仿佛一只捧著松果的小松鼠的天真小丫頭;也忘不了那個受盡劉旭酷刑折磨,卻沒有透露一句有關他的消息的堅強小女孩。

其實,他一直以為小荻會這么無怨無悔地等著他,不過小荻有了喜歡的人,他也不會覺得怨恨,他離開那么久,無名無份的,人家怎么可能一直等著他她與許逸瀾朝夕相處,也難怪

那個小伙子確實不錯,他還有什么好說的呢如果他一開始就是這個時代的人,那他不會征詢小荻的意見,只要他喜歡,就把人留下,天經地義,可他不是,所以他願意成全小荻。

他情不自禁地拉起了小荻的雙手,順著袖管兒滑進去,撫摸著她小臂傷處仍能感覺到硬塊的肌肉,柔聲問道:「小荻,告訴少爺,你是不是喜歡了他」

小荻的一顆心沉到了谷底,身上一陣陣地發冷,她一直在擔心,擔心的事終於還是發生了:「少爺不要我了,他要趕我離開了」

夏潯固執地問:「小荻,告訴我」

「我不要被少爺討厭,少爺不喜歡我了,我就走吧」

小荻心里想著,輕輕點了點頭,那笑有些辛酸。

夏潯只道她有些難為情,終於還是明白了她的心意,夏潯死心了,他笑了笑,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酒喝多了的原因,臉上的肌肉有些僵硬,所以表情有些生硬:「好,那回頭我和你爹娘說說,如果二老也同意,我給你提親去,不不,我告訴許滸一聲,叫他上門來提親」

小荻輕輕地道:「謝謝少爺」

很奇怪,她明明想哭,居然能忍住自己的眼淚。

「好啦,別害羞啦,這件事就交給少爺吧。梓祺她們上街還沒回來么」

「還沒。」

「哦,你去歇一下吧,我喝杯茶,一會兒先睡一覺。」

「喔」

小荻轉過身,走到門口,又回過頭,戀戀不舍地看他一眼,悄悄走出去,掩上門,動作輕得像貓。

門掩上,小荻的淚水就遏止不住地流出來,她仰著頭靠在門上,熱淚簌簌而下,流到唇邊,咸咸的。

小荻從來不哭,可是現在她哭了,其實一直以來,她也不知道自己對少爺是依賴還是愛,現在她知道了,但她連表白的勇氣都沒有。她只是一棵蒲草,唯一的用處就是用來編織一雙草鞋,不管是她的少爺,還是大明的國公,哪里是她配得上的。

小荻慢慢蹲下,把頭埋到膝間,傷心的淚水一顆顆地滴落到青磚地上,慢慢濕潤一片

夏潯喝完了茶,頭還是昏沉沉的。他想了想今日在宴會上向各位官員透漏的消息,他原來矚意的,就是由陳瑛去辦這件事,若論手段,紀綱更狠一些,但是若論心機權術,則明顯是陳瑛更勝一籌,對付那些j似鬼的宦海老油條,只有陳瑛這樣的人處理起來,才能如魚得水。

一切俱如所料,陳瑛聽了這個消息,果然主動請纓。這人功利心甚重,這件事辦好了,既可討好輔國公,更可討好皇帝,他豈有不爭功的道理。哪怕明知夏潯有利用他的意思,他也會當仁不讓。

當然,為了以防萬一,他還是叫人准備了足夠的證據,這些證據當然不能直接交到陳瑛手上,不過他只要故意露出一些馬腳,以陳瑛的機敏,就一定能發現,此人雖是酷吏,也是一個能臣。

其他的事,就不需要他操心了,陳瑛是條好狗,送塊肉給他,他就能起勁地吠起來,順藤摸瓜,摘瓜抄蔓,給你起出一大片來。而夏潯要做的,只是冷眼旁觀。

事情到了這一步,張安泰地位不保,甚至性命也難保,他還能不求助於他背後的勢力么

夏潯冷冷笑了一聲,覺得頭更昏沉了,他不願再想下去,心神收斂回來,他忽然聽到一陣隱隱的抽泣聲,側耳再聽,聲音沒了,剛剛吁一口氣,那隱隱約約的抽泣聲又來了,夏潯詫異不已,便站起身來,向門口走去。

「哎呀」

小荻正坐在門檻上哭得天昏地暗,房門一看,她哎喲一聲,便一跤跌了進去。

夏潯看著小荻四腳朝天,像只元寶似的在地上搖呀搖的,詫異地問道:「怎么了,你坐在這兒哭甚么,誰欺負你了」

小荻爬起來,跪坐在地上,嚶嚶地哭泣起來:「少爺,求你不要趕我走,小荻不喜歡許逸瀾,不喜歡做官太太,小荻真的不喜歡」

夏潯聽得一頭霧水,他彎腰攙起小荻道:「起來起來,快起來,這是怎么了,剛剛不還答應的好好的么,那你想怎么樣,跟我說。」

小荻站起來,抹著眼淚,抽抽答答地道:「小荻不想嫁人,就想侍候少爺,只要少爺不趕我走,讓我干什么活兒都成」

夏潯怔怔地看著她,目光漸漸地柔和起來:「嫁過去,就是四品大員的兒媳婦,你不喜歡」

「不喜歡」小荻抽抽答答地搖頭。

「留在我這兒,那就只是個小丫環,要干很苦很累的活兒,你喜歡」

「我喜歡」小荻很干脆地點頭。

夏潯輕輕嘆了口氣,他要是再不明白這女孩兒的心意,那他就不是夏潯,而是一頭豬了。於是,他的心里也莫名地歡喜起來。

「要端茶遞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