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夜行第149部分閱讀(1 / 2)

錦衣夜行 未知 5851 字 2021-02-15

的所作所為,都是很完美的。

除了守淮安那一次。

那一次,他不敢賭命,所以不敢拼;他惜名,所以不想降;於是,他空擁四十萬大軍,掩耳盜鈴地守在淮安,成為人們恥笑的對象。

這一次,不是生死抉擇,可他也不是最受皇帝器重寵愛的寧國駙馬了,所以面對楊旭發起的試探性進攻,他束手無策。周文澤已經求到他頭上,可他完全想不出該用什么手段去解決。如果是以前,他只需要說句話,一切問題便迎刃而解。可現在,他的話能左右得了楊旭么在楊旭的宴席上,他寧國駙馬,也不過就是個陪客而已。

梅殷愁眉不展,正在發呆,駙馬府管事梅二躡手躡腳地走了進來。

梅殷精神一振,急忙問道:「有回信了」

「是,老爺,這是老奴剛剛收到的條子」

梅殷從梅二手里一把搶過紙條,急急展開看了兩遍,眼睛微微地眯了起來。

梅二躬身候著,他從小就是梅氏家奴,當初梅殷尚寧國公主,做了駙馬,他就被汝南侯梅思祖撥來侍候梅殷,後來梅思祖因受胡惟庸案株連,滿門抄斬,他的家人也都被梅殷接過來安置了,從此對梅殷就更加忠心耿耿。他不知道駙馬在做甚么事,也不想問,他只要盡到一個忠仆本份就成了。

梅殷沉思片刻,忽地說道:「估摸著,三天後,皇後娘娘就到京城了。」

梅二沒有答話,只是欠身聽著。

梅殷又道:「去聚賢樓訂桌酒席,再給皇二子高煦小王爺送份請柬,明日末時,我要請小王爺赴宴,飲酒。」

「是」梅二應了一聲,退出了房門。

陳瑛回京了,帶了考城縣令詩曉寒拘了歸德知府孫廣和,還有各種人證物證,連人帶東西拉了滿滿三大車。以陳瑛都察御使的權力,六品以下官員可以立即拿問,這就是戲台上常說的八府巡按了。但五品以上官員卻需皇帝定奪。

陳瑛查閱了手下一百多個御使的全部履歷資料,找到了一個巡漕御使,老家正是考城,於是他明修棧道,派了一個尋訪使吸引孫知府的注意,捎帶著把他不甚放心的河南道御使也給拖住,自己則迅速與這名正在漕河執行公務的年輕御使取得聯系,封官許願一番,帶著他回了考城,去見他爹當地士紳王老夫子。

陳瑛從王老夫子那兒,已經了解了足夠多的資料,不過這些畢竟只是民情,要想鐵案如山,就得考城知縣倒弋,獲得官方提供的第一手資料,於是就有了王老夫子當街攔駕,把詩縣令誑進家門的情形。等陳瑛掌握了確實的證據,他就不擔心孫知府會反咬一口了,當下毫不客氣地把他拘拿進京聽參了。

一到京師,陳瑛即刻召見吳有道黃真,集合他們掌握的罪證,連夜寫好彈劾奏章,第二天一早,熬得兩眼通紅的陳瑛就意氣飛揚地上殿去了,儼然一個反腐斗士。

都察院辦案子與錦衣衛可不同,錦衣衛只要有駕貼,就算莫須有也可以拿人,拿了人沒有證據他們也能拷問出證據,一只小白兔他們能逼得你自己承認是大笨熊。而陳瑛畢竟還得講究真憑實據,朝堂上,陳瑛把人證物證一一呈上。

永樂皇帝聞言大怒,他登基三大詔,特意提到廉政愛民,還有人敢頂風作案,這且不說,通政司竟敢為虎作倀,閉塞聖聽,這還得了

皇帝高高在上,耳目就是百官,官員們若是欺上瞞下,皇帝豈不成了傀儡他當即下旨鎖拿周文澤張安泰孫廣和,關進刑部大牢,命令都察院會同刑部大理寺共同審理此案。又罷考城縣令詩曉寒官職,留任聽用,戴罪立功,立即趕回考城,開歸德府倉賑濟災民,減免稅賦,招回流民,妥善安置。

一時間京畿震動,官員們都惶惶不安起來。這件事可大可小,問題是陳瑛是那種生怕事不大的人,而且朱元璋最恨貪污,朱棣頗有乃父之風,天知道這事會不會演變成一場浩浩盪盪的整風運動。當初那空印案,最初也不過是洪武皇帝考校錢谷書冊時,意外發現有外省計吏持空白帳冊到戶部來呈報收支隨時填用,隨後便開始了一場轟轟烈烈的大整頓,百余名官員被殺,數百名官員貶官流放啊。

注:吳晗的朱元璋傳,引明史,說空印案殺了七八萬人。如果屬實,那大明官場當時有關的無關的所有部門官員和胥吏就都殺光了。綜合方孝孺所作的先府君行狀及葉鄭傳等資料分析,株連官員應為數百人,其中殺百余人。

陳瑛風風火火地行動起來,但凡有點屁股不干凈的官員,都恨不得張安泰和周澤文那兩個禍害早死早托生,問題是,他們已經被關進了刑部大牢,除非老天爺開眼,一個雷劈進刑部大獄,否則,他們又怎么死得了呢

第455章 拈花為劍

刑部大牢,官監。

官監里空空盪盪的,朱棣登基後,這里曾滿滿當當的,全是犯官及其家眷,如今該殺的殺該放的放該流配的流配,家眷們的命運也大體相同,要么重新成為官太太官小姐公子少爺,要么淪為官奴習匠,雜差佣仆,或者教坊司里唱小曲兒的。

當然,還有些分配到功臣家為奴的,因為功臣府邸還沒建好,仍然滯留在監獄里,比如分給夏潯家里的兩百多人,不過他們已經由官監挪到普通監去了。

唯一不同的,只是牢牆上的塗鴉又多了些,無聊的犯人可以看看解悶。那些詩詞和繪畫雖然雜亂不堪,卻是從洪武初年到現在,不同時間段不同犯人的傑作,其中有些人早已作古,有些人現在還高官得做,有些人已告老還鄉含貽弄孫

可是當他們關在這里的時候,沒有人知道自己明天的命運,所以那些詩作哪怕是一首打油詩,也包含著他們回首一生的感悟和生死關頭的體會,每一首詩,都是一個人一生的寫照,而這些人的人生,莫不精彩紛呈,足以讓你花上許多時間去逐一品味感覺。

吏部考功司郎中周澤文通政司右通政張安泰歸德知府孫廣和,就在那兒端詳著牆壁上凌亂的詩詞歌賦在消磨時光,因為他們沒有別的事可做,他們不是政治犯,而是貪污犯,為了防止他們串供,影響案情的偵破,三個人的牢房隔得足夠遠,遠到他們看不見彼此,根本無法交談。

可是不久之後,張安泰牢房前多了一個人,獄卒的打扮,可那神情氣質,卻不像個獄卒,他和張安泰隔著柵欄,你一言我一語,悄悄地說著甚么。

張安泰臉色煞白,雙手緊緊抓著柵欄,掌背上的青筋都綳了起來,也不知他用了多大的力氣。

站在對面的人,面孔掩在昏暗的光線下,聲音幽幽,好像催眠的歌曲一般:「張大人,你想清楚,何去何從,全在你一念之間」

張安泰嘶啞著嗓子道:「難道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么」

「沒有駙馬現在也只能自保。你知道,我們對付的不只是一個陳瑛,他背後還站著楊旭,站著輔國公。」

「可是」

「張大人你也做了一輩子官,怎么還不明白要么,你甘於平庸,不要選擇。既然你選擇了依附,得到了榮華富貴,就必然得承擔可能的後果。成王敗寇,事已至此,何必再說一些無益的話」

張安泰慢慢垂下頭,不語。

牢房外面的人似乎洞悉了他的心思,冷冷一笑,道:「張大人,不要心存僥幸,太祖遺制,貪墨六十貫,剝皮揎草;你得了多少好處你豈止是貪墨,那份奏章一壓就是兩個月,這是任何一個皇帝也不能容忍的,放任你這等作為,皇上豈不都成了聾子瞎子,任由臣子擺弄的傀儡」

張安泰嘶聲道:「我為駙馬出生入死,叫我向東不敢向西,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駙馬就不能伸手搭救於我么」

牢房外面的人沉聲道:「你們這次出的事,可與駙馬沒有絲毫關系張大人,這是你自己貪得無厭,自招災禍」

張安泰啞然,他很想辯解,如果不是因為聽從駙馬的吩咐,對付輔國公楊旭,他這件事也不會被人揭發,可他已萬念俱灰,連辯解的力氣都沒有了。

牢房外面的人道:「張大人,人生匆匆,不過百年,早死晚死,終須一死。如果你肯痛痛快快地去死,你的家人可以保全,而且會受到駙馬的照料,駙馬會保證他們衣食無憂,過上十年八年,這件事已經被人遺忘了,還會想辦法安排你的子嗣作官。

你不肯死,最後還是一死,而且將死得苦不堪言,可是你拖駙馬爺下水,哼哼駙馬可未必死得了,不管怎么說,他畢竟是當今皇帝的姐夫,可是到那時候,誰還管你的家人張大人,你這條性命,已經不保了,就不考慮考慮身後之事么」

張安泰面孔扭曲,頰肉不時抽搐一下,過了許久,他才慢慢抬起眼睛,一雙發紅的眸子死死地盯著外面那個人,啞聲道:「我可以死駙馬他」

外邊那人欣然道:「你放心駙馬不但會保證照料你的家小,而且時機合適的時候,還會搞死楊旭,為你復仇」

張安泰慘然笑道:「好請駙馬爺,記得他的承諾」

「你放心,人無信不立你為駙馬而死,駙馬豈能不予你的家人妥善照料就算不在乎九泉之下的你是否瞑目,駙馬爺也不能讓活著人的寒心不是」

張安泰點點頭,緩緩回到囚床前坐下,呆呆望著牆壁發呆。

站在柵欄外的人還沒走,過了半晌,張安泰冷冷地道:「你一定要親眼看著我自盡,才肯放心么」

外邊那人干笑一聲,向他抱了抱拳,轉身離去。腳步很輕,靴底輕輕擦著地面,發出沙沙的聲音,就像一條蛇游過,他的下一個游說的目標,是吏部考功司郎中周澤文。

陳瑛又熬了一個通宵,這一點連他手下那些人也都佩服得很,都御使大人那瘦削的身子,仿佛就是鐵打的,一旦手頭有了案子,他就能廢寢忘食通宵達旦地工作,一早上依舊精神奕奕,這一點,很多人可辦不到。

只是陳瑛這么能干,他手下的人就跟著遭了罪,也得陪著忙忙碌碌,徹夜不眠。

一大清早,陳瑛喝了杯釅茶,吃了兩塊點心,正打算去刑部提審犯人,一個穿著刑部公服的差人急匆匆地走了進來,見了他便打躬施禮道:「都御使老爺,小人奉刑部正堂雒大人之命有請老爺,馬上去一趟刑堂。」

陳瑛笑道:「哈哈,雒尚書比本官還要性急」

那差人苦笑道:「都御使老爺,雒老爺不急不成啊。昨兒晚上,張安泰周澤文在獄中雙雙自盡了」

「你說甚么」

陳瑛的臉騰地一下紅了,惡狠狠站起身來,盯著那差人,好像一匹餓狼,把那差人嚇得倒退兩步。

陳瑛定一定神,立即揮手道:「備轎備轎,立即去刑部」

刑部大堂,地上趴了一排獄卒,已被鞭笞的遍體鱗傷,刑部尚書雒僉怒不可遏地喝問著:「兩個人怎么會同時自盡本官叫你們好生照料,為何無人巡視,直到天亮才發覺有異有沒有人擅入牢房,有沒有人接觸他們,招給我招」

大堂外,陳瑛和匆匆趕到的大理寺卿江林傑撞個對面,兩人互相拱了拱手,顯然,江林傑也知道周澤文張安泰自盡的事了,神色十分凝重,兩人沒有多說,立即並肩走進大堂。

「陳大人江大人」

一見二人進來,雒尚書便急忙離開公案迎上前來:「昨夜,周澤文張安泰自盡了。」

「自盡」

陳瑛的目光從那些遍體鱗傷的獄卒身上冷冷瞟過,雒尚書道:「是,從目前勘察的情況來看,當是自盡無疑。牢房的鑰匙,由兩個獄吏共同持有,一個守在牢中,一個在牢外,沒有他們共同開啟,沒人進得去,周澤文兩人是用衣帶在牢中自盡的」

雒尚書將兩人讓到堂中,著人看座,又道:「本官正在拷問,獄卒們到了後半夜,都偷懶歇息去了,故而不曾發現。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歸德知府孫廣和還活著」

陳瑛表情僵硬地嘆了口氣,失望地道:「一條小魚,活著又有甚么用」

消息迅速傳開了,很多官員聽到周澤文張安泰自盡的消息,第一個反應就是松了口氣。他們未必參與了這兩個人針對輔國公楊旭的什么陰謀,甚至可能對此一無所知,但是他們與周澤文張安泰卻曾有過其他方方面面的合作,或者互相幫忙的事情,那些未必就是能拿到台面上來說的光彩事。

這兩個人自盡了,也就斬斷了一切後患,忐忑不安的心情放松下來,他們的感激便油然而生。眼下風聲正緊,他們是不便祭奠或者到這兩個人家中慰問的,不過可以預料的是,等風聲平息下來,這兩位官員的家人只要找到他們頭上,他們一定會盡最大可能予以幫助的,投桃報李,並不是正人君子的專利,基本的道義,他們還是要講的。

「周澤文張安泰自盡了」

夏潯聞訊後淡淡一笑,不以為然地道:「他們的利用價值已經消失了,死不死與我無關,頭痛的是陳瑛才對。現在我們要做的,只是盯著梅殷,梅殷在干什么」

左丹答道:「小人剛剛得到消息,梅殷今日在聚賢樓,宴請皇次子煦王爺。」

夏潯聽了一怔,臉色慢慢變得凝重起來:「宴請煦王爺」

「是,國公覺得,有什么不妥么」

夏潯沉默片刻,突然問道:「慈恩寺舊赴清理得差不多了吧」

左丹一怔,不知他怎么突然問起了這件事情,他還真沒太關注這個,思索了一下,才道:「應該差不多了,原從金陵附近征調了萬余名勞役,總計需十多萬人,現在正從各地陸續調來,清理的話,應該很快的。」

夏潯點點頭,道:「你繼續派人盯著他,不過不用隨時匯報他的行蹤動作了,需要的時候,我會找你。」

「是」左丹慢慢退了出去。

夏潯摸挲著下巴,輕輕笑道:「借勢用勢,拈花為劍,這個駙馬爺,不簡單啊。好那咱們就騎驢看唱本,走著瞧」

第456章 徐圖後計

聚賢樓上,酒是美酒,菜是好菜,好歌好曲,人嘛,自然都是貴人。